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网络上的一篇好文（节选）：我观猴戏—李万春篇

我观猴戏（三）

东部曙光

我的猴戏介绍录在经过漫长的铺垫后将迎来第一波高潮，我将把近六十年留有影像，图像，能在猴戏历史上添上一大笔的祖师和名家们挨个说一遍，之后我就会把我能找到资料的猴戏剧目再说一遍。

当然，人家能不能看见还是两说。

下面让我们请出北方猴戏历史无法撼动的巅峰人物，“北猴王”李万春！！！

李万春《闹天宫》（晚年演出）

万春老是我在京剧行里尊崇的几位尖子中的尖子之一，怹虽是猴戏名家，但人家正经应的工其实是文武老生挂武生，只是猴戏特别出众而已。怹能拿的起来红生戏，勾脸戏，长靠短打无一不精无一不通。而且嗓子还好，一把浑厚的嗓音即使到了七十岁仍旧功力不减当年。这个在武生演员里实在是实在是太难得了！（武戏演员因为练功要翻要摔，身体情况势必会受到影响，行里人说“容易练闷了”，二来可能也是特别在武戏上下功夫就忽略文戏的训练，多重因素综合起来导致绝大多数戏曲武行没有好嗓子）仿佛就没这老头不会的东西。而且他的每一门兼工的行当都是名家传授的。正经的私授，门派正宗路子地道。就说他的文戏，就是有马连良先生和干爹余叔岩先生的传授；武生方面则是另一位干爹，我们的“国剧宗师”杨小楼给进行的深加工；红生戏则是拜北派老爷戏泰斗李洪春李洪爷为为师，那都是一门一派的开创者正经给练出的精华，千顷地一根苗，这么多大师练出这么一位大神，再想出第二个没有了！（关于怹的老爷戏还得多说两句，京剧老爷戏自从南派戏祖老三麻子王鸿寿改革之后能人辈出异彩纷呈，直到现在所有京剧舞台上流行的关公形象的根源就是王鸿寿所创。特别是民国时期的上海，当年上海滩就出过所谓的“八大老爷”的称呼，即八位演关公的顶级人物，什么“泥胎老爷”程永龙，“关外老爷”唐韵笙，这里面岁数最小的就是李万春老这位当年的“小老爷”了。正因为关戏路子正，所以相当多的后辈都来请教，不光是京剧，粤剧也有。本来粤剧没有正经的老爷戏，当年粤剧红伶罗家英为了创排粤剧的老爷戏专程上北京请教万春老，万春老就把除了唱以外所有关于京剧老爷戏的东西都传授给罗家英了，让他在粤剧里打开一片天地。有人问哪个罗家英？您没想错，就是那位唱only you的唐僧——不好意思，这么一扯又转到六爷最“讨厌” 的《大话西游》上了。放心，我保证不问孙悟空有几个女朋友，不过可能让孙悟空上花轿，您可得坚持住……当然，这个怎么回事这个后面咱们再说。）

李洪春《水淹七军》饰演关羽

李万春《斩颜良》饰演关羽

罗家英关羽扮相，这也是老爷戏三代正统艺术的一脉相承

又有人要说了，说这帖子不严谨呀，说了李万春老这好那好，文武兼备，大家传授，那他这猴戏有谁教他？是不是也是他干爹杨小楼？这个问得好。他干爹什么都提点他了，唯独没在猴戏上给他下过功。怹老人家的猴戏另有一门传授，有着血统非常纯正，且来历不凡的接受过程。这个就得转回怹老人家刚出道那阵了。

