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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10-06 18:39:46 来源: 浏览:

盘古涅槃,圣主未现,诸神为争权夺利,驱使神力扰乱世界

1

神山。

古木参天,蔽日遮阳。

剑峰烟云,缥缈空灵。

悠悠姬水,如玉带相绕,为剑峰那插天的苍奇更平添一些妩媚旖旎。此时,已近盛夏季节。

每年的五月二十八,是有侨族与有虢族祭拜姬水河神之日。

黑豆悠闲地坐于两根竹子间的绳子之上,口中轻叼着一根细小的竹枝,如顽皮的猴子一般自由自在地晃悠着。

姬水悠悠,那永不停息的流水声伴着竹林中鸟儿清脆而别致的鸣叫,倒的确别有一番情趣。

时已至夏季,阳光极烈,但透过竹叶的间隙,也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洒落在黑豆的眼前。他只是半眯着眼睛,不经意地望着身前流过的姬水,偶尔懒散地斜瞟一下姬河的对岸。

对岸,是有虢族,有侨族与有虢族隔河相望,这也是两部落友好的原因之一,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此刻黑豆并没有看到对岸想要看到的人,倒是河中那根巨大的木柱和几张木筏拼搭的平台很显眼。

木柱之上,绑着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那是轩辕俘回的战利品。

不幸的是她正赶上了祭天,有人为轩辕感到遗憾,那是因为如此美丽的战利品未能来得及享用,竟被定作不可私用的“祭品”。也有人为那美女感到可惜,如此美丽的人儿却被当作“祭品”祭姬水之神,可是谁也没有办法来改变这个事实。这是三大祭司的决定,要怪,就只能怪这美人仍是处子之身,要怪便怪她被俘得不是时候,要怪就怪……

其实,怪谁都没用,这一点所有人都明白,只是从来没有人敢说出口。谁都知道这件事情本就是残忍的决定,平时人们看着牲口、野兽被屠宰之时,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当看到自己的同类将被无情地屠杀时,人们就想吐,就有一种天生的不舒服之感。可谁能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谁敢挺身而出救下这无辜的生命呢?

在族中,三大祭司有着神一般不可侵犯的权威,不为别的,就因他们是祖族的使者,就因他们有着足以让人心惊的武功。

黑豆的目光之中多了几丝怜悯,因为他深切地体会到这个事实的残忍。他父亲哑叔早在很多年前就深有体会。

哑叔之所以哑,就是因为他敢挺身而出痛叱这种残忍的错误,痛叱三大祭司这种做法的冷酷无情,痛叱族人的麻木不仁……就这样,他冒犯了神威,触犯了族规,代价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说话。后来,人们都称他为哑叔。

哑叔无悔,只有恨,不恨别人割去了他的舌头,恨的是因此而致使老族长从此一病不起,终至不治而亡。他总认为,老族长是因为他而死的,在他善良的心中,总觉得欠老族长很多。

黑豆很明白他父亲的心思,是以,轩辕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轩辕是老族长唯一的孙子,但他的父亲是谁没有多少人知道,也许知道的人很多,只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提及而已。

轩辕不问,从来不问自己的父亲是谁,他就像是族中的一个另类,一个让人无法揣测的另类,但黑豆明白他,理解他,且经常帮助他,他们是族中最好的一对朋友。

轩辕的与众不同在于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想着事情,望着天空,望着神山,望着姬水,他可以坐着三天不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也从来不告诉别人他在想些什么。有侨族之中,除了哑叔之外,就数他最不喜欢说话。

轩辕今年十七岁,却从未参加过一次狩猎大赛,未曾参加一次勇士大赛,甚至打猎之时他也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是以,他到此刻犹不能加入勇士们的队伍。

轩辕的头发很短,在整个部族中,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剪掉长发。乱乱的短发,一身麻布衣衫,这就成了他的独特之处。

没有人怪轩辕剪掉长发,因为他没有父亲,母亲在他七岁的时候撒手尘世,他只是一个孤儿。有侨部落百年之中,剪掉长发之人轩辕算是第一个,加之他平时的行为有些怪异,这就让他成了一个另类。但轩辕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因为他每一次打回的猎物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从而使族人无话可说。

哑叔很欣赏轩辕的这种另类作风,他认为这才是不附于庸俗。

黑豆的目光又向对岸望了一眼,他并未见到轩辕的身影,于是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立于河心的木柱之上。但,他并没有兴趣去欣赏美人,因为美人的头顶被几大块芭蕉叶遮住了。

“祭品”必须保证是活着的,而且是纯洁的。是以,不能让她被烈日烤得半死不活。

黑豆的目光落在大木筏上,此时木筏之上静立着三人,守护“祭品”的三人是族中的勇士——木艾、华雷与禾田。

这是地祭司指派的人,也是地祭司一系的人,黑豆当然认识,只是他的目光之中,大多是鄙夷之色。

河水悠悠,十数丈宽的河面,水光粼粼,碧波荡漾,倒也是风光如画。

木艾光着脚丫,只穿着一条短裤立于木筏上,不时地以脚掌划动一下水面,让冰凉的河水溅起无数水花,其神情显得十分惬意,偶尔还扭头对绑于木柱之上的美女瞟上几眼,评头论足地投以几声异样的笑声,华雷和禾田也跟着附和。

“祭品”用来祭姬水之神,是以,在祭天之前,需要将“祭品”在姬河中清洗三日,让河水洗去其尘俗的气息。当然,这是三大祭司的说法,也是三大祭司的主张。

“祭品”年约十五,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双眸紧闭,有着一种清纯而柔弱的美,犹如睡莲一般,让人产生一种心痛的怜惜。只是此刻她已失去了任何知觉,地祭司让她服下了一种奇异的药物,只有在祭天之时才让其醒来。

