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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10-06 07:35:55 来源: 浏览:

三十二 天下可逐



黄龙府众人又惊又怒,冷无休道:“这把是什么剑?莫非是‘天子之剑’?”赵信道:“错,这把是‘十二铜人剑’。”众人一诧,仑南翁道:“什么‘十二铜人剑’?莫非是秦时的铜人?”赵信道:“是。”

众人一凛:“秦为息战争稳固江山,收天下兵器熔化掉,铸成十二个铜人埋于地下深处,此后一千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欲要找出这十二个铜人。这把剑是以十二个铜人淬取精华炼成,说六国的天下得失尽系此剑也不过份,确是兵刃中之王。”

赵信道:“这把剑还叫做‘龙蛇剑’,当年凭熔铸此剑的这些兵器取得天下的,便如真龙在天,号令天下,但也有拿这些兵器失掉天下的,败亡如游蛇潜走山林。”群雄想到这十余年来对赵宋江山的争抢,又有谁真正夺得赵宋的江山成为飞天真龙?最后不过一个个如游蛇般败走山林罢了,均低下了头,一阵羞愧。

赵信又对冷魂四煞和昆仑仙翁道:“你们想不想知道‘天子之剑’在哪儿?”众人一震:“世间当真有‘天子之剑’?那‘天子之剑’号令天下,一定是在‘龙蛇剑’之上了。”人人垂涎天子之剑,再不关心十二铜人剑了,冷无休道:“‘天子之剑’在哪儿?”众人一生想尽方法欲得“天子之剑”,可到头来依然毫无下落,闻言怦然心动。

赵信道:“便在你们脚下。”众人大诧:“怎地在我们脚下?”向脚下瞧去,脚下自然无“天子之剑”,冷无疑恼道:“你是耍我们罢?”

赵信道:“‘天子之剑’以长江黄河为穗,华山泰山为锋,昆仑秦岭诸脉为柄。”众人一下恍然大悟:“原来‘天子之剑’并非真剑,而是一把心剑,我们空活了这一大把年纪,可被它骗了。”

不少人大失所望,但耿京、剑通道长等一些人也深以为然,陷于沉思中:“天下乃治理方可成,并非只靠一味杀戮,是以剑术的最高境界不是杀,而是不杀。胸怀天下方可拥有‘天子之剑’。”

冷魂四煞挥铁笼子呼呼扫向赵信。赵信一挥剑,将冷魂四煞的铁笼子击得不知去向,四人手中各自拿着一根断链,惊愕得半晌回不过神。赵信也想不到这一剑即将冷魂四煞的兵器打飞,才知自己已身负两百多年的功力。群雄震惊不已:“他双眼瞎盲,如何练成这般功夫了?”

金沙活佛看冷魂四煞折戟,当下挥舞一袭袈裟裹向赵信,一身“金裟功”实是非同凡响。赵信只觉一阵劲风袭来而已,并不闻拳脚响声,也不避让,转身一掌往后打出,发觉掌力打在了一柔软之物上,力道消弥于无形,他一下想到了金裟活佛:“原来袭向我的是他。”当下凝神屏气,布气于周身。金裟活佛一边挥舞袈裟,一边以拳脚暗袭,并不与赵信相交,以袈裟消挡赵信的掌力。

大龙翔王见状,上前助师伯,二人一左一右齐向赵信凌空击至,群雄均想:“不知赵信能不能受得了二人的合击?”只听一声大响后,金裟活佛和大龙翔王面色灰败,身上的衣衫破裂,倒退了十余步,赵信则浑若无事。

二僧又惊又怒,再舞袈裟和金刚杵扑上,赵信探手抓住大龙翔王向金裟掷去,金裟遇物即卷,一下将大龙翔王包裹住,金沙活佛只道裹的是赵信,中途对着袈裟连击两掌,袈裟里传出了两声闷哼。金裟活佛一喜,将袈裟抖开,见是大龙翔王,霎时惊呆住了:“师侄,如何会是你?”

大龙翔王受他两掌,胸前断了几根肋骨,再也不能斗得,哼哼了两声。金裟活佛怒喝一声再将袈裟罩向赵信,赵信抓住其袈裟一扯一带,反将他卷在袈裟里掷了出去。刘豫急忙跃去将袈裟接住,金裟活佛才幸免于难,满脸羞愧,再也不敢扑上。

刘豫道:“大伙一块儿上。”欲乱中取胜。大齐国兵马乱刀枪砍刺向赵信,赵信挥棍直挡横扫,但数百人扑上,他如何能一一架开?于是气沉丹田,运气作啸,一声尖厉的啸音发出,众人耳鼓顿觉一阵刺痛,无不骇然跃开,纷纷掩住双耳。

刘豫和完颜雍也惊得连连后退,拿丝巾堵住了耳孔,躲在了众护卫身后。幸而他眼睛瞎了,瞧不见众人,只要不发出声响,他也找不到众人,而按住耳朵后,不受他啸声所伤,也不如何怕他。

昆仑仙翁和大龙翔王、骑象兽等还悄悄抢到上风处出招,或将火盆挥过他鼻端胸前,欲用黑烟将他熏迷,但赵信却像是百毒不侵一般,对那些毒烟毫无反应,众人又气又怒。

黑烟渐渐熄灭,各派弟子扼着咽喉惨呼叫嚎,眼看数千门派弟子要死,剑通道长叫道:“太子,夺他们的火盆子。”

