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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艺术 | 张钟萄：当代艺术中的网状结构——从《格式塔》展说起

当代艺术中的网状结构

近日，“格式塔 The Pagoda of Form”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开幕，展览由艺术家小组“萌-态-奇”所构成，“格式塔”源自2017年《.zip》展的邀请，姜俊和宋振熙转换了艺术评论家和策展人的身份，扮演了一次文字型的艺术家，开始编写短小的格言。整个展览持续2个月，艺术家们编写了60条格言，每天公布一条，在场观众只要扫一下展览空间中的二维码就可以更新阅读当天的格言。以下，“凤凰艺术”为您带来特约撰稿人张钟萄撰写的评论文章。

艺术家小组“萌-态-奇”的《格式塔 The Pagoda of Form》展已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开展一段时间。展览规模不大，但从不少角度来看也不乏有趣之处；它形式特别，也不缺内容。也许有人会质疑这种展览的艺术形式，或看不惯这种“玩法”，但它却提供了机会，让我们思考当代艺术和当今世界的网状结构。

格式塔

小组成员有宋振熙、姜俊和汪琦琦，林书传为策展人。展览的构成虽然繁琐却不复杂，即艺术小组基于人类历史中的文本、图像，或现状，以计算机和互联网语言，来改写和虚构小故事（或格言），同时给出与故事有关的图像线索和链接。用简单的话来说，“萌-态-奇”截取诸如《圣经》中的小故事，用计算机术语改编之，并附着图像超链接，组成一个类似于维基百科这样的Web2.0初级产物。再以“总体艺术”为取向，融入音频和视频，并通过二维码与观众互动。

展览现场

举例来说，小组成员拟薄伽丘名作《十日谈》的模式，虚拟三位叙事者，分别讲述60个小格言/故事，发在微信公众号上。观众在展览现场看到相关的图像线索和大拼贴画后，可扫描二维码，进入相应的微信公文页面，获取相应故事，形成一种线下线上共存的互动模式。故事内容，除了挪用诺亚方舟或巴别塔这类《圣经》故事外，还有诸如艺术史案例、《道德经》、悲剧的诞生、哲学学说和时政等议题。尽管展陈不复杂，但艺术小组仍然用有限的条件，丰富展览形式。从空间来看，除了故事和大拼贴画外，还包括对故事的机械式朗读音频，以及拼贴画制作过程的视频。

第49个故事，识别图中二维码读故事

整个艺术项目原本是受艺术家吴珏辉的一次策展实践委托，以“格式”为主题，将世界理解为不同的格式大爆炸，以提供多重诠释视角。对于“萌-态-奇”来说，这种图像链接实际上受到瑞士艺术史家图尔曼（Felix Thürlemann）的“超级图像”（Hyperimage）理论影响，简单说，犹如每个文本都源自多种文本的影响，那么每个图像也处于其他图像之中，不过在这场展览中，图像还与声音和动态图像（影像）交互链接。用更简单的话来概括，每个图像都处于网状结构之中，犹如当代艺术和当代世界。

第9个故事，识别图中二维码读故事

60个故事和大拼贴图

我们可以从第39个故事说起。“轮到T先生，他说：著名的程序员马塞尔.杜尚为软件ART的更新换代做出了本质性的贡献。他的一个著名小文件本来是一个日用格式——尿盆，然而他将其原来格式的日用内容删除，使其成为一个空的格式文件，然后保留格式图标，重新命名文件《泉》。经过暴力修改后它变成了艺术格式。从此之后，日用格式转成艺术格式的技术逐渐升级并获得官方许可，今天在一个官方翻译器中点击一下就能批量自动生成。这个官方翻译器名为当代艺术馆（CAM）。”

第39个故事，识别图中二维码读故事

这是一个挪用现成历史案例的故事，它隶属于当代艺术中现成品挪用的合法依据。杜尚开了个好头，也开了个坏头。好头是艺术创作至少变得更丰富，坏头是创作艺术仿佛变得很简单——“人人都是艺术家”。但门槛真的这么低吗？

第28个故事，识别图中二维码读故事

杜尚的做法跟毕加索在1912年开始的尝试有异曲同工之妙，而这种逻辑也暗含在了“萌-态-奇”的小故事中。粗略点说，要像杜尚这样玩，好歹得做到两点：吸纳和超越。所谓吸纳，就像拿来主义，“挪-用”现成品——一个尿盆，或像毕加索“挪来”的木头和编织品。在“萌-态-奇”这里，是现成典故（如杜尚的故事、圣经故事、哲学故事或一路带一路的故事等）和现成术语（格式、U盘、处理器和云端等）。这一切都可以归结为“吸收”或“挪”。

第38个故事，识别图中二维码读故事

但挪用并非挪而不用。吸纳现成品，只代表接受现成品的边界，比如尿盆就是尿盆、编织品就是编织品。杜尚和毕加索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还超越了这种边界，而超越边界的具体方法，只能是虚构、想象、表现，或曰创作等。杜尚的“超越”还不在于命名尿盆为“泉”，因为这终究不过是对安格尔的另一次挪用，而是签名这一举动所指向的艺术网络。毕加索在《静物》中的超越，则是突破编织品在真实与虚构之间的界线。

毕加索，Still Life,1914

回过头来看“萌-态-奇”的第39个故事文本，杜尚故事和计算机术语只不过是两次挪用，但他们也试图超越。比如在最后一句话中，他们搬出最现成的说法，却点出了一部分艺术真相，在夹杂反讽之趣的同时不乏批判。杜尚故事和计算机术语，分别升级为艺术网状结构中的一个点。

