“刘小东:你的朋友”进行:个人一瞬间中的时代变迁,
我和阿改在理发店里认真探讨了一下“人”
从四月初开始,认为“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重大社会事件上”,发这样的稿件不合时宜,然而时光荏苒,这个“真正的适宜时刻”迟迟难以到来。阿改告诉我,他的第二个展览就快要开幕了……
现实让人窒息,但我们需要找到一些缝隙去生长,“像野草一样活下去”。
阿改自觉不生于艺术圈、长在艺术圈,因此策了一个“不以推动艺术学科建设为目的”的展览。他自觉“怕人”,“他人即地狱”——怕跟人打交道,怕得罪人,怕与人起冲突,怕伤害人,怕辜负别人……但是最终策了一个关于“人”的展览。
但“怕人”的阿改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就征集到了展览需要的作品——都是他相熟的艺术家,他采访过的、写过的,显然他比他想象中的自己更会与“人”打交道。
展览在三里屯区域的幽静路段,理发店还是理发店,不务正业的理发师justin还会给人剪头发,只是需要预约且价格不菲。但理发店看着不像理发店,布展上作品,完全是个艺术空间。每一件作品,都是作为策展人阿改的遇见。
从古至今各类学者先知们殚精竭虑都未曾搞清楚“人”的冰山一角,阿改也并没有这个野心。大道至简,遇见就是喜、是世界。
阿改的自述
2014年我转到艺术报道领域,刘小东是我采访的第一个艺术家。刚开始觉得自己在从事一个挺伟大的事,后来不断地自我消解,意识到这其实是个正常的事。在一个大的社会结构里,每个人各司其职,自己只是做了很小一部分事。但这些小的事给我带来一些真实的回报。采访艺术家带给我的快乐,并不在于靠这些艺术家的报道,变成一个大号,带来多少流量,靠流量来变现,赚大钱,或是自己得到什么名声。最大的乐趣是我认识了这些人,100个人里有10个人是好玩有趣的,那回报率也很高。
因为你接触的人不一样,就会不断地思考或者感叹这个事,人就是千变万化的,就是千姿百态的,各自不同。这种不同会让我觉得有意思。艺术家之间也相轻,内心会diss,不一定会说出来,反正就是看不上别人做的东西。在我这里我都能接受,觉得各有各的好。反过来可能因为我中间人的角色存在,他们彼此之间也多了一点点相互了解的可能性,或是愿意相互了解的愿望。比如我组织一个饭局,大家坐在一起还能聊。这个事很重要,因为我采访的很多都是80后,80后已经40岁了,40岁你还能结交什么新的朋友吗?可能性非常小,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可以聊一聊,对他们来说收获也不仅仅只是获得一篇报道这么单纯。
刚开始做“象外”的时候,我是拿了一笔小投资,不管是投资人还是我自己,当初的心态都有一种潜在的,觉得自己是艺术圈的天使投资人;就会觉得我投资你,你以后即便不能赚大钱,也应该是向上走的。我那时的想法是,用我自己的判断力去发现好艺术家,这个艺术家最后能够在艺术学科层面,世俗的商业社会层面做得更好、更成功,我就会得到极大的满足。
这套逻辑还是成功学逻辑,就是你必须要让这个人好,必须要变得更厉害。我写了两年后发现这是个幻觉,为什么一个人不能放弃?为什么一个人不能失败?因为绝大多数人的命运就是失败,如果你奔着“这个人必须要成功”的念头去看待这个问题,你和一个封建家长没什么两样。如果他不成器,你就看不上他,好像自己错付了真心,其实不是。其实你和人家的关系没有那么近,你就做你的工作,按专业标准去做,你帮到人家了,也不要觉得你在施恩图报;没有帮到人家,也不要觉得懊恼。这些人的命运并不是你能决定得了的。
有一个同行读者,也在国外的美院教过书,说她回国看到央美和其他美院的学生所面临的困境,中国的那套学院系统训练出来的人很难跳出来,反倒是有一些在国外留学回来的小孩,90后,包括现在00后,至少在目前的市场上是更受欢迎,更有希望了。
但我这件事要分两面看,如果你按前进的哲学来看,这的确是一个选择,或者至少已经成为现实,在青年一代人里面已经成为潮流。海外留学回来的,在好的机构操作下成长往往很快的,至少从商业角度看是如此。
但回到失败者的问题,艺术家自己选择了那套不那么“进步”的东西,他最后也认了,即便失败了,那又能怎样?你能说这个人的艺术不是好的艺术?我觉得评判标准不能这样定。
她也聊到其中一个展览艺术家的两张画,说从风格上判断,这两张画太常见了,70后也好,60后也好,40年前大家就已经在画这样的画,她说看不到这样的画法和路径还能怎样往下走。但我看来那个作品本身的魅力,是远远超过我们是不是要把它放在职业的道路去评判它的。最重要的是你面对这个东西,你自己的感受是什么,那是一个艺术品是否能够经受时间考验非常直观的标准,经不经看,耐不耐看。我觉得应该回到更简单的立场上看问题,回到个体的视角上。
