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竹板上的大秦帝国——在秦简中“复活”部分秦朝的社会景象

#历史开讲#

文丨nirvana

编辑丨nirvana

前言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们看到了繁多的战乱、朝代的更替、人世的变迁，秦国一开始只是地处西陲的一个在政治、经济、文化方面都十分落后的诸侯国，通过不断的扩张，在春秋战国时期成为一霸 ，并最终于公元前221年吞并六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高度集权的“大一统”帝国。

两千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宫阙万间早已化作尘土，而《史记》中关于秦帝国那超乎世人想象的浩大工程 ；那闻战而喜、横扫六国的虎狼之师；还有那些令“天下苦秦久矣”的严刑峻法。。。关于秦帝国有限记载中的光与影，是史家争论不休的话题。

但是由于文献稀缺，这个短命而恢宏的帝国始终戴着一层神秘面纱。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随着秦代考古工作深入，20世纪下半叶秦咸阳城遗址考古发掘展开、秦始皇陵兵马俑重见天日、湖北云梦睡虎地秦简出土、湖南龙山里耶古城秦简的发现等等，一个接一个的重大考古发现，不仅让虎狼军团“复活”，也让那个时代的社会百景通过简牍重现，大秦帝国的面貌正在逐渐变得清晰。

今天就让我们跟着这些秦简上的文字，穿越到那个曾经无比强大又快速凋零的帝国去看看吧。

律法

秦朝，是我国封建法律制度的形成和确定阶段，但是在历史的变迁中，秦律几乎遗失殆尽，只能在各种古籍中见到一些零星记载，直到1975年湖北云梦秦简的出土，才给我们一个比较完整的实物档案。

其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记录，就是在《秦律十八种.徭律》里面有个这样的记录，那就是关于服徭役的时候，没有在规定期限内准时到达的处理，徭律怎么说的呢？

迟到三到五天，训斥和责骂一顿就是了，迟到六到十天，罚交一个盾牌，迟到十天以上，罚交一副铠甲，误期未到，罚两副铠甲。如果是碰到大雨洪水爆发等不可抗力的因素，调查清楚后可免除惩罚。

大家肯定会马上联想《史记》中的记载，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的那段，“失期，法皆斩”。当时这些秦简公布后，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到底是陈胜吴广为了蓄谋起事所编造的谣言，还是有些学者所认为的陈胜吴广等人可能是去服兵役，不能按徭律来惩罚，当然还有种可能，就是秦二世时期更改了法律，由于秦代军律尚缺失，这就有待继续研究下去了。

在秦简中刑律上有意思的东西还很多，比如同样是在云梦竹简中出土有一份《法律问答》，是用问答的形式来解释秦律中的一些条文，术语及法律精神。在里面我们就看到这样一些有趣的事情。

秦朝的刑事责任年龄居然是以身高为标准的，身高六尺以上即符合刑事责任年龄，类似今天的年满14～16周岁。于是，在《法律答问》中，可以看到如下案例 ：

1、某人偷牛时身高不足六尺，被关押一年后长到了六尺七寸，对该人如何处罚？

2、某人身高不足六尺，放牧时马受惊乱跑，吃了别人的庄稼，对该人如何处罚？

3、某人教唆别人盗窃杀人，得到赃款十钱，盗窃者身高不足六尺，对教唆者如何处罚？

4、某人为人妻，身高不足六尺，逃离夫家后被捕获，对该妻如何处罚？

你看第一个案例，如何处理呢？秦律是按照按照审判时的标准来处理，而不是犯罪时的标准。所以现在身高六尺七寸了，按律就要剃掉胡须，从事徒刑，进行劳动改造。

那第二个案例呢？身高不足六尺，这事又能当场就判了，所以，不予赔偿。

第三个案例中的教唆犯，就死得老惨了，磔刑（割肉离骨，断肢体，再割断咽喉，最后砍头、悬首张尸示众）。。。

第四个案件要复杂点，如果是合法婚姻就不受处罚，如果是非法婚姻就要受处罚。

我们是一个农耕民族，所以尽管秦朝统一后大兴土木，耗费了大量的民力，但是在法律上，秦朝也有明确的保证农民农耕时间的规定，在秦简《司空律》中规定，一家有两人以上的不能同时以劳役抵罪 、赎刑或还债，必须轮流放回一人去照顾自家的农业生产 。并且在《田律》中还规定，农民不允许经商，官府和官员也不允许非法经商，就像官员乘用的公家车马，如果马死了，官员自己是不能出售死马的，而必须交给县里处理。

