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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后要过奈何桥。奈何桥边有孟婆,忘却前尘,才可投入轮回。
序
忘川河畔,多少痴男怨女执着于世间红尘,守着可望不可即的幻想,久久不肯饮下那一碗,孟婆汤。
忘川河下,一片鲮光如火,一颗颗星月石,一场场俗世之恋,执着着,不肯放下,困守百年轮回,只为与那一人,擦肩而过。
一袭青衫掩不住的落寞,半边面具似平生,寂寥,无人相伴。三千青丝如河畔的黑夜,无边,难见光明……
奈何桥边,百草荒芜,只得彼岸花开,如火鲜红。一位青衣女子,呆呆的望着忘川河下的点点星光,一双狐媚的眼冷漠似冰,如玉的肌肤没有半点温度。
一朵彼岸花,枯萎了。女子浅笑的看着来人“你可是想好了?一旦投入忘川河下,过去之事虽然不忘,但却要受尽千年苦楚才可投入轮回。”
来者衣衫褴褛,满脸尘埃也掩不住的贵气,一开口,哽咽的语气更是惹人怜悯“想好了,他说过的,来世不相忘。”
“罢罢罢,红尘滚滚问何愿,只为君许诺来世,南忆,你也是痴儿,但,规律不能坏,把你的过去说出来,若使得这河畔的花流泪,便如你所愿。”青衣女子微叹。
“好,多谢孟婆了。”南忆擦去眼角的泪,朱唇轻启,那倾了一国的故事,娓娓道来。
第一章·淮南忆·红颜薄命乱江山
那一年,元宵佳节,淮国帝都灯火阑珊,繁华的街上一片欢歌笑语,沉浸在过节的喜悦之中,花灯如星辰,照亮了黑夜,也掩盖了暗处的伤。
淮国宫中。
“南儿,父皇也是没办法了,兵临城下,父皇不能看着我国百姓落入水深火热之中。”年迈的君主满是皱纹的脸上交集着浑浊的泪,干枯的手握着南忆如玉的手腕。
“父皇,南儿不怪你,明日我自是红装似火嫁入敌国,哪怕.....为妾。”一身紫衣的女子倾国的容颜落下了一滴泪,“身为淮国公主,国家存亡与我息息相关,我不会置之不理。”
“南儿,委屈你了,凌轩也是个好人,你出嫁后,父皇会善待他的。”淮国君主哽咽的说。
“如此,南儿便安心了。”南忆抹去眼角的泪,牵强的笑道。
夜,几人欢喜,又有几人哀。
第二日。
史卷记载,那日,万里无云,千里红装,南忆公主不带一个婢女,不带一个侍卫,只是锦衣佳人,独自一人自城门走出,去往早已等待多时的苏国军营,下嫁苏国君主苏阳为妃。
南忆看着眼前的军队,一双凤目没有丝毫畏惧。
一身龙袍的青年男子,温润如玉,浅笑的眼如月牙般美好,古铜色的皮肤是久经沙场的象征,纤细的手指握着一支素白的发簪,孤傲的梅花栩栩如生,自营帐中走出“淮国的南忆公主,倾城绝美,诗书琴画,样样精通,朕很欢喜,迎娶了你这样一位女子,这支发簪,就当朕给你的定情信物。”
“谢.....皇上。”南忆依礼接过发簪。
从此,再也没有淮国倾国倾城的南忆公主,只有在苏国深宫中无人相伴的忆贵人。
三年后。
“贵人,你说,为什么皇上对你那么好,住的是宫里最豪华的鸢栀宫,锦衣绸缎,珠翠艳丽,却从不来宫里看你”蓝珠看着坐在棠亭里缝着鸳鸯的自家主子,手上的团扇却没有停下。
南忆停下了手中的针线,看着故国的方向,只是叹了口气。
“贵人,这是新来的小太监,吵着要来服侍您,皇上也允了。”皇上身边的公公领着一个垂头低眉的男子进来。
南忆抬头看了一下,绣到一半的鸳鸯“啪”一声掉到了地上“凌......轩。”
“贵人,老奴先走了,皇上那边还等着呐”老太监行礼退下。
“南儿,我会带你回去的”凌轩昔日刚毅的脸已被阴柔所取代。
“凌轩,你明知我入宫的目的只是卧底,为何还要...”南忆眼角,无声的落下了泪。
“南儿,把苏国帝都城防图给我吧,以后,我带你粗茶淡饭,琴瑟和鸣。”凌轩掏出手帕,为她擦去眼角的泪。
入夜。
三年不曾来过的苏阳在这雨夜悄然无声的踏入鸢栀宫。
一夜温存。
“南忆,你可知,我是真的爱你,三年来,我不曾后悔,带你入宫。”苏阳眯着眼,看着南忆。
“你.....一直都知道?”南忆哑然。
“知道,五年前,我在淮国宫中看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我此生不解的劫,为了你,国破家亡又如何?”苏阳轻抚她额间的梅花印记。
南忆想起五年前,那个在刺客剑下救了自己的男子,她一度以为是凌轩,也爱上了凌轩。
直到她来到苏国,苏阳使剑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那个人,而苏阳对她的好,她不敢忘记。
如今,她爱的是谁,心下一片澄明。
“原来那年是你救了我。”南忆不知为何,心顿时如针扎般痛,一时,泣不成声“抱歉,我不知道。”
“无碍,为了你,倾了这国又有何妨。”
三日后,淮国军队包围住苏国皇宫。
凌轩亲自领兵“众将士听令,只要是苏国皇族,杀无赦!哪怕是南忆公主!”
苏阳拥着南忆坐在鸢栀宫内,听着宫外兵刃相接的声音“南儿,你怕么?”
“我不怕。”南忆一脸平静,仿佛这场厮杀与她无关。
“南儿,奈何桥上,等我好不好?等来世,我许你一世无伤”苏阳亲吻南忆发迹。
“好。”南忆笑了。
淮国军队冲进了鸢栀宫,苏阳拔剑以赴死的心态走出殿内。
南忆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在殿内跳起来惊鸿舞,舞袖如蛇,一曲舞罢,殿外的士兵冲进来。
同时,南忆的梅花发簪划破了她的喉咙。
“苏阳,说好的,来世,等我。”
忘川河畔,南忆泣不成声,孟婆依旧是冷漠的姿态。
河畔火红的彼岸花,却在瞬间,花白如雪。
第二章·明碟·明蝶为君戎马一生
忘川河畔。
孟婆折下一朵彼岸花,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火红的花儿顷刻化为灰烬,缥缈的尘烟挥散在空中。
“孟婆,我还有心愿未了,只要不喝下那一碗孟婆汤,我愿化为星月石沉入河底”来着一身书生打扮,浓浓的书卷气息,却是一名眉清目秀的女子,常年的男子装束让她眉眼间带着一份刚毅。
“按规矩吧。”孟婆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女子朱唇轻启,彼岸花随风舞动。
那一年,黎国国君荒淫无道,百姓民不聊生。
那一年,明蝶七岁,明家独女,丞相最疼爱的孙女,却要被家人强迫换上男子服饰,入学府与男子一同学习。
那一年,黎浔九岁,一国太子,懦弱无能,体弱多病,在宫中要忍受勾心斗角,在学府要承受众人欺凌。
学府中。
明蝶哭着坐在最后面,落泪无声,讲课讲得正入迷的先生丝毫没有发觉。
大抵是看不过眼,亦或者是心慈,黎浔唯唯诺诺的递给她一张纸巾“不要哭了,先生人很好的。”
明蝶看着那一双比女人还女人的手,接过纸巾胡乱的擦了擦眼“谁.....谁哭了。”
“你好,我们可以交个朋友么?我是黎浔。”黎浔弱弱的说。
明蝶听到这个名字,身子僵了一下,抬起头打量这个她未来要辅助的君王,白白净净的脸比女子还要美,却不显得艳丽,是一种清秀令人安心的美,虽是太子却没有一点架子,顿时让明蝶多了几分好感“你好,我是明晨。”
父亲嘱托过的,她的名字,是明晨。
从此,她为他打跑所有欺负他的人,他也一天天成长,成长为一个,满腹心机的人。
那一年,明蝶十五岁,本来父亲期望着她成为一个文臣,可事与愿违,她成了一个文武双全的武将。
那一年,黎浔十七岁,不再是他人口中那个废材太子,治水患,杀贼寇,他人人敬畏,却唯独忘不了那年偷偷哭泣的明蝶。
那一年,边塞频繁被入侵,昏君派明蝶到边塞平定战乱。
出征前一晚,正是秋水节,一年一度秋水神为人们祈福的节日。
街上灯火阑珊,戴着不同面具的人们欢歌笑语,一片祥和之气。
明蝶戴着素白面具,扯着一身素袍的黎浔在街上走着,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路边的小摊。
一把镶有红豆的匕首吸引了明蝶的视线,素手拿起匕首,爱不释手。
“这把匕首挺漂亮的,买下送你吧,明天就要出征了,一切小心。”黎浔替明蝶给了钱,敛起落寞的神色,笑看着她。
明蝶拿着匕首的手突然顿住了,抬起头,看着黎浔深邃的眼睛,看不透,也看不穿任何感情“嗯,你也要小心。”
明蝶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抛下黎浔,快步走过小桥。
“明蝶!”黎浔大声呼喊,却抵不过街上人言嘈杂。
可明蝶还是听到了,他喊的是明蝶,不是明晨,她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不停的走,泪也在无声的流“黎浔,你是君,我是臣啊.....”
第二日,明蝶一身戎马,带领军队出了城门,却忍不住回头望,他没来送她。
战场厮杀,刀剑无眼,出征三月。
三月之间,她听闻他登基了,他也有了皇后。
终于,她班师回朝,凯旋而归。
黎浔大悦,对她大加封赏,明家满门,也一时辉煌。明蝶看着帝后举案齐眉,心中有如刀割,但这亦是最好的结局。
功高盖主,明家还是损害其他大家族的利益,最后,落得满门抄斩。
那一年,明蝶二十岁,历经沙场,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绫罗绸缎,权利地位,唾手可得,却永远无法得到与他并肩的机会。
那一年,黎浔二十二岁,君临天下,美人相伴,名垂青史,却始终得不到心里最爱的那个人。
那一天,明蝶跪在大殿内,发丝散乱,一身囚服,安静的听完圣旨,美人与江山,他选择了后者。
那一天,黎浔悲痛的看着明蝶,心里却想着在行刑之前,用死囚把她换下,从此,他与她便可以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狱中。
明蝶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握住手中那把镶有红豆的匕首“黎浔,你还是负了我。”
明蝶吞下早已准备好的毒药,意识随着嘴角的鲜血渐渐流逝,模糊间,她好像看到了黎浔。
看到了当年他们初识时,他怯懦的模样。
黎浔也在她身亡的前一刻,来到了狱中,他抱住了她渐渐冰冷的身体“明蝶,你又何必如此,你不知道么,我爱的人,从来都是你,江山和美人,我只要你,奈何桥边,等我,来世,我不是一国之君,你不是明家之后,我许你粗茶淡饭。”
明蝶笑了,原来,这就是答案,红豆入骨,相思入骨。
忘川河畔,血红的彼岸花瞬间花白如雪,百鬼亦泣。明蝶漠然看着孟婆冰冷的瞳孔,仿佛看到了,千年的孤独。
第三章·花镜·花开叶落难相逢
“婆婆,帮帮我。”女子一身红装,在彼岸花间毫无违和感,发丝雪白,衬得一张小家碧玉的脸愈发清秀,此刻身子却是止不住颤抖。
孟婆躺在彼岸花间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说过的,不要动情,花镜,你是这忘川河畔第一朵修炼出人形的花,成仙指日可待,唉.....”