在我采访过的艺术家中,有一类是属于可以成为日常性的朋友,可以在一起吃饭,相互去家里做客。这种关系最后会让我想起采访张晓刚时他说过的话。我当时问他,您跟您早年的那些朋友见面还谈论艺术吗?他说很可惜,大家已经完全不谈这个话题了,因为一谈意见不一样,就伤和气。意见一样大家也都知道,没什么好谈的,二十年前就很清楚。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很失落。当年的“F4”,我是比较喜欢张晓刚个人的浪漫主义,带有一点悲观情结。
我想到可能我一部分艺术家朋友,最后也一定会沦为这种结局。
另外一类是在这个层面吸引我——就是这个人怎么会这样想问题,怎么会这样做东西?有点奇怪。这种奇怪的点让我觉得艺术是有吸引力的。这种奇怪分两种,一种是这个人的想象力很丰富,很有奇思妙想;另一种是这个人的思维很奇怪,奇怪到我们不会那么想,你很难用其他的标准去套。我举一个例子,雷徕属于我会愿意给他写很多文章的人,但是没有任何流量,也帮不到他,我也有点挫败的感觉。但他当初有一个点特别打动我,我问过他,你画的画跟自己平时看的书有什么关系?因为他自己书房里一屋子书,80%我都没看过。我自诩是一个文化人,至少以前做文化记者,大部分应该多少扫过目录,结果到他的书房我很挫败。他自己喜欢看哲学,神学,比较文学,诗学,这类我都不太擅长。
他给了我一个很奇怪的答案,说他做的东西跟宋代的诗歌有点像。我一下子就觉得这个太吸引我了,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思考问题?如果有艺术家说我现在搞的东西跟宋诗的方法或方向,或表达,有一些呼应共通的东西,我听不明白,我又觉得很迷人,我觉得这个人是有前途的。
因为这样,这个人在跟你说有点狂妄的他的野心的时候,他对野心的宣示,会让你原谅他的很多其他的不足。
当然有不同的艺术家,有不同的旁观者,会有不同的感觉,但是不管怎么看还是会觉得,因为他当年说的那番话,你就会原谅他了,他可能是在试验的阶段,有一天可能真的成为伟大的艺术家。有这种想法的人不会走平庸的路子,未来评判他好不好不是按照他卖得好不好,不是那个路数,他就是自我宣示。
我记得有个电影是讲千利休的。千利休拿出一个破碗,在月光下放了一碗水,摘一朵花放进去,这个是他认为美的最高境界。将军就问他谁来定义美,千利休斩钉截铁地说:我来定义美。这就是艺术家。艺术家就是我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来定义。认不认可那是你们的事。很幸运千利休被历史认可了。所以你不知道一个艺术家最后一定不会遇见奇迹,有可能被所有人都认可,最后发现他真的是伟大的艺术家,只是在ta生命的前三十年、五十年我们没有认识到,但总有一天我们会认识到。
如果说我真有一个狂妄的梦想,那就是我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慧眼识人”。这个立场其实非常狂妄自大,但在某种程度上我又觉得如果真是这么想,那我其实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阿改与“他人”
· 尤勇的“自画像”
尤勇选择了一组他的自画像。尤勇不太存在很多艺术家面临的温饱问题,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工作室待着,看书,看手机,画画,画也不怎么卖。这两件作品有好些人想买,但就是不卖。可能29岁、30岁对他来说有一些纪念性。
· 胡昌茕的“眼神”
这两件作品里的故事很曲折, 一张是他原来上培训班时他的一个学生,好像经历有些坎坷,体现在画作上也依然很复杂,说不好她的眼神和表情代表了什么。
一张是他爱人,也是复杂,这种复杂多了一些虚无和绝望,所有的东西都体现在她的眼睛和他对这些表面的处理。这些处理你能看出他作为中央美院的本科和研究生,受到了非常严格的造型训练,他为什么处理成有点壁画感,处理得有些平面。整体上没有让这个人有所谓更亮的东西显现出来,背景给人的色调是一种哀伤、绝望或是虚无。我认为这两件作品都能够经得起长时间的对视,这也是我选画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准。
· 陈孝玉的“奶奶”
陈孝玉不是一个职业艺术家,是素人,做过摄影师的模特,失恋后回老家疗伤。那时她必然带有一种不解和愤怒,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有很多的悲愤,有一种我要证明自己的不甘:我也要拍照,而且要拍得比你好。
所以她回到老家就开始拍自己的村子,拍家人,拍老人、小孩、中年人。
这两件作品源于最初她给我投稿,投稿的标题叫作“躁动春天”,描述里写着: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都精疲力尽。我瞬间被这个抓住了,我觉得她拍的所有人都在体现那种状态,一种很疲惫、很凋敝的,尤其是农村的凋敝状态。