“那是什么?”木艾突然指着一个自上游漂来的黑点道。

“是根烂木吧!”华雷猜测道。

“那有什么好稀罕的,每天都有这玩意儿漂下来,多着呢。”禾田不以为然地道。

“果然是根烂木,他奶奶的,不知又是谁的筏子散开了?”木艾笑骂道。

华雷和禾田也看清了那是自木筏上分散开来的木料,因为跟在其后不远处还有几根散开的木头和半只分解得极散的木筏漂流下来。

“奶奶的,哪个家伙干的?真是废物,扎个筏子也扎不牢!”华雷也没好气地低骂了几声。

“肯定是有虢族的,只有他们族中才有这样的蠢人!”禾田鼓着嗓音笑道。

木艾和华雷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似乎对禾田的话深有同感。

“他妈的,还真是有虢族的筏子,那还有一张荷叶呢,肯定是自他们那里漂来的。”华雷一眼便发现漂过来的木筏边还覆着一张青青的荷叶,而荷叶只有有虢族的领土上才有。

“懒得理他,反正又不是我们的筏子!”木艾提议道。

“没这闲情!”禾田一屁股坐在木筏边上,双腿没入河水之中,斜眼望了望那自木柱边漂走的散木筏与荷叶,伸了个懒腰道。

见禾田表了态,华雷和木艾自然不想去白费力气,倒是用竹篙将那荷叶拉近了一些,以便捞上来遮太阳。

河水清澈无比,几乎可以看见水中的沙石和游鱼。不过,这水并不浅,至少有丈多深。

有侨和有虢两族之中水性好的人并不多,因为三大祭司下了戒令,族人不能在姬河中戏耍,那是对姬河之神的尊敬,不能让红尘的俗气污染了姬河的水,且两族之人都饮用河中之水。

族人洗澡只能在另一条小河中,但在小河之中欲练好水性很难,是以两族之人水性好的人并不多。木艾和禾田、华雷三人的水性也并不是很好,但对姬河这种深度还可以应付。

华雷用竹篙轻触荷叶,神情显得极为散漫。

哗……一声轻响,荷叶在竹篙轻触下碎成无数小片,如满天绿色的蝴蝶突飞而起,水珠亮起一幕晶莹劈头盖脸地直逼华雷的面部。

事发突然,华雷大惊失色,在旁的木艾也吃了一惊,在木艾吃惊的同时,禾田发出了一声惨哼,他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自水中抽回自己的双脚,但血水已在河面泛出了一朵美丽的小花。

禾田的小腿上插着一根锋利的铁刺,而这小刺的另一头似乎仍系着一根细线。

轰……华雷手中的长竹篙似乎成了一种累赘,因为漫天的水珠与绿色蝴蝶般的荷叶碎片全都已经袭入了他的防护范围之内,更让他的眼睛无法睁开。而在这时,那正流过大木筏平台边的散木筏也弹离水面,带着强劲的风声直撞向大木筏平台。

木艾出剑,他必须为华雷挡开那疯狂撞击而至的几根散筏之木,否则华雷只怕会重伤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一下子打碎了河面的恬静与安宁,这是谁也没有考虑到的突变,因为攻击来得太过猛烈。

“小心……呀!”禾田又是一声惨哼,那刺入小腿的利刺竟又被一股力道拔了出去,而刺的尖端是带着倒钩的,这么一拔便带下了一块血肉,怎叫他不痛?

2

痛,还不重要,重要的是“祭品”的生命,因为他发现有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利箭直钉向“祭品”的心脏。

快、准、狠,这让禾田根本不能多想,挺剑便斩向那支破空而来的利箭。

噗……轰……当禾田的剑截住那射来的劲箭之时,木艾的剑已斩在那飞撞向筏面的木头上。

噔噔……木艾止不住地倒退数步,那截木头的冲击力的确太过强猛。

华雷眼前一片迷茫,也吓得飞退,而在此时,水面突地破开,一条幻影般的人影直扑向“祭品”。

禾田大惊,他的小腿已血流不止,钻心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直立,但他还是不得不挺身阻拦飞射向“祭品”的那人。只不过,禾田的速度已大打折扣,在他的剑仍未刺出之时,便已经听到咔嚓一声巨响,立于河心的木柱被生生撞折。

嗖嗖嗖……满天的竹箭自苦竹林如蝗虫般飞射而出,准确无比地射向木筏平台。

一切都似乎经过了精确的计算,把木筏平台上的每一寸空间都列入了射杀的范围。

木艾和华雷三人更惊,他们根本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如此突然地有一个人出现在水中,而又是谁在苦竹林中设下了这样可怕的机关呢?但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他们要自保,更要保护好“祭品”。

禾田想到了唯一可以保护好“祭品”的方法,因为此刻木柱撞折,“祭品”就等于完全暴露在锋利的尖竹竹锋之下,若是不加以保护的话,只会被射得千疮百孔,但禾田自顾不暇,又怎有机会去保护“祭品”呢?因此,他只得出脚。

出脚,准确无比地踢在已断的木柱之上。

哗……木柱迅速飞出平台,重重落入河水之中,这也是那些尖竹所罩范围之外。

砰!禾田也太低估了他的敌人,在他出脚之时,那个自水中跃起的人已经乘隙而入,一膝顶在他的小腹上。

禾田只觉一时天塌地陷,五脏尽裂,便再也没有了知觉。

尖竹如雨一般钉落木筏之上,也有些落入水中。

木艾和华雷勉力挡开这些要命的尖竹,扭头一望,却发现禾田已经命丧黄泉,而“祭品”正随着那木柱漂远,且慢慢沉入水中。

由于木柱本是圆形,所受浮力基本相同,但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自然是重的一面倾入水底,轻的一面浮出水面,此刻“祭品”已沉入了水中。

木艾和华雷大惊,却并没有发现刚才自水底跃出的神秘人物,正当这时,两人只觉脚下一空。

哗……一声巨响,两人所立的木筏也裂成了一根根木头,一根极长的竹篙如利箭一般自水底穿出。

华雷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竹篙已经逼至小腹前一尺之内,他惊骇地倒翻而出,手中的剑直劈竹篙的尖端,木艾却发现水底一黑影迅速上浮。

原来,那神秘人物一膝顶在禾田的小腹之上后,迅速跃入水中,但木艾和华雷的心神全为那些尖竹所惑,完全没有注意到神秘人物的动向,而神秘人物入水之后并未停止动作,而是迅速割断扎住木筏的绳索,并算准木艾和华雷的方位直攻而上。

噼……一声轻响,竹篙竟裂成两半。

因为华雷的剑?也不是!是神秘人物预设下的圈套。

竹篙裂成两半,犹如两柄锋锐的利剑,在一闪的同时分两个方向同时向木艾和华雷攻去。

华雷骇异若死,但这并不能挽回什么,因为那被劈开的竹篙犹如活蛇一般,准确无比地刺入了他的小腹。

哗……整根竹篙全都裂开,在水底搅出一大片洁白的水花,混淆了木艾的视线,再也无法看清水中黑影的所在,但那两半竹篙却在水面上幻出了一幕虚幻的影子。

华雷惨叫一声,半片竹篙在他尚未自刚才的痛苦中回转时,已带着一股强劲的冲力深深贯穿了他的小腹,无可抗拒的剧痛,麻木了他所有的神经。

华雷跌了出去,那根有一丈多长的半片竹篙也被他带出了水面。

木艾在惊呼着华雷的名字时,将那射向他的另外半片如剑般的长竹篙截成了三段,但同时他感觉到长竹篙那在水下的一端已经没有力道承受,他脑子飞闪过一个念头之时,左侧的水面上响起了一阵哗然破水之声。

木艾想也不想,扭身凭着感觉出剑,他的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杀机和愤怒,但到目前为止,他仍未能看清神秘人物的面目,这的确是一种悲哀,说出去无疑是个笑话,但这却是事实。

这的确是事实,他的敌人太狡猾,也精明得可怕,借着那散开的木筏作掩护,以荷叶为诱饵自水下潜至大木筏台架之下,若非如此,在如此清澈的河水之中,又有谁能够掩藏身形呢?