刘豫向刘麟刘猊叫道:“快灭掉火盆黑烟。”刘麟、刘猊等要将火盆子摔出去,赵信听声辩形,纵身过去,用剑托住了两个火盆子,向耿京和杨幺射去。刘豫大怒,纵身一跃,半空两掌击出,将那两个火盆打得四碎,木炭火灰等溅了一地。

昆仑仙翁又将火盆子向赵信劈头打去,赵信不知攻来的是何物,砰的一下,登时击碎了一个火盆。待觉得热浪扑面,赵信才知道错手打掉了一个火盆子,等于群雄又少了一分希望,第二次出棍时,再也不敢击实。

刘豫和昆仑仙翁等人瞧出了赵信的顾虑,大喜,提火盆子肆无忌惮向赵信攻去,每每赵信出剑出棍时,众人就举火盆去格架,赵信一时迟疑不决,不知是否下手,连连失招,被刘豫等人击了数掌,幸而他内功深厚,并没有打得他大受内伤。

群雄的惨呼声越来越凄厉,赵信知道再不救他们,众人必死无疑,当下赶过去,听到谁叫得惨,即伸指或伸棍点了他们的穴道,不多时即点了数百人的穴道,剑通道长等人见状,也忙各去点了中毒的各派弟子的穴道,以阻尸毒进一步发作。

赵信又继续去抢火盆,此时尚有五六个火盆子在黄龙府的兵马手上。赵信不敢出棍出剑,遂用手抓取。昆上仙将火盆子一送,赵信抓到了滚烫的盆沿,登时一阵剧痛,疾忙缩手。众人遂纷纷向火盆的炭火向赵信泼去,赵信被烫烧着了衣发,只得往地上打滚,余人见状,又连连向赵信攻去,赵信衣衫被炙了十数个焦洞。

范铁芙惊道:“赵大哥,你再用啸声先镇住他们罢。”赵信暗道:“不错,我看能不能震昏他们。”遂又吐气纳腹,正要运气作啸,忽想到各派弟子已被点了穴道,自己这一作啸,他们无法塞闭耳朵,岂不是先要了他们性命?只得作罢,又和刘豫等人相斗。

刘豫将一盆炭火向他泼来,赵信急忙闪开,炭火落到了清风尸老的轿子上,呼呼烧着了轿子的帘帐,继而烧着了轿箱,一时烈焰腾空,黄龙府诸人正欲去取些火来攻赵信,忽觉群豪均不再哀号惨叫,人人神智已然清醒过来。

众人大奇:“他们怎地不毒发了?”过了一阵,竟然有人提着兵器恶狠狠的扑向完颜雍,大叫道:“姓完颜的,吃老姚一棒。”乃是姚必先。

大龙翔王惊道:“姚棒槌,你醒了么?”马无盐怒道:“我丈夫叫必先,可不是叫棒槌。”姚必先叫妙道:“不错,不错,还是夫人言之有理,咱们一起攻他。”夫妇二人并未偷练得《龙蛇诀》上的武功,从左右攻上,马无盐手脚粗大,却拿着两根绣花针,一袭黄衣如一股黄尘相似在大龙翔王身侧荡来荡去。姚必先则一身鸠衣重重叠叠,如身上挂满了破布相似,舞着两根粗大棒槌,打得劲风吓人。黄龙府等人见状,才知道群雄已醒转过来。

刘麟和刘猊忙挥齐国兵马掩杀上来,再也顾不得黑烟有毒,但说也奇怪,那轿子烧得越旺,各派中毒之人便似越清醒,而杀冲进黑烟里的大齐国兵马好像也没有中毒变成清风尸派弟子,只是各派群雄刚醒来,且不少人练了《龙蛇诀》上的武功,轻的手足已不能动,重的走火入魔,纷纷被大齐兵马砍翻。

赵信忙对范铁芙道:“芙妹,你快进城中去找廖将军,让他率军马来救群雄。”范铁芙急忙转身奔进了樊城中。不多时,北城门打开,那廖将军领着宋兵冲了出来,城外一时杀声震天。

齐国兵马渐渐不敌,刘豫急忙抢到完颜雍身旁,道:“王爷,这些南蛮子有些厉害,咱们还是先退了罢。”完颜雍看手下众高手也敌不住赵信,只得同意撤退,刘豫和黄龙府人马遂护着完颜雍往北夺路而逃。逃了一阵不见群雄追来,才敢停下歇息,众人满腹疑惑:“这些南蛮子不是中清风尸毒了么?怎地醒过来了?”各人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欲要回头探查又不敢,只得悻悻离去。

赵信不闻刘豫等人攻来,“环顾”了一眼四周,不知情况发生了何变化。范铁芙抢到他身边,喜道:“赵大哥,刘豫等人逃走了,各派群雄的清风尸毒也得解了。”赵信也是大喜:“是吗?”耿京、剑通道长走过来向赵信道谢,其余千余群雄远远看着他,默然不语,有些心下仍存怨怒的,想到蒙他所救,便也忍住不发了。

群雄不知如何得解了清风尸毒,满脸奇诧,杨幺看众人仍围在那熊熊燃烧的轿子四周,目光落在那轿子上,似是一下明白了过来,道:“莫非解药是这轿子燃烧之烟?”众人蓦地省悟:“不错,定是这轿子了,不然这轿子火起后,众人何以不毒发了,还围到了这轿子四周?只是不知道是这轿子中藏着解药呢还是这轿杠木质本身便有解毒功效?清风尸老以这轿子为解药,他平日坐在轿子中,不但极大的减少了毒烟对他的伤害,且谁又能想得到这黑烟的解毒之法竟藏在这轿子中?除非他死了,谁也不敢去焚毁他的轿子,幸而机缘巧合,才让刘豫等人烧着了这轿子中,得解了众人的清风尸毒。”