地方吏治

地方治理是国家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因其与老百姓的生活最为密切，与社会秩序紧密相关，故地方治理程度的好坏也直接影响着整个社会秩序的稳定。因而，对地方的有效治理一直都是历代统治者治国理政的重要内容。

2002 年，湖南省龙山县里耶古城遗址的一口古井中，出土了3万余枚秦代的简牍。

简牍内容包括秦代的户口、土地开垦、物产、田租赋税、劳役徭役、仓储钱粮、兵甲物资、道路里程、邮驿津渡管理、奴隶买卖、刑徒管理等等，基本相当于一本大秦社会百科全书。其中又有大量地方各级行政机关之间的往来文书，这为研究秦代地方行政制度提供了珍贵的第一手材料。

秦朝政府深知农桑为立国之本的道理，故而将农业作为地方治理的重要内容，并将其作为检验各级官吏施政效果的重要指标之一。

地方政府会按时组织百姓和奴隶对农田进行建设，比如修筑田间道路、田垄、桥梁等等，主要是要保证农业生产的顺利进行和增加粮食产量。甚至规定有诸如八月修缮田垄，除杂草，九月大规模修葺田间道路，十月整修桥梁和河堤等等。

地方政府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因为古时候人们应对自然灾害的能力十分有限，因此地方政府的官吏需要及时向上级部门汇报农田受灾等情况。有没有下雨？农田受雨的顷数，谷物抽穗情况，已开垦和未开垦的农田顷数都要事无巨细的向上级部门汇报，旱灾，暴风雨、洪涝灾害，蝗虫或者其他虫害也是必须及时报告。

有趣的是，秦朝地方政府对耕牛质量也放入了官吏的评定中，耕牛状况最好的，管理耕牛的官员还很被赏给美酒佳肴，如果耕牛的体重下降了，还要被处以笞刑。

对于仓库管理，如果粮食出现挤压腐败，负责的官吏就会根据粮食腐败数量受到一定的责罚，从训斥到罚交一副铠甲到两幅铠甲不等。

秦朝对于地方上的武器管理也是相当严格，官府库中输入、输出的兵器都是登记在册，地方官员必须记录兵器的输出前库中所存该类兵器的数量和输出后的剩余数量。兵器上需要刻制造工匠的名字，相关官员的名字也需要在兵器上有所标识。

秦在地方设置了一套武职系统。主要工作就是通过武力等暴力手段解决行政中出现的问题。它对于维护日常统治秩序，镇压可能发生的反抗，巩固国家政权。

我们都知道，秦汉时期县域中管理地方社会治安的基层机构是亭，县域最高武力机构为尉。维护地方日常治安，抓捕盗贼的长官叫校长。而县尉就是是通过这些校长来控制地方社会中出现的犯罪行为。

如果碰到“群盗盗杀人”，（什么是群盗，有标准，超过五人以上）这就被示为超过了一个亭的处理能力，需要县里统一调配武力。

百姓生活

在里耶出土的秦简中，对当地的社会日常生活都有许多的记录，在里耶秦简中记载，粟米、稻是当地的主粮。当然除了这些以外，这里也还种植有其他的作物，比如麦、糯米，精米，芋头等等。

而在迁陵县的市场上还出售各种酒，干肉，虎肉等。迁陵县又处于酉水上游，魿鱼肥美且香，优于南方的一般水中之鱼，所以风干的魿鱼还会作为贡物。

秦代时医疗条件还是非常落后的，治疗主要也是用到山中的一些植物。比如暴心痛采用的是内服药，把析蓂子、干姜、菌桂等按照比例调配，用温醇酒冲服，而且对于温酒服药的方法也有明确的规定，服药的期限为二十日，而且忌食猪肉。而且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用艾灸来治疗腹部疼痛的记录。

狗被称为“人类最忠实的朋友”，早在新石器时代便被人类驯化了。秦时，狗是被赋予神秘色彩最多的家畜，狗文化盛行。秦制定法律保护狗，这在历代实属罕见，岳麓书院藏秦简中曾有记载，如果狗价值250钱，杀死别人的狗，要罚款相当于2688钱，即要十倍于狗的价格罚款。 但同时政府规定不要使犬盲目繁殖，所饲养的狗数目以够用为限度。