这是一个精密的计划,一个可怕的杀局,但对方的目的却不是木艾完全能够理解的,可木艾没有必要理解,他只需杀了对手,只需保护好“祭品”就行。但此时此刻这已成了一个很难完成的任务,其难度甚至超过了他的想象。

只凭神秘人物这一连串的反应动作就可知道木艾要想保全“祭品”,其难度是如何之高。

击杀禾田,入水破筏,再以竹篙诛杀华雷,以水花掩护而在水中移位潜遁,再出击,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显示着神秘杀手的机智和狡猾。

嚓……木艾斩中的是一根尖竹,但在他斩中尖竹之时,突觉左腿上一阵剧烈的刺痛,当他分神的那一瞬间,一股汹涌而猛烈的水花喷射而出,直袭他的面门,更挡住了他的视线。

“呀……”木艾控制不住地惨哼一声,那刺入他腿上的利器被拔了出去,他感觉到腿上之肉撕下了一块,那是一根来去自如的倒刺。

轰……木艾只觉脚底的木筏一阵震荡,脑子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迟钝,颠簸之中,加之水声哗哗,且眼前又是一幕强劲的水雾使他的感觉混淆得无以复加。

木艾倒射而出,他必须找到一个有利的位置,他更不能让“祭品”顺水流走,却又要防备河水中敌人的袭击,这种苦处只有他自己明白,这让他连向族人呼救的机会也没有。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在族中,他一向自视甚高,而且又是玄剑勇士。玄剑勇士在族人心目中的地位极高,而有资格称得上玄剑勇士的,在有侨族中也只有十多人而已。玄剑勇士的佩剑乃神山玄竹所制,此竹质比坚石更硬,韧性极强,是以,以玄竹为剑比之铜铁之剑更具杀伤力和灵活性。神山玄竹,每十年方生成一株,而一株玄竹仅可制成四柄竹剑,因此能手握玄竹的玄剑勇士充分显示了他们的与众不同。而木艾便是玄剑勇士之一,更是深得地祭司欣赏的一个人物,但这一刻,他却遇到了这一生中最为艰难的一刻。

木艾身在空中,将一切尽收眼底,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在苦竹林之中,仍有一个可怕的敌人。

这个敌人木艾并未看清,但他却看见了一支射向他的劲箭。

箭矢极快、极准、极狠,这让木艾心中泛寒,但他的剑仍然划了出去,只是太过仓促。由于木艾被水底下神秘人物数次强攻,使他忽略了苦竹林,是以,当他发现这支劲箭之时,心里不免多了几分苦涩。

嚓……侥幸之中,他的剑击中了这夺命的一箭,但由于仓促出招,身在空中,力道无法跟上,只是将劲箭击偏了,避过要害,射入大腿之中。

哗……水面破开,那神秘人物终于再一次掠上了大木筏平台,并挺起手中的尖竹无情地直袭木艾的身体。

虽只是一根尖竹,但却隐带风雷之声,惊人至极。

木艾在吃惊的同时更感愤怒,但他却无法看清来者的面容,对方黑巾蒙面,唯有两只深邃如天空的眸子露在外面。

木艾挥剑回截,虽然他惊于尖竹刺出时气势犹如风行雷动,但对于这种质地疏松的尖竹却绝不看好,甚至有些好笑,神秘人居然以这样的武器来杀他,似乎不知道他的玄竹剑足可开碑裂石。

木艾的双腿都受了伤,是以,他几乎将全身的劲力全凝于这一招上,务必与对方在这一招上分出胜负。否则一旦他的身形落在木筏之上,在行动上将大打折扣,这对于他来说是绝对不利的。所以,他要在这一击上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优势。

不可否认,木艾的这一决定其实很苦涩,若在平时,他绝不会如此,可是此刻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去死吧!”木艾暴喝一声,玄竹剑准确无比地劈在尖竹之上。

尖竹应声而裂,但裂开的尖竹犹如两枚暗器一般射了出去,这是因为那神秘人物抖了一下手腕。

“死的人应该是你!”神秘人冷哼一声,不屑地道。

木艾的脸色在这神秘人的话音刚落之时变了颜色,因为他感觉到了死神的脚步在逼近。

尖竹并非竹,而是剑,藏于尖竹之中的剑,也可以说尖竹只是一柄剑鞘,而木艾劈碎了剑鞘却没有防备鞘中的剑,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局。

3

神秘人在扭动手腕之时,就是要将被劈开两半的剑鞘当作武器震射而出,他的力道用得非常好,那两片尖竹也十分配合,直射向木艾的胸膛。

木艾最初的想法是神秘人根本不可能有震腕的机会,因为他的剑会一劈到底直斩对方的手腕,是以明知那两片尖竹可能会成为致命的武器,但也完全忽略了。

有些东西忽略了就必须付出代价,木艾就是如此。但他毕竟不是庸手,竟借着玄竹剑在尖竹内利剑之上的一震之力,身子再次弹射而开。

嗖嗖……那两片尖竹自木艾的小腹底下射过,却未伤到他半根毛发。

“没用的!”神秘人淡淡一笑,说话间,他手中的剑已抖出了一抹凄艳的霞彩,若惊鸿闪电一般,带着一股无可抗拒的杀意直逼而上。

木艾欲挡,但力已竭,气息根本就无法回转,他能做的事情就是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嘶!

神秘人的长剑在虚空之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迹,为对方最后的一次失误画上了句号。

木艾不该失误的,但他无法追及神秘人的智慧,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这就注定了他最终的败局。

木艾的躯体重重坠落在木筏之上,但未曾倒下,支撑他的是神秘人物的长剑,长剑刺透了他的心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木艾留下的最深印象是对手的眼睛。

一双深邃犹如天空的眼睛,那倔强不屈而又充满冷酷杀意的眼神使木艾在死神到来的那一刻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他自淌血的唇间迸出了两个字——轩辕!