这张奶奶的照片,一看就知道那个家庭处于什么样的社会阶层,闪光灯下老人家睡着的状态被闪现,非常暴力。影像竖起来之后感觉发生了变化,横着放有很多的悲悯,竖起来后,在一种稍高一点的位置观看你最亲爱的人,心态很奇怪。
· 邱锡鹏的“孩童”
这是一个欧洲的小玩偶,艺术家通过古典式画法,画成有点像罗马元老的感觉,胖乎乎的脸,眼神好像很无辜,但其实你又知道很刻意,边上整个线条的眼睫毛,在我看来这些细节会打动我。不是因为我要选择一个小孩的主题,要切入到所谓肖像的主题中,而是因为当我看到这个作品的时候觉得有意思。这个作品是可以继续往下走的。
· 黄周妥的“大先生”
对艺术家来说,他画鲁迅并不因为鲁迅是一个文化符号,鲁迅是他很尊敬的人,所以他画了一张鲁迅的遗像,画了两张鲁迅的头像,把鲁迅在跟青年谈话时很和蔼可亲的笑容,跟他死了之后好像嘴角还带有一点点蔑视感觉的表情呼应起来,一个生,一个死。
鲁迅死后的脸被翻了模,后来很多雕塑家基于那个翻模做复制品,再继续画肖像。如果没有记错,有好几个老艺术家都画过这张肖像,可能角度不一样,但是样子确实是那个遗像。
我曾鼓起勇气问艺术家,这个作品能不能卖给我?他说不卖。他放在书房里已经四年了,每天都看着它,已经很习惯了。后来我跟他缠着要,他还是给我了。刚寄过来的时候就是一个塑料袋,很简单的包装,刚打开我一下就震住了,我把它放在自己卧室的书架上,包装袋没敢拆,一拆就要掉眼泪。过了一个多星期再看才好一点。你说我矫情是挺矫情,但我就是这么容易掉眼泪,没有办法,看到它忍不住。
这件作品是我在布展的时候第一件定位的,先把这个挂上,就是希望一走到楼梯的位置就仰视它,等你走上来又俯视它,这就是鲁迅的命运,从被仰视到被俯视,最后你走上去把它抛在身后——他最后注定是要被遗忘的人。
· 韩博的“翅膀”
艺术家所画的是一个小雕塑,我不确定这个物件本身是不是有翅膀,但是韩博把它处理成了翅膀。这个人物形象很有意思,他画得很笨,就像梵高画的一样,但是某些造型上像毕加索,还是能看到超现实主义的东西在里面。有一点点很奇怪的当代感,对几何形体的处理,奇奇怪怪的。我让他看着他自己,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更完整的人,然后是一个背影,我就希望这个有翅膀的人是可以穿墙而去的,在我的心里面我觉得韩博也应该穿墙而去,飞走。
韩博早年从中央美院附中毕业以后没有上央美,去读了北京电影学院。读动画,毕业后去动画公司上班,很辛苦,所在的好几家公司都倒闭了。又去做过幼儿园的老师、保安……什么职业都做。后来终于决定还是想画画,就进了油画院进修,已经是中间隔了十几年没有抓过画笔,他的画里有美院附中训练的底子,但跟央美系统不一样了。笨笨的,但你会觉得这个人的个人气质好强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诗意在里面。
· 章犇的“爱人”
章犇画的爱人的肖像。对于一个艺术家来说,画爱人的肖像是一种全方位的考验。它要内在里符合你对爱人的认知,以及反过来要接受对方认为你是不是认知得对了。背后的本质问题是你爱不爱我,你爱我你才带着某种深情来画;如果你不爱我,你根本就不会想着画我,你就是敷衍。这是一个本质的灵魂拷问的问题。
我觉得这件作品能够很好地体现出他们的情感,你看被画的女孩圆润的肖像,这个眼神是定定地看着你,不管你在哪个角度看,她都是很定定地看着你。人其实是不习惯跟人对视的,尤其是跟你爱的人,爱的人其实看一会儿就觉得差不多就行,这张画里女主角既带有一种矜持,同时又有某种深情。艺术家能在那一瞬间把这样的神态定格下来,还是挺考验功夫的。
对面一栋古典的房子,每天下午夕阳西下时,太阳会照到那栋大楼的玻璃上,反射过来,刚好照到她的脸上。
-
“刘小东:你的朋友”进行:个人一瞬间中的时代变迁, 2023-10-03
-
“刑事辩护律师父亲”与他深爱着的“小朋友们”,刑事辩护律师父亲 2023-10-03
-
“出风口”下的元宇宙空间:年薪百万抢人虚与实, 2023-10-03
-
“出现意外”变成美国国籍 西班牙男人拒向美国报税打胜诉金融机构案, 2023-10-03
-
“冷气机”实际效果打满,全国各地大规模最高溫将“折起来式”下挫, 2023-10-03
-
“冰面飞象”任子威兴起 中国国家队争金添自信,任子威为什么是雪上飞象 2023-10-03
-
“冰立方”十分钟体育文化展现构建比赛气氛,北京冬奥会冰立方气氛组 2023-10-03
-
“冰殿”北京首都体育馆多方位“变装”, 2023-10-03
-
“冯敏星”获取名 生物学家未来展望中药材智能化前行路, 2023-10-03
-
“冬闲”变“农忙”,她们的钱包鼓了, 2023-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