“婆婆,我爱他”花镜轻抹泪水,笑了,河畔的花也随之摆动。
“按规矩吧”孟婆亦是叹了口气。
花镜朱唇轻启,相思断肠。
花神节时,凡间一派祥和景象,桃花艳绝千里。
花镜就是在这样的时节,来到凡间历劫。花妖历劫,要在人间停留十年,以一朵花的姿态,活过这凡间十年,天上十天。
花镜落在了当时颇得圣宠的九皇子府中,九皇子的府邸极为清净,没有其它王府那样的胭脂水粉扑鼻的浓香,没有嘈杂的勾心斗角,只有九皇子悠长深远的笛声。
九皇子每日都为他的花草亲自浇水,冰冷的俊颜也只有在这一刻得以放松。
就这样过去了一年,时间一词对于花镜来说,不过是一纸空白,一曲流水,一眼芳华。
花镜知道,九皇子是她的劫,情劫。
那一晚,九皇子在书房处理政务,在暗黄的烛火之间,沉沉睡去,也在此时,一个黑衣人破窗而入,一把冰冷如月的剑直插九皇子的心脏。
花镜看着这一幕,着实按耐不住,一袭红衣飘过,素手握住那把剑,微微用力,便已折断,花镜握住断裂的剑,反手刺入刺客的心脏,顿时,血液飞溅,花镜水袖一挥,血液顿时消散,徒留一具尸体。
身为一个历劫的妖,花镜本不该理会人间生死。
九皇子也被身旁的动静吵醒了,睁开狭长的丹凤眼,清淡的眼眸呆呆的望着执剑的花镜。
此刻,花镜也不好当着人类的面化回原形。
“你终于现身了。”九皇子笑了。
“你……知道我?”花镜心中一惊。
“嗯,我自小便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在府中那么多花草之间,唯有你是有灵性的。”九皇子起身轻抚花镜耳间的发丝。“你很美。”
花镜活了七百年,第一次懂了心动的感觉,第一次沉沦在一个男子的眼眸中。
九年不过弹指一瞬,九度春秋,看尽花开花落,看尽人间芳华,花镜自知,老天不许人间见白头。
这一年,九皇子登基为帝,力排众议,立花镜为后,花镜却在立后大典之时,嫁衣如火,悄然离去。
九年前,她杀了那个刺客,坏了人间轮回,如今,也该受到惩罚了。
断山上,花镜看着乌云密布,翻腾不息的天,九十九道天雷蠢蠢欲动,花镜凤冠霞帔,绝然望着上空。
一道道天雷落在花镜身上,第三十道天雷落下来时,花镜已经是奄奄一息,如玉的脸上,伤痕遍布,大雨冲刷着鲜红的血迹。
花镜空洞的眼茫然的看着前方,九皇子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
“阿季,危险,快回去!”花镜挣扎的爬起身。
“不!”九皇子冲过去,以血肉之躯抱住伤痕累累的花镜,最后的六十九道天雷打在了九皇子的身上,顿时,血肉横飞,九皇子依旧是笑看着花镜“花镜,来世,你不是妖,那样,你我能否在一起?”
说罢,最后,终是,阴阳两隔。
花镜的泪夹杂着血一滴一滴落在他冰冷的脸上。
花镜摇摇欲坠的抱起九皇子早已冷却的躯壳,飞身前往西天如来佛祖之处。
“佛主,求您救救他!”花镜看着高高在上的佛主。
“花镜,你本是我座下的一朵莲,因迷恋俗世,才投入轮回,而言季,本是季筠上仙,你们三世姻缘,三世纠缠,只有你们不再相见,他亦可不受轮回之苦。”佛空灵的声音响起。
“只要能救他,我甘愿沉入忘川河底,化为星月石,永世不与他相见。”花镜亲吻言季的额,笑了。
这场红尘一梦,于他,只是镜花水月,于她,却是痛彻心扉。
花镜站在雪白的花间,红衣依旧艳丽。
“你可是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这一去,可是永生永世了”孟婆轻叹。
“婆婆,你不曾爱过,你不懂。”花镜渐渐虚无的身影最后留下了凄凉的一笑。
孟婆看着消逝的花镜,戴着面具的半张脸无声的落下一滴血泪“你又怎知,我不曾爱过。”
第四章·萧伤欢·看尽世间繁华落
“你来世可是一生荣华富贵,更何况,他从没给过你一日安稳,如今当真要为了他沉入这忘川河下?”孟婆冷冷看着一身凤袍的女子。
“沧海桑田,我惟不愿忘记他的颜。”女子衣袖间的凤凰,栩栩如生,绝美的颜让这河畔的花儿也黯然失色,举手投足之间,一身贵气逼人,三千青丝散落,也得一分楚楚可怜。
“随你吧”孟婆合上眼帘。
女子朱唇轻启。
七夕佳节,遥望天际,仿佛可以看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嫦娥却独守广寒宫,唯有玉兔相伴。
那一日,也是萧伤欢嫁入霖王府的日子。
权倾朝野的大将军萧潭府中的庶女萧伤欢闹着要嫁给霖王柳烬,一向疼女儿的萧潭唯有十里红装把她嫁给当时无人问津的霖王。
那一夜,灯火如昼,谁满心欢喜,谁又独自落寞。
“哼,本王有什么可以让堂堂大将军的二小姐看上的?”柳烬因常年握刀剑而长满茧子的手一把扯开萧伤欢的红盖头。
“王爷,只因为你是柳烬”萧伤欢看着那张刚毅如冰的脸,不出尘,却在她眼里胜过最美的风景。
柳烬闻言,一气之下,挥袖而去。
“我知道,你爱的是她,不过是因为,我们错过了彼此。”萧伤欢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大红的被褥上。
自此以后,柳烬每日流连在风月之所,原本不近女色的霖王,如今却爱上了纳妾,而王妃萧伤欢只会默默无声的为他掩饰所有过错,也为他,机关算尽,助他登上皇位。
封后那一天,百鸟朝凤,万里无云,萧伤欢看着这满城繁华,宫中灯火辉煌,柳烬还是没有来她的寝宫。
萧伤欢换下一袭凤袍,摘下凤钗,提着灯,独自一人踏着地上细软的雪,一把紫竹伞,一盏莲灯,走过漫长的道路。
柳烬此刻却在芸贵妃的寝宫之中,笑语欢歌。
萧伤欢在寝宫外一棵树后站了许久,默默抹去嘴角那颗泪“是了,这后位,本就该是她的。”
柳烬不知道,十年前,在宫外遇见的女子,是萧伤欢,而不是陶芸。
大抵是伤透了心,萧伤欢再也没去柳烬殿中闹过,两人似有默契般,彼此,两不相见。
深宫中,一年四季也没了踪影,萧伤欢只是一天天过着,除去心中那无法愈合的伤疤,过的还是快活的,出宫没人拦,处置后宫之人也从没有干扰,除了芸贵妃。
萧伤欢清楚的记得那一日,她不过是按照惯有的规律处置了芸贵妃身旁的一个宫女,然后,芸贵妃在柳烬耳旁吹了吹耳边风,于是,萧伤欢这十年无忧的生活算是到了尽头。
那一日,萧伤欢跪在雨里,信手低眉,而大殿中烟雾缭绕,那扇门,一直都没有开,直到 她晕过去,还是没有开,她的意识渐渐消散的时刻,只是喃喃的说了句“看尽繁华,终不悟。”
萧伤欢自此之后,卧病在床,寝宫里一阵药味,他没有来看过她。
萧伤欢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却也看的更加透彻,提笔写下最后一封信,从怀中拿出一片早已干枯的叶子,最后凄惨的笑了。
三日后,欢萧皇后殡天,留下最后一封信,柳烬看后,抱着已经冷去多时的躯体,痛哭“可惜,我们在错误的时间相遇”
她对他的万般温柔,他怎会不动心,他只会一再逃避那颗动摇的心。
不是错过,只是不懂珍惜。
萧伤欢看着这河畔洁白的花,只是笑了,一袭凤袍,随风舞动,最后渐渐消逝。
孟婆轻叹“蹉跎半生难相守,待君千年”
第五章·雨曦·君离千里归期远
“孟婆,百年不见,近来可好?”女子巧笑嫣然的声音自天际响起。
“百年了啊,吾自然是过的极好的,只是不知,雨曦花神光临这荒芜之地,有何贵干?”孟婆淡淡的看着飞落在眼前的彩衣女子。
“我来找他”雨曦浅笑,额间的莲也随之悄然绽放,衬得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愈发娇艳“孟婆可不要装傻,我可知道,魔族每一个犯了错的魔都会化为一朵花,在这忘川河畔,永世不得为人,哪怕是魔族皇子。”
“如果你愿意永世守着一朵不会说话,不会笑的花度过漫漫人生的话,只要你的故事够感人,你自会找到他”孟婆深邃的眼,冷淡的看着来者。
雨曦朱唇轻启,眉间哀愁绵长。
那年,桃花开的正艳,天宫之中也是一片喜庆,因为千年一度的蟠桃会要开始了。
千年一度的蟠桃会上,雨曦是刚上任三百年的青帝,一张还未张开的脸稚气未脱,彩色衣袍也不知何时染上了尘埃。
雨曦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百般无赖的数着一旁桃花树上的桃花,也悄悄的用法术让不合时宜的梅花在桃树上开放。
“你这小女娃也挺有意思的。”深沉沙哑的声音自树上传来。
“谁?!出来!”雨曦素手一挥,娇艳的桃花瞬间败落,空留满树枯叶。
一个男子慵懒的躺在树上喝着琼浆玉露,紫色长发垂落云端,邪魅的蓝瞳打量着雨曦。
“你是谁?!”雨曦慌忙移开视线,能闯入蟠桃会又不被发现的,不是她能匹敌的。
“落儿,我是云澜”男子微微勾起嘴角,却惊艳了满树桃花,重新绽放。
雨曦心中一惊,云澜是魔族大皇子,早年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五百年前却突然销声匿迹,鲜少有人见过他。
待雨曦再抬起头看时,云澜已不知所踪,空留一树开的正艳的桃花,仿佛此人从未来过,却在雨曦心中留下了印记。
一百年后,雨曦与众仙领命去剿灭西海叛变的龙族。
海面上狂风暴雨,三条巨龙冰冷的眼眸令人闻风丧胆,这一战,死伤无数,雨曦在后背受了一击后才明白,他们之间,实力悬殊。
又是一剑穿心,雨曦看着自己胸前的半截刀锋,彩色衣衫鲜红一片,脸上只余绝望。
一袭黑袍掠过,云澜眉头紧锁,雨曦在他怀中失去了意识。
那一天,雨曦没有看到,云澜以一人之力,大战三条巨龙,直到,把龙首都斩于刀下。
待雨曦三年后醒来之时,只看到,云澜在竹屋外忙着煎药,忙碌的背影印在雨曦的眼里,她心动了,却不知是因救命之恩,还是姻缘天定。
此后一年,雨曦没有和云澜提出离去的请求,只是过上了粗茶淡饭的生活,雨曦觉得,他们大抵是两情相悦的。
那一日,雨曦在云澜床边不时的施法术叫他起床,却听见了云澜在睡梦中喊“落儿,别走。”
雨曦顿时停下了手,是了,初见时,他喊的也是落儿,或许,她只是他挚爱之人的替身罢了。
雨曦没有等他醒来,飞身回到仙宫,这一年,她早该离开了,一年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不过是她向那位叫落儿的姑娘借来的,从此,他们两不相干。
仙宫的桃花又开了,雨曦看着这满宫的桃花,彩衣依旧艳丽,只是三千青丝却一夜之间白了满头,在她眼里,十里桃花不及那年的一树芳华。
没过得几天安稳的日子,雨曦便听闻,云澜因偷盗仙界至宝,被魔君废了一身修为,化作一朵花,落在忘川河畔。
雨曦知道,仙界至宝,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一直不曾落泪的花神雨曦,却在此刻,泣泪成珠,人间百花齐落。
