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机灵是什么意思,爱看相声的人都喜欢抖机灵吗,
网络上的“段评”,就像是一场“表演”
“知识杠精、脑洞助手、职业捧哏、社交玩家”
网络上的“段评”,就像是一场“表演”
贾想(中国作家协会网络文学中心干事)
“段评”是读者在线阅读过程中对网文某个段落的即时评论。越来越多的读者说,相比于网络作家写出来的故事,故事旁边“段子手”天花乱坠的“段评”更有吸引力。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反客为主”的文化现象。
网络小说“段评”截图
1.是业余读者对作品片段的、即时性的碎言碎语
广义上看,“段评”属于大众在公共平台的一种发言形式。“段评”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口头时代老百姓的街谈巷议,后来发展为印刷时代边边角角的批和注。然而,印刷的成本毕竟太高,明清时期,“计其刷印纸张之费,非二金不能成一部”,在印刷品上发言的成本,普通人是承受不来的。到了互联网时代,无边无涯的赛博空间提供了极其低廉的地租,成本高的问题被解决了,发言再也不是一件难事。在早期发展阶段,互联网世界将发言权下放到每一个人手中。这是“段评”等大众发言形式风靡的一个大背景。
狭义上看,“段评”首先是一种文学评论形式。显而易见,“段评”跟我们熟知的学院派评论差别太大了。学院派评论面对的是完成时的传统文学作品,是评论家对整部作品的滞后性评论。这种评论形成了一种专业的文体,也就是常说的“文学批评”。“段评”面对的则是连载的、进行时的、流动的长篇网文,是业余读者对作品片段的、即时性的碎言碎语。“段评”离文章的规模还差很多,充斥着词语的泡沫和句子的残渣。由于某些话语套路的形成,勉强能算一种“微文体”。
相比之下,“段评”比“文学批评”更随意、更自由,着眼于某个情节也可,着眼于某句话、某个字也行,遵循“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游戏规则。传统的文学评论体系,是一个以作家作品为中心的“太阳系状体系”。评论家被作家作品的引力吸附,根据美学水准的高低,从内向外有序旋转。普通读者的评论就没那么幸运,它们如小行星扫过伟大作品的大气层,或者粉碎或者烧成了灰烬。网文的“段评”打破了这种美学等级结构,构成了一种“菌落状体系”:以散落的作品片段为聚集单元,以密集的业余评论为滋生物的弥散性、多中心的体系。
学院派评论强调美学的水准,“段评”强调的则是传播学意义上对传播点(梗、段子)的精准把控,以及社会学意义上与其他读者及时、有效的互动。这两种效果综合起来,加强了网文平台的社交属性和网文用户的黏性。哪里有良性的社交,哪里就有火爆的人气。这是“段评”受欢迎的深层原因。
2.在读写互动中,读者直接成为创作者
网友们都在“段评”当中做什么呢?不妨以《我在火星上》这本小说当中的“段评”作为样本分析一下。身在其中的读者,与其说是在“评论”,不如说是在“表演”。因为“段评”既是一个评论平台,也是一个文字直播平台。在直播的时候,我们通常会展示出取悦别人的冲动和与生俱来的表演本能。在《我在火星上》的“段评”中,读者们大概扮演着“知识杠精、脑洞助手、职业捧哏、社交玩家”等角色。
“知识杠精”,是专门考察故事中专业知识的一批读者。他们会在“段评”中对宇航员专业素质、外太空生存可能性、航天知识、物理理论等问题提出疑问,也就是俗称的“抬杠”。为了“防杠”,作者认认真真列出了一份“参考文献”,显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知识准备。在这种读写互动中,读者明显是更为主动的一方。
“脑洞助手”,是喜欢就当下情节大开脑洞,构思情节走向和人物命运走向的一批读者。他们天马行空的“段评”经常会启发大脑短路的作者。这时,读者的评论直接参与了作品下一步的生产,原本作为消费者的读者,这时成为生产者、创作者。