瑞士艺术史家图尔曼（Felix Thürlemann）的学术文本《绝非一张图》

说到有趣，第50个故事也值得一提：“M先生又说：‘轻轻的我被删除了，正如我轻轻的被创建，我亮一亮属性，不带走一丝内存’。”展览虽然简单，甚至略显简陋，但对观众来说，它好歹比那些想批判却语言深奥的深仇大恨展有趣点。

毕加索，Still life with violin and fruits,1912

当代艺术的网状结构

第39个故事所揭示的一部分真相，是指它想表达美术馆才是决定一样东西是否为艺术品的关键，但美术馆也仅仅是当代艺术网状结构中的一个点。“格式塔”带给我们的更大启示，是它用超级图像的关联方式，展示了当代艺术中根深蒂固的网状结构。时至今日，艺术家、画廊、美术馆、批评家、策展人、拍卖行、藏家、媒体、公众和政府等早已共同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网状结构，它们互为超链接，相互牵制。这种网状结构最明确的一个特征就是艺术家不再是艺术的核心。

第15个故事，识别图中二维码读故事

艺术家曾经因为他们精湛的技艺、规范的构图或跃动的配色，而被视为艺术体系的核心，但18世纪出现的摄影术将艺术家拉平到不得不与工业水准较劲的地位。即便印象派画家从技法上更新了艺术，但他们要走出室内到户外写生，也离不开因工业水准提高而发展出来的更便于携带的颜料和绘画工具。

第59个故事，识别图中二维码读故事

由此可见，艺术家和艺术创作始终是网状世界中的一部分。只不过，曾经强调艺术市场和媒体，到如今还不能忽视观众、新媒体，乃至政府罢了。艺术创作处于网状结构之中，这从根本上要求艺术家不能自说自话。“萌-态-奇”挪用经典，正是基于公共话语之上来表现当前时代的问题。反制艺术家自说自话，在近期更以跨学科和跨研究的方式展开，见《艺术介入研究——从王广义的新展说起》这些实践都意味着，艺术是更广泛的网状结构中的一环，而互联网不过把这种网状结构极大强化。

展览现场

当代世界的网状结构

“格式塔”的超链接和超级图像结构，既是互联网背后的网状结构，也可以说是全球生产链和供应链的网状结构。互联网不仅是一个表现，更是一个发源地。20世纪70年代后，随着信息和通信技术的发展，生产结构也从西方开始变化，尤其是在北美，原有的福特主义生产和等级结构，发展出基于网络的组织形式。这种生产结构强调员工的自主性和工作场所的独立性，硅谷是集中体现的一个案例。新的生产结构，不再强调等级化的发令者，而是强调相互合作、团队意识的组织形式，强调以项目为主的生产形式。

第48个故事，识别图中二维码读故事

如笔者已在旧文《为今天艺术—从坪山国际雕塑展说起》中所言，此后的艺术强调参与，只不过是这一历史趋势中的一道配菜。在“萌-态-奇”手中，移动互联、超链接、观众、制作过程，与所谓的经典处于同一地平线。经典无法高高在上，犹如艺术家无法位居核心。在一个经历了连上帝和皇帝都可被拉下台的时代，艺术家还怎么居高志伟？不过，更关键的问题是，超级图像链接起来的经典并不能被每个点开它的人所理解。换言之，超链接这种涵盖甚广的工具模式，就算可以通达每个人手中，也并不能送去实质的“多重视角”。犹如平等主义的艺术参与，并不能掩盖资本主义生产和消费模式所引发的实质不平等。

展览现场

艺术是网状结构中的一环，到如今，这个网不仅有艺术界、媒体圈、政府机构，而且更受制于包括平台、云端和数据库等在内的新的世界形势。“格式塔”将艺术拉回网状结构，换个角度来看，这意味着另一种转变：借用美国艺术理论家斯坦伯格评论劳森伯格的看法，劳森伯格标志着艺术观念的一种转变，也就是绘画从原本那种视觉的、抽离于实物的画面，转变为安置实物的平台。通过这个展览我们可以说，那类安置实物的实物平台，转变为线上的虚拟平台了。这不正是网状结构强化后的结果?

展览现场，嘉宾合影

展览信息

《格式塔 The Pagoda of Form》

“萌-态-奇”艺术家小组：宋振熙、姜俊、汪琦琦

策展人：林书传

展览时间：2019/5/8-2019/5/15

展览地址：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 0号展厅 （南京市鼓楼区虎踞北路15号）

关于艺术家

萌态奇小组艺术家，2017年10月21日，“萌-态-奇”小组由宋振熙、姜俊、汪琦琦成立。

宋振熙， 独立策展人 ，艺术批评学者。现任中国美术学院媒体城市研发中心策展部主任；当代艺术调查局（ABI）负责人。

姜俊，艺术家，艺术评论家，凤凰艺术专栏作家，毕业于明斯特艺术学院（Kunstakademie Münster），生活工作于杭州、上海。

汪琦琦，艺术家，2018年获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学士学位。曾参展《奇园异考》、《AMNUA策展研究计划》等，现居杭州。

关于作者

张钟萄，哲学博士，关注伦理学、艺术哲学和城市研究，并从事艺术相关研究工作。

（凤凰艺术 南京报道 撰文/张钟萄 责编/姚钰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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