火红的花海依旧艳丽,彩色衣衫随风舞动,一朵鲜红的花却在一刹那,垂手低眉,花白如雪。
雨曦飞身过去,轻轻的把那朵花移到早已准备好的琉璃花盆里“你爱的不是我,我不怪你。”
孟婆看着雨曦落寞的背影渐渐走远,彼岸花海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只是雨曦永远不会知道,落儿是她成仙之前的红尘过往。
第六章·梦芸汐·不恋俗世看雪莲
孟婆依旧守着奈何桥,看着来来往往的魂魄,听他们诉说未了的心愿。
“孟婆,我愿沉入忘川河底,只换不忘他眉间浅笑。”一身雪白的女子现在这红艳的花海间,白色长发高高髻起,气质出尘,如雪的面容仿佛一触即破,一支人鱼泪的发簪表明了她的身份,雪族祭司,梦芸汐。
“你饮下这碗孟婆汤,即可成仙,你可不要选错了。”孟婆的眼深邃如海,让人看不穿,也看不透。
梦芸汐只是笑,朱唇轻启。
沫雪初融,而,浔山上的雪终年不化,也为这座山增添了几分神秘,一片苍白的大地,只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雪族却在此繁衍,千秋万代,他们的心有如这浔山的雪一般,冰冷无情。
浔山上的最高掌权者是族长,而最受尊敬的却是雪族祭司。每一届的祭司都是上天选定的,白发玉肌,生下来就决定了一生的悲哀,祭司只能活到十八岁,十八岁生辰那天,就要被熊熊烈火祭天。
梦芸汐身为下一届的祭司,一出生便被接到了玉雪殿中,跟随现任祭司生活,她也,眼睁睁看着照顾了她十年的女子,在火中化为灰烬。
祭天的那一个夜晚,也是梦芸汐登上祭司之位的时候,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种族的可怕,也在那一刻,不断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哪怕,离开夜樊。
夜樊也是她在这冰冷的山上唯一的温暖。
祭天典礼结束后,梦芸汐也被送回了玉雪殿中。
泪水无声落下,未触及地面便已冻住。
“别伤心,以后我不会让你重蹈覆辙”翻窗闯入的夜樊拥住梦芸汐因悲伤而发抖的躯体,轻抚她雪白的发丝。
“阿樊,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梦芸汐泪眼朦胧,看着少年温柔的瞳孔。
“芸汐,你知道的,我是下一任的族长,我不能抛下我的族人不管”夜樊长叹。
“好……我知道了。”梦芸汐抹去眼角的泪,笑了。
她是雪族祭司,他是雪族族长,他们本就是彼此的过客。
梦芸汐十七岁生辰那天,蓄谋已久的计划也是时候实施了。
是夜,梦芸汐一袭青衫,满头如雪白发染成黑色,照着计划好的路线逃离玉雪殿。
大约走到了山脚,梦芸汐听到了身后嘈杂的声音,以及夜樊下的命令“祭司大人不可以离开,来人,把她抓回来!”
梦芸汐停下了脚步,恍惚之间,一把箭破风而来,刺穿了她的肩膀,梦芸汐回头看着拿着弓箭的夜樊,血染红了苍白的地面,她看着夜樊,笑了,这就是他所说过的,护她一世安稳。
梦芸汐还是被带回了玉雪殿中,浔山上的雪依旧终年不化,夜樊一次都没有到殿中来过。
梦芸汐看着自己日渐苍老的容颜,她明白,夜樊没有食言,她,活过了十八岁,只是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平静的日子终被打破,多年后的浔山上出现了一米阳光,雪开始渐渐融化,而雪族的人,如世界末日般惊恐。
祭司没有祭天,而且是族长包庇,众人的愤怒淹没了理智。
梦芸汐还是见到了夜樊,不过是在祭祀台上,她与夜樊一同被绑在上面,她看着夜樊苍老的面孔,只觉得,人生得此一人足矣。
“芸汐,来世,我们相守到老。”夜樊看着熊熊烈火,心中只是平静。
“好”梦芸汐在火中笑了,生不能相守,死则同寝也是好的。
火焰漫天,遥远的故事,最后只有,这雪记得。
梦芸汐一直都知道,他们之间空白的三十年,相隔不过一堵墙的距离,他们从不曾离开彼此。
彼岸花绽如雪,梦芸汐脸上只得解脱般的笑。
“祝你们来世,一世长安。”孟婆看着消逝如烟的梦芸汐,轻灵的话语,飘散在空中。
第七章·落微·为君一舞羽衣曲
容貌姣好的女子,一身丝绸长袍,披着大红狐裘,轻移莲步,款款走向花间打理彼岸花的孟婆。
“够了,你阳寿未尽,别再往前了,吾不会帮你的。”孟婆没被面具遮住的半边眉毛微皱。
“孟婆,你会帮我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比花海里的花儿还要俏丽几分“他让我问你,还记得万年之约吗?”
孟婆的动作瞬间僵住,黑色瞳孔瞬间血红。
“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女子从袖中抽出一把骨梳,本是苍白无力的骨却带着一丝血红,一颗红豆镶嵌其中。
孟婆敛起悲哀的神色,玉手一翻,本还在女子手里的骨梳到了她的手里“好,给你一次机会,但,落微,忘了你见过他的事。”
“多谢孟婆。”落微轻笑,血红的彼岸花随风飘动。
月色映入浅浅的水面,几朵莲花在水上飘荡,秋水楼上无数达官贵人探出头望向楼下映了月儿的水面。
莲花微绽,一袭淡青色舞衣的落微跃入水中,白色面纱被风吹起,一张绝美的面容令人神往,头上的发簪步摇随着动作划出好看的弧线,脚尖微点水面,水袖长挥,莲步轻移,一曲莲月舞惊艳四方。
秋水楼只有舞姬,而且只有两个舞姬,一个便是这能在有月儿倒影的水面跳舞的落微,另一个是剑器一舞动四方的檀溪。
那一晚,落微在人海中一眼便看到了紫衣沉稳的景然,与她青梅竹马的景然,她家破落后再无联系的景然。
只一眼便仿佛是隔了千山万水。
但落微知道,她或许永远都不能离开秋水楼。
景然自那一日起,每次落微的舞,都从不缺席,他在顶楼看着翩然起舞的落微,不知不觉,那挥袖的舞姿,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也带走了他的心。
这一年来,落微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每日可以望着他。
这一年来,景然觉得,等他再立战功,必求圣上赐婚于她。
皇帝好战,身为大将军的景然少不了要征战四方。
出征的前一晚。
秋水楼跳舞的是檀溪,皇帝许下承诺,若景然凯旋归来,必十里红妆,将檀溪嫁于他为妻。
落微在楼上看着檀溪的舞,心中却想着他的承诺,他说过,凯旋归来,娶她为妻。
第二日出征时。
落微混入城楼上,目送着景然带着军队越走越远。
自他出征,落微便以病为由,推辞了上台跳舞,一时间哀怨声四起。
落微每日都在计算着日子,度日如年,仿佛过了几个春秋,愁断了青丝,为景然担忧着,也为未来期待着。
那晚,待人都散场后,落微在空寂的秋水楼中,踏月起舞,没有乐声,没有观众,这支舞,是为景然编的,这舞,只为他而起。
一年又一年。
落微等了多久,她也忘了,只是她每日清晨会望着窗口,说一句“花儿谢了又开,只是我的男儿啊,为何迟迟不来。”
直到那日,圣上要认她为义女,而檀溪,一身缟素。
原来,他已经身葬沙场,再也回不来了,最后的遗愿,只是求皇帝给她一个安身之所,让她一世长安。
“只是,郎啊郎,没有你,何处才是我的家。”落微坐在入宫的轿子里,泣不成声。
春去秋来,落微绝美的容颜已经有了皱纹,宫里向来都会让人忘记时间,落微已经不记得到底过了多少年。
皇帝驾崩的那一夜,落微一身白衣如雪,望着夜空,长叹。
却望见了空中妖娆蛊惑的男子,一身红衣,慵懒的望着她“你来世想忘记他么?”
“不想。”落微答。
“那你想与他来世相守么?”
“想”落微笑了。
“本座送你去见孟婆,见了她,帮我问她,还记得万年之约么?”男子缓缓飞下地面“还有这个,也给她”
落微看着手中的骨梳,再抬头,男子已经不见,自己已经身处彼岸花海。
彼岸花绽如雪,落微浅笑,身形却渐渐消散在空中。
孟婆紧紧握住骨梳,瞳孔中的血红已经消散“孟倾尧,当真是许久不见了。”
第八章·萧晴紫·绘尽江南温婉绵
奈何桥上,一个一个魂魄有序的接过孟婆手中那碗汤,一饮而尽。
一位紫衣女子,青丝披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傲模样,戴着丝绸手套的玉手接过那碗汤,却没有饮下,只是把那碗汤倒入了忘川河下“孟婆,没有什么能瞒过你,你知道我的目的。”
“你应该知道,他不是你想见就见得到的”孟婆雪白的半边面具微微有了裂痕,仿佛察觉到什么一般,心下诧异。
“我知道,不管他是神还是魔,我都陪他。”女子眼中的光黯淡了几分。
“我要你的那副画”孟婆起身,裙摆拂过脚下的彼岸花,一步步走向女子。
“好!”女子一阵狂喜。
女子朱唇轻启,彼岸花海依旧妖娆。
正是新春之际,雪花纷纷扬扬飘落,院里的梅花开的正艳,百花垂落,独梅怒放。
硕大的紫烟院里一片寂静,书房的香炉里燃着香料,飘起袅袅烟雾,墙壁上挂着一副画,画中举着莲灯走在山水间的男子栩栩如生,眉眼绝美。
萧晴紫正提笔点墨,面前的宣纸却依旧没有痕迹。
“阿姐,这个月的画被三皇子买下了,他给了好多好多钱啊。”一个垂髫小孩推门而进,门外的几点雪花也随风夹缝而进。“阿姐,你画多点画不好么?那样我们就有好多好多钱了”
“怎么还是这样没大没小?进来也不敲门。”萧晴紫放下手中的笔,抬头怒斥弟弟,冷傲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怒气“好了,这么晚了,去阿娘那里跪安就去睡吧”
“好,阿姐也别累坏了,吃点东西吧”弟弟放下藏在手中的饼转身便走。
深夜的紫烟院依旧是点着灯光。
江南有名的才女萧晴紫,一幅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有人一掷千金,只为萧晴紫随意挥笔的画作。
人人都知萧晴紫冰冷似雪,不为任何人画像,却不知,日日挂在房里的画上,那一位妖艳男子。
萧晴紫伸出缩在狐裘里的手,轻触画中人。
一缕青烟自画中飘出“晴紫,又到了夜晚了啊,近来可好?”青烟飘出,渐渐汇聚成一个男子的轮廓,男子的模样,与画中人无二。
她的画,也多亏了他才卖的这般好,而他,只有夜晚才会出现。
“楠溪,多谢了,这次的画,卖的很好”萧晴紫冷傲的容貌瞬间融化为暖阳“终于可以把债务还清了,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不对?”