木艾死了,在神秘人拔出利剑的那一刻死了。但神秘人在听到“轩辕”两个字时眼睛波动了一下,也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虽无仇恨,但你不该是地祭司的私生子!”他没有反驳木艾的话,因为他的确是轩辕。

神秘人说完这一句话时,木艾的眼睛依旧没有合上,死的时候仍睁大着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无法表达出来,也似乎惊讶于一个不可能被外人知晓的秘密,突然之间从一个陌生人的口中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但他心中究竟想了些什么,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有侨族族长蛟梦周身布满了杀气。

石殿之中,唯三大祭司神态昂然,若无其事。余人皆心惊胆战,不敢抬头,似乎在等着蛟梦作出最后的判决。

祭天,尚有两日便将来临,有侨族所有围猎行动都已停止,皆在为祭天而忙。

在这节骨眼上,先是三大勇士在守“祭品”时被杀,随之“祭品”无故失踪,然后又是蛟梦之女蛟幽突然失踪,一切都发生在同一天——五月二十六日。

祭天固然重要,但对于年轻的勇士们来说,最重要的却是美丽如姬水之神的蛟幽。

凶手是谁?没人知道。可凶手必然是极为可怕的人物,那是可以肯定的。否则,凶手也不可能有足够的力量夺去三名勇士的生命,更何况在死者之中,还有玄剑勇士木艾。正因为这样,蛟梦才会召来三大祭司和族中长老们,这也是石殿之中气氛紧张的主要原因。

缓解石殿内气氛的是一串脚步声。

脚步声极为沉重,似乎在告诉人们一个极坏的消息。

首先步入石殿的是蛟龙,蛟梦唯一的儿子,有侨族中最勇敢、最强悍的年轻人,他跟蛟幽一样,深得族中之人的爱戴,更是族中年轻勇士们巴结的对象,就只因为他是蛟幽的哥哥。当然,讨厌他的人也有,但在族中八百四十六人中,这样的人只有一个,那是有侨族中的一个另类——轩辕!

蛟龙脸形粗犷,在略显蓬乱的头发映衬下,自有一股悍野的杀气。赤裸的上身,凸起的肌肉让人感受到暴涨的生机和涌动的力量。短而泛青的胸毛似乎是族中年轻勇士们所惊羡的旗帜。一袭兽皮裤扎得极紧。一步一声响,如在众人的心弦上踏过。

“爹,这是孩儿在神山之下找到的线索!”蛟龙将手中的一块树皮递给蛟梦,也只有此时,人们才注意到蛟龙手中拿着的一块去了外壳的白色树皮。

蛟梦接过树皮,不由低念:“要救蛟幽,就上剑峰之顶!”

三大祭司不由得眉头微皱,显然他们因离蛟梦极近,也看清了那树皮上的一些符号。

紧接着蛟梦就将树皮让殿中众人一一看过。

“我们立刻赶去神山!”一边的几名族中勇士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蛟梦沉思了半晌,又向三大祭司望了一眼,沉声吩咐道:“那就有劳天祭司安排一下祭天之事,人祭司去跟有虢族族长商量一下祭天的事情,祭天之时不变……而‘祭品’失踪之事就交给地祭司了。”

“黑豆,现在没你的事了,你不要搅入其中,地祭司的事就交给我好了。”轩辕一边清理“祭品”那一身湿淋淋的衣衫,一边认真地道。

黑豆望了望“祭品”,有些担心地道:“你怎会是那老狗的对手呢?”

轩辕并未回头,声音却显得极为平静:“你认为我一定会败?”

黑豆微感尴尬,他知道轩辕的个性,更知道他骨子里的那股狠劲,不由吸了口气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多一个人总会多一份力量,至少对付那老狗更有把握一些。”

“哼,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我轩辕更不是一个莽撞之辈,没有把握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冒险!”

说话之间,轩辕已为“祭品”换上了一身干衣,转过身来,目光清澈如水,似乎他刚才为之穿衣的不是一个足以让任何男人血脉贲张的少女,而是一堆死物。

轩辕就是这个样子,黑豆不得不佩服他那绝对坚强的意志和无上的定力。可黑豆知道,轩辕绝对不是一个石人,更非不喜欢美色,只是他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更重要。

不错,刚才轩辕已经耗去了不少体力,虽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击杀了木艾、华雷和禾田,但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绝不是轻而易举的。无论心力、脑力还是体力,都损耗很多,所以他不想再耗损更多的精力。因为,他的敌人是一个族人共尊的“神”——地祭司。

“她醒了!”黑豆一指那缓缓睁开眼睛的“祭品”,低呼道。

“你醒了。”轩辕望了“祭品”一眼,淡淡地问道。

“这……这是哪里?”“祭品”有些慌乱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存身的洞穴,怯怯地问道。

“你安全了,我可以放你回到你自己的部落。”轩辕立身而起,淡淡地道。

“祭品”有些迷惑地望了望轩辕和黑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是真的。

“他说的是真话,你不必怀疑,他也没有骗你的必要。”黑豆补充道。

“可是……可是你们不是要拿我当‘祭品’吗?”

“那是别人的决定,但你是我的战利品,我的战利品是不容别人裁决的,更不会让他们拿你去做‘祭品’。所以,我宁可放你走,也不会让那些极端虚伪的人杀害你!不过,能不能够逃出他们的追捕,还要看你的运气了。”轩辕淡淡转身,低沉地道。

“祭品”不由一呆,忍不住再次打量着这个曾粗野地擒住她的敌人。

轩辕不算很帅气,但也眉清目秀,高高的个头,有着豹子一般的体魄,乱乱短短的头发更衬出其精神焕发的英武。最让人震撼的,仍是那似饱含无限忧伤但又倔强不屈的眼神,在野性与孤傲之下,便形成了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你跟我来!”轩辕向“祭品”淡淡地望了一眼,放缓口气柔声道,同时举步向洞穴之外行去。

剑峰,如插天之剑捅入云霄。

林密草茂,能够透过树隙射入林间的阳光并不是十分光亮。

剑峰之顶是一块平台,但人们都习惯称之为“天台”。

一切都很平静,蛟幽身着一袭朴素的白衫,静静地坐在天台中央的一块白色石头上,整个身体与白石相映衬,犹如天台上的一尊白玉神女雕像。她朴素得不沾半点人间烟火,又如同大自然一样清爽利落。

其实,她像是一个只存在于山间的精灵。

白云悠悠,天高气爽,一尘不染的境界,原来是如此让人陶醉。

蛟幽放眼蓝天,那充满灵气的眸子之中掩饰不住地有些震撼。她很少如此认真地审视过这高阔空远的天空,此刻的她仿佛顿悟出为什么轩辕会那般喜欢看这广阔无边的天空了。

想到轩辕,她心中禁不住多了一些甜意,她喜欢看轩辕的眼睛。轩辕抬头望天的时候,她就看着他的眼睛,那如天空一般深邃而又隐含不屈的倔强神情的眼睛,总能够让她心中激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是啊,他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蛟幽不自觉地低低说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旋而又惊觉,才知自己失态了,不由为刚才的自言自语投以一个微带羞涩的笑容,似乎是在自编自导一个极为有趣的话剧。

