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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西游记》里的“唯我主义”

德国著名哲学家叔本华曾提出“唯意志主义”的观点，并把其中的“唯我主义”作为这一哲学思想的出发点。所谓唯我主义，就是指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思想，它实质是属于唯心主义的其中一类，把意识置于理性至上。而在被人认为深受明代心学影响的古典神魔小说、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也或深或浅地表现出唯我主义这一理念来。

陈文新先生曾在他的著作《<西游记>彻悟人生》中说过：“《西游记》的内涵不限于劝学, 不限于谈禅, 也不限于讲道, 但用‘求放心’来论说其大旨还是比较合适的。”的确，《西游记》就其表面关系来讲，是与儒释道有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唐僧是佛门中人，他接受乌巢禅师的《心经》讲的是佛教大道理，整个取经事业的苦难和成功都是佛祖一手安排，这是小说与佛教的关系；孙悟空受教于道统，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与道教有权威性人物如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等对抗与合作，体现老庄哲学和思想倾向；在取经过程中反复强调的义、情、理、礼等善恶观念又与孔孟儒学接近。这么粗略地看，似乎整部小说都与三教有关，而且其中也有通过几个国度的僧道偏见如“乌鸡国”、“车迟国”、“祭赛国”、“比丘国”等发表言论，但是细致分析，就会发现这种关联只能退居到次要地位，只是在人物或几个情节里充分表现，并不能说是贯穿小说的主线，相比之下，“心学”才是作者想要重点表达的。

在明代中后期，随着市民阶层的不断扩大，生活在个人意识较为开放社会里的中下层人民，追求能够体现个性解放的审美体验，于是《西游记》应运而生，符合了当时人们的物质和精神需求，它似是为满足这个时势而创作出来的。就内部结构来说，整部小说以孙悟空作为绝对主角，有意把这一主角塑造成为介于猿猴和人的身份，作为猿猴，达到“心猿修心”的目的，作为人，有启示的范本作用。作者通过他的一条成长线索和人生经历揭示出主题，即从出生学艺到大闹天宫，再到被佛祖压于五行山下，最后辅助唐三藏取经归真的故事，对应心学主张当中的炼心——放心——收心——修心的全过程，在启示人们要实现对心的修炼过程的同时，揭示了这一目的的可能性。

由于悟空的修心过程一直为读者津津乐道，许多学者也对此做出不同看法，故本文不多赘述，仅想从其中处处显露的“唯我主义”提出拙见。

在笔者看来，《西游记》里的“唯我主义”主要分为两类，分别为“人物之唯我”和“法宝之唯我”，两者又有必然的联系。首先说说“人物之唯我”，这种唯我在小说中随处可见，它主要通过人物对人生道德和行为准则的看法体现出来，比如，孙悟空在修心之前，自由快活，无拘无束，在他看来，逍遥自在莫过于人间一大乐事，他对什么礼法道德一概不管，所以才能随心所欲，在玉帝面前也只“唱一声‘诺’”；他大闹天宫，发出“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狂言，也是唯我之表现，唯我独尊在前期悟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不只是不受约束、不服管束的悟空，其他主人公也会在有意和无意间透露出唯我，唐三藏虽然在许多读者心中是个懦弱无能，遇事没有主见之人，但他却总是为自己设下的道德防线和佛教定下的清规戒律所囊括，以自己严格遵守的道德体制约束自己和身边人，就因为他与悟空在价值观与人生观的极大不同，才会时常出现不合吵架的现象。而取经团队里的另外三个必备形象——猪八戒、沙和尚和白龙马同样也有唯我的一面，他们在未被收服前，在天宫龙宫各有值得自豪的职位和地位，他们有地位和生活环境的支撑，自然会有更多自己的想法，也做出不违背自己意愿的行为，才会闯祸贬下凡间受罪。所以取经团队在干大事业之前，其实都有唯我想法，在取经期间仍然具备，只不过大家的唯我都比较统一，趋向自己的远大前途罢了。

不只是取经团队，神仙群体和妖魔群体都有唯我之心，只是他们的唯我与所处地位或所持法宝有关，这就牵涉到“法宝之唯我”以及法宝与其使用者的关系了：比如太上老君的法宝，在全书中可谓最具震撼力，其中就银角大王手持的那个紫金红葫芦来讲，就很有唯我意义。第三十六回“外道施威欺正性 心猿获宝伏邪魔”中就通过悟空与银角大王针对真假紫金葫芦的对话看出法宝之唯我以及人物性格特征与法宝唯一性的关系，悟空问银角大王葫芦的由来，银角说他的葫芦“是混沌初分，天开地辟，有一位太上老祖，解化女娲之名，炼石补天，普救阎浮世界；补到乾宫夬地，见一座昆仑山脚下，有一缕仙藤，上结着……”由这段文字可以看出，这个葫芦乃是罕有之物，甚至绝无仅有，已经具有唯我性，但悟空却能从中找到漏洞，诓骗妖精，说他的葫芦也是从那根藤上摘回来的，并说出雄雌二葫芦之分，这个故事读到这儿，读者不禁会心一笑，赞叹悟空的智慧，但是悟空把自己的葫芦称为“雄葫芦”，并笑说妖精的“雌葫芦”遇到雄的就不灵了，这不也是唯我之心在作祟吗？与此情节类似的还有麒麟山赛太岁手上的那个紫金铃，不知是作者有意而为，还是凑巧，这个法宝同样也具有“紫金”的外观特点，同样也被悟空盗出后编出雄雌之分的谎话来。类似这种情况的，小说里还有很多，在此就不多加列举了，但是这两个例子却足以证明小说其中的确有着唯我之说，这是毋庸置疑的。

总之，《西游记》里的唯我主义其实是唯心主义的一种延伸，它的出现与存在是服务于主题，也就是服务于人物形象和情节需要的。因此，无论它是否穿插儒道释三教思想，亦或是有修心启示性意义，小说中的唯我主义都是有它的存在痕迹和意义的，它体现了每个人人性中或明或暗的自我，能够引起更多读者的思考与共鸣。这部小说的成功之处，大概也与此相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