楠溪把萧晴紫拥入怀中,凉薄的唇吻过她的发丝“对,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新春未过,江南街头便传言,才女萧晴紫离家出走,留下钱财,只带走了陪伴她十几年的一副画。
一人一画,看尽世间繁华。
萧晴紫用握惯了画笔的手,只为一人洗衣做饭,哪怕,每日,他陪伴她的,只有短短的一个夜晚。
“楠溪,你到底是仙还是妖?”萧晴紫偶尔也会感慨,躺在楠溪的怀里,害怕破晓。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醒来,看到的就是你,在那之前,我没有任何记忆。”楠溪也想陪她看日出日落,他也在害怕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寿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萧晴紫也曾试过再为楠溪画一副画,却怎么也画不出他眉间的神色。
可惜,天若有情天亦老,不许人间见白头。
楠溪是魔,是被神封印在画里的魔君,最后,是 他想起一切,却是选择了他的江山,独留她一人在世间。
那晚,萧晴紫看着一身黑衣的楠溪,妖艳的眼里倒影出她的影子,她不懂,她在他的眼里,到底算什么,爱吗?那为什么放弃她。不爱吗?那为什么他的眼里,永远都是温柔。
最后,他还是没有带走她,留下的,只有那副栩栩如生的画,只是午夜梦回,再也没有一缕青烟飘出,许她一世相守。
萧晴紫积怨成疾,闭眼之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年,小小的她面临被卖入青楼的命运时在房里偷偷的哭,楠溪就那样出现了。
在她眼里,他就是神。
彼岸花绽如雪,萧晴紫依旧是那副冷傲的模样。
“孟婆,等等,她的魂魄本君要带走”一身黑衣的妖娆男子突然出现在雪白的花海中。
“楠溪!等我千年,我成魔后,我们再也不分离!”萧晴紫流下一滴泪,身影渐渐消散。
孟婆手中握着那副画,眉眼清冷“魔君,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楠溪一脸怒色“本君也不想来,可是你把晴紫沉入河底是什么意思?”
“千年后,她有成魔的机会…”孟婆不再理会身后的楠溪,带着画转眼消失在彼岸河畔。
第九章·凌烟·塔锁千年不曾孤
忘川河畔死气蔓延,一只通体血红的大狐自天际飘来,带来了一股桂花香,孟婆雪白的面具依旧冷漠,一袭青衫冷眼看着越来越近的凌烟。
“孟婆,今日我来,只是找你喝酒的。”血红大狐在踏下花海时变为人形,一袭红衣绵长,狐媚的狐狸眼眼波流转,风中桂花香气更浓,黑色长发随风飞起。
“看来,你这几千年过的并不快活啊”孟婆席地而坐,凌烟也在她对面坐下,反手变出两坛酒。
“是啊…过的并不好…”凌烟垂眸,眼中的落寞难以掩饰。
血红的月儿升起,彼岸花微微垂下。
山林一片苍翠,偶尔一两只鸿雁飞过,一座塔高耸入云,寺庙钟声久久回荡,却始终不见人烟。
锁妖塔中,随处可见一些冤魂不散的鬼,塔中阴暗潮湿,不见一丝阳光,血腥的气息夹杂着桂花的香气。
一个温润男子慌张的跑过,后面跟着几个怨鬼,男子一身华服已残破,发丝散乱,眉眼间却依旧是贵气逼人。
男子依旧是慌张的跑着,身后跟着越来越多的鬼魂,男子不时回头相望,眼中一片惊恐。
不知从哪出来一个红衣女子,不加掩饰的妖娆,空中的血腥气息被浓郁的桂花香掩盖,女子举起骨鞭,不等动手,百鬼已是惊恐逃离。
凌烟收起骨鞭,自半空中飘下,缓步走向一旁看呆了的男子。
“姑娘你好,我是安桂,多谢刚才姑娘出手相救。”安桂挣扎起身,低下头不敢直视凌烟的眼眸,脸上泛起红晕“姑娘身上的桂花香让在下觉得好熟悉啊。”
“噗嗤…我叫凌烟,你是人吧,怎么会落在锁妖塔最高层?”凌烟笑了,眼中的清冷散去,看着安桂害羞的脸,只觉有趣“好了好了,我带你到最底层,你可以从那里出去。”
“多谢凌姑娘,等我出去,便许诺你一个力所能及的诺言。”安桂突然抬头看着凌烟眼中的自己,那是什么样的呢…安桂也不清楚,只依稀在凌烟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却又不一样的男子。
从那日起,凌烟便带着一个人类从锁妖塔顶楼一步一步走下底层,锁妖塔里的妖鬼都言,昔日冷漠无情的狐妖凌烟疯了,明明好不容易刚离开了锁妖塔却为了一个人类又进来了。
可,只有凌烟知道,这一切,是为谁。
妖向来都是不记时间的,凌烟多希望,走出锁妖塔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看着安桂成熟的面孔,她还是不忍心耽误他。
最后,他离开了锁妖塔,而她,只能在塔门处遥遥相望,她要的承诺是,等她出去,嫁与他为妻。
转眼又十年,凌烟第一次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当她历尽艰辛闯出锁妖塔时,那个人,却兑现不了他的诺言。
他的墓就在离锁妖塔不远的山上,上面长满了青草,凌烟一身红衣依旧,她言“安桂,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妻,来世,我们不再相见。”
其实,安桂早在万年前就遇见过凌烟,彼时,她是尚未知事的小红狐,而他,为了救她葬身虎口。
第二世,凌烟苦苦追寻,找到了转世的他,她陪着他长大,与他相恋,却眼睁睁看着他死于天劫。
第三世,凌烟依旧是爱上了眼盲的他,却逃不过人妖殊途的命运。
第四世,他为僧,凌烟不顾自己为妖的身体,闯入佛门圣地,伴他长大,他爱上了她,可佛门怎会允许这样的事,他面临火刑,而她,血洗佛门,还是没有救下他,心如死灰的被关进锁妖塔。
这次,她还是没有保住他,她也累了,纠缠了五世,她一直都是他的劫,如果没有她,是否,他得以一世长安。
这次,真的可以结束了,她要的从来都只是他安好,别无他求。
彼岸花瞬间花白如雪,凌烟一袭红衣依旧妖娆。
“所以,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孟婆看着面前微醉的凌烟。
“我要转世,忘记他,从此与他再无瓜葛。”凌烟玉手一翻,手上多出了一碗孟婆汤。
凌烟笑了,端起汤,一饮而尽。
乘汤的碗碎了,凌烟转身走过了奈何桥,一袭红衣艳绝,孟婆亦看不穿她的神色,只看到,那一袭红衣,似乎穿过了千山万水。
孟婆叹,她始终没有凌烟那般的勇气。
第十章·即墨洛辰·荣华不忘昔日伴
孟婆守着奈何桥,带着半边面具的脸没有半点神色,一袭青衫微扬,青丝用一根淡青色发带松松的绑着,举手投足间无不体现着冰冷无情“凤君,这里可是怨灵遍布的忘川河畔,来这里也不怕损了您的修为。”
空寂的忘川河畔凭空出现一个男子的身影,鎏金羽衣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雍容华贵的容貌衬着一双狭长的凤眼“孟婆,她的魂魄,在你那吧?”
“魂魄我可以给你,不过,凤君,我要你的凰羽。”孟婆裸露出的半张脸闪过一丝狡黠。
“为了她,有何不可?”即墨洛辰苦笑,从前,是他负了她,如今,他后悔了,可却再也见不到她的音容笑貌。
“啧啧啧,当真是深情,当初的天才怎么舍得为一个半妖折去万年修行的凰羽。”孟婆冷笑。
即墨洛辰不管孟婆的嘲讽,望着这彼岸花,倾述那悲哀的故事。
凤山上一片苍翠欲滴,山顶上的宫殿金碧辉煌,琉璃璀璨,被层层白云环绕着,又增添了几分神秘。
此刻山脚下也正飘起袅袅炊烟,隐藏在深林中的竹屋里传出阵阵惨叫声,夹杂着泉水叮咚回荡在凤山上。
“哎哟,凤凝你轻点会死吗?!”竹屋里一个少年男子躺在床上,一条腿血迹斑斑,一双凤眼妖艳,此刻流露出十足的悲痛。
“哎呀,洛辰,你叫的很难听啊知不知道,我已经很轻了,大老爷们怎么这么不经疼啊。”被唤作凤凝的女子一双妖瞳不加掩饰,一张朴素无华的脸,手上正仔细的给即墨洛辰换药。
即墨洛辰不仅不知感恩,心里还把天帝骂了十遍八遍,想他即墨洛辰好歹也是先古第一大族凤族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啊,以后可是要继承君主之位的啊。
虽然每个凤族人成仙之前都要历劫,但司命给他安排的劫难也太烂了吧,虽然离他老窝不远,但一开始就被老虎追着咬是怎么回事,还被一个半妖救了,卷轴里写的明明白白,与半妖在一起待久了会被吸走修为的啊。
当然,这些即墨洛辰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看着每日不辞辛劳为他熬药换药,对他细心照料的凤凝,他真是一点也恨不起来。
凤族厉劫时受伤都是很难痊愈的,因此,即墨洛辰就赖在凤凝的小竹屋里,没有什么妖怪敢接近半妖,他也乐的清闲,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的念头也不止一次在他心里闪过。
五百年转眼而过,即墨洛辰终于明白,司命给他安排的劫,不是生老病死,而是眼前的这个半妖,其实卷轴里写的都是骗人的,他的修为一点不减,可凤凝却快要撑不住了。
每次凤凝给他熬的药,药引是半妖的心头血,他喝了五百年,可却在五百年后她苍白如纸的脸色才得知。
她再也没有力气和他打闹。可他记得要娶她为妻的梦想。
即墨洛辰即位凤君的那晚,凤凝虚弱的再也睁不开眼,而即墨洛辰废了万年修为,融入凤族至宝凰心珠给她服下。
看着她渐渐睁开的妖瞳,即墨洛辰从来都没有这样欢喜过。
待凤凝身体大好后,即墨洛辰带着她回到了凤族宫殿,凤族宝物凰心珠加上即墨洛辰万年的修为,掩饰了凤凝半妖的气息,也得到了与即墨洛辰并肩的机会。
五百年的不离不弃,却只换来了五十年的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即墨洛辰折了万年修为,很快被族里长老得知,同时,凤凝为半妖的消息也传了出去,族里一片恐慌,要求将她丢下凤山魂飞魄散。
每天都有长老来劝他杀了她,取回凰心珠和他的万年修为。
凤凝每日躲在宫里最不起眼的角落,期待着他来看她。
他来了,只是,举着刑罚的屠刀。
凤凝看着闪着寒光的刀刃,妖瞳流下一滴泪,被那把刀杀死的半妖只得一缕残魂在世间,再也不得转世啊,他怎么忍心。
即墨洛辰手起刀落,凤凝的身体化作一阵烟,他哭了,伸手去抓,却再也留不住她的音容笑貌,他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洛辰,我是爱你的。”
万年修为融入了即墨洛辰的身体,凰心珠闪着金光,他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如果妻不在了,那夫还有什么留念的呢?