李万春《佟家坞》饰演马玉龙

上图是万春老年轻时的剧照，《佟家坞》是怹在闯北京时自己新排的剧目，这戏里有一手独创的七节鞭加剑的新式把子功夫传统戏里没有。当时照这张剧照的时候怹年龄还不到二十，跟个小银娃娃似的透着一股嫩劲儿，但这时候怹可是在舞台上有超过十年戏龄的“老”演员了。不可不谓年少有成。头一次出道就极其有传奇色彩：当时北京的名角组团来上海进行商演，领头的四位顶尖人物，就是后世所谓的“三小一白”，即大名鼎鼎的杨小楼，老谭的儿子谭小培，还有就是当年风头正劲的尚小云。而“一白”指的是荀慧生。“白牡丹”是他在梆子班的时候用的艺名。这场演出实际上就是为了捧荀来着。因为荀慧生当时刚从梆子转道向皮黄界进发，必须要有门路，上海闯名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几个主演个个都和荀慧生本人关系不错：杨小楼那是荀慧生视作大哥的人物，给他在转行时给予了很大的帮助；尚小云则是荀慧生一小坐科时就处下来的铁哥们，当初荀慧生被他的梆子老师，梨园界出了名的虐徒高手“辣手摧花”庞艳云钉死在手里不让他转行，就是想让荀慧生给他挣钱。多亏尚小云侠肝义胆，为了保护哥们儿自告奋勇从中斡旋才算把荀慧生救出来。这次演出大获成功，给荀慧生在正统皮黄界打开了新门路。不过谁也没想到这里面有个跑龙套的七岁小孩居然在日后的成就不亚于他们四个人里任何一个。

这小孩就是敬爱的李万春老。舞台首秀就是这次演出，在“五子登科”里演一个添喜庆的小孩。不久之后便以“客串李”的艺名出道。适逢杨小楼先生看这孩子聪明活泼讨人喜欢，就收做螟蛉义子，这是怹老人家拜的第一个干爹。杨小楼看李万春十分聪慧，就将自己的所学适合孩子的一点不落全传授给他，给他在能耐上长了一大截。从此开始，怹的开挂之路就停不住了：怹的父亲是当年上海滩能排前三的武花脸李永利，为了栽培儿子，就让李万春认识了无数名角，万春老的气质就是“上人见喜”谁见谁爱，而且绝顶聪明。每个人都把绝活传给这个孩子，万春老照单全收，没几年怹老人家就把沪上几乎所有武戏名家的绝活学了一个遍，怹是文武并重，文戏也有一堆名家指导，就在上海这几年，武生，老生，武老生（和正经武生表演方式不同）乃至老旦戏怹都学了！（早年间京剧老旦几乎有一半的大戏都是老生演员正经兼工，老旦唱反而不正经。这个规则有突破那是当代老旦祖师龚云甫走的第一步，老生唱老旦是合乎规矩的）

李万春（闹天宫）

接下来对怹人生的重要一步就到了：进京献艺。

北京是他们必须要去的，因为这是京剧的根据地和大本营，过去一个演员要有出息，必须要在北京，天津，上海三个大码头挂号才有资格红起来。李万春一家就受到了当年北京城赫赫有名的斌庆社的邀请进京演出。

斌庆社的老板是江湖人送外号“小毛包”的俞振庭俞五爷。他是杨小楼的亲师弟，杨小楼师父俞菊笙的儿子，那一辈能在北京排上号的武生名家之一。武戏风格主攻勇猛彪悍，一出《金钱豹》打遍京城无敌手，连杨小楼本人在俞振庭演出盛年时期都被逼的对这戏能不动就不动。但是俞五爷本人名声唱戏名声始终被杨小楼压着，于是他的生意重心就逐渐转到戏院经营和捧角上了。他捧角的功力堪称行内一绝，有这么几个全是他捧出来的：梅派创始人梅兰芳，京剧高派创始人高庆奎，言派创始人言菊朋，还有一大串当年火透半边天的大角们。现在的话说就是“金牌经纪人”。只要你给俞振庭足够的面子，他再看你是块能捧起来的材料，就可以听他的安排演出了。他或是给你在戏码上安排到大轴上，或是派出适合你唱成功的戏码，或是安排手底下的金牌配角或已成名的演员捧一场戏，这样下来成名是十拿九稳的事。当然，有两点必须注意：首先得能入他的法眼。俞振庭眼睛很毒，是不是能成角他是能相出来的；其次，不能得寸进尺，做对他来说“给脸不要脸”的事，否则他也会折腾你折腾得很难受。他小毛包的外号就是说他性子急不好相处来着