4

不过,蛟幽的目光也不时投向部落的方向。

有侨族坐落于剑峰之北,在天台上可隐约看清部落之中的情况,但不太真切,因为峰腰的云雾太浓,即使大晴天也只能看到部落模糊的影子。

蛟幽只想看到族人,她的目光所落之处是祭祀河神所在的方位。但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无法看清人影。不过,她相信轩辕一定会将事情办好,这是她发自内心对他的信任感。同时,她也知道,这是在闯祸,而且可能一发不可收拾。但是,她并不想考虑得太多,也许这与她自小便受宠过甚有关吧。

蛟幽闭上了美眸,她很放心,剑峰之上的猛兽早已被部落中的勇士们全都驱赶到百里之外,在百里之内不会有什么猛兽存在。因此,她根本就不会担心受到猛兽的骚扰或袭击。

她闭上美眸,暗自想象着部落中的那一群人如无头苍蝇般寻找她的那种慌乱神色,那些准备祭天的族人一个个都放下手中的活儿找寻她,那场面一定很可笑,也很有趣……

“蛟幽……蛟……幽……”隐约的呼喊之声传入蛟幽的耳中,却是蛟梦的呼喊。

蛟幽吃了一惊,这才记起刚才留字树皮的事,忙睁开眼立身而起,口中自言自语道:“应该按照轩辕的计划去做了。”

“你就是蛟幽!”一个略显讶异也很冷的声音在蛟幽身后响起。

蛟幽大吃一惊,骇然转身拔出一柄短刀,瞬息间退后三步,十分警惕地望着那个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人。

“你是谁?”蛟幽可以肯定对方不是族中之人,而族中之人也没有几个拥有这份功力——行至她的背后而仍无所觉。

那人淡淡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有侨族竟然有这样的美人,难怪这么多人都在寻找你。我神农这次的姬水之行,看来是没有白来。”说话之间那人向蛟幽缓缓逼近。

原来这个名为神农的年轻人是少典族少主,平时极为自负,只不知他这次前来有侨族,为的是什么……

“你……你想干什么?”蛟幽发现对方的眼神极为怪异,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上泛起一层肃杀的冷漠,不由心里害怕起来,虽然她的武功不错,但却从来没有打斗的经验。

“乖乖地跟我走,我不会亏待你的!”那年轻人的语意之中竟多了一丝轻柔的诱惑。

“我不跟你走,我爹就要来了,你若敢欺负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蛟幽握刀的手有些颤抖,身子不停地后退,威吓对方道。她实在无法抗拒自那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气势。

那年轻人笑了一笑,道:“哼,蛟梦算什么东西,你不必再退了,否则就要掉进深渊了。”

蛟幽一惊,方才想起自己身在天台之上,身后就是悬崖,而崖底便是祭天的神台,这崖至少有数百丈之高,想到这里她不禁心头发毛地扭头向后望去。果然还有几步距离就要退到崖边了,自崖下升起的冷风吹得她身体有些发凉。

面对毫无对敌经验的蛟幽,神农不由露出一个只有胜利者才会出现的得意笑容,蛟幽的确是太过缺少对敌经验了,这个时候居然仍回头后望,神农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所以他出手了。

“祭品”松了一口气,跟着轩辕一阵疾行,两人很快进入了一片可以隐蔽的山林中。

树林很密,也很静,静得有些不合情理,也许正因为如此,轩辕才停下了脚步。

轩辕驻足后,“祭品”美人的心也跟着紧了紧,没来由地升起一丝阴影。

“你叫什么名字?”轩辕淡淡地问道。

“褒弱!”“祭品”美人以满含疑惑的眼神望了望轩辕,怯怯地答道。她知道,如果眼前这个男人想要对她做些什么的话,她根本无法抗拒,无论是武功还是对环境的熟悉方面,这个男人都占着绝对的优势。因此,一开始她便没有准备反抗。

“褒弱——嗯,是个好名字。”轩辕自言自语了一句,旋即又小声道,“待会儿我挡住他们的时候,你赶快向东边逃走,那里有一条小河,在小河拐弯处有棵老樟树,我在老樟树第二根横枝处用小刀在一个鸟窝边刻了记号,鸟窝中有弓箭、食物和猎刀。你顺着小河向东走,三天后,就可以回到你所在的部落了。至于这三天之中,就要靠你自己了。”

褒弱呆了一呆,望了望轩辕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咬了咬牙,逼视着轩辕,声音中多了一分感激和温柔,轻声问道:“你叫轩辕?”

轩辕笑了笑,这次他笑得很坦然,深深地望了褒弱一眼,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你那天俘获我后,我就已将你的名字烙在心坎上了。”褒弱坚定地道。

“这对你没有多大的好处,抹去我的名字,多记些别的东西吧。”轩辕悠然而惬意地笑道,目光却似乎深深投入了褒弱的心底。

褒弱没有反抗,只是无畏地对视着轩辕的目光,甚至有些挑逗之意,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上天恩赐她的美丽,其本身就是一件很厉害的武器。

“他们来了,你走吧,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好了。”轩辕好整以暇地道,今日的结局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蛟幽在回头之时,只觉手上一紧,却是被神农抓住了右腕,她在一惊的同时,右手五指一扭,手中的短刀画出半道优美的弧线,削向神农的手腕。

神农也吃了一惊,刚才他见蛟幽握刀的手在颤抖,但却没想到蛟幽用刀竟是如此的灵活,反应也快捷无比。骇然之下他不由松开了手腕,脚下飞速横扫而出。

蛟幽一刀斩空,手腕一松的当儿,禁不住急得大呼:“阿爹……”

啪……神农一脚正钩在蛟幽的左足踝之上,他也没有想到竟出乎意料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蛟幽似乎全然不知道躲闪。

神农哪里知道蛟幽自小在族人的宠护之下长大,毫无与敌交手的经验,这下子乍遇敌人,竟是有力不知道如何使,一身功夫不知道用,只会喊人救命。

蛟幽刚喊出两个字,身子就向后倒去,她不由大急,眼见神农的手掌又抓向她的足踝,情急之下,左脚飞速踢向神农的下巴。

神农对蛟幽可真是有些高深莫测了,蛟幽时而似乎根本就不会武功,但某些动作又利落快捷得像个高手,比如刚才那一刀和这一脚,竟然似有神鬼莫测之机,让神农不得不伸手格挡。

噗……神农举起左手轻轻一挡,挑开蛟幽踢来之脚,却感到手掌心有些发痛。蛟幽因急怒攻心所踢出的一脚,竟然力道大得惊人。

蛟幽的身子在神农一挑之下,禁不住打了一个滚,不由吓得大呼一声,身子竟已经到了山崖边缘,满眼都是飘浮的云雾,山崖是那般深不见底。

神农已经听到远处蛟梦的呼喊之声正向这边飞速传来,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个女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此时,他再不迟疑,伸手便抓住蛟幽的腰带,一提而起。

