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浏阳“草根创业”创业者的21年公益性路，草根创业的心酸艰难旅程

九十年代的摆摊经历，献给坚强乐观，不甘躺平的年轻朋友

1996年的湖南株洲，正逢中小国企改制，无数工人下岗的年代，但民间商业氛围已经初具雏形。厌倦了工厂枯燥单调工作的我在一位朋友的鼓动下也开始对做生意跃跃欲试。他大我2岁，不管是阅历和很多想法一直都让我非常敬佩，按照他的宏大设想，是要做一个别人都没有涉足且钱景广阔的买卖。于是两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伙子，开始了这场今天看来仍是啼笑皆非的创业。

我这个朋友老家是株洲农村的，那里人人都会将剩余农产品加工成食品。我和大家一说长株潭地区的人都知道，就是诸如山楂饼，红薯片，苦瓜条之类的东西。按照我朋友的计划，就是要将这种具备乡土气息的天然食品批量生产，精致包装然后推广到城市消费当中来。多年以后来看，这个设想无疑是很好的一项计划，但是会牵涉到组织，生产，销售等整套闭环，但两个毛头小伙子又哪里会去考虑这么多。

既然已经设定了目标，就应该实施步骤了，我们却不知道从何下手。最后大家的商议是，一定要先把包装确定，而且还要创立自己的品牌（我们的品牌意识还不错哦）。不比现在满街的印刷装潢店面，当年想找一个制版印刷包装的店可不是那么容易。两个精力弥漫的年轻人花了几个通宵商量好了包装内容就满街地寻找，最后通过小广告的指示找到了做这种生意的地方，大多都是租住在长沙火车站附近招待所里面的浙江人。了解后才知道，制版费看包装需要几种颜色搭配，一种一千元，起印为多少不太记得了，大约开印就需要6000元以上。好家伙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巨款了。俩人商量了半天，既然是创业当然就有风险啊，干吧。咬牙交了500元制版定金。说好制版审核后再付全款开印。品牌注册的情况我们了解后才知道，需要到商标管理部门申请，当年收费多少不记得了，反正也不低。我俩对此发生了一点分歧。最后在我的坚持下达成等产品出来后再去注册。我当时的想法其实是，这东西有点虚，花这么多钱可不值得。

走出了第一步我们开始考虑生产的问题，既然要生产当然需要生产的地方。在找了好几天没有找到合适地方的情况下，我朋友家在株洲近郊有一栋私房出租，大公无私的他毅然决定说服父母同意将这栋房子让我们做厂房使用。可怜他的父母怎么拗得过自己孩子创业的梦想和执着，只好费劲口舌劝走了还没到期的租客。

在我们所知道的产品生产流程中，有一项是需要将制作好的食品放在阳光下晒干。我俩一致认为这个既不科学也不卫生，决定将其改进。初步的设想是购买一个大烤箱将它烤干，当年的机电设备基本上是由市国营机电公司经营，可我们愣是没有找到一个大点的烤箱。失望之余我们又打起了朋友这栋房子的主意，我们决定将其中的一间房子制作成一个烤房。说干就干，于是找来了一个泥工师傅将墙壁上敲了个大洞建炉子。挖空心思地在炉子上面接了几根铁管，炉子口上温度太高需要用厚实的铁管，在废品收购站可找得够呛，然后在铁管上接上薄皮管子，在整个房子里组成了一个管道网络。可在总出风口的地方又有问题了，没有合适的抽风机怎么将炉子里的热量吸收到管道中呢？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绞尽脑汁居然想到用一个大号的吹风机将它的进风口改装后接到管子的出风口上，当然也能起到抽风的效果了。完成主要的步骤后，我这位对事物要求完美的亲爱朋友居然想到，普通房子的保温效果不好，需要在四周墙面使用保温材料。于是我们找到了市内唯一一家保温器材厂，购买了3600多元的保温砖和涂料，我对这项投资是不怎么认同的，所以印象深刻。烤房完工后我们好好实验了一把。效果非常不错，用来洗桑拿的话可没得话说，但用来做我们那个东西可……