众人又环扫了一眼四周,清风尸派倒毙的弟子有近千人,大多是新收来的百姓和原有的弟子。尸首慢慢化掉,最后只剩一滩水渍,群雄只看得毛骨悚然,对赵信既感激又惭愧。

忽然各人又面色大变,跌坐在地,额头汗珠滚滚而下。赵信听出了情况有异,问道:“耿前辈,剑通道长,众位英雄怎么了?”剑通道:“他们虽解了清风尸毒,可是练了《龙蛇诀》上的武功,又发作起来了。”

赵信忙道:“你们可依此诀导元气归位:‘金刚性强能克木,心猿降得木龙归。金从木顺皆为一,三交三合有玄微。上至顶门泥丸宫,下至脚板涌泉穴。周流肾水入华池,丹田如炉炼不灭。离龙坎虎用调和,灵龟吸尽金乌血。三花聚顶得归根,五气朝元通体彻。’”这是他驼腹神功里的一段口诀,他正是依此口诀聚下了折天罡和李清风两百余年功力的,心想此诀或许可给他们另指明一条行气聚气的路径。

各人依他的法子运气,果然顺畅了许多,但昆仑子和余三缸忽又手舞足蹈起来,嗬嗬哈哈的大笑:“通体彻?我怎地通不了?”赵信猛地抬掌,连击两掌过去,打在二人天灵盖上,二人立时寂然不动,坐倒在地。

有人惊呼道:“你怎么打死了昆仑子和余三缸?”却见赵信已坐到了昆仑子身后,吸掉其真气,重将他的六阴六阳十二经络和任、督、八脉打通,再将真气送还。

昆仑子出了一身大汗,睁开眼睛后才行止如常,一时满脸羞愧。赵信又如法炮制救了余三缸,余三缸睁开眼睛后,明白事委,也是又羞又愧。

赵信救了两人,忽听得远处一人咳了两口血,忙抢过去伸一掌抵住其后心神道穴,只觉他体内真气雄浑之极,但各自奔突如一窝沸水相似,触手处也甚是滚烫,忙封了他任督二脉之穴,道:“阁下是不是博闻强记《龙蛇诀》上的武功不肯放下?”那人并不出声,过了一阵后,赵信才将他真气止息导入气府。

那人站起转过身,向赵信抱拳行了一礼,低声道:“多谢太子援手之恩,杨某有眼无珠,打伤了白姑娘,请太子降罪……”

赵信一怔,想不到双眼瞧不见,救的竟是杨幺。原来杨幺自忖聪明过人,又内功深厚,是以强记了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两项绝技,并依“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之法运气和清风尸老、大龙翔王、金裟活佛等人相斗,经脉受了重伤,凶险万分,若不是赵信听到了他呕血之声,只怕他也要走火入魔,经脉暴裂而亡了。

赵信听他说打伤了自己的妻子,道:“杨前辈,在下想问一下你。”杨幺道:“太子请说。”赵信道:“前辈是不是杨太杨湖主?”

杨幺略一沉吟道:“其实太子早已猜到了。”赵信一震,才知他果然是杨太,道:“这般说,当真是耿寨主救了杨湖主了。”

原来当日岳飞征洞庭湖时,耿京因有事不能及时赶至,后赶到岳州时,岳飞已押着杨太等人回城。耿京打听得钟子仪已死杨太被囚,忙去向赵信求情,想让赵信私放杨太,遭拒离去后正不知如何救杨太,忽然一群身穿绿衣的洞庭湖弟子悄悄来至,当先一人四十多岁,身形高大却尖嘴猴腮,手握两把戒刀,留着两撇焦黄胡子。

耿京假装盘坐专心练武,时而低头凝思,时而仰头望月,像是遇到了极疑难之处,想了一阵后,又使出数招,招式无不怪异大妙。

那尖嘴猴腮之人看得瞠目结舌:“这莫非是唐门‘打虎棍法’和‘八荒六合天蝉掌’?”想到耿京武功高强,不敢偷窥他练武功,慌忙要离去,但耿京已一下跃了过来,落在他头里。

那人忙作揖道:“张子穆刚到这儿,并不敢多窥耿总寨主练武。”耿京道:“你便是张子穆么?”张子穆乃昔日帮源峒头目,也很有武艺,方腊被平息后,他四处躲避官府追捕,方七佛前些年将他收入麾下,让他暗中替帮源峒招兵买马,张子穆遂重啸旧部,集了近千人。

张子穆恭敬的点了点头,道:“是,不知耿总寨主有什么吩咐小人?”耿京道:“你们穿着洞庭湖弟子的衣衫,是不是刚从洞庭湖逃出来?且你是方七佛的手下,又穿着洞庭湖弟子的衣衫干什么?莫非你们是混入洞庭湖杀死钟子仪的奸细?”张子穆面色大变,往后连退了两步:当日正是他们杀害了钟子仪!方七佛让他率领喽啰来,若能打败岳飞,杀害钟子仪便能削弱洞庭湖的实力,若不能打败岳飞,留着钟子仪,始终是心头之患,是以不管杨太能不能打败岳飞都要暗中加害洞庭湖和钟子仪。方七佛假装劝杨太将钟子仪送出湖去,其实张子穆已带领兵马埋伏在半路了,他们穿着洞庭湖弟子的衣衫,半路迎出来时突然用石灰撒瞎了金琮等人的眼睛,大杀众人,并一掌打死了钟子仪,然后趁乱逃出了洞庭湖,众人不敢进岳州城,躲在这城郊荒岭处等方七佛和方思尹,不想看见了耿京在此练武,当下讪讪道:“我们只敢对杨太下手,可不敢得罪十三家寨。”