蛟幽大惊,呼喊中不顾一切地挥刀向神农的面门斩去。

“你这大坏蛋,我杀了你……”

神农心中微怒,但却不得不伸手格挡蛟幽的短刀。

砰砰……神农一声闷哼,蛟幽的两只小蛮靴已踢在他的小腹之上。

啪……蛟幽的腰带因挣扎之力与神农小腹的反震之力太强而断开。

神农竟被这意外的两脚踢得后退三步。

“啊……”蛟幽一声凄厉的惊呼,身子若流星一般向山崖底下坠去,她没有想到此刻身子已经腾空了,再加上神农的反震之力使她离山崖也更远。

神农也吃了一惊,急速跃到崖边,却只看到蛟幽那渐小的身影没入云雾之中,那长长的、绝望的惊呼犹如一柄利刃刺在神农的心口,手中抓着那截断腰带怔怔发呆。

他的确不想出现这种局面,蛟幽那若精灵般美丽的面容和那一身朴素得不沾人间烟火的服饰,竟深深烙在他的心中,不由心中暗叹一声:“可惜!”一股莫名的惆怅油然而生。

“蛟幽!”蛟梦的呼声更近,他们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呼喊之中带着无比焦灼的口音。

神农被呼声惊醒,望着山崖叹惜了一声,迅速自另一边隐入林中。

当蛟梦冲上天台之时,一切都太迟了,他根本就没有见到神农的踪影,但蛟幽那绝望的惊呼之声仍未绝余音。

崖边,一块白色的手帕赫然映入蛟梦的眼中。

“那是妹妹扎头的头巾!”蛟龙如风一般冲到崖边拾起手帕,而这时他也发现了几根极长的头发,以及崖边的小草被压过的痕迹。

蛟梦不由如遭雷击,怔了半晌,地祭司立刻吩咐道:“迅速到崖下神台去寻找小姐!”

蛟龙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杀机,蛟梦的眼里却闪过两点晶莹。

“给我四下搜寻,凶手一定还没有走远,不要让他们跑了!”蛟梦杀意无限地吸了口气,强自压住心中的悲痛,吩咐道。

5

那些跟来的勇士们立时明白天台上发生了什么事,人人杀机上涌。即使不用蛟梦吩咐,也知道开始四处搜寻了。

对于今日的局势,轩辕掌握得很清楚,其实他完全可以瞒过所有人将褒弱送到她的所属部落。但他并不想如此,因为蛟幽与他的想法绝对不同。

蛟幽太过单纯,总会将一件事情往好的方面想,遗憾的是,轩辕并非她那么单纯,更不会单单为了救“祭品”而冒险,他有自己的打算,更有自己的计划,而这个计划连蛟幽也算计在内。但轩辕并不感到愧疚,也没有必要愧疚。

他爱蛟幽,蛟幽也爱他,为爱人做事无可厚非,只是他并没有告诉蛟幽所有事实的真相。因为这个现实太过残酷,他也不想让一颗纯洁的心灵蒙上一层灰暗的阴影,所以连蛟幽也成了他这个计划中的筹码。

古林岗,属于地祭司的住所,而此刻地祭司一定不会在古林岗。轩辕很相信自己的推断,若只是蛟幽失踪了,也许还请不动地祭司提前两日走出古林岗,但若是木艾死了,即使没有人请他,他也会自己走出来,这是一个秘密,一个绝少有人知道的秘密。

轩辕知道这个秘密,是以,他杀了木艾,当然,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去古林岗有一条捷径,不属于有侨族势力范围,只是,在祭天的前后五天,这是一条封闭的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进出,但轩辕并不喜欢受这种无端的约束。也许,他真的是一个另类,一个有侨族中的另类。

守在古林岗的,是地祭司的两个弟子翰如和翰浪——这也是一个秘密。

其实,对族人来说,三大祭司都是同样的神秘,包括他们的住处。他们也很少在族中公开露面,只会在祭天之时出现于祭台上主持祭天事宜。另外,若族中发生了一些大事,便由族长或长老们去请。不过,族中的每个人都有一种感觉,三大祭司时刻在注视着他们,也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龙岗,才是地祭司练气修心之所。而龙岗坐落在古林岗的西边,也是古林岗中那条河水的源头。

轩辕扭头望了望褒弱的背影,嘴角处闪过一丝异样的笑意。他并没有想过褒弱是否真的能够逃脱地祭司的追捕,但他知道地祭司肯定很快就会回到古林岗,甚至龙岗。因为他刚才破除了地祭司所设下的六元正气阵,所以惊动了翰如和翰浪。

六元正气阵便如同翰如和翰浪的眼睛,任何人进入阵中,都会惊动守在龙岗的人,而监阵的一种异虫更会发出一种特殊的鸣叫,地祭司只要仍在方圆五十里内,就一定可以感应到异虫的鸣叫。所以,轩辕知道地祭司会很快回来。

这正是轩辕希望看到的,他是族中少数能破阵的几人之一,根本就不惧怕地祭司。

“想走?给我站住!”翰如和翰浪迅速飞掠而来,眼见褒弱逃逸,不由大喝道。

褒弱并没有停步,她绝对不想让自己再一次被抓回去成为“祭品”。至少,到目前为止,轩辕还没有骗她。

轩辕望着奔来的翰如和翰浪,露出了一丝极为冷酷的笑容,这种笑容有些诡异。

翰如和翰浪止步,他们不得不止步,只因为轩辕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其实,这片林子很大,自任何一个方向走都可绕过去,但翰如和翰浪似乎并没有这种必要。那是因为一种感觉,自轩辕身上生起的一种气机已将他们所有的进路尽数挡住。

“轩辕,你想干什么?难道不知帮助‘祭品’逃脱等于叛族吗?”翰如怒叱道,他清楚地感应到轩辕那挥之不去的杀机,这与平时轩辕的表现绝对不同。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十年!”轩辕不屑地笑了笑,神色之间淡漠得像是在凭吊死者。他抬头将目光自浓密的树叶之间投向遥远的天际时,悠悠地嘘了口气,便说出了这样一句让翰如和翰浪莫名其妙的话,但他们却听出了这句话之中那浓浓的杀机。

“十年?”

翰如和翰浪更是闻声变色,他们不明白轩辕这句话的意思。其实,他们根本就不了解轩辕的心境,甚至连轩辕的身世也是一个谜。对于族中的年轻人来说,轩辕的身世的确是一个谜,他的父亲是谁?族中无人能知!