接下来就是生产产品了，鉴于没有任何的经验，我们决定先自己做小批试试。也给周边的人尝尝看看反应嘛，我们还年轻，等得起不着急。我朋友特地回了趟乡下学艺。回来时提了好大的一袋红薯，说要先试加工经典的红薯片。我们将红薯蒸熟搅匀，加了一些诸如芝麻，香油之类的调料，开成片状后就放进了烤房。烧旺炉子烤了个把小时后进去一看。房子里香气四溢。但红薯片没有烤干居然更加烤熟了。俩人想了半天不禁哑然失笑，好歹也读过几年书，一个没有半点通风的烤房里怎么可能烤干带来水分的食品呢，连最基本的物理学也忘记了。没有办法，只好又在另一边的墙壁上敲了个大洞，装了一个排风扇。在烤房中也安装了两个巨大的风扇，为了这个设计，还考察了市区内仅有的一家面条加工厂的烤房。期间印刷制版的浙江人打电话来要我们去看版，被这个该死的烤房弄得焦头烂额的我们推迟了开印的时间。我朋友的母亲也来看过自己被折腾得目不忍睹的房子，摇头叹息而去。但总算完成了整个过程，看着这个自己一点一滴建设出来的东西，俩人心里却由于心里没底而茫然。

在我俩闭门造车的时候，一个朋友提醒我们长沙浏阳县一直都生产这种食品，好像规模还不小。这可给我们自认为独有的创意浇了好大一盆凉水。经过商量后我们决定去浏阳看看。来到这个家庭工业盛行民风质朴的美丽山城一问，果然有不少生产这种东西的家庭工厂。我们陆续走访了几家，原来这种当地人叫做素食菜的食品加工已经有了一些年头。大多以5到10斤的塑料袋简易包装。市区内一些小商店有售，外地的客商也有一些需求，但一直不是很旺盛。我们可以说是全身上下都凉了。别人都已经做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两个傻瓜还巴巴地在这里胡乱折腾，幻想着自己的伟大创意。其实几年以后再看这个问题，会知道不是第一个做不要紧，正好可以学习别人现成的经验呀。但当时的阅历和认知只会觉得事情离开了自己的判断就无所适从了。

在我们心灰意冷的时候，却发现做这种食品的家庭工厂大多生产另外一类食品。大致是辣椒梅，辣葡萄干和山楂果之类的东西，据说销量还不错。我们也想到株洲不少的小商店中确实有这类果品卖。既然开始想做的东西在这里做了多年还没有这个产品受欢迎。我们何不也改成生产这种果脯呢。想到那个被折腾得面目全非的房子和朋友母亲的叹息，我们绝不能半途而废，两个冲动的年轻人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改变了自己选择的方向。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我们找到了当地专门做果胚批发的地方。通过和老板的交涉，决定一次性就进三万多元的果胚（由于没有制作成品的技术，而当地的行情是学习一项成品技术的学费为一千元），由老板派师傅免费教会我们制作成品。当晚就拖了满满一车的果胚回家了。兴奋的同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两个人都没什么积蓄，花的都是父母的血汗钱，如果……看来只有一条路，拼了。

按照老板的指示，我们购买了一口大铁锅和炉具，制作了一个巨大的木盆。教我们的师傅也如约而来。这个食品的制作流程大致是这样的。果胚大多来自于山东等地，估计是由销售剩余的鲜果晒干而成。先要用大锅烧开水将它洗净（必须用开水，不然容易变质，但行业内为了提升效率，一锅开水多半会反复使用，成品的卫生程度又岂容乐观）。然后将果胚倒在木盆中加入混有食用甜蜜素，色素，香精，防腐剂之类的开水若干一起搅拌均匀。浸泡一定时间后即可放到阳光底下晒干。最后加入一些调剂颜色的干粉即可。师傅在看了我们的烤房后不由得啧啧称奇，说浏阳最大的做这个产品的工厂，由于阴雨天影响生产的原因才投资了一个烤房，一般都是放在地上晒干。你们两个年轻人真不错之类的话。只说得我们两个面面相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

学会了手艺我们试着制作了一批成品，自己和家人尝了尝，觉得也还不错。剩下就是找销售的地方了。当年做副食品批发的地方都集中在一条商业街，我们拿着成品挨家挨户地推销起来。但我们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制作的这种低挡果脯在当年已经是处于快淘汰的产品了，市场上大多是精包装的果脯，不管是原料和制作工艺都比我们做的东西强很多。售价和经销商的利润也高得多，浏阳生产的这种低挡果脯在市场上早已经不再畅销。这次的了解使我们受到了致命的打击，两个人整天几乎都没有说一句话。在整个事情的决定过程中都有向对方妥协的时候，在不停争论的不觉中走到了现在，到底错在哪里了，彼此心中又何尝不会相互埋怨。

做印刷的浙江人再次打来电话，说再不开印就作废了，定金不退。我们真的失去了再往里面投钱的勇气。望着整间装满了果胚的麻袋和那间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烤房，想到回家后彼此亲人关切的脸。我们竟然有种绝望的感觉。我的朋友开始干这个起就一直一个人住在哪栋房子里，一天晚上我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近8点了还没有吃饭，我默默地出去买了水饺，也带了一碟花生米和一瓶酒。俩兄弟就着一碟花生米喝光了整瓶白酒。感叹着草根创业的不易嘲笑着彼此的糊涂，竟也酣畅淋漓。

