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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考试的记忆

作者：重庆李正权

　　说明：如今考试特多，动不动就要考，开展个运动要考，学了什么文件要考，上级来检查要考，考试似乎成了一个法宝。于是就引起有关考试的回忆。

　　正是伏天大热，儿子天天下班回来就关在屋里复习，准备10月份去考注册建筑师;媳妇也没空，要考雅思。如今几乎没有哪个中国人没有参加过考试，诸如公务员考试、职称考试、职业资格考试、学历考试等等等等，已经形成了上万亿元的市场规模，相当于世界上好多国家的GDP。这样的趋势可能还将继续，所谓“活到老，学到老”，还要加上一个“考到老”。

　　我当然也参加过考试。读小学的考试记不清了，只记得小升初那次考试。我父母都是搬运工人，他们连一加一等于二也没有教过我。读到小学五六年级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成绩突然就开始冒尖，在学校举办的作文比赛中还拿了个第一名。小学毕业，一个年级五个班，两百五六十人，学校挑出五个来(我们班挑了两个)，推荐考三中(即现南开中学，是当时重庆最好的中学)。我们的考场在二十九中，从来没有见到过那阵仗，考试时可能有点心慌，却没有影响我的成绩。别的同学都有家长来陪，我没有。考完出来，一个同学的家长给他买了一只冰糕。不知是同学提出还是那家长主动，竟然也给我买了一只。虽然并不是第一次吃冰糕，但那冰糕的甜味似乎现在还在嘴里留存。可惜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拐，有人说是三中与二十九中发生了什么矛盾，那一年在二十九中考场报考三中的二三十个人，没有一个进了三中。我们五个报考三中的，录取通知书来得比其他同学都迟，全部被发配到孬学校。我被分到南山中学，那是一所不按数字编排的中学，一听名字就差劲，据说是几年前才新办的。接到通知书，我感觉天旋地转，抱着电线杆，大哭一场。没有人来劝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样收场的，但那刻骨铭心的悲伤，至今都还能够回味。

　　在我的记忆中，这样自我悲伤的大哭可能还是第一次。

　　那一年，南山中学招了两百多人，四个班，据说我的成绩是第一，于是对所有的考试都信心满满。不管哪科考试，都没当回事。特别是数学，大考小考，我最多用一半时间就做完，就交卷，而且几乎都是满分，最多就是扣一点粗心大意分。那几年正在贯彻落实毛泽东关于教育革命的指示，提倡做题要有创见。有一次平面几何考试，我只做了最后一道选择题，用了五种方法证明，前面的题一道也不做就交卷了。后来评卷，老师说：“我教案上只准备了四种方法。他如果只用了四种，我只给他60分。他用了五种，只好给他100分了。”在那样的氛围中，考不考，考多少分，对我好像都没有了意思。看到有的同学为了考试晚上不睡觉在厕所昏黄的灯下看书，清早八晨就到教室去死记硬背，就好笑。一般来说，大多数科目仅仅只靠死记硬背，要考高分的确不可能。

　　后来就“文革”了，就下乡了，就进厂了。恢复高考，我因为“敌我矛盾作人民内部矛盾处理”，被车间卡死而无缘。虽然我只是初中毕业，只自学了高中数学，但看了第一次和第二次的文科高考题，心头默了一下，即使考不了高分，考上个录取线什么的，肯定没有问题。后来参加厂里的工大考试，先考数学。那题太简单，考三个小时，我不到一个小时就交卷，竟然也考了个93分。不想读工大，后面两科就逃考。那年工大录取的最低分数三科总分竟然只有95分。也就是说，即使那两科我去交个白卷，说不定也会录取我。主管教育的副厂长气惨了，竟然放出话来，说要处分我。后来考电大，怎么考的，如今也想不起来了，反正稀里糊涂就进去了。因为传言脱产读书的人不能加工资，读了一个月就坚决退学。那个月只参加了一次数学考试，不到一个小时我就交了卷，到托儿所接娃儿去了。后来公布成绩，我只比一直坚持了三个小时的第一名少了两分。

　　从电大退学，引来亲戚朋友责骂。我说：“好大个事嘛，考个文凭就是了。”第二年四川正式开始自学考试，汉语言文学专业只考写作一科。我淡心无肠，拿到卷子就乱答一气。记得有一道题好像是“请分析报告文学的党性和真实性原则”。好在那时还沉浸在文学创作中，知道文学界有关报告文学的争论;好在我字写得丑却写得快，便哗啦啦地写了上千字，什么北派以刘宾雁为代表，南派以徐迟为代表，分析了两派对报告文学真实性的分歧，以及这样的分歧对党性原则的影响。不知道那道题我得了多少分，反正总分63。那年代“60分万岁”，多余的都是浪费。

　　说实话，汉语言文学那些要考的科目几乎都是没有用的，那指定的教材就更没有用了。写作、哲学两本教材是读电大时留下来的，其它的我不想买，也没有钱买。那时，参加考试的人少，借也借不到，我也不想低三下四去求人。于是，临到考试了，例如星期天考试，星期五就请一天假，提前进城，星期六就到新华书店站上大半天，恶补一下概念、要点什么的。幸好那时书店看书的人多，售货员也睁只眼闭只眼不来干涉，还可以拿纸记一下最重要的。脚实在站麻了，就到街上去走走，边走边背。背不到的地方，又赶回书店去再看。没想到，就这样，我竟然考一科过一科，成为第一批自学考试毕业的人。

　　留下印象的是考哲学，是下午考。上午考试完后，我到考场附近一个朋友家睡了一会。朋友家可能太阴冷了，我刚吃了饭身上热，可能贪凉，那一睡就感冒了。下午进了考场就觉得头脑昏昏的，肯定在发烧。哲学是我的强项，但这样就拖了我的后腿。考试时间过半，我才刚刚做完。前排有个女生，竟然站起来交卷。同一考场，我从来都是最先交卷的。有人比我先交卷，还是女生，那时年轻气盛，就不再检查，也立即交卷走人。没想到即使这样，哲学也得了76分。

　　只有一次考试让我惶了，那是考形式逻辑。应该说，那些题我都能够做，但毕竟是临时抱佛脚，每道题都要演算。演算起来花时间，前面的判断题、选择题还没做完，时间就过了一半。监考老师一提醒，我如梦初醒，急忙改变策略，放弃前面那些低分题，从最后一道往前面做。万幸的是，我刚刚把所有的题都做完，考试时间就到了。还好，形式逻辑竟然还考了个高分72分。

　　形式逻辑好像是我考的最后一科。那以后二三十年，虽然也上过考场，但几乎都是走过场，也就没有留下任何记忆。哪知道就要退休了，市政府为了解决像我这样一批“以工代干”人员的待遇，举办了一期印刷技师培训班，最后要考试。我觉得自己答题答得不错，不知为什么只得了60多分。想去问问阅卷老师，一想本来就是走过场，而且那印刷技能与我风马牛不相及，也就算了。不过，这60多分也算是给我一生的考试生涯作了一个总结：稀里糊涂，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