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6日，普京在与高尔基汽车厂的工人见面时宣布自己将参加2018年总统选举，谋求第四任期。“我相信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间和场合来宣布它了……我将提名自己为俄罗斯联邦总统候选人。”

严格来说，这算不上什么新闻。在俄罗斯已经没有任何人试图装作对选举结果还有什么好奇心，几天前第一副总理舒瓦洛夫刚刚透露，眼下克宫正在安排普京与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明年五月的正式会见，而在世界范围内，同一时间霸占各大媒体头条的消息是美国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部分媒体甚至没有分任何版面给普京的参选宣言。

2012年12月普京与竞选支持者会面 来源：俄罗斯总统新闻办公室

这是一场结局早已写好的演出，恰如俄媒评论文章所说，正式意义上，现在实在没有选举（选择）可言。但即使如此，这条消息依然在第一时间横扫了全部俄罗斯媒体的头版头条位置。四个月后的那场大选毫无悬念，但对国家未来而言并非如此。

美国干预俄罗斯大选？

似乎为了分散现场对此事的注意力，普京在宣布参选后立即谈起了一天前刚刚宣布的冬奥禁赛事件。他表示，俄罗斯不打算抵制平昌冬奥会，“如果有人愿意以个人身份参加，我们不会设置障碍。”对于一年多来沸沸扬扬的兴奋剂丑闻，普京也含糊地做出了让步姿态，“某种程度上我们应该自责，是我们自己为此事提供了理由，”这位素以强硬形象示人的俄罗斯总统说，“其次，我相信这个理由没有被全然诚实地使用。”

2014年索契冬奥会开幕式上的俄罗斯代表队 来源：Russian News Agency

这与最近一年来俄罗斯在外交方面“偃旗息鼓”的总体态势相符，但仅仅一个月前，他的表态还要尖锐得多——11月9日，普京在另一场会见工厂工人的活动中曾提出，他相信整场俄罗斯兴奋剂丑闻都是美国的阴谋，目的是影响即将举行的俄罗斯大选：“奥运会在二月，什么时候大选？三月。运动员和体育迷的不满情绪会让某些人感到满意。”

姑且不论一个月前的这句话究竟有多少是对大洋彼岸“俄罗斯干预美国大选”风波的刻意回击，国际奥委会兴奋剂调查的目的又是否可能真是“影响选举”，在奥委会对俄禁赛决定公布尚不足二十四小时，而俄罗斯政界重复普京这一指控的声音仍不绝于耳之际，已有不少人将普京此时宣布参选的决定与禁赛事件联系到了一起。

普京与特朗普在2017年G-20汉堡峰会会面 来源：克林姆林宫

从此前多家媒体相互印证过的内幕消息来看，本次宣布参选在时间地点的选择上明显早于计划——此前克宫拟定的宣布日期是在中央选举委员会宣布启动选举工作以后（12月15日左右），并且需要“尽可能晚”。毕竟，对于已经审美十分疲劳的俄罗斯选民，将普京的竞选活动压缩到尽可能短才是上策。

立陶宛维尔纽斯的著名涂鸦：“让一切变得更好” 来源：CategoryV

但5日国际奥委会的禁赛决定却在俄罗斯国内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如果只看发言内容，你甚至可能以为俄罗斯正面临新一场卫国战争——俄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回应说，俄罗斯不会因此垮掉，“世界大战没能做到，苏联解体也没能做到”，曾经的体操名将、后来的杜马议员霍尔金娜也说，俄罗斯是不会被打倒的，“她（指俄罗斯）有军队、核武器和伟大的人民。”

俄罗斯双人滑选手沃洛索扎/塔兰科夫在索契冬奥会上拿到金牌 来源：Los Angeles Time

这种爱国主义激情熊熊燃烧的场面固然对2014年以来的俄罗斯并不陌生，但在乌克兰日益淡出视线，叙利亚又几近功成身退的现在，也实在不算多见。一半人相信此时宣布竞选正可以继续塑造“世界与我为敌”的基本政治形象——从而团结国家并动员选民；另一半人则认为，参选的消息能够用来转移舆论对禁赛事件的注意力，特别是其中政府的负面作为。更有可能的是，这二者并不像乍一看上去那么矛盾。

无论如何，在距离候选人正式注册只剩半个月，其他所有配角——既包括这一次总统办公厅精心挑选出来的索布恰克小姐和作为商界代表的季托夫，也包括常年“陪跑”的俄共主席久加诺夫和自民党主席日里诺夫斯基——都已就位的情况下，唯一的主角普京终于正式登场了。

平昌冬奥会主场馆，64天后，第23届冬奥会将在这里拉开帷幕 来源：Kyodo News

天然气支持您！

对于这场绝无悬念的未来选举，一个巧合似乎提供了它的最佳注脚。在高尔基汽车厂的会见现场，工人们对于总统的参选决定报之以这样的回答：“Газ за вас!（高尔基汽车厂支持您！）”

然而“高尔基汽车厂”的缩写Газ同时也是俄语单词“天然气”，这句双关语顿时席卷了俄语网络，成了最新一个政治笑话：“天然气支持您！石油也支持您！”

对于俄罗斯绝大多数人而言，普京的第四次竞选自其开始的这一刻起，就充满了熟悉的配方和熟悉的味道：同“广大劳动人民”站在一起是普京最为擅长的形象之一，2011年12月普京第三次竞选期间，充当如今高尔基汽车制造厂角色的是乌拉尔制造厂（Уралвагонзавод）总装车间，而如果考虑到6日稍早时候普京已经在莫斯科一场参加人数多达一万五千人的青年志愿者大会上被问到过关于参选的同样问题，却把答案留到了几个小时后下诺夫哥罗德的高尔基汽车厂里，或许会更容易理解“没有更好的场合”的言外之意。

普京2000年3月当选俄罗斯总统，2004年连任，2008年被提名任总理 来源：普京个人网站

这样的形象定位多少让人感觉到一些苏联式的怀旧风格，同样怀旧的还有竞选的操作方式。2011年竞选期间，普京许下的提高社会福利和生活水平的承诺总成本总计高达1610亿美元，明显超出了国家经济所能负担的限度，在克里米亚事件后波澜叠起的国内外形势之下，这份承诺清单最终不了了之。

仅仅几天之前，普京又宣布将额外拿出五万亿卢布（约合114亿美元）用于补贴有孩子的年轻家庭。以2018年复苏缓慢的俄罗斯经济和难见松动的外部制裁来看，要在已经长期亮起红灯的国家财政当中抽出这些额外补贴的款项来，恐怕真的只好仰赖天然气和石油的支持了。

12月6日，普京出席高尔基汽车厂庆典活动，宣布将参加2018年总统选举 来源：视觉中国

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天然气一直支持着普京，同样支持着普京的还有和这些高尔基汽车厂的普通工人们相似的“广大劳动人民”。已经当政十七年的普京还将迎来下一个六年任期，而在克里姆林宫的角度，与总统人选同样稳定不变的显然还应该有各个层面上的国家政策：这句双关语不仅在过去十几年中成立，克里姆林宫也希望它还能在未来六年当中继续成立。

当然，克里姆林宫会如愿以偿的，以俄罗斯完全“成熟”的政治运作体制和普京几乎已经变成国家符号的公众形象，当前俄罗斯没有任何产生变数的空间。唯一的问题来自系统内部：无论未来六年是否真是普京的最后一个任期，时间都无疑正在迫近普京时代的终点，当同一个总统和同一个国家之间画上等号，未来怎么办？

世 界 说

路 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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