轩辕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很小的时候,他只记得母亲曾说父亲是为驱虎豹而死去了。于是他就再也没有问过,在小小的心灵之中更将父亲定为一个英雄的形象,但是这个形象终于还是破灭了。

那是十年前祭天前两天的一个深夜,轩辕被一阵怪异的声音惊醒,他睁开眼睛,仔细地听,却发现声音来自母亲的房间。

那是一种仿佛垂死病人的呻吟,又像是一个正在遭受酷刑之人的惨哼,其中还带有挣扎的异响与一个粗重如牛的喘息声……

轩辕终于忍不住爬了起来,来到母亲的房外,自门缝中望去。

房间里有微弱的灯光,灯光之中,母亲如同一条洁白的母蛇,在土坑之中扭曲、翻滚着,而另有一高大黝黑而丑陋的躯体也在那里……

轩辕依然很清楚地记得当初的震撼和惊惧,他看到了母亲眼角有泪水在流。一串一串,犹如晶莹的珍珠,在灯光的映衬下,让轩辕感到心悸和愤怒。当轩辕正要推门而入之时,突然看见那双黑爪重重抽在母亲的脸上。

那啪的一声脆响,犹如给了轩辕一记闷棍,轩辕怒火狂烧,有人居然敢打他的母亲!他迅速从自己的床头抽出猎刀,他要杀了这个坏人!将这丑陋的躯体砍成碎肉!

“你这贱货,哭什么哭?本祭司看得起你,是你今生修来的福分!”

当轩辕再次来到母亲门前时,却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他不由得呆住了。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祭司的地位如同神圣,他哪里想到这个打他母亲的人就是一个祭司?那时他虽然很小,但却知道祭司在族中是最厉害的人,他犹豫了,不知道是否还要去杀了这个可恶的祭司,抑或心中生起了一丝浓浓的惧意而掩盖了他当时的愤怒……

母亲没有出声,只是泪水流得更多,低低的抽泣声如同一把利刃刺割着轩辕幼小的心灵。

“哼,不识好歹,你以为那懦夫还敢来将你抢回去吗?哼,本祭司有哪一点不如那懦夫?你这贱货!”那丑陋的躯体立起,露出让人恶心的丑态,口中却低骂道。

母亲的身躯蜷缩在一角,不停地抽泣。

轩辕杀意狂升,虽然他当时只有七岁,但似乎具有天生的勇悍,竟然一脚踢开了那扇不是很牢固的小门。

那祭司和母亲同时大吃一惊,也全都将目光移向门口。

轩辕看到了那张黑脸涨得通红,且目光之中露出比豺狼更为凶狠的杀气。

轩辕没有畏怯,他大呼一声:“你这坏人,竟敢欺负我娘,我要杀了你!”说话间,他也一脸杀气地挥动猎刀向那丑陋而高大的躯体扑去,他并没有看到母亲当时的神色,但却听到了母亲的惊呼:“不要伤害他!”

轩辕根本还没来得及靠近那躯体,就被一阵热风吹中,然后不省人事,但他却永远无法忘记那张涨红的黑脸和豺狼般凶狠的眼神。

当轩辕醒过来之时,母亲正在他身边流泪。见他醒了过来,便抱住他大哭了一场,他也哭了,抱着母亲的脖子哭了,后来有好多人来安慰他,但这些人却不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是在这一天,母亲让族长蛟梦好好教导他,同样是在这一天,他问了母亲很多问题,但母亲只回答了他一个,那就是他的父亲并不是被虎狼吃了,也没有死,而是在一个很遥远的部落里。但母亲没有告诉他那个部落的名称,以及父亲叫什么,也没有告诉他昨晚那丑陋的躯体是谁,反而叮嘱他不要去找那人。当第二天轩辕醒来的时候,他便从此再也没有见到母亲,因为,母亲永远地离开了他。

在姬水河神祭天的前一天,母亲的尸体在姬水河下游三十里处找到了。美丽温柔的母亲已是一具冰冷而失去了生机的尸体……

轩辕哭了,那一次他哭得天昏地暗,也是他十七年中最后一次流泪,之后族中的人对他都很好,他也发现了那丑陋躯体的身份——在每年的祭天之时,那人都会出现,他居然是有侨族三大祭司中的地祭司……

十年,十年的确不是一个很短的时间,但又似乎一切都历历在目,仿佛是刚刚发生一般。母亲的一颦一笑,每一点关怀都似是那般真实。

这也是为何轩辕会比族中任何同龄人甚至长辈们更了解地祭司的原因,亦是今日轩辕选择如此做的原因。

6

对于族中的一举一动,祭司们似乎知道得极为清楚,但对于祭司所做的事,族人根本就无从知晓,仿佛就是一个谜。就连祭司收徒的事,除族长和长老之外,就没有人知道,更不用说祭司所收弟子的名字了。

在族中,祭司所收弟子的名字和身份只有族长才知道,而祭司选择弟子可以是本族之人,也可以是邻族之人,只要是友族都行。不过,作为祭司的弟子,做起事情来也极为隐秘,有人说他们是暗中保护族人的利益,也有人说他们是在镇压四方,除魔卫道,以护族人平安。但他们的身份十分超然,这是事实,他们恪守一方也是事实。

翰如和翰浪就是恪守一方的人,每个欲通往其他部落的人,都必须经过族长的同意。但是,在祭天前后的五日之中,会禁止任何人远行。只有北面可以通行,皆因向北都是友邻,可以自由出入,而东、西、南这三方分由天、地、人三大祭司把守,在这五天之中更会布下祭司的阵法六元正气气脉网,任何自这三方出入的人都瞒不过三大祭司和他们的弟子,而他们也会出手相阻。

轩辕对这之中的内情知道得极为清楚,因为他是有心之人,更是一个叛逆的另类,绝对不会恪守陈规,附于庸俗。但是,他仍然选择了这个古林岗,由地祭司主守的禁地。

翰如和翰浪对轩辕作过了解,他们对族中的每一位勇士和年轻人都作过深入的了解,这是他们的使命,因为族中的每一位年轻人将来都有可能成为长老抑或祭司或族长。了解每一位年轻人的能力更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吸取对方的长处,使自己更好地巩固优势,同时发现对方的缺点,将来若是这些人当中有谁犯了族规,制裁起来就会容易一些。这是祭司们保证自己永远都不会落后的最好途径和方法,所以祭司们出手制裁族人往往是无往不利,无人能抗,这就更增添了祭司的神秘成分。

在他们的眼中,轩辕是一个另类,的确是一个另类,族中的狩猎大赛是所有年轻人展露自己才能的机会,族中的勇士大赛也是最好的表现机会,更能在这种场合中获得美人的青睐,但轩辕却似乎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宁可静坐于河畔山顶,看流水,看白云,甚至可以坐上两天不吃不动,就像是一块石头。族中人都说轩辕是思念母亲所致,皆赞他有孝心,因此对他的这一行为也就见怪不怪。只是所有的年轻人都当他是个另类,一个不合节拍的另类,但事实是否真如人们所想象的那样,这就只有轩辕自己知道了。