耿京道:“嗯,瞧你们也不敢,你知道我刚才练的是什么武功吗?”张子穆道:“想必是耿总寨主的‘八荒六合天蝉掌’罢。”耿京摇了摇头,道:“是你家主人方七佛给我的《龙蛇诀》。”

张子穆大震,道:“我家主公如何有《龙蛇诀》给你?”耿京道:“他在汴京暗室里得了《龙蛇诀》,不过他给我的《龙蛇诀》却是假的,害我在这儿练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张子穆暗笑道:“我家主公自然不会将真的《龙蛇诀》给你。”耿京道:“不过恶有恶报,你家主公却被官兵擒住啦,哈哈,真是老天长眼报应马上就到。”张子穆一惊:“我家主公如何被擒?”

耿京道:“他得了《龙蛇诀》后不想给我,我就和他打起来了,各自受伤,眼看无法逃脱,他才给了我《龙蛇诀》,但随后官兵追至,将他和方思尹擒去了。”

张子穆大惊,他在这儿左等右等不见方七佛父子到来,正自纳闷,闻言再不起疑,道:“那请耿总寨主大人大量,不计较我主公之过,去救出我主公如何?”耿京大摇其头,道:“我是不会去救他的,让岳飞砍了他脑袋才泄我心头之恨呢。”

张子穆道:“若我家主公被杀,耿总寨主也没有什么好处。”耿京道:“谁说没有好处?我高兴得很呢。”张子穆道:“但如此一来,耿总寨主岂不是得不到真的《龙蛇诀》了?”耿京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好,我就瞧在《龙蛇诀》份上和你去救他,他要是再骗我,我就撒手不管,任由他被官兵砍头了。”

张子穆喜道:“好,我一定对主公晓以利弊,让主公将《龙蛇诀》给耿总寨主。”耿京遂领着张子穆和近千帮源峒弟子向岳州方向而去。

到了岳飞营寨外,众人观察一番,耿京遂让一撮人先去西端袭营,引开官兵后,才和张子穆冲进东端杨太的牢房里。耿京将杨太手上镣铐解开后,张子穆吓了一跳,问道:“耿寨主,咱们怎地救起杨……杨湖主来了?你不是说我家主公被擒,救的是我家主公么?”想起杀害钟子仪,惴惴不已。

耿京笑道:“方七佛父子可能早被杀头了。”张子穆又惊又怒:“这般说来,你是骗张某来救杨太的?”

耿京不理会他,对杨太道:“这位便是化装成洞庭湖弟子领人火烧杨兄草料场的方七佛心腹爱将张子穆。”

张子穆又吓了一跳,心想你耿京将我害了洞庭湖的事说出来,岂不是教杨太要了我性命?忙要飞奔逃去。杨太手中铁链“呼”的挥出,击在他后心处,立时痛彻心肺,摇摇欲坠,杨太纵上去正要一掌杀他,耿京道:“咱们不可让朝廷知晓你逃脱了。”

杨太明白耿京用意,遂用铁链套住了他脖子倒摔入洞,张子穆飞起撞在洞壁上,脸上皮肉开绽,杨太又抓起铁链一卷一抖打在其脸上,登时唇裂齿断,血流如注,片刻间,已被伤得面目全非。

张子穆才知耿京骗他来此的原因,吓得大叫饶命,耿京左手掌心抵住他左耳耳孔,右掌在他右耳孔轻击一掌。只听“波”地一声,张子穆双耳孔膜被他内力气流贯穿,登时听不到声音了,惊恐万状,欲要大呼大叫,杨太双指夹住他长剑剑尖,扳断了寸许,插进了他舌根处,然后又在他头顶百会穴上加了一指,张子穆登时鼻歪眼斜,流出口水,不再叫囔,耷拉着脑袋,原来杨太这一指已将他头骨弹破,伤了他脑髓,张子穆变得疯傻了。

耿京道:“这厮受了这般重手法,怕是挨不过几天了。”遂将张子穆身上的衣衫除下,杨太也脱下衣衫,与张子穆互换穿上了,又用铁链绑锁住张子穆,杨太再从脸上除下些淤泥污血抹在他脸上,如此一来,二人看起来均是一张皮开肉绽的大肿脸,满是污泥血渍,谁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数天后张子穆被押出来处斩,他口不能言,耳不能闻,状如发疯,惊恐之下,夺了一把长剑想写字,官兵只道他要行凶,将之抓住一刀下去,遂魂归西天了。

耿京撑棍近前,向赵信低声道:“耿某暗中救了杨湖主,请太子责罚。”赵信若在以前得知此事定会大大生气,要和二人斗个你死我活,现下已明白真相,心中仇怒也放下了,道:“朝廷也有不是之处,请杨湖主见谅。”