即墨洛辰行尸走肉般的选出下任凤君的继承人,退居后林,无人相伴,每日只是费劲心思去寻找那一缕残魂。
他负了她,他后悔了,只是,那人今何在?
彼岸花瞬间雪白,即墨洛辰流下一滴金色的泪,落在手中化为一支金羽“孟婆,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孟婆接过即墨洛辰手里的凰羽,反手变出一颗星月石“这是她最后的魂魄,之前她为你流了五百年的心头血,这次,到你了…五百年后,她就会回来,成为真正的妖,而不是半妖。”
即墨洛辰接过星月石,一双大手反复摩挲“多谢孟婆,以后若有帮的上的地方,在下一定倾囊相助。”转眼,身形消失在忘川河畔。
第十一章 允寒
忘川河畔彼岸花依旧怒放,河水却沸腾起来。
孟婆换上灰色长袍,青丝如瀑,黑色瞳孔此刻却是鲜红如血,半边面具闪着冷光,端着孟婆汤的玉手微倾,百鬼知趣的离去。
瞬间,忘川河畔只得血红的花儿。
“凌清,我又来听故事了,这次可要好好喝一杯。”忘川河上一朵朵玉莲飘来,随着玉莲的,还有一叶竹舟,撑杆的女子雪肤玉肌,一头白发随意挽起,淡蓝衣衫更衬得楚楚动人,凤眼狭长,眼波流转如诗。
“允寒,都是龙族圣女了,怎么还是这样小孩子气,也不怕人家笑话”孟婆脸上的寒意微减。
“啊,原来凌清找我来不是听故事的啊,那我就不掺和了。”允寒虽然嘴上说着,却依然是跳下竹舟,缓步走向孟婆“凌清,这几万年你在这里是怎么熬过来的?这里真的是太浑浊了。”
“允寒,他要回来了,他问我万年之约。”孟婆红色瞳孔意外的有些落寞的神色“还有这把梳子,我们坐下谈吧。”
孟婆手中的骨梳飘往允寒的方向,旁边也幻化出了一张檀木桌,两杯清茶散着清香,孟婆也不理会允寒,席地而坐,淡品清茶。
“怎么可能!他不是魂飞魄散了吗?!他的本体还牺牲了一个仙,一个魔封印住了的!”允寒握住那把骨梳,席地而坐,却激动起来。“这把梳子…是他的琵琶骨?”
“是,允寒,我知道你恨他,可是,他若是复活了,你的心上人不也回来了吗?”孟婆轻抿那一杯清茶。
“可是,他已经魂飞魄散了,而且,那个封印,是解不开的。最重要的是,他复活了会危害苍生的。”允寒绣眉微皱。
“封印他的魔已经破开了封印,那副画,只有一个仙了,你与他心有灵犀,应该可以解开的,那把骨梳上,有他的残魂,而且,古卷记载,凰羽为引,本体为药,加上我在这忘川河畔收集这些魂魄的执念,可以洗去他的魔性。”孟婆手中多了一卷画轴,放在桌上。
“还漏了一点吧,同类的神体,你是想以你自己为祭品?”允寒握住孟婆递过来的那卷画“不行,凌清,那都已经过去几万年了,你在这荒芜之地这么久还不够么?”
“允寒,一开始,都是我欠他的。”孟婆惨笑“我欠他,太多太多,以后,他代替我为神,也算洗去我的一点罪孽吧,而且,云散也可以回来了,两全其美不是吗?尊重我的选择好么?”
允寒眼里的错愕不加掩饰,握着画轴的手微微发红,看着孟婆的眼眸,心下却因她的画动摇着。
说什么无私,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她也会动摇,不觉,心下一片荒凉。
“好…我会想办法解开画上的封印”最后,允寒落寞的消失在这河畔。
允寒实在是不忍看到孟婆眼中的凄凉,那么深,仿佛吸走了所有欢乐。
孟婆久久的坐在原地,彼岸花似乎懂得她的心事一般,花白如雪。
第十二章·叶欣·绝色容颜为君画
忘川河畔血红一片,映的河水,亦是鲜红。
“孟婆,我想沉下忘川河底。”女子的声音空灵,淡青色衣衫亦掩不住身上浓浓的怨气,容貌绝色又带了忧愁。
“无颜女?”孟婆深邃的眼眸盯着女子看了许久 ,神色不明“真难得,不过还是要按规矩”
“是。”女子朱唇轻启。
秋天的叶城,飘落枫叶堆满道路,天气日渐寒冷,街头却依旧繁华,马蹄踏在青石板的路上,车轮划过发出的声音转瞬消失在喧闹的街头。
马车里却是一片昏暗,黑布将车内的空间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女子黑衣融入了车内,青丝随意挽起,一张脸却是叶城最妩媚的舞女。
“小姐,醉梦楼到了。”
马车停下,叶欣愤怒的揭起帘子跳下车,怒气冲冲的往楼里走。
醉梦楼,叶城最大的青楼,顾名思义,醉生梦死。
叶欣顶着舞女的脸,倒也无人敢拦,一路畅通,熟练的走上楼,打开一个厢房的门“闻公子,小女子来为你舞一曲如何”顺势给闻音抛了个媚眼。
厢房内一片凌乱,各种杂物丢得到处都是,几名女子衣不蔽体,依偎在一个男子身上,男子红色长袍歪歪斜斜,发髻散乱,蛊惑的脸微红。
“啊,我家小欣来了啊,你们都出去。”闻音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挥退几个女子。
叶欣看着这几个女子退出房间,诧异的走进去。
“小欣,怎么又来了?”闻音浅笑的看着叶欣“这张脸还不如上次的,好了,我们回去吧。”
说罢,闻音起身打理衣冠,懒懒的走出厢房。
“那你怎么又认出来了”叶欣紧跟其后,却收敛了神色,哀愁漫上眉头。
叶欣是这世界上不多的无颜女之一,一张脸随意变化,只有感受到极致的感情才能停止变换,自小被闻家收养,在闻家混的风生水起,与闻音一起长大。
后来闻音开始夜夜浪迹青楼,却是万花丛中不沾身,而叶欣执着于变化着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每次,他都能认出她,却不知她的一寸寸相思渐入骨。
她在闻家,身份不明的活了这么多年,陪着他从无知小儿变成了多情少年。
叶欣觉得,他的多情与温柔,从来都与她无关且陌生。
如果没有那个诅咒,可能他们,会就那样,活到老,他自妻妾成群,而她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苦苦挣扎的活下去。
闻家收留她的从来都不是因为她可怜,而是因为她的身份,闻家世世代代都受到龙王的诅咒,闻家男丁活不过二十岁,唯有,每代用一个无颜女的血肉祭湖,而叶欣,就是那个必须祭湖的人。
祭湖那天,叶欣本想化成一张好看些的脸,好看的死去,却再也无法变化,只是那眉目,恰好与闻音绝配。
可闻音再也看不到了,早在三天前,闻音便领命前往帝都谈一笔生意。
叶欣被绑在一叶小舟上,一袭嫁衣似火,眉眼间全是绝决。
正当闻母准备下令把她退下湖时,闻音出现了,骑着马,一身风尘,神色慌张“母亲不要!”
“怎么?!她若不死,死的就是你了!”闻母冷笑。
“不!她若死了,我怎能独活?!”闻音握着匕首,跌跌撞撞的跑向叶欣,无人敢拦。
叶欣此刻已是泪眼朦胧,她苦苦守了十九年的爱人,终于在这一刻,知道他们其实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
“小欣,这张脸很美,以后不要再换了。”闻音解开绑住她的麻绳,为她擦去眼角的泪“小欣,这么多年,我爱的是你,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公子,我爱你。可是,太迟了”叶欣趁他不注意挣脱他的怀抱,奔向湖中。
“公子,记住我的脸,那是我真正的容貌,我们来世再见。”叶欣落入水中便被漩涡卷入湖底,她留给他的,只有这最后的一句话。
她怎么舍得,让他英年早逝。
而他,又怎么舍得,让她独自等待。
“不!”闻音红了眼眶,奔向湖边,湖水再次沸腾,他的身子渐渐消失。
岸边的人不断呐喊,却再无用。
没有你,怎么独活。
闻音每次都能在不断变化的脸中认出她,走向她。
爱情很美好,却又很残忍,最后的的最后,他们的故事,只能埋葬湖底,或许那里,方才有一片宁静,彼此在各自的回忆里,美好到死。
彼岸花绽如雪,叶欣浅笑,灰暗的脸在这一刻有了些许颜色。
孟婆看着渐渐消失的容颜,神色没有半点起伏。
悲哀到极致便是无情,情到深处便会断肠。
第十三章·离殇·落花誓言已相忘
忘川河依旧川流不息,河水被彼岸花倒影的暗红,暗红的水蔓延灰暗的天际,点点星光也换不回光明。
女子赤裸着玉足踏过彼岸花,桃色衣衫拖在身后,金丝绣成朵朵牡丹落在衣袖之间,眉间一朵桃花的印记,一张无暇的瓜子脸泛着红润,青丝挽成发髻,桃花簪子斜斜的插着,几缕青丝垂至肩,绿色瞳孔却是满满的愁“孟婆,我别无他求,我已经好久没和别人说过话了,只想说说这几百年的愁,说要我便喝下这碗孟婆汤。”
“离殇,触犯天条,这样的结局已是最好的了,你们若是有缘,自会相见。”孟婆停下盛汤的手,灰色衣衫朴素而灰败,眼眸如墨。
“知道了,多谢孟婆。”离殇凄惨一笑,悲若秋风。
谁懂谁的执着,谁又懂谁的悲哀。
香烟袅袅飘出,朱红色的木门微微有些掉漆,络绎不绝的男男女女踏过木门,虔诚的在庙里插下三支香烛,有人愁容满面,有人期待的望着佛祖。
偶尔有些人绕过敞开的门,来到后院,一颗花开不落的桃花树下,却不是求姻缘,而是…休妻。
离殇粉嫩的瓜子脸满是不悦,靠在朵朵桃花的枝丫上,湖绿色的裙衫金丝连成奇怪的图案,蝴蝶发簪上的流苏垂至肩膀,不过不悦归不悦,玉手还是摘下一朵桃花捏在掌心,化成了两根纠缠的红线,剪断,转瞬化为流光。
人间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而离殇身为桃花精苦苦修炼万年只为成仙,像月老一样,促成一桩桩姻缘。
可,事与愿违,离殇还是成仙了,也是管理一座城姻缘的仙,不过只是听从人们的愿望,拆开他们,剪断他们相缠的红线。
所以这几年,离殇过的很气愤,唯一的安慰是那个每天都来给她浇水的小男孩,会在夜晚是靠在树下,有时说一些她也不懂的事,有时倾诉自己的心事,有时只是用古琴弹一首曲子。
她知道他叫挽夜,知道他是庙里收养的孩子,他却不知道这颗桃花树听得懂他的话并且记在心里。
渐渐的,十年过去了,男孩长大了,长开了,一张脸眉目正好,不难看也不耀眼,简单的粗布麻衫川穿起来也显的干干净净,最吸引离殇是那双清澈的眼,让她忘记忧愁。
那一夜,没有半点星光,层层乌云盖住了残缺的月儿,离殇化作人形靠在桃花树上啃桃子,嘟囔着挽夜的姗姗来迟。
“唉,今日他们缠着带我去什么揽月楼,我也想去啊,可是我没钱…”挽夜提着水桶来了,喃喃自语。
可离殇再也坐不住了,瞬间摔下了树,地面幻化出一堆桃花瓣,离殇一手握着桃子,长大嘴巴摔在了花瓣中间。
眼前这一幕却把挽夜吓了一跳迟迟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怎么想去青楼呢?!”离殇芊芊玉指指向挽夜。
“那不是酒楼吗?”挽夜回过神来“话说姑娘,你怎么会在树上?你是妖?”