李万春一家子就是应斌庆社之请来到了北京，当年还是北平，俞本人亲自接站。但等这一家子一下火车他心里就咯噔一下：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就没有正值壮年的。他心想这回可栽了，但人好歹是过来了，先演几场看看吧。实在不行再找机会把人辞了。万万没想到一向火眼金睛的俞五爷这次可看走眼了，这位名叫“客串李”的小角基本功扎实，武艺高强，还长着一副人见人爱的俊模样，而且安排的戏码也是够新够硬。很快小角的名声就打出来了。俞振庭这回差点没乐挺过去，这等于捡到一聚宝盆！于是那段期间他就费劲心思心思捧这一家子，还帮他们排戏改戏，包装打名声。当时北平的大富大贵之家要请一台顶级的堂会，需要的大角阵容里是梅兰芳杨小楼余叔岩郝寿臣这些大辈的超级宗师，但收底儿决不能少的居然就是李万春和蓝月春哥俩的对儿戏，他们俩当时还不满二十岁，就已经跻身于这样的“顶配阵容”中，真是少年英才！

就说现在武生武花脸必学的《战马超》，又名“两将军”，这个戏现在在舞台上的通用模式就是李万春和他师兄武花脸蓝月春在北方打出名声的。现在的马超是要俊扮，前长靠后短打，他们之前这出戏马超还戴髯口呢，是长靠武老生必学“七块白”（指七出主角都穿白靠的武戏，是武老生必学的基本戏）之一，显着老相，而且“两将军”这个名就是俞振庭给添的。名上就给人新感觉。

《战马超》剧照，本戏一个特色就是前半出长靠戏时张飞马超的身段，始终在舞台上呈镜面对称式或同步同方向，亮相时又各不相同，造型优美

光有现有的戏还是不够的，于是李万春在北京要进行新的学习，学习的名家很多，包括怹后来上济南认得第二个干爹“京剧三大贤”之一的余叔岩（另外两位是杨小楼和梅兰芳）给他又深加工了一把，怹后来又和大干爹杨小楼学了杨派名作《夜奔》自己又加以发展，加上杨亲授他的自编的《野猪林》（和李少春主演，崔嵬和陈凯歌父亲陈怀皑指导的经典电影版不同）以及怹自编的《火并王伦》的后部，凑成了他这一辈子引以为豪的两出大戏之一。

李万春《夜奔》饰演林冲

那么说怹另一出引以为豪的戏又是什么呢？这个就得说到咱们这个系列帖的主题了：《安天会》，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闹天宫》。（妈呀，终于说到正题上了，抱歉）指导怹的人也不是凡人，他就是名震梨园行的皇室宗亲，屈指可数的顶级票友之一，溥仪的亲叔叔，人称“涛贝勒”的载涛涛七爷。

想当年，八旗子弟皇室宗亲很多都痴迷于京剧，有的都亲自拜师学艺。其中的极品把这东西玩的炉火纯青臻于极致。这样的极品当年最出名的有两位坐镇京城：一位是京剧史上无法跳过的“红豆馆主”溥侗溥西园，行内尊称“侗五爷”，是民国四公子中戏曲造诣最大的一个（四公子包括号称“捐了半个故宫”的收藏大家张伯驹，袁世凯二公子寒云公袁克文，少帅张学良，还有就是这位了。四人中除了张学良外戏曲造诣都很高）当初侗五爷为了学戏，竟能放下身份亲自伺候谭鑫培抽大烟！他本人是真正的文武昆乱不挡六场通透不论生旦净丑还是吹拉弹唱就没人家不行的！老谭本人都惊了，说他“会的戏比自己多”。玩票生生把自己玩成了梨园宗师！