而在婚姻方面，秦人对于结婚的良辰吉日的看重也达到了一个极点，放马滩秦简《日书》中就有很大篇幅与婚期的选择相关。通婚范围上，禁止近亲结婚，禁止与逃亡人结婚。秦代时妇女也参与劳作，对家庭财产有支配权，地位也明显高于后世。

正常情况下妻子对自己嫁妆有支配权和所有权，特殊情况下丈夫犯罪若妻子先告，也不会影响女性财产。弃妻也能保有自己嫁妆。而赘婿，统治者为了遏制这种现象，将赘婿也纳入了征调谪戍的范围。

对于丈夫家暴妻子，那就不是你的草原你的马，你想咋耍就咋耍。睡虎地秦简《法律答问》中明确规定，有丈夫殴打妻子，损伤其肢体，与普通人之间斗伤同样处以耐刑。

乘法口诀作为小学算术的基本功，每个人都不陌生。中国使用“ 九九口诀”的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在《荀子》、《管子》、《淮南子》、《 战 国 策》等书中就能找到“三九二十七”“六八四十八”等句子。

而里耶秦简中的乘法口诀表印证了先秦经典中的记载，这也是我国最早、最完整的乘法口诀表。2200 年前这块秦代简牍上的乘法口诀，与现今生活中使用的乘法口诀表基本一致。当然，它也有不同于现代教科书的乘法口诀之处，就是这份秦代乘法口诀表里还涵盖了二半而一这样的分数运算。

在世界考古史上，西方发现的最早乘法口诀表在1600 年前，而里耶秦简比西方早了600多年，这个发现不仅改写了数学发展史，也给世界算术史的研究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

鬼神信仰

1975年出土睡虎地秦简《日书》，从《日书》中可以看出，秦人观念中的神已经形成庞大的规模，秦人的天神系统中包括“帝”和星宿神，此外还有形形色色、数目繁多的自然神，甚至还有掌管某一具体事务的神灵。如掌管马交配的神灵马禖神。在比如有“马良日”、“牛良日”、“羊良日”、“猪良日”、“犬良日”、“鸡良日”等，在这些吉利的日子，要祭祀相应的掌管家畜的神，以求家畜兴旺。

秦人眼中的鬼主要指的是人死后魂魄所化成的。主要有刺鬼、丘鬼、哀鬼、棘鬼、阳鬼、欦鬼、故丘鬼、凶鬼、暴鬼、游鬼、不辜鬼、粲迓之鬼、饿鬼、遽鬼、哀乳之鬼、夭鬼等。

也有名中不带鬼字者，如夭、图夫、大祙等。还有的只是说明了这些鬼的来历或行为表现的，如幼殇之鬼、入人宫室之鬼、哀乳之鬼、击鼓之鬼、恒从人女之鬼、当道以立之鬼、屈人头之鬼等。

除了鬼之外，还有各种精怪，它们或常以某种动物或自然现象的形式出现，作祟于人。精怪有些是具体的，有神狗、幼蠪、神虫、会虫、地蠥、狼、女鼠、地虫等，有些则是属于自然现象，有票风（大票风）、寒风、恙气、野火、天火、雷、云气等。除了自然现象外，精怪多是具体可见的，如“狼恒謼(呼)人门曰:‘启吾。’非鬼也。杀而亨(烹)之,有美味”。这种狼精怪可以被捉住杀死和煮了吃，是可以触摸到的实体动物。

鬼会无缘无故地攻击人，给人造成瘟疫和疾病，甚至死亡，给人的财产也会带来损失。人们对鬼痛恨不已，想出种种办法驱逐它们。

在《日书》中，所记录的各种降服鬼怪的方法中，“白茅草”作为驱鬼利器曾被反复的提到。鬼怪在古人眼中是大凶之物，白茅之洁清神圣正可攻克之。

后记

纵观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秦代考古发现，临潼秦陵兵马俑坑中，一列列整装待发的帝国军士，足以给人们视觉上的震撼，也为后人研究这支能够一扫六合的虎狼之师提供了最直观的实物资料。而云梦睡虎地、里耶古城遗址出土的这一批批秦简，需要静下心来细细品读，通过它们，可以一步步解开那个曾经盛极一时、威震华夏，却又短命早夭、二世而亡的第一个帝制王朝的兴衰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