“呸呸呸,吓死我了,我才不是妖呢,本姑娘是桃花仙,这棵桃花树是我的本体。”离殇拍拍胸口站起来,地上的桃花瓣瞬间消失“你好,挽夜,我是离殇。”
挽夜看着眼前粉雕玉啄的脸,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萌生了。
那一夜,挽夜与离殇无话不说,聊了很久很久,直至天边泛起亮光。
从此,挽夜再也没有迟到过,准时出现在树下,而离殇便会跳下树,与他攀谈,有时月圆的晚上,挽夜会为她弹一曲,而离殇饮着美酒,双眼迷离的看着挽夜。
他们彼此的心里都有那么一些感情破茧而出。
他许她生生世世相伴,她许他生生世世相随。
挽夜还是食言了。
那天,城破了,敌军进城屠杀民众,当他们看到冬天依旧花开满树的桃花树时,以为鬼怪,拿刀要砍,而离殇被土地公拉着,移花接木的把她换了出来。
可是他不知道,拼命护住那棵桃花树,敌军一刀一刀砍在他的背上,瞬间血肉模糊,最后,树倒了,他死了。
而离殇被困在法阵里,泪眼模糊。
离殇记得他说过的,生生世世相伴,她冒着触犯天条的危险,改了挽夜来世的命。
他们来世还是会在那座庙里相遇。
可是,他再也认不出她了,看到她从树上下来时,只是恐惧的喊着妖怪,之后,他再也没来过。
离殇眼角的一滴泪迟迟不肯落下。
又过了一百年,他们又在庙里相遇了,只是,此刻,他已有妻子,脸上洋溢着幸福,那是离殇给不了他的。
就此放手吧,以后的以后,他的身侧自有良人,若是有缘再见,或许她还会笑着问一句别来无恙。
此生再也没有再见的机会了,离殇逆天改命,触犯天条,再也无法成仙,永生永世受轮回之苦。
下一世,或许他们只能是擦肩而过的路人了,谁也认不得谁。
彼岸花绽如雪,孟婆倒了一碗汤,递给离殇“或许你们会有缘相守。”
“可能吧。”离殇接过碗,一饮而尽,决绝的走过奈何桥,没有回头,没有迟疑。
孟婆看着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
第十四章·墨鎏殇·今世无缘长相守
忘川河畔的夜空映着彼岸花的颜色,依稀透着淡淡的红色,岸边的花似乎永远都是那般的娇艳欲滴,红的透出血来。
女子轻轻踩在彼岸花上,朴素的黑衣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袖口出暗黄的金丝绣成一个鎏字,发髻梳的一丝不乱,玉兰簪子插在上面,坠着一颗珍珠,落在肩膀的黑衣上,黑色面纱遮住了脸,只见一双杏眼似含了盈盈秋水,莲步轻移,走向奈何桥边,立了许久的孟婆。
“说罢,一切按规矩便好。” 皓腕如凝霜雪般,青色瓷碗在玉手之间。
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枝头上挂了霜,似乎也在祭奠,祭奠涵王爷的离去。
那一天,涵王平定了叛乱胜利的消息传入京城,也传来了涵王中毒身亡的消息,涵王府一片素白,皇帝亦是披麻戴孝,拜祭逝去的兄长。
墨鎏殇却是拖地红袍,领口处点缀了几朵牡丹,披一件黑色外袍,也用暗红的线绣了朵朵花儿,三千青丝绾起,却没有戴任何头饰,唇色如血般鲜红,眉如墨画,肤色细润如温玉,一双杏眼似含了盈盈秋水,坚定的走入灵堂,身后跟了两个白衣婢女,也不顾灵堂外旁人的窃窃私语。
站在灵堂里的只有一个少年,一身素白,褪去了明黄龙袍,眉眼淡漠如远山,可望不可即“鎏殇,这是胡闹!”
“恰好陛下也在,就请陛下做个见证,今日,臣女墨鎏殇谨遵圣旨,嫁与涵王殷涵为妻,永世相守。”墨鎏殇跪在殷燃面前,眉眼低垂“望陛下成全。”
“鎏殇,他已经不在了!你忘了与朕的誓言了吗?”殷燃暴怒,手上青筋显露。
“臣女不敢忘,但,不是陛下下旨让臣女嫁给涵王的吗?而且,望陛下到此为止,毕竟长兄如父。”墨鎏殇叩头,眼角一滴泪迟迟不落。
殷燃怒极,不顾老太监的劝阻,挥袖离去。
而墨鎏殇瘫软在地上,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喃喃着“多谢陛下成全…”
他是皇,与她青梅竹马,许下誓言,只是,他登基后,后宫三千佳丽,没有她,只有一纸诏书,把她许配给涵王。
后来,还没有成婚,涵王身死,她心死。
殷燃终是不甘,以照顾兄长之妻的名义,把她带如宫中,荣华富贵,却始终只是在殿门口远远望着一身黑衣的她,一句长兄如父,断了他所有念想。
墨鎏殇入宫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踏出宫殿一步,想起曾经的种种只是苦笑,童言无忌罢了。
墨鎏殇这样过了二十年,而殷燃默默守护了她二十年,如果没有战乱,可能他们会就此到老,老死不相往来。
手握大部分兵权的丞相起兵造反,把殷燃逼得步步后退,即使这样,殷燃也不忘好好护着她,带着她逃亡。
逃亡的路上,墨鎏殇有时候在马车里看着他如远山的眉目,只觉得那么近,似乎回到了从前的时光。
那日,追兵追上来了,慌乱之间,他带着她骑马欲逃,她看着他环在她腰间的手,不知何时,居然长了茧。
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肩膀,墨鎏殇紧张的握住了他的手,可是,他松手了,摔下了马“鎏殇,快走!”
马还在疾驰,可是墨鎏殇还是停下了,转头看着身后与士兵并肩作战的男子,快步走向他,握住腰间的匕首,挥手杀了几个敌军,这么多年的武,她没有白练,几个敌军瞬间倒下,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笑了。
又一支箭破风而来,她还来不及思考,本能的抱住殷燃。
那支箭穿过了她的后背,也穿过了他的胸膛。
殷燃伸手抱住了她,带血的嘴角亲吻了她的发迹“鎏殇,来世我定不负你。”
“好。” 墨鎏殇嘴角有血流出,眼含了泪。
最后,他们只听见了远处敌军的骑马而来的声音。
这么多年,她还是爱着这个男子,义无反顾的,爱着他。
死的前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儿时,小小的他牵着她的手,郑重的说,得此一人,此生无憾。
彼岸花绽如雪,墨鎏殇含着泪消失在花海之间。
孟婆回头看了一眼,半边面具始终没有摘下,轻启朱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十五章·寂空·相望不即又相忘
忘川河水依旧缓慢的流向天边,一朵血红的花落在河水上,随水流一起缓缓飘远。
无边的黑夜蓦然出现一个白色的影子,雪白的翅膀拍打着虚无,鸟儿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质,唯有额间一点黑色羽毛印记,与其它鸟儿不一样的是,它没有腿,棕色瞳孔久久的望着河边踏水的孟婆。
“雪墨鸟,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不要扰了亡灵。”孟婆赤足踏在忘川河上,灰色长袍浮在河面上,却没有湿。
半空中的雪墨鸟瞬间化作雪花。
花海间多了一位美貌女子,一身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缀着羽毛,一络络的青丝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剪水双瞳透着淡漠,瓜子脸上泛着苍白无力,一双玉足踏着虚无,毫无血色的唇轻启。
天空一片碧蓝,偶尔几片白云悠悠飘过,深蓝色的海不知葬了谁,远处的山如泼墨画一般缥缈虚无。
寂空扑腾着雪白的翼,棕色的眼眸望着远处的山,孤独的徘徊在原地。
寂空是雪雾鸟,蕴天地灵气而生,额间的羽毛可助人成仙,所以,雪雾鸟已经被捕杀殆尽,只剩寂空留在三界之间,千年,万年,无人相伴,而且,雪雾鸟没有腿,飞得再累也无法停下休息,即使化作人身,一双腿也站不稳,只有死亡之时,才能最后的触碰到地面。
深蓝色的海洋无边无际,却有一株叫不出名字的树木自海中长出,棕色枝干缠绕着,蓝色的叶子遍布,隐隐中可以看到枝叶掩盖着的蓝发男子。
蓝色长发没入海水,如画的容颜苍白无色,眼眸低垂,却没有双腿,下半身与树枝连成一体。
“寂空,又飞回来了啊,累吗?”蓝烟似是感觉到了空中徘徊的寂空,微掩的眸蓦然睁开。
“累又如何,这是命运,无处停歇,不死不休。”寂空在上空俯视着蓝烟,瞬间化作人形,白衣白裙,只是身后依旧有雪白的翅膀,一双腿无力的垂着。
“你无法停下,我却无法离开,独守海洋。”蓝烟抬起头仰望蓝天,眼中满是落寞。
蓝烟是海檀木,生于深海,可以通天,枝叶剧毒,却无法离开根,唯有死亡,得以自由。
“我们算不算同病相怜?”寂空悲鸣,百鸟皆哀“以后我陪你吧。”
蓝烟望着寂空的颜,伸出手想要触碰空中的寂空,却又无力的垂下。
自那日起,寂空就真的每日徘徊在蓝烟上空,看着蓝烟越长越高的枝干,每日给他讲除了海之外神奇的世界。
可是,蓝烟永远也不能离开海洋,他们之间,是隔了多远的距离,相望不即,枯守春秋。
年复一年,蓝烟的枝干已经是直插云天,惊扰了上神,蓝烟非人非妖亦非神,如今,天宫众人商量着把破坏他们宫殿的蓝烟除掉。
蓝烟心善,向来不会有什么反抗,而这一切,寂空都看在眼里,几万年的陪伴,寂空早就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如今,他要离去,她怎舍得?
