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水岸的我国】大河村遗迹采访几千年前古代人的生活智慧，古代聚落遗址大河村

村记6 乡村小河被填平，黑鱼家族遭覆灭，一家人也消失，一声叹息

除夕那天，按照本地的风俗，给去世的奶奶送水饺。

看到林地附近的那条小河，就想起来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参照前文《村记5 三鞭引出大老鳖，全村喝汤成传说，看高手闪电般杀甲鱼炖汤》）

堂弟说，我总感觉好像不止这几条河，应该还有一条河的。

我说对的，那条河就经过爷爷奶奶住的那个地方，被填平了以后才盖起来的房子。

堂弟相当的吃惊，原来他就是在那条河上面长大的。

1、

说起这条河，只能说太可惜。

我们村四个方向都被河流环绕，就像一个孤岛。有旱田有水田，四季丰饶，物产富美。

最东边的这条河，叫做东大河。

河西就是村庄，河东就是田地。大部分都是水田，等到丰水季，远看就像一片湖泊。所以村里人去这里干农活，都叫做下湖去了。

连接村庄与水田的，是三座老石桥。桥面颇宽，承重性也很好，大50拖拉机可以自由进出。

这条河大概得有个十五六米的宽度。河水比较深，水性不好的人，一般不敢轻易下河。

按照老人的说法，这条河很多年前进行了拓宽，从上游一条大河引水过来。

为了节省劳力和少占地，挖得比较深，水岸没有太大的缓坡，两边护坡都种的柳树，柳树下面都是荆条之类的灌木丛。

因为水面宽且深，所以里面有大鱼。

这里是我们村里摸鱼高手的基地，最厉害的四叔经常从这条河摸出四五斤重的大鱼。

而且，这条河里有大黑鱼。那东西凶猛得很，不光吃鱼，摸鱼的也被咬过。四叔摸上来好几只，看了就让人害怕。

一身蛇皮纹，脑袋也像蛇，一口尖牙利齿。生命力超级顽强，放在水盆里面一个月也死不了。

老人说黑鱼是孝鱼，一般不让吃它。后来随着观念的变化，也不讲究这个了。

有大鱼，自然小鱼也多。

对于我们小孩来说，钓鱼过于沉闷，摸鱼太过危险。我们有自己一套捉鱼方法，叫做提鱼。

基本方法就是找一个罐头瓶子，线绳绑在瓶口，上面留出两三米的长度，另一头绑在硬树枝头上。

在罐头瓶子里放点碎煎饼或者馒头，有时也可以放一点虾皮鱼干什么的。沉到水里，过一会儿提起来，里面就有很多小鱼。

我们有一个固定的提鱼点，是相邻的几棵歪脖子大柳树，上面最大的分枝可以伸到水面上。

每人占一棵，骑在上面提鱼，越往里提鱼越大。

上面艳阳高照，下面水波荡漾，岸边柳枝摇曳，里面小孩提鱼，就像一幅活动的乡村画面。

十来分钟提一次，里面总有十来条小鱼。一上午工夫，就可以拿回家炸了吃或者做葱椒小醋鱼。

这儿时的胃口一旦养成，就成为很多人一辈子的乡愁。

2、

三九时节，大雪纷飞 ，总是让人期盼。

整个田野失去了条条框框的区分，远远望去一片苍茫。雪晴的时候，反光耀眼，树上银霜满枝。

各家的房顶，墙头，院子里面，都覆盖了厚厚的雪。有点破烂的村庄，蒙上了一层圣洁的白装。

那时候的雪，真的很干净。我们在外面玩，渴了就抹去表层的雪皮，然后抓一把就塞在嘴里。清凉甘甜，不亚于井水。

农村人比较保守，青年和小孩打雪仗，长辈一般不参与。

真正能让大人小孩都参与的，是到东大河的冰面上滑冰，也有人凿冰钓鱼。

冰面就是游乐场。只要觉得自己腿脚还过得去的，总得下去走一遭。

冰刀，绝对没有的。胶皮鞋，就是最好的滑冰鞋，尤其是鞋底磨的没有花纹的。

助跑几步，靠着惯性一次滑上个七八米就很成功。有些人可以连续滑一两公里，从上游滑到下游。

或者两个人拖住一个人，跑几步使劲甩出去，滑出去二三十米也是不错的。

小孩喜欢玩冰面撞石头，可以撞得很远。感觉很像冬奥会冰壶项目的原始版本。

当然，最吸引眼球的，还是各种摔倒的场面。

我们这些小孩，不怕摔，谁摔得狠谁光荣。家长怕出事，就在后面追。地面上都追不上，冰上怎么可能，无非是跟着摔跟头。

我们这一代人的体质多少还过得去，应该和被追着揍有关。

每次下冰面的先驱都是四叔。他似乎对这条河有种特殊的感情，夏天可以抓鱼，冬天依然可以抓鱼。

等到冰冻结实了，扔几块大石头试试厚薄。觉着没事，就上冰面找气口。

一般来说，河水结冰之后，总有一个地方会残留一点空气。这样的地方鱼聚集的就比较多。

我们这里毕竟不是东北，冰面不会太厚。找到气口，用个凿子之类的就可以慢慢掏个冰洞出来。

然后下上几个鱼钩，保持一两米的距离，就可以静待收鱼了。

冰面冻的时间长，下面的鱼都被憋坏了。冰洞打开后，不一会儿就有鱼凑到洞口，很快就能收获满满。

四叔的经典之作，就是在冰洞口连抓几条大黑鱼，每条都三斤多沉。

村里人说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四叔说，他们懂个屁。他花了很长时间研究怎么在冬天抓黑鱼。