没有人销售我们做的东西，我们就自己卖。我们在商业街购买了一批塑料袋，将成品按5斤一包装好。舍不得买封口机，就用一只加热后的钢板尺在袋口轻压土制封口。做好了一批以后却真的不知道到哪里去卖，想来想去只有去摆摊一条路了。两个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哪里有过这样的经历，都觉得摆摊是一件丢脸的事情。鬼鬼祟祟地借了一辆三轮车，装着东西推到了街边，连脸都不敢抬起来，更别说大声吆喝了。成本接近15块钱的东西只敢卖16块钱，好不容易遇见几个女孩想买，还要还价。我们恼羞成怒和她们吵了一架。最后当然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鉴于宁肯饿肚子也要面子的因素，我们谁也不肯出去摆摊了。我的朋友居然想到，农村里面每周都有赶集的场所，城市里面怕遇见熟人，何不到农村去赶集，那样怎么也不怕遇见熟人了，面子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嘛。哈哈，现在看来荒唐的决定当年可是天才的想法。我们一致同意决定进军农村，自嘲为毛主席还说要以农村包围城市呢。可农村赶集的地方交通可不方便，我们便去找了一个在单位开小车的死党。这个可怜的家伙只好在清早6点不到就要起来偷偷摸摸到单位拿车，然后将我们送到赶集的地方再赶回去上班。期间居然因为好奇我们赶集的场景来接过我们，还兴致勃勃地吆喝着帮我们拉生意。当然我们适应了几次以后就没有再麻烦过他，哪里有去赶集还找个桑塔纳送货的神经病。

那段时间我们对株洲市郊赶集的地方没有不熟悉的，什么龙头铺是周几，分路口是周几，黄塘乡是哪天无不了如指掌。抛开了面子做起生意来倒也像模像样，农村赶集卖的东西一般以衣物日常用品为主，我们这样的东西比较少见，因为卖得便宜也吸引了不少人购买。赶集一般要交几元的管理费，但可以卖出去几百元的东西。竟引得不少赶集的大姐十分羡慕，纷纷问我们从哪里进的货。我们会自豪地告诉她们，自己做的。

在农村赶集了一段时间开始觉得摆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由于交通不便也太辛苦了一些。我们根据顾客的反应也调整了一些口味，把5斤包装的大袋子换成了1斤装的小袋。还特地挑选了上面带有图案商标的塑料袋，当然还是三无产品咯，不过那个年代的人们大多还没有这种意识。我们决定还是在城市里面去卖，只是还是走得离自己住的地方比较远一点。1斤装的成本大约是2.8元的样子，也开始卖到了5元钱。也学会了对顾客谎称是由于别人抵债才将这批物资低价销售的伎俩。那时摆摊没有城管驱赶，但会有不知道哪个部门的工作人员过来收10元不等的费用。当时春节已经开始临近了，生意也出奇地好起来，一天可以卖到1000多元。拉出去的货物大多都会销售一空。期间也有不少的趣事。记得有一次在农贸市场卖的时候，生意十分的火爆。一位怀孕的妇女要丈夫给她多买几包。我觉得自己做的这个东西不是非常的干净，她又怀孕了，可不敢让她多吃就拒绝多卖给她丈夫。但怎么也不可能明说。在她的逼问下居然来了一句；从现在起每人限购一包。众人当即哗然，大呼；还有些过路啊（株洲方言，意为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97年春节前昔，我们将所有的货物都卖了出去。大致算了一下，除开所有的投资和花销竟然还赚了一点钱。虽然很是高兴，却也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心思。加上单位用工制度的缩紧，我也回到了原单位上班。后来还是辞职干上了其他的行当，这是后话了。

直到今天我在事业上也没有多大的成就，当我在写下这段经历的时候，嘴角更多洋溢的是笑意。笑自己当年的懵懂和冲动，也庆幸自己在困境中学会的思考和坚持，更为了天性中的良知未泯而感到欣慰。它也使得年轻的我开始懂得了父母对孩子的爱，朋友之间的真情和沟通理解的可贵。从而学会开朗乐观地面对自己的生活。

当年的那位孕妇大姐，你还好吗，肚子里的宝宝应该都工作了吧。如果当年你想买的那些食品可以给我重做一次的话，我一定把它做得干干净净，最优惠地多卖给你几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