轩辕从来都不是一个张扬的人,绝对不会是狩获猎物最多的一个,但也绝不会是最少的一个。他喜欢独来独往,甚至更喜欢沉默,这就使他成为连祭司们都无法捉摸清楚的一个另类。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大的潜力,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他从不与同龄人相搏得太过分,即使有人找他相搏,他也总是不赢不输,以和而终。与厉害人物比斗是这样,与功夫差的人比斗也是这样,几乎让人哭笑不得,却没有人可以看出他的武功底子有多深。不过,族中之人并不排斥他,就是因为他不败不胜,使得别人并不敢轻视他,但他在族中并没有什么真正知心的朋友,若说有,那就是哑叔的儿子黑豆。那是因为哑叔与轩辕很投缘,黑豆这才与之相处极好。

每次轩辕在姬河之畔静坐或在天台顶上看云时,黑豆都会为其送饭,送食物,每次都不辞劳苦。

翰如和翰浪今日才发现,他们眼里的轩辕实在是太单纯了,而现实中的轩辕比他们眼里和想象中要深沉而可怕很多。

这是一个不好的发现,因为发现之后就要面对这个现实,所以这个发现并不好。

忽视了轩辕并不是他们的错,因为不止他们两人忽视了轩辕,几乎族中所有的人都忽视了轩辕,只有极少数人会信任他,比如蛟幽和黑豆。

轩辕的目光投向翰如和翰浪,有些冷漠,有些怜悯。

“轩辕,你可知道你所犯的是什么罪吗?”翰如冷冷地问道。

“知道!所以我会杀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轩辕笑得有些古怪,但却自有一股让人心寒的力量。

翰如和翰浪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旋即又相视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似乎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也有些残忍的意味。

“你是不是已经疯了?”翰浪斜斜望了轩辕一眼,露出一丝极为不屑和蔑视的神采。

“或许!”轩辕的目光之中怜悯的神采更甚。

“二哥,你去把那小娘们给抓回来,这个疯子就交给我好了!”翰浪向翰如笑了笑道。

翰如也向轩辕发出一阵讥嘲的笑声,身子一闪,如一只狡猾的松鼠,欲自一旁绕过去抓回褒弱。

轩辕的冷哼之声在他耳畔响起,翰如只觉一股汹涌的气势如潮水般欲阻他绕行之路。

翰如不屑地冷笑一声,身子一扭,滑溜得像蛇一般让过轩辕的阻止,轻松地向褒弱追去,心中更是不屑。

翰浪却发出一声惊呼,因为他看到了轩辕的手臂如同巨蛇的尾巴,抽击而出,自翰如的身边滑过向他击来,而此刻翰如已迅速远去。

砰……翰浪不得不出掌,只因轩辕的攻击太快、太猛。

翰浪似乎被一股巨大的浪头所冲击,猛地倒退五步,而轩辕的袖间更滑出一道闪烁的光彩。

是剑,快得犹如电弧的剑。

翰浪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以轩辕的这种速度,这份功力,根本不可能阻挡不住翰如的去路,而刚才翰如却轻松至极地避开了轩辕的阻挠,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轩辕故意让翰如过去的。

翰浪明白这一点时,似乎有些迟了,翰如和翰浪分开正是轩辕的希望,而这一刻轩辕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需要隐藏自己的实力了。

翰浪自然知道平时轩辕的表现,是以打一开始,他便看不起轩辕,更轻视这样一个对手,这才会让翰如去追褒弱,但此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居然错得很厉害。

当然,如果翰浪知道木艾已死的话,就绝对不会如此轻敌了,也不会让翰如与自己分开,不过此刻事已成定局,他唯有出剑格挡。

翰浪出剑极快、极猛,只是他此刻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先机尽失,退势未竭,根本就无法抗拒轩辕那犹如潮水奔涌般的气势。

当……翰浪架住了轩辕的剑,在他被震得再次倒退之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轩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为狠辣的笑意,左手一带,翰浪再次发出一声惨哼,脚下更是一阵踉跄。

轩辕左手之上乃是一根以冰蚕丝系住的倒钩刺,在翰浪全神注意轩辕手中的剑时,轩辕却射出了倒钩刺。

这是一件极为小巧也极为灵活的小玩意儿,但木艾和禾田却先后在这之上吃了亏,也因此付出了生命,此刻翰浪的左腿被撕下了一大块皮肉。

轩辕一声低啸,利剑荡起层层光圈,乘虚而入,绝不留情。在轩辕的眼中,任何与地祭司有关的近亲,都得死,也死有余辜。

“不要……”翰如显然是听到了翰浪的惨叫,兄弟连心,他怎么还有心思去理会被抓的“祭品”褒弱呢?但当他赶回来之时已经晚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快!

轩辕的剑势更烈,甚至有些诡异,并没有因为翰如的急吼而停顿。

“神山鬼剑!”翰浪终于认出了轩辕这最为可怕的一招竟是那么熟悉。

翰如也呆住了,而就在他一呆之时,褒弱的脚便猛然一撑他的胸口,然后整个身形借力倒弹而出。

翰如如梦初醒,当他再次扑向褒弱时,便已感到一股浓浓的杀机紧裹住了他的全身,似乎只要他一动弹,便立刻会遭到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轩辕的剑上多了一丝血迹,眸子之中多了一点疯狂,但却向褒弱投以赞许的眼光。

褒弱努力平复了心头的波动,感激地望了轩辕一眼,却看到轩辕背后的翰浪轰然倒下。

“你现在可以走了!”轩辕对褒弱说话的语气显得那般不可违拗,但却十分温柔。

“谢谢!”褒弱对轩辕刚才那一剑看得极为清楚,她也没想到轩辕竟会杀死自己的族人。

褒弱心中的那种感激是无可名状的,因为她以为轩辕是为了她才会诛杀族人,怎叫她不感激?对轩辕向她所作的承诺更无怀疑。

“你杀了他?”翰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冷冷地道。

轩辕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他并没有回答翰如的话,却有些傲然地道:“现在轮到你了!”

蛟龙的脸色铁青,他抓住了一条蛇,灰白色的背脊,头如棱形的三角,蛇身至尾尖八寸处突然缩小,那细小的尾巴如同插在蛇身上的一截假肢,怪异莫名。

蛟梦看到这条蛇时,脸色一下子变白了,口中低念道:“白虺!”

蛟龙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忍不住手颤了一下,问道:“阿爹,这就是传说中的白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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