那天,天空中突然风雨大作,滚滚惊雷,蓝烟一双蓝瞳望着风雨中飘摇的寂空,只怒无法给她一个安身之所。
那天,寂空羽衣湿尽,仍是忍痛分离出额间的黑羽,黑羽离体的那一刻,寂空便与那寻常鸟儿没有区别,飞不高,飞不远,甚至飞不过这一片海。
“寂空你在干什么?!”蓝烟的发丝因愤怒而飘荡在这天地间,身体却依旧离不开粗壮的枝干。
“蓝烟,这雷分明是冲着你来的,你必须成仙。”额间的黑羽漂浮在寂空的手中,化作一道光,融入蓝烟的枝干中“蓝烟,天晴之后,你会忘了我,以后,我也不会去打扰你。”
只是,哪来的以后?
蓝烟的巨大的枝干在接触到黑羽时瞬间消失,蓝烟依旧蓝眸蓝发,公子世无双,枝干化作一双腿,这次,他终于可以去到他想去的地方了。
天晴了,空中的乌云瞬间消散,蓝烟也渐渐往天宫飘去,再也没有看寂空一眼。
寂空凄然一笑,缓缓飞到蓝烟留在海上的残枝,坐在枝上,身后的白翼瞬间消失,合上眼眸,就这样,在这残枝上,安然入睡,喃喃自语“蓝烟,我好累,我们就这样吧。”
残枝似是有了生命般,枝干舞动起来,把寂空的身体包裹起来。
这么多年,他们终于以这样的方式结尾,他忘了曾经日夜相伴的雪雾鸟,忘了自己是一株海檀木。
而她,终于可以停下飞翔,寻一处枝干安息。
他们相隔那么远,一直都无法真正接近彼此,最后,他们都忘了,他们是彼此最美的梦。
彼岸花绽如雪,寂空的羽毛化作万千光点,一瞬消散。
孟婆看着河底璀璨的星光,嘴角微微勾起。
第十六章·帝苏忘眉·相惜却换终生憾
忘川河畔的夜依旧毫无晨曦的颜色,血红的花儿娇艳欲滴,河底的星月石闪着盈盈光芒。
孟婆眼眸渐红,望着河底的星月石,嘴角微微勾起,灰色水袖随风舞动,半边眉间蓦然紧锁“既然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了,直说无妨。”
花海间一个男子的身形缓缓出现,如画的眉目勾人心魄,俊郎的面容带着桀骜不驯,一袭墨色的缎子衣袍,头发以竹簪束起, 执一把折扇若有若无的扇着风“孟婆果然名不虚传,不知孤的心结你是否能解开。”
“但说无妨。”孟婆道。
男子黑色眼眸中一丝暗藏的哀伤外露。
琉国正是初春之际,帝都里一片喜气,街道两旁的梅花开的正艳,街道上的雪被扫的干干净净,城里人烟嘈杂,却独独空出中间的道路。
那日正是迟王爷帝苏忘眉平定战乱凯旋归来之日,国君柒子,年少封王,颇受民众赞誉,却在及冠之时明示此生无心帝王之位,但百姓依旧尊称为柒帝子。
一旁酒楼上的说书人正讲的入迷,城门大开,为首的男子骑一匹暗红色的马,银色的铠甲散发着冷光,如画眉目带着笑意,俊郎面容放荡不羁却又遥不可及,摘下了头盔,长发就那样披散了下来。
刚回城的帝苏忘眉并没有去觐见皇上,而是直接回了王府。
帝苏忘眉也不知道为何他会如此牵挂那个人,明明是她负了他,当年,他与丞相嫡女梅素青梅竹马,他亲耳听到她说她爱他,后来却闹着要嫁给他的王兄,现在,她嫁给他也不过是因为利用他的势力保住她父亲。
他又怎会原谅她,她不是他的王妃,只是侧妃,他夜夜流连青楼,留她一人独守空房,她毫无怨言,却相思成疾。
听闻他要回来,梅素早早的便立在王府门口,翘首以盼,裹了素色狐裘,发髻似是精心梳理,梅花发簪斜斜插着,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琉璃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在外面站久了,清秀的鹅蛋脸愈发雪白,不施粉黛也是好看的。
梅素听着马蹄声,惊喜的望着骑马而来的帝苏忘眉,但他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入府中,梅素也只是敛起失望的神色默默跟随。
“梅素,本王说过吧,本王不想见到你,你父亲已经没事了,你还跟着本王做甚?你若想和王兄在一起,本王也不拦你。”帝苏忘眉听着身后虚浮的脚步声,停下脚步,眉头紧锁,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王爷,妾身心甘情愿跟着王爷…”梅素低头,一句话说的极慢,待抬头,帝苏忘眉已经走远。
天意弄人,帝苏忘眉本无心帝位,却被一纸圣旨约束,登基后国家一片安详之气,真正的盛世长安,但后宫三千,皇后之位虚空,一直都无子嗣,梅素只是被封了妃。
梅家倒台,独独留下了她,外人只当皇上对她情深似海,却不知,她夜夜独守空房。
帝苏忘眉从来不会去打扰她,只是会听身旁的太监细细报告那些与她有关的琐碎事,他爱她,却不能忘记她的背叛。
即便他知道,她生在梅家,她的命运由不得她。
如果没有醉酒的那一夜,她或许会一辈子把他放在心上挂念,然后,长命百岁。
梅素怀孕了,帝苏忘眉欣喜若狂,两个人的心结似乎因这个未出生的孩子的到来解开了。
他把最好的都给了她,立她为后,遣散后宫,百依百顺。
孩子出生的时候正值寒冬,梅素身体本来就弱,为了这个孩子,她熬了十个月,她只是不想让他失望,用尽心机把孩子留了下来。
最后,生下的是龙凤胎,而她,灯尽油枯。
那天,帝苏忘眉不顾阻拦,硬是闯进去要见她。
那时候,她已经气若游丝“陛下,出去吧,这次是我自作主张了…”
“你怎么这么傻,我可以不要万里江山,可以不要儿孙满堂…”帝苏忘眉红了眼眶,那些藏在心里的话渐渐道出。
此刻再不说,怕是就再也没机会了。
“陛下…我的心…一直都如初时…”梅素的眼眸还是永远的合上了。
他赢了天下,却错过了她,错过了最好的年华。
他活到很老很老,他是君,还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他死时,只记得那一年初遇时,他们是那么的天真无邪,一眼万年。
彼岸花绽如雪,帝苏忘眉却笑了。
“她的心从来都是属于你的,她在这忘川河底等你很久了…”孟婆语罢,衣袖轻抚,再抬眸,那个男子,已经不见。
第十七章·白玉修·天涯两处各难安
忘川河畔这彼岸花海像极了万里红装,只是少了红衣佳人,多了灰衣落寞。
一袭白衣突兀的出现在血红的花海,白袍胜雪,发丝如墨,用一根白色绸带绑住,眼眸是纯净的黑,深邃如深夜的大海,皮肤姣好,手执折扇,容貌出尘如仙“孟婆,本公子有事相求,想必孟婆也知道何事了吧。”
“一切按规矩…”孟婆闻言,灰色衣袖抚去河上落花,血红的眼眸看了一眼白玉修。
白玉修笑了,明媚的似红尘清欢。
柳国正值秋季,枫叶纷纷扬扬的落,远山亦是一片红枫,景色绝美,但却无人欣赏,街道异样的安静,只因昨夜有人下了一张名帖今日来访,吓得整座城的居民今日不敢出门。
一袭白衣出现在城门之处,发丝飘散,桃花眼里满是多情,薄唇这时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满地的枫叶也黯然失色, 一把青玉折扇一挥之间,身后追杀之人瞬间被弹出城外。
秋枫飘落的街道上,女子一袭红裙,青丝绾起,容貌不施粉黛显得愈发清秀,手腕上戴着青玉镂空手镯,衬的肤白胜雪,玉手握着一把长剑,寒光四起,施展轻功,到了白玉修面前,一把剑直指白玉修的喉咙。
“师妹,你又输了,别说师兄不给你机会啊。”白玉溪手中的绸缎带着刀片绕住了柳珃的小腹。
“我们是有婚约的,怎么?师傅去世了你就反悔了?你如果不想娶朕,那为什么三番五次给朕机会?!”柳珃收回了剑,对着白玉修怒吼。
“师妹,人生苦短,趁早嫁了吧,你我绝非良配。”白玉修亦是收回了衣袖,转身缓步走出城门。
“白玉修,你个骗子!”柳珃冲着他的身影大声叫唤,却依旧换不会那人的回眸。
白玉修自小便被皇帝收养,为的只是保护柳珃,哪料柳珃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还对他情根深种,皇帝无奈只好给他们立下婚约,等皇帝驾鹤西去之后,柳珃称帝,白玉修为她铲除异己,却迟迟不肯履行婚约,最后留下书信,闯荡江湖。
他们说好,如果柳珃能够赢了他,他们便成婚。
白玉修真的成了名动四方的侠客,黑白两道不敢冒犯,旁人十分顾忌,行事高调,摆明了让柳珃来挑战,却从来不手下留情。
给她希望之后,又给她绝望。
白玉修又何尝不愿娶她,他亦是爱她,但她只能是他心里永远的梦。
自那一战之后,白玉修便在这江湖上销声匿迹,柳珃再没有见过他, 她依旧是那个万人称赞的好皇帝,而他,下落不明。
四十年后。
白玉修终于又见到了她,只不过是天人永隔。
柳珃早几年已经去世,一生孤独,而他竟然今日才得知。
柳珃的墓就建在他们儿时练功的后山上,因长久无人打理,而青草疯长,墓碑很简单,只有柳珃二字。
白玉修已有了白发,白衣依旧一尘不染,深邃的桃花眼失了往日的神采,提着一壶酒恍恍惚惚的走到柳珃的墓前。
“阿珃…你怎么就这样去了呢?”白玉修跌坐在草地上“阿珃,你会不会怪师兄?不怕,以后师兄永远陪你。”
当年,他们的师傅灭了白玉修全家,白玉修逃过一劫,大抵觉得白玉修可怜,收养了他,却在死之前把真相告诉了他。
他怎么不爱她,他又怎么敢娶她,他不愿报仇,也不愿娶仇人女儿,只好借口拖延,他放过过了她,而柳珃却不肯放过自己。
一拖便是五十年,他不娶,她不嫁,两不相见,她等了他五十年,还是没有等回他。
一生天涯,两自不安,情深缘浅,只得错过。
彼岸花绽如雪。
“我来世真的不想错过她了。”白玉修的身影消失在忘川河畔,无踪无影。
孟婆给下一个来的魂魄递了一碗汤。
第十八章·荏苒·流年不忘初遇时
忘川河下一片鲮光闪烁,似坠落的星辰,万里血红,孟婆青丝飘扬,缠绕在花瓣上,白色的面具有点点碎痕。
一个蓝衣女子撑着紫竹伞自空中缓缓落下,蓝色的薄纱裙被风吹的飘扬,眼波流转含春水,略施粉黛更显得娇艳动人,一颦一笑皆摄人心魂,青丝用一根木簪绾起,额间几缕发丝垂下。
“我们以前见过吧?”孟婆看着来人,脸上波澜不惊。
“孟婆居然还记得我,那是否能听我诉说?”女子眼中似有眼泪流出。
山间一片姹紫嫣红,芍药花开的正艳,红的不像话,让人忽视了那滴在花瓣上的血迹,刚下过雨的泥土味夹杂着青草的味道,掩盖了这场厮杀残留的血腥味。
林间,荏苒一袭蓝色纱裙,下摆沾染了泥泞,留下点点痕迹,发髻散乱,金钗胡乱的挂在发间,白皙的脸上沾染了鲜血和泥土,眼中含了泪,玉手抱着一个男子,一只手捂住男子胸口。
男子的胸口不断的有血涌出,发丝散乱,眉深深的皱着,清秀的容貌满是痛苦,脸上有些细密的伤口,深蓝色长袍残破,满身的血迹,握剑的手无力的垂着。
“荏苒,对不起,我还是要食言了”梵瑾的声音渐渐弱了。