李万春《御马监》饰演“弼马温”孙悟空

另外一位就是这位涛七爷了。前几年冯远征老师有一部《最后的王爷》主人公的原型就是他和侗五爷的经历捏出来的。涛贝勒当年承袭的爵位是“一等镇国将军”，这个是正常按宗亲的爵位一辈一辈排下来的，不算什么高等的爵位，但他算是皇室里非常近的一支，清廷当初非常器重他，还要他组建禁卫军。而涛贝勒也没闲着，索性玩把大的，竟和摄政王商议要“收军权于中央”，其实就是贵族集团开始集权，那满朝文武谁能干呀！汉族官僚进一步离心离德，于是这位大爷又把清朝往死路上推了一把。这事失败后他之后也不管别的事了。而是一心只扎在京剧上，练就了一身盖世的本领。故老相传，涛贝勒能戏无数，其中擅长的有三出绝戏：《贵妃醉酒》，《芦花荡》和这出《安天会》，这仨一个旦角一个花脸一个武生，哪个都不挨着，你就可想而知他能耐多大了。（另说一句，涛贝勒还有一个“玩”出来的绝活：相马。他本人是法国索米骑兵学校毕业的，本来就骑术精湛，再加上对马甚爱，据说当年有一匹马从他眼前跑过去，都不用多看一眼就能知道这马是亚洲马还是欧洲马，儿马还是骒马，马是几岁口，是适合做驮马还是骑的马。后来建国后毛主席接见他，知道他猴戏演的盖世无双，而且相马功夫一流，就开了他一句玩笑：“你可真是个弼马温呐！”主席见他没事可做，就看中他相马这个绝活给他安排到京郊马场当主任去了，据说后来抗美援朝时用的军马有相当一部分就是涛贝勒亲手选出来的。年轻时的玩乐之事竟给自己的晚年找了份安生差事，这也算造化弄人吧！）

溥仪溥杰哥俩和叔叔载涛合影

载涛的猴戏也是正宗传承，而且和杨小楼同出一师：当初老一辈京剧界猴戏最好的当属名武生张淇林，当初慈禧要看杨小楼的《安天会》，特意传旨让张淇林给他加工加工。载涛早就知道这事，就笃定心思找到张淇林，见面就提出来，要拜张淇林为师！堂堂一个八旗贵胄，居然要拜戏子为师，而且载涛在皇室当时正风生水起，这事简直就是天下奇闻。张淇林当然得回了他。但抹不开面子，就想找他身上不合适的条件当借口。但一相涛贝勒周身条件，这位爷天生就是唱戏的料呀！张淇林没忍住，就破了梨园界的行规，收下了载涛为徒。载涛也就学到了这一路号称血统最纯正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宫廷流派的《安天会》。后来涛贝勒这出戏越演越精，到最后这出戏上的修为已经是宗师级别了。而李万春要学的就是就是这一派。

李万春《闹天宫》

载涛见到李万春生了一身爱人肉，喜欢的不得了。当即下决心要仔细教他自己的这出绝活。还不是一般的按时按刻教，而是把李万春叫到自己家去住上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就把戏都教了。后来在万春老晚年拍的回忆从艺经历的纪录片时谈到了怹在涛贝勒家的经历。就说在饭桌上吧，涛贝勒让怹当时一个小孩，一个小戏子和自己同桌吃饭，贵族府邸与众不同的奢侈生活把当时的李万春都看傻了。据怹回忆说是“涛贝勒家里吃饭，桌上都是一样的颜色，说这顿是吃黄色的，那就都是黄碟子黄碗，连菜都是黄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但一进嘴就是那么好吃”，在饭桌上涛贝勒就能开始教学了。拿起一个水果，给李万春表演“孙悟空偷桃吃”的演法。这个是这一路《安天会》最值钱的地方，讲究吃真桃真果。有桃子就用桃子，汁水不能太多，否则妆就花了，没桃子可以拿苹果代替，反正一定得有点硬度，方便表演。万春老在七十高龄曾经露过一次这个路数的《安天会》，我就以动图来简单解说一下。

录像里的万春老年纪已经非常大了，筋骨已大不如前。但仍旧尽心尽力将能做到的做完美了，扫堂旋子用不了就改虎跳（侧翻），没有准头耍鞭就用细腻的表演代替，该能显摆的仍旧要显功夫，如下图踢大带，顶刀，翻滚，拿棍亮相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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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万春《闹天宫》

更重要的是下图的偷桃盗丹，那是万春老轻易不传人的绝活，喝酒时无酒却可以对壶嘴不停鼓腮，足以以假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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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万春《闹天宫》之二

还有吃真果的绝技，按照老式演法偷桃时要吃真桃真果，这已经说过了。模仿猴子吃东西的急性，边吃边吐，你就看此时台上那就是一只真猴在不停地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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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万春《闹天宫》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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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万春《闹天宫》之四