“职业捧哏”,就是专门在“段评”中找梗、接段子、接包袱的读者。他们和抛梗、抛段子、抖包袱的作者,形成了一捧、一逗的有机互动。作者抖个机灵,这边接一句:“好!”作者露个马脚,这边来一句:“没听说过!”在欢笑声里,“段评”变成了露天的“相声专场”。
还有一批读者,他们以社交玩家的身份出现。在《我在火星上》的“段评”中,我发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读者游戏。网文某处,有三个并列的、只有分段意义的句点。读者们自发为每个句点写“段评”,内容就是根据顺序“报数”。他们要保证三个句点最终的“报数”是一样的。于是,三个点的“段评”数均匀地增长着……这个游戏是如此无意义,又如此具有参与感和互动性。这时,“段评”已经完全丧失了评论的功能,成为纯粹的社交游乐场。
3.警惕不健康的“段评”影响网络文化秩序的构建
表演的艺术,在口头文学的时代很发达。荷马既要扮演愤怒的阿喀琉斯,也要扮演纯洁的海伦,中国的讲唱文学更不必说。那是一个重视即时性、互动性、表演性的时代。印刷术出现之后,故事的生产、传播和消费,分成了异时空的三个环节。作者独自在书房里生产,印刷厂和报刊社负责加工和传播,读者独自在第三个时空阅读。故事的表演性因此大大衰减。
现在,网络文学将表演的艺术复活了。它利用互相连通的赛博空间,打破了印刷术造成的物理空间的隔阂。散落各地的读者,可以瞬间出现在同一个网页之中,形成过去在茶坊酒肆一起听书的场面。“段评”这样的平台,让作者、故事、听众三者同在的亲密空间,重新在互联网中搭建起来了。不同之处在于,过去表演只是作者的事情,现在,更有表演欲的变成了读者。“起点读书”客户端当中的“段评”,专门开设了“配音”的选项,读者可以模仿说书人,在“段评”中留下自己的声音演绎。可见,“段评”不仅是观赏和讨论作品的观众席,更是一个读者自我展示的舞台。观演关系发生了倒置。
这是整个文化领域的现状:受众不再习惯沉默,他们开始发声;不再满足于接受投喂,他们开始创造;不再满足于消费,他们开始生产。视频网站的观众在发弹幕,短视频平台的观众在拍摄自己的短片,网络文学平台的读者开始在“段评”中发言、表演。整个文化工业进入一种新经济模式:用户生产内容型(UGC)经济。
对于受众而言,UGC模式有利于激发出每个人潜在的创造力,这是受众生产力的一种解放。但要注意的是,受众永远是在资本架设的平台上进行创造,他们最终是在为平台服务,帮平台盈利。换言之,只要他们生产,他们就是被“隐形雇佣”的劳动者。他们的报酬和投入成本是否对等?他们创造的内容是否受到知识产权保护?一直依靠读者们“用爱发电”的粉丝经济是否可持续?这是潜在的经济学问题。
另外,在UGC模式之下,发表权下放到了每一个用户手中,内容的发表不再遵循“先筛选后出版”的准则,遵循的是“先发表后过滤”的模式。审查和筛选环节的撤销,直接导致内容上“量的过剩”与“质的稀缺”。“段评”就是如此,经常充斥海量的废话,像个言语的垃圾场。更有直接在“段评”中攻击、吵架、骂街的读者,将“段评”变成了“网暴现场”,对于作者的写作和读者的阅读,都造成了一定的负面影响。从这个意义上看,“段评”反客为主的文化属性,也影响网络文化秩序的构建。
“段评”的设置,是为了形成积极、健康、开放的读写互动机制,同时为趣味相投的读者搭建一个温馨、友好、亲密的社交空间。要达到这两个目的并不容易,各方面要积极作为,引导形成“段评”的“社交礼仪”。赛博社会无序发展的原始阶段正在结束,一个建立起线上道德准则和行为规范的新形态赛博社会,将会到来。
《光明日报》( 2021年02月06日09版)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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