杨幺道:“此后杨某再也不反大宋,誓为大宋肝脑涂地。”耿京大喜道:“耿某为等这一句话,可足足等了十多年。今天终于等到了,耿某之所以救杨湖主,便是因杨湖主乃人中龙凤,大宋善用兵者除岳元帅外,无人能及杨湖主,若得他相助,我大宋收复江山又多了一层指望。”

赵信又是激动又是欢喜,这才明白了耿京救杨太的苦心。

杨幺道:“耿兄过誉了。”又对赵信道,“为不连累岳元帅,杨某此后还是叫杨幺罢。”赵信点了点头,道:“好,杨前辈被代替行刑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怕朝廷真的怪责岳元帅。”

萧洞天等人也被抓进了毒烟中,从玉皇顶跳到了这儿,清风尸毒得解后,腐尸毒发作,脚底满是黑气,包世屠发出呻吟声,赵信忙去助四人祛毒,他内力远胜过蒲燕阳当年,不一刻将萧洞天等人体内之毒去除尽净。

赵信又救治其他人,忙碌了两个多时辰后,群雄这才人人神色无虞,对赵信感激且愧,忠烈师太道:“若不是得太子相救,咱们今日人人丧命于此。”剑通、天通天和道长等人道:“以前我们对太子多有得罪之处,请太子恕罪则个。”

赵信心神激荡,向众人一揖到地,道:“赵信疏狂小子,至今方明白事情真相,该当我请众位英雄原谅才是。”

忠烈师太道:“太子的眼睛如何瞎了?”赵信不愿提起为白狐儿治伤尝百草而瞎之事,只道:“晚辈眼睛为毒所伤。”忽听得一声音道:“我看看,或许能治。”众人顺声看去,原来是温州永嘉“鹤溪道人”陈三因,无不大喜。

姚必先道:“天下武林谁都可得罪,唯有陈三因却得罪不得。”有人应道:“那是,咱们在江湖上混,难保哪天不挨刀,到时便须找到陈三因不可。”“嗯,陈三因在此,想死也难了。”“不错,陈三因能知阴阳,叫谁三更死便三更死,叫谁五更生便五更生。”一时夸赞不绝。

赵信忙向陈三因施了一礼,陈三因道:“医事之要,无出三因:或伤于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或外感于风、寒、暑、湿、燥、火六淫,‘不内外因’则有饮食饥饱、叫呼伤气及虎、狼、毒虫、金疮等之类。”

陈三因原名陈言,字无择,号鹤溪道人,熟习《黄帝内经》和华佗的《中藏经》、刘娟子的《鬼遗方》、《铜人俞穴针灸图经》、《黄帝明堂灸经》等医经,因著了《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一书闻名于世,故人称陈三因。

陈三因继续道:“‘六淫’为天之常气,先从经络流入,内含于脏腑,为外因;‘七情’乃人之常性,先从脏腑郁发,外形于肢体,为内因;不从邪气情志所生的,为‘不内外因’。太子之疾乃三因聚集所致,既伤于七情之喜怒忧思悲恐惊,又伤于六淫中的风寒二感,外加剧毒之物,是以须得以《针灸甲乙经》和刘娟子的《鬼遗方》、《铜人俞穴针灸图经》中所述之法用艾炙和针刺疗毒方可治愈。”

赵信见他说自己伤于“七情”,深以为然,当下便求陈三因救治。

陈三因从怀中的一个小包里取了些老艾,在赵信眉骨下的经外奇穴“鱼腰穴”、眉头足太阳经的“攒竹穴”、眉稍手少阳经的“丝竹穴”三处烧炙,烧了一阵后,用六根极细的银针刺了进去,然后让赵信运全身之气逼至眉睛诸穴。只听“嗤嗤嗤”六响,那六枚银针射了出来。众人吃了一惊,能将体内之针逼射而出,内功之深厚实是非同小可。

赵信继续运功,不一会,双目泪腺中流出了两道黑液,黑液从下眼睑中流出又顺着脸颊淌下,众人看得既惊奇又骇异。过了片刻,陈三因拍手大喜:“成了,成了,太子的毒素终于全逼出来了。”

赵信的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众人,顿时一阵激动,起身拜谢道:“多谢神医相救。”陈三因道:“也是太子内功过人之故,若是换了另一人没有太子这百多两百年的功力,也不能奏效。”

众人大吃一惊:“太子有一两百年的功力?”陈三因道:“不错,陈某正是看出太子内功惊人,才斗胆给他治眼,不然岂不坏了陈某的招牌?”陈三因另有一个绰号“包三天”,意思是说他手上从没有过救不活或治不好的,不出手则已,出手至少能活三天,从没有失败的例子。

杨幺道:“太子如何练成了这一身功夫?”赵信道:“在下的武功是得折前辈和李前辈他们传授。”众人又是惊诧又是羡慕,姚必先道:“奶奶的,这等好事怎么就不由我老姚碰上呢?若是他们也授我一身功夫便好啦。”有人笑道:“姚必先,当初折天罡和李清风斗生死时,你若像当初遇到你老婆的时候第一个冲上去,包你学成一身武功了。”

姚必先哈哈笑道:“我老婆除了我敢要之外,你们谁敢娶她?”姚必先的老婆一张大马脸甚是吓人,还满脸麻子,手脚粗大,泼辣无比,人称“河东无盐”,听得她贴招夫榜,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姚必先刚好路过此地,以为是个美妇,去揭了榜文,岂知同房时才发现是个母老虎,险些吓昏过去,欲要连夜逃走,被她抓回来打了一顿后,从此变了个人,不但对他老婆关怀备至,还恩爱有加,有好事者欲打听“河东无盐”治姚必先之法,始终不可得。这时有人拿他娶媳妇之事来调侃,皆哄笑了起来。马无盐受伤正自在运气治疗,闻言高声道:“是谁敢拿老娘来取笑?”众人登时不敢发笑,姚必先叫道:“夫人你在哪儿?”急忙奔去寻马无盐。

忠烈师太道:“不知折前辈到哪里去了?”赵信知道他们想知道李清风和折天罡的下落,遂带众人过了汉水往襄阳城而去,远远的便见二人坐在拱宸门城头的东西两端,一动不动,大奇:“他们两个怎么了?”