包括盗丹时那一惊一乍自作聪明的四顾，直叫人大呼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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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万春《闹天宫》之五

当然，要全是这些模仿猴子的东西那未免太轻贱这出戏了。孙悟空偷吃时固然是猴，但他也是一跺脚三十三天乱颤的齐天大圣！一定要有威仪。张淇林传授给载涛时就教过他咱们前文说过的六字秘诀：人学猴，猴学人，他就是把这六个字不割裂开来，而是融会贯通随机应变。后来万春老又学会了这套秘诀。这几个字综合起来的用意就是指演员无时不在揣摩猴的行走坐卧立，等到台上要知道台上孙悟空这个角色是一只猴子在学人的动作，虽然尽力但仍不时漏出猴像，但这也是有威严的，是有神性的，足以叫人仰视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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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万春《闹天宫》之六，猴子刚当上官，得瑟的骚模样就出来了，乍穿新鞋高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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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万春《闹天宫》，一上马猴性不改，瞪着眼睛看四周，怕别人抢走似的

而且无时无刻要保持龙身，鸡爪，鹰眼的特色，这个学名叫”三道弯”，走路时只要是薄底靴一定要高抬腿轻落足，犹如白猿蹬枝一样清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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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万春《闹天宫》之八，这个动作其实需要坚持整出戏，也就是说一出戏无时无刻除了开打外其他时间都得存腿矮身行动。现在很多演员就这个动作根本没法坚持，而万春老这出戏已经演精了，如何做到最好都是本能反应

好多别的演员往往将两者割裂开，所以他们的艺术没有那样的高度，至于二把刀的就纯是杂耍了，这也是我最痛心的地方。许多演员就把孙悟空当普通武生那么来，充其量“偷桃盗丹”的时候露那么一小下猴像，跟人没什么区别。连三道弯都没法坚持住了；有的索性直接就成猴了，“人学猴”学大了。都上天了还抓耳挠腮一脸猴像，天上有虱子吗？（不记名批评某位书商）再有就是开打时看的出手套子（指演员在演“神魔斗法”情节时通过对兵器的抛接和花式巧耍来显现神通广大，过去有句俏皮话“砖头打架带出手的”就是来自这个意思）结果有的演员连着出手套子都打不熟，还老让兵器掉下来，扫人家的兴致。（我也不是嘴毒，我们允许失误，但不能没完没了。观众进园子看戏是放松来了，对于内行来说找茬就是他的乐趣，演员好意思让这些变成不自在吗？至少要把台上的玩意儿练到十拿九稳才有资格，不行就别上，人得在这方面有自知之明。这是艺术要求，舞台上要求十全十美）看看人家正经京剧演员李家后人的表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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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万春后人纪念演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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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演出二

电影《人.猴》，主演是李万春大儿子李小春和亲传弟子董文华。这两段表演者为董文华，片子里所有的京剧动作都有万春老亲自把关，剧情可能略有老套，但里面的猴戏场景十分值钱。这个场景就是所谓的“挑刀子打出手”，保证刀子无论接刀的上手还是扔刀的下串都要扔的准接的稳。这个电影是我的重要素材，咱们以后还要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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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刀子出手，这是猴戏最常用的出手活之一，全靠刀护手在棍子上的向心力和惯性，准头在演员手里掌握。高手可以一只手和肘配合让刀不停转动，转个圈之后还能接到，还能让刀自己在棍上停下不动，像有磁铁一样。

学会了宫廷正统猴戏的精华，这之后很长时间万春老都是拿自己的猴戏当宝贝供着的，不过也不能止步不前，于是乎就连续编演了一大堆新猴戏，使这个门类的剧目快速增多。这是一个小高峰，自己还赢得了“北猴王”的美誉；后来怹和小舅子，也是咱们后面的男主之一，人称“活神仙”的李少春不知什么原因拿戏就打起擂台了！“二李之争”打的“腥风血雨”，郎舅俩为了争观众群干的你死我活的，都使尽浑身解数玩命创排新戏，猴戏就占了一大块。苦了他们两个但观众可是有眼福了。少春一方先搁下不表，等介绍到他那时再仔细介绍，就说万春这边，为了对抗小舅子忙的焦头烂额，什么招都使上了，连“女装大佬”的噱头都用上了。总算没落下风。