“瑾郎,是我连累了你。”荏苒颤抖的捂住梵瑾向外流血的伤口。
“怎么会?我梵瑾此生不悔遇见你,荏苒,我爱你依旧。”梵瑾说完,眼眸永远的合上了,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溅起了泥泞。
“不!”荏苒抱紧了怀中的梵瑾,泪水滴在梵瑾的脸上“如果遇见我是你的劫,我宁愿从未见过你。”
荏苒放下怀中的梵瑾,泪眼模糊的站起来,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林间。
荏苒不属于三界,她可以任意的回到过去,回到儿时,回到年少,回到初遇,哪怕是一只脚踏过奈何桥,依旧可以回到人间。
可以回到过去,却改变不了生死,荏苒也曾回到梵瑾身死的前几天,也曾为他大闹忘川河畔,但,一次一次,终究是于事无补,改变不了他为她而死的宿命。
如果,他们从未相识,会否有不同。
荏苒回到了他们初遇的那天晚上。
花街灯火如昼,晚风微抚,蝉鸣喧哗,柳枝抽新芽,河岸一对对情侣放下手中祈福的花灯。
荏苒还来不及换下沾染血腥气的衣衫,发丝依旧散乱,在人群中寻找着梵瑾的身影。
一驾马车失灵的在街上疯跑,路上行人纷纷避让,眼看马车就要撞上荏苒,荏苒迅速跑开,轻轻推了身旁眉目温顺的绿衫女子。
不出意外的,紫衣华服翩翩公子的梵瑾一跃而下,抱走了女子,降服了发狂的骏马,路边的人不住拍手叫好,荏苒眼中含泪,笑着拍手附和。
“姑娘,你没事吧?”梵瑾把绿衣女子放下,关切的问到。
“没事,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不知公子是?来日玉楠好登门拜谢。”玉楠眼中殷切的目光深深刺痛了荏苒的眼。
荏苒转过身不再看那一幅美满的画面,泪终于无声的落下,曾经,她才是主角。
梵瑾与玉楠攀谈后,注意到一旁哭泣的荏苒。
“姑娘,你没事吧?”梵瑾好奇的走到荏苒身旁,递一张手帕。
“我没事,瑾郎,祝你幸福。”荏苒看着不远处的玉楠,没有接过那张手帕,也没有看多梵瑾一眼,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梵瑾没有追上去,只是停在原地,久久的望着她离开的身影,最后还是与玉楠结伴走远。
而荏苒躲在角落里,看着自己渐渐变透明的身体,眼角不停的流泪,嘴角却微微勾起。
原来,她不仅是他的劫,她还是为他而活的。
这么多次,她为他不断的回到过去,而他,一次一次的为她而亡。
最后一次,让她选择,她选了,从未相遇,也就,从未相恋。
他自会白头到老,而她,散在世界每一个角落。
彼岸花绽如雪。
“孟婆,上次,谢谢你让我带走了他。”荏苒化作星光融入忘川河底,最后这句话随微风传入孟婆耳中。
第十九章·醉梦·听风的声音
忘川河畔,彼岸花开的越来越艳,孟婆冷傲的脸终于有一点笑容,半边面具裂痕更深,玉手颤抖着盛着汤。
女子小心翼翼的踏入彼岸花海,一袭湖绿色齐胸襦裙,垂地的裙摆绣了些许花纹,蓝色披肩松散的搭在身上,青丝简单挽起,面容清雅如夏日荷花,微微笑着,脸上有两个梨涡,虽美,眸中的不悟却刺痛了旁人的眼“孟婆,一事相求。”
“按规矩吧。”孟婆隔空望着女子脸上浅浅的笑意。
深秋,枫叶火红的山上,一个小院子里也布满了枫叶,而院里些许星星点点的桂花,浓郁的花香飘散,而墙角还有些蒲公英不合时宜的开着。
醉梦挽起裙摆,蹲在地上打理着花儿,湖绿色的襦裙在这深秋的季节里显得突兀,清雅的脸梨涡浅笑,眼睛含了水一般,笑起来似那一盈秋水,让人不忍打扰。
“浣禅,过几天有大风,我们明天该走了。”醉梦竖起耳朵细细的听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眉头一皱。
门檐处,浣禅满头白发用一根青色发带绑起,容貌俊俏,一张温文尔雅的脸虽然好看但难掩苍白神色,淡青色棉袍显得愈发脆弱,双腿健在却坐在木质的轮椅上,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
“梦儿,这么多年了,别再坚持了,为了我,不值得。”浣禅秀气的眉头亦是深锁。
“说什么胡话呢?我不像你们妖那般长命,能在你身边一天是一天。”醉梦敛起忧愁的容貌,对着浣禅展开笑容,起身理了理裙摆,推着浣禅往房内走去。
浣禅是妖,蒲公英妖,本就是居无定所,随风而去,不能停留,自从在荒城救下醉梦后,再也不愿过以前的那种生活,本就不能与风对抗,却想要扭转天命,落得残疾体弱。
醉梦是人,寿命不过百年,曾经想过有枝可依的梦,但也仅仅是梦,她爱浣禅,只愿陪在他的身旁,颠簸流离,哪怕居无定所。
这几年,醉梦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更让她学会了聆听风的声音,在风来之前远离,浣禅才能留下来。
醉梦满足于这种日子,而浣禅却心怀愧疚。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醉梦也像浣禅一样有了白发,有了皱纹,听力开始迟钝,风的声音在她的耳里越来越弱,看着浣禅这么多年一成不变的容貌,她第一次觉得,是她耽误了他。
他本该更自由,而不是反抗命运。
那晚,亦是深秋,层林尽染枫红,醉梦与浣禅一起在院子里,躺在摇椅上,望着夜空。
“浣禅,原来一直都是我拖累了你,你后悔当时救了我吗?”醉梦干枯的手抱着一个精美的花盆。
一株蒲公英散着柔和的光,这是浣禅的本体,醉梦温柔的拔起里面的杂草。
“傻姑娘,说什么傻话呢,能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浣禅伸手抚摸她的发丝。
起风了。
“可是我想还你自由。”醉梦手中的那株蒲公英随风渐渐飘散,手颤抖的几乎要抱不住花盆,抬眸间,已是满脸泪痕。
而浣禅白发渐渐变得乌黑,身形缓缓飘起,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醉梦。
“梦儿…比起自由,我更想要你…”浣禅的身影随风而逝,最后,只有风把这句话带到醉梦的耳边。
而醉梦此刻紧紧抱着花盆,泣不成声。
这场风,醉梦早早便听到了,这场俗世爱恋,也该收尾了。
她还他自由,他给她一场美梦,两不相欠。
最后,醉梦伸手到半空中,却再也握不到他的手,再也看不到他的容颜。
彼岸花绽如雪,忘川河下又多了一点星光,璀璨的光芒似要照亮这黑夜。
“终于快要结束了…”孟婆看着这忘川河,喃喃道。
第二十章·翎夜·千年寻觅伴一人
忘川河畔,无数魂魄来来往往于这彼岸花海间,红色的花儿愈发艳丽。
男子的魂魄浮在半空中,一双眼睛看惯了生死,眉目泛着不在意的神色,残破的黑色衣衫穿在他的身上也不显难看,肤色因常年在这不见日光的忘川河畔而变得格外雪白透明“孟婆,你还差最后一颗星月石吧?我可以帮你。”
“当真?”孟婆脸上神情虽然没有起伏,但语气不难听出她的愉悦心情。
翎夜点了点头,唇角轻启。
帝都永远都是那般灯火璀璨,元宵佳节,烟火亮了整个夜空,宫外一片喜庆,满街挂满了灯笼,一时间,灯火如昼。
而言家大宅里,虽然也是一派欢乐的局面,朱红色的宫墙也要逊色三分,但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起来和睦,实则勾心斗角。
一处冷清的院子里,梅花开的正艳,连薏站在门檐处,披着大红狐裘,用金丝绣着点点纹理。
连薏把头缩进帽子里,玉手抱着汤婆子,一双桃花眼打量着院子,温顺的眉目说不出的好看。
“外边冷,回去吧,他不会来了。”翎夜飘在空中,依旧是残破的黑袍,眉目却不再是泛着无情,一双黑瞳盈满了情意的望着连薏。
“翎夜,你说,他为什么会讨厌我呢?”连薏闻言,缓缓转身,提着站到僵硬的腿往房里走去“翎夜,我好想看看你的模样。”
“那是他没眼光,我们小薏这么美”翎夜伸出手轻轻的握着她的肩膀往房里走去,哪怕,这个动作她永远也感觉不到“还是不要看了,我长得一点也不好看,在你心里我希望我永远都是美好的。”
“我不信,听你的声音就知道你一定很英俊”连薏坐在檀木床上,抬头望着半空,仿佛翎夜就在那里一般。
翎夜却久久不再开口说话,连薏以为他已经走了,很快便昏昏沉沉的睡了。
翎夜早就不是人了,千年来,他只是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人间,久久不肯饮下那碗孟婆汤,他曾经也不明白,为何他如此排斥奈何桥,直到遇见她,连薏是人间唯一能听到他说话的女子,只是看不到他,翎夜对她起初只是依赖,却越来越放不下她。
自那一眼开始,他寻她几百年,每一次转世,他都能找到她,然后看着她长大,嫁人,生子,终老,然后,又重来。
就像这一世,她嫁了言家大少做妻,他也只能陪她度过一个个漫长夜晚。
他爱她,从来不会告诉她。
又将是一个百年,连薏已经白发苍苍,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躺在摇椅上,夕阳撒下来,院里的梅花落了一地。
“翎夜…我知道,其实每一世,你都陪在我身边。”连薏干枯的唇缓缓张开“这一世,大概是我过的最不好的一世了吧,到死,我的夫君都不愿多看我一眼…这一切,都是我上一世不肯喝下孟婆汤的报应啊。”
“小薏…我来世还是会陪着你的。”翎夜听到这番话心中不由得一惊。
“不过我不悔,我可以记得你。”连薏说的越来越慢,眼皮昏沉“我没有来世了,我和阎王说过了,今世结束,我化作尘埃,撒在忘川河畔。”
“小薏…我还是会陪你的…”翎夜握住连薏干枯的手指,看着连薏一点一点的合上眼帘。
“翎夜…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连薏伸手向空中,而后又重重落下“我…爱…你”
翎夜大抵是看惯了生死,眼中没有泪,心却一点一点的被掏空。
她在何处,何处为家。
忘川河畔,他还是会守着她,永生永世。
彼岸花绽如雪。
翎夜的魂魄渐渐消散,忘川河底的星月石闪着异样的光,越来越亮,化成一道光束,最后汇聚成一个偌大的光团,飞到孟婆手中。
而孟婆,笑的更深了。
【作者:染墨歌尽 《莫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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