天通、天和道长各自跃上城头一端查看,天通向折天罡鼻孔下探去,发觉已没一点气息了,天和也伸手到李清风鼻孔下一探,不小心触到了他的骷髅脸颊,只觉冰凉至极,吓得急忙缩手,这才知李清风也死了。

二人赶忙跃下城向赵信回报,众人诧道:“是谁能有这般好的功夫杀得了折前辈和李清风?”

赵信略一思忖,已明白了过来,道:“两位前辈是在对掌后各自震断筋脉死的。”在城下向二人下礼跪拜,毕竟他一身两百余年的功力得自二人。拜毕,将二人之尸并排葬在城西南的岘山,用石块圈在二人四周,垒起两个魏魏石坟,并立了一碑“折天罡和李清风合墓”,然后对着二人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道:“两位前辈,你们恩恩怨怨斗了上百年,现今比掌而亡,晚辈将你们合穴而葬,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斗了。晚辈承你们的恩赐,感激不尽,今只有给你们磕头拜谢了。”折、李二人相斗百年,死了却可并排合葬,也算是武林中一件奇事。

群雄唏嘘暗叹:“谁能想得到这山上同葬的两人不但关乎着百余年间武林的盛衰,也关乎着大宋的兴亡?”

忠烈师太问赵信道:“太子日后打算如何?”赵信道:“晚辈的父皇母后还没有迎回来,江山也未得复……”众人点点头。赵信忽然向群雄作了一个揖,道:“各位英雄,在下这段时日才知先帝有不是之处,对不起你们,现在此向各位告罪了。”忠烈师太道:“这次咱们落入清风尸老的手中,你救了咱们,那中原各派和朝廷的过节就此一笔勾销了。”青尘子道:“不错,先帝的《龙蛇诀》虽然害了我们,可你助我们导气归元,免受魔障,也算功过相抵了。”

赵信见一旁有一石柱,遂走过去,凝视片刻,然后将龙蛇剑拔出,往石柱上刻去。石屑簌簌而落,不多时刻下了“天下可逐”四字,人人面上变色:“天下可逐?太子是说我们还可反宋么?”

赵信插剑还背,心潮澎湃,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秦失其鹿,天下可逐。天下也并非赵宋的天下,是得道者的天下。众位要灭赵宋,吞并八方,赵信也断无话可说。”群雄想不到赵信竟还让众人去争天下,一下失神怔住。

赵信又向众人作了一揖,这才下山而去。

到了山脚下,忽见六人伏在地上,手足似微微在动,走近凝神一看,认得是六乘云轿,吃了一惊:“这六人离开黑烟逃到了这儿,想不到尚未死,真是内功了得,怪不得能给清风尸老抬轿子,做了清风尸老最近身的护卫,不过这六人估计也挺不了多久便变成黄水了。”

六人中一人微睁开眼,发现了赵信,低声道:“太子你行行好,给我们一个痛快罢。”他头仍枕在地上,无法抬起,余五人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赵信想到他们与神女派的渊源,终究于心不忍,在各人的肩头击了一掌,这才飘然而去。

这一击已将一道极大的内力注入众人体内,助他们将毒气逼聚在一起,六人摇摇晃晃的站起,生怕被各派群雄赶来看见,斜奔进树林中不见。


张红拂和小蕊逃去后,生怕再遇到冷无休,遂向偏僻处而行。

这一日二人到了一片乱葬岗,小蕊见四周阴森森地,有些害怕,道:“小姐,我们另往别处去罢。”张红拂道:“不,咱们要练功,正好到这无人之处。”小蕊道:“小姐要练什么功?”张红拂不答理她,继续向乱葬岗深处走去。四处烟雾迷漫,不时有几只乌鸦在坟旁的枯树上传叫,小蕊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紧紧跟在张红拂身侧。

忽然二人脚下一陷,掉进了一处极大的墓穴,中间尚放着一具破朽的棺材,小蕊吓得尖声惊呼。张红拂也有些害怕,但很快镇静下来,道:“怕什么?棺里不过是一些枯骨罢了。”盘腿坐下,从怀里取出了一本秘笈。小蕊一见,翘舌不下,道:“小姐,这本《清风秘笈》你从哪儿得来的?”