诸位上眼，怕亮瞎的赶紧捂住，女装大佬来了！悟空上花轿！（我前面提过醒了）

李万春《悟空上花轿》，可惜没能传下来，否则一定很有意思（都改成这样了不知六老师要不要万春老出来向全国人民谢罪呢？？？）

后来两年之后，两人都有自己的固定观众群，再争下去也没什么用，况且也是实在亲戚，就找了个由头，合作了两出反串大戏，就此和解。后来郎舅二人又合作了《真假美猴王》，《十十铁公鸡》等一系列大戏，算是一个好结局。

李少春（左）李万春（右）《真假美猴王》，估计郎舅俩也就合作这么一张剧照了吧！

这就是小小介绍一下李万春老的多年的猴戏生涯，其实在怹晚年时和我们的83西游记其实是很有缘分的。这个听我细细说来这段缘分。

李万春晚年剧照，身后的黑狐尾为义父杨小楼所赠，是慈禧太后赐下来的。李万春后来只要一演出《闹天宫》就用这个。以纪念义父恩情，直到晚年也是如此

当初83西游记的导演杨洁奶奶物色孙悟空扮演者第一想到的不是六龄童他们家，而是大名鼎鼎的“北猴王”李万春一家。于是就和当时尚在世的万春老商议请他当顾问，找万春老的长子，当初内蒙古京剧团的台柱子李小春老师出演孙悟空。万春老年轻时挺开明的一人，可惜到了晚年还是有点固执，提议孙悟空应该用油彩勾脸，这样方便做面部动作，如果不勾脸他就不掺和这事了。我也理解万春老为什么这么坚持，因为他们李家猴戏一半的精气神都在于面部表情的刻画上。如果戴面具不勾脸，就算他们家也没有把握十拿九稳得拿下来这个戏，这是对导演负责，也是对自己艺术负责，说实在的，艺术家必须要对自己的艺术有自豪感，自己都看不起就别说别人了，自己就先输了。

李万春猴戏脸谱，人称“倒栽桃”，这个谱式很有讲究，上圆下尖，上宽下窄，完全是为面部肌肉的运动而服务的，动起来虎虎生威，有兽之怒像和猴之媚像，在勾脸的时候会在脸颊部用白色，灰色，肉色作为“猴子毛发”的色彩过渡，还会戴上两只毛绒耳朵，力图在形象上更加还原讨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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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脸，这也是李家一门猴戏从宫廷流派中传承的习惯，这已经算是一门功了，图截自董文华《五百年后孙悟空》，因为剧情中孙悟空刚从五行山里头崩出来，长了一身绿青苔，所以设计了一身绿色的豹衣豹裤，绿色软罗帽，这事万春老早年创排的猴戏名作之一（董大爷肌肉抖动速度实在太快，动图根本截不到那个速度，先凑活一下）

但是万春老搞错了一件事，就是他也低估了电视剧对剧情人物的刻画能力，怹也不懂电视剧的化妆和领头安排以及后期剪辑可以弥补这一遗憾。电视剧毕竟不是戏曲附庸，于是两人没谈妥就吹了这事。但我还是很佩服万春老。那个年头京剧的当代濒危期已初露苗头，许多行内人脑袋削尖了也要在电视行业露次脸出个名。连当年有希望成为新一代“四大武生”的刘子蔚都转行拍琼瑶剧去了。就冲这宠辱不惊的劲我也给万春老伸大拇指！至于六龄童“举贤不避亲”毕竟当年戏曲也不景气，能拒绝上电视的圣人太少了，我后面说到他们家再说这件事。我在想如果李家出人来演是不是能跟现在有不一样的结局。但历史没有假设，而且李家人脉一直不兴旺，第二代和第三代有能耐有实力的接班人都是英年早逝，那可都是能做成当代京剧生行领袖甚至京剧中兴之主的一代人杰！借此怀念一下吧：英年早逝的万春老大儿子李小春老师，以及孙子李阳鸣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