为了堵村里人的嘴，四叔陆续又抓了几条。不过展示了一下，又都塞回冰洞里去了。

村里人听说他抓了黑鱼又放掉，又都说他脑子有毛病。

四叔说，这叫留根，都抓没了就真没了。

我想这就是最朴素的可持续发展观，不涸泽而渔。万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

至于问他怎么抓黑鱼的，这等于白问。

多年后，在一个长辈的葬礼酒席上，四叔喝了不少，兴致相当不错。

这事其实挺矛盾的，明明是葬礼，怎么还能喝得这么开心，颇有点庄周鼓盆而歌的遗风。实际上对于上了年纪去世的人的葬礼，一般称之为喜丧，开心喝酒并不忌讳，有些甚至有歌舞助兴，都习以为常。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在我们民族血脉里面根深蒂固。

四叔喝酒一般就是一斤起步。到了一斤，话就多了。

我坐在四叔边上，就问四叔，你到底是怎么抓黑鱼的，还是在冬天。

四叔一听我问这个，说你这家伙常年不在家，也知道你四叔多厉害？

我说那是，我爸我妈经常说啊。当年五叔熬鳖汤，你去抓的鱼，这个我都没忘。

彩虹屁拍到位，母猪也能飞。

四叔说，你陪我喝几个，我给你说。又二两下去，四叔终于开了金口。

这条河有个黑鱼窝，就在我们村这段，但我一直没有找到。

这事我也听村里人说过。我说没找到，那怎么抓的黑鱼哪。

四叔很神秘地靠近我耳边，这个黑鱼窝，是我这辈子没见过的大鱼窝，估计这条河的黑鱼都是这一窝的。

找个附近的地方打洞，就能抓到。

我问那在什么地方打洞啊？四叔说，哪里苇子多，找个气口打下去就行。

别看醉成这样，还特别说了一句，千万别给人说，越少人知道越好。

第二天，四叔应该是醒酒了。见我就问，昨天我给你说的你记住没有？

我说你给我说啥了？四叔就挠着头走了。

3、

能滑冰的时间不长，两三周的时间。

那年开春之后，东大河往东五六十米，新规划的大干渠就开始动工。

大干渠的旁边，新开通了一条省道公路，挺宽。多了一条河，又多了一条路，大家都挺高兴的。

没想到很快传来消息，好像是因为大干渠和东大河的功能重合，东大河要填平。

我们很难理解这种决定，觉得不可思议，村里也有很多人反对。

但是一条河不止是一个村的。上面的决定，谁也没法阻止。

实际的方案，沿着河西填，留了东侧三米左右的河道，算是公路配套的排水通道。

这样填出来的地，就成为一片新的空地。一开始用作农田，没几年都划成了宅基地，爷爷奶奶的房子是其中之一。

盖了房子，就得配套建一座小桥，方便进出。

爷爷奶奶后面这一家，是我家的邻居，关系挺好的。按照辈分，我得喊三爷爷，不过村里人都喊他嘎嘣脆。

这是个外号，据说他从小就顽劣，而且出了名的铁齿铜牙，啃猪蹄不吐骨头，只听得嚼的嘎嘣脆。

他儿子叫卫兵，年龄比我大点，比我老哥小点，所以我们都玩得很好。

嘎嘣脆家建桥的时候，爆出来一个大新闻，他们挖到了黑鱼窝了。

这么多年传闻的黑鱼窝终于现身了，全村人都跑去看，当然也包括四叔。

这个黑鱼窝，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鱼。嘎嘣脆让人把两头河道都堵住，好几个人在下面抓鱼。一筐筐的黑鱼被抬上来，有大有小，都挺肥。

附近的鱼贩子闻风而动，都跑来抢这纯野生的黑鱼。

村里倒也没人和他抢，谁挖出来就是谁的，这就是个人的财运。

眼看着一筐筐黑鱼被拉走，整个黑鱼窝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嘎嘣脆数钱数到手软。据说一共有几百斤，大概卖了几千块钱。那个年代，这是一笔巨款。

村里人都羡慕的很，唯有一个人留下一声叹息就回去了。

那就是四叔。

这声叹息告诉我，四叔一直知道这个黑鱼窝的所在。

一个喜欢抓鱼的人，一辈子都在享受抓鱼的乐趣。但是却取之有度，不贪不占，我感觉这是一种境界。

时间长了，村里人逐渐淡忘了这件事。

再一次提起这事，是因为一场事故。

嘎嘣脆的儿子卫兵，也就是我们的玩伴，长大之后非常的厚道。乐于助人，事业有成，娶了一个很漂亮的媳妇。

村里人都说，嘎嘣脆一辈子不着调，竟然养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子，不知道哪辈子积的德。

有一次我们从老家回城，没赶上公交。卫兵硬是请假开着单位的车，把我们送回去了。

没想到那竟是见他的最后一面。时间不长，村里传来消息。卫兵因为给村里修抽水机触电，当场就昏迷过去，送到医院也没有抢救过来。

他的媳妇，正怀着身孕。

发丧的时候，全村人没有不哭的，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有了，老天不开眼。

之后有些长辈，见到嘎嘣脆就骂，村里人也跟着议论纷纷。

议论的核心，无非是当年贪财把黑鱼窝大小都给清理干净了，说这是冥冥中的报复。

这种联系，姑且不论是否科学，村里人对卫兵的惋惜是真心的。

后来，卫兵媳妇生下一个男孩，改嫁到了另一个地方。

又过了几年，这条排水道被改成了下水道，被彻底填平。

接着，嘎嘣脆也去世了。

从此，这家人，就从村里彻底消失了，就像消失的这条河一样，没了痕迹。

对于后来的年轻人来说，这事就成了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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