张红拂道:“是我从李清风的轿中偷来的。”小蕊大吃一惊,道:“若是被他发觉了,如何是好?”张红拂道:“哼,做事就是要胆大心细,若前怕虎后怕狼,还能成什么事?何况现下他大抵已不在了。”将秘笈翻开,上面写着“清风尸手”、“清风蛆毒”和“催尸大法”诸字,一时两眼放光,如获至宝。

小蕊担心道:“小姐,你真要练上面的武功么?李清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满是邪气,若是你也变成他的模样……”

张红拂道:“他的模样未必是练功造成,况且我练成了神功后,谁又敢对我说三道四?”当下往“清风尸手”下面的注字看去,写的是:“尸手以尸毒练成,功成聚毒气于手腕奇经八脉处,成‘清风蛆毒’。被伤者头颈和双足膝盖处不能弯曲,行如僵尸,可驱其驰杀而不知所杀何人,是谓‘催尸大法’。所驱之人若不命殒敌手,数天后也会毒发而死。是以本派武功无往而不利,实乃天下第一奇功。”

字只歪歪扭扭,小蕊一看就想到了李清风的长指甲,必是他用这长指甲手写的,浑身不舒服,扭过头去不再看。张红拂则激动不已,往下看去便是练功的细则法门,看了一阵后,道:“小蕊,你去帮我找一具腐烂生蛆的尸体来。”

小蕊吓得连退了两步,道:“红拂姐,我,我可不敢……”张红拂道:“这有什么不敢的?好罢,你去找一具不生蛆的尸体来也行,这儿兵荒马乱,又连年灾祸,必定有些饿死的村民,你到附近村子去转转,不然看哪儿有新坟也可以挖来给我。”小蕊只觉眼前一阵发黑,道:“小姐,‘清风尸手’是一门邪功,你何必一定要练?”张红拂不耐烦道:“小蕊,你怎地这般罗唆?那你去杀一人来给我好了。”小蕊不敢再辩说,只得转身出了墓室。

小蕊在附近兜兜转转,果然在路上看见了一具尸体,走到尸体跟前,道:“对不起,我并不是要糟蹋你的,只是,只是有令在身实不得已,请你原谅则个。”然后抓住他脚,拖回到了墓穴里。

张红拂很是满意,道:“小蕊,你去替我把守住,我要练功了,任何人不许进来。”小蕊点了点头,守在墓外。

不多时,里面传来了一阵咯咯大响,小蕊担心张红拂安危,抢进了墓室里,却见张红拂十指尖尖,插在那尸双眼中,张红拂面色和眼神已变得甚是诡异,时时张开口,欲要咬人一般,吓得她惊呼一声赶紧奔了出去。

此后两天,并不闻张红拂叫她进来。到得第三天时,墓室中已飘出阵阵臭味,小蕊不由捏起了鼻子。到得第五天时,张红拂又让小蕊去找尸体,小蕊好不容易找来一具尸后,张红拂一阵双手猛抓,那具尸体登时碎肉横飞,不多时即只剩一具白骨,小蕊吓得险些惊厥过去。

张红拂面上黑气弥漫,道:“你再去找一具尸来。”小蕊道:“没……没有尸了。”张红拂道:“我清风尸手即将得练成,若没有尸来,便功亏一篑了。”小蕊生怕张红拂出事,遂又只得去寻尸。

寻了半天,忽见路上又躺着一尸,小蕊大喜:“这次当真顺利。”同时心底也起了几丝怜悯,叹息道:“哎,这世道穷苦人家活得真不容易,十室九空,不是逃兵祸就是逃饥荒的。”估计这尸也是饿死的,走近前去一看,见那尸瞪着两眼,眦牙咧嘴,吓了一惊,觉得有些面善,再一细辨竟是冷无休!吓得尖叫一声转身便跑。

但跑了数步,不见他追来,才惊心略减:“他已死了,我怕他干什么?拖回去给小姐好了,不然又到哪里找尸去?”遂又壮着胆子折了回来,发现冷无休仍躺在那儿,心想不知是谁杀了他,当下抓住他双脚往回拖行。拖得十余丈,冷无休似是眉毛眼睛一动,对她咧嘴而笑。

小蕊“啊”的一声惊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道:“你……你是死是活?是人是鬼?”那冷无休仍是眦牙咧嘴样,再没有动静,忖道,“难道刚才是我眼花么?”又去拖他,但拖了一会,见他又对着自己怪笑,小蕊吓得魂都没了,撒腿便奔,大叫道:“啊,不是我害死你的,我只是借你用一下而已……”

身后一声音道:“那就借我去用啊,你跑什么?”小蕊回头看去,只见冷无休已直立起来,双足并排跳跟在她身后。吓得险些软倒在地,连声惊呼道:“啊,啊……你别追我,你别追我……”冷无休毫无暖气的声音似在她耳根边响起:“那我追谁啊?我去追谁啊?”

小蕊吓得心魂俱丧,一边奔一边头也不敢回的道:“谁害了你你去追谁啊。”一口气奔回了墓室中,浑若虚脱一般,踉踉跄跄扶着墓壁直喘气。

张红拂看她全身冷汗湿透衣衫,惊问道:“小蕊,发生什么事了?”小蕊惊魂未定,道:“我……我遇到了冷无休,他……他变成了僵尸追我……”话声刚落,忽“托”的声响,一道身影从坟顶落下,正是冷无休。

张红拂和小蕊均“啊”的一声惊呼,小蕊道:“你……你怎地跟来了?”冷无休仍装作鬼样,怪声笑道:“我忘不了你和你的小姐,所以跟来了。”小蕊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人还是僵尸?”冷无休道:“你说呢?”小蕊道:“我不知道。”

张红拂见他双膝已能变曲,且笑语晏晏,已非当初的僵硬脸皮,道:“小蕊,他是人非尸了。”冷无休向张红拂瞧去,满脸涎意的道:“小美人儿躲在这儿么?可害得我几番好找。”

原来冷无休垂涎张红拂美色,发现她在樊城外不见后便一直在寻找,这日瞧见了小蕊独自在荒山坟坑里走,想她是在寻找尸体,遂扮作了假尸来戏弄吓唬她,小蕊果然不经吓,且心思不够缜密,引着他回到了墓室里。

小蕊见他不是尸,惊心稍定,叫道:“小姐,你快逃。”“嗤”的一剑向他刺去,冷无休将她长剑格开,“砰”的一掌将她打倒在墓角,一个“饿虎扑食”扑向张红拂。张红拂惊心已去,面一寒,暗道:“你来得正好,且用你先试试我练的武功。”晃身闪过冷无休搂抱,反手抓向他后脑。

冷无休想不到张红拂招式既快且奇,听得背后风响,低头往前一冲,后颈处已是火辣辣的一片疼,大吃一惊,向张红拂打量去:“怎么月余不见她武功已然大进了?她练的又是什么功夫?”凝神细细向地上四周看去,见墓室里满是白骨碎骸,再向她双手看去时,隐隐透着黑气,这一惊非同小可:“难道她练的是清风尸派的武功?”手臂往下一抖,垂下铁笼子。

冷无休舞铁笼子向她罩来,但墓穴狭小,铁笼子施展不开,屡屡撞在墓壁上,难显威力。张红拂趁机一把将之拽住,冷无休奋力回夺,张红拂手影翻飞,向他头脸插至。冷无休这才知张红拂武功已远胜于己,抛掉铁笼子纵身欲逃。

张红拂喝道:“哪里逃?”将铁笼子向他双足卷去,往回一拖,冷无休重重摔倒在地,爬将起来,又欲外逃,张红拂跃过去将他后脑处一大块头皮抓了下来。

冷无休惨呼一声,鲜血淋漓,吓得心魂俱丧,顾不得疼痛,忙又往坟顶跃去。张红拂又挥链子将他锁住,然后右手食指和中指相继插进了他双足足底,冷无休又惨叫两声,不能再站起,求饶道:“张姑娘饶命,张奶奶饶命,姓冷的此后再也不敢冒犯姑娘……”

张红拂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你不知这墓穴是埋死人的么?”冷无休如鸡啄米一般磕头道:“是,是,小人知错啦,请张奶奶饶命。”

张红冷冷的瞧着他,道:“当初若不是得蒲少侠相救,我早辱在你手上了,我正缺一人练功,你来得正好。”

冷无休立知求饶无用了,双手一撑,两掌合击张红拂太阳穴,力道惊人。

张红拂厉声道:“来得好。”十指如勾,在冷无休的手臂上一阵疾抓,只见一阵血雨四溅,冷无休长声惨叫,两条手臂已被她抓出十余个深深的指孔,鲜血直冒。

冷无休又不住出声求饶,张红拂一步步逼上,冷无休飞足而踢,张红拂抓住他双足,从足踝处一点点的插指进去,冷无休疼得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张红拂又向他当胸处抓来,将他肋骨一根根啪啪的抓断,冷无休只疼得撕心裂肺,道:“你别,别将我练功……”满嘴是血。

张红拂又双手一阵盘舞,冷无休惨呼声中当胸皮肉尽去,露出了血淋淋的白骨,骨上留下一个个透骨而过的指孔。小蕊脑中只冒出“清风尸手剥皮削骨”几个字便吓得昏厥了过去。

冷无休一时未死,身体犹在动,低低呻吟道:“你,你别杀我……别将我练功……”张红拂十指又插进其头盖骨,冷无休登时气绝而死。

张红拂这才坐在地上运气,过了一阵,双手抓出,又一阵血肉横飞后,冷无休已皮肉不存。原来这清风尸手剥皮断骨,招招致命,比之包世屠的“庖丁解牛刀法”犹要狠毒。待得小蕊醒过来时,冷无休只剩一堆白骨而已,白骨上留着数十个指孔,尽已寸断。

张红拂站起身来,冷然道:“我已练成了清风尸手,咱们找赵信去。”领着小蕊离了墓穴。

次日,二人见一破庙前数十名白衣女子围作数圈在哭,却是圣周婆婆的弟子,暗道:“她们在哭什么?难道是圣周婆婆死了么?”

圈中躺着一人,正是圣周婆婆,怪眼一睁:“你们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原来圣周婆婆在玉皇顶筋脉暴裂,但靠着数十年的修为仍然没有断气,其后又变成清风尸派弟子,随清风尸老南下,在樊城外得闻轿子的烟气后解了尸毒,然后由众女弟子趁乱抬到这儿,众弟子看她不久于人世了,是以围在身边大哭。

圣周婆婆道:“你们不要哭,婆婆待你们也没什么好,你们不要以为我真的待你们好。”众女弟子满脸诧色的瞧着她。圣周婆婆道:“我当初掳你们来抚养,是想等你们长大后将你们送进宫里,让你们以美色迷住姓赵的皇帝,然后将他刺杀,好助我兴复大周的。”

众女早已听梅慈姑这般提起,但不知为何,仍是对圣周婆婆感激涕零。圣周婆婆突然道:“周复听令。”

周复忙拜伏在地,道:“请婆婆吩咐。”圣周婆婆从怀里取出了一只古铜色的大玉玺,玉玺色泽发暗,微有破损,知是年代久远、大非寻常之物。圣周婆婆道:“这是我大周的传国玉玺,我大周国虽在我的手上不能复,但复国的重任不能绝,现今我将它传给你,你务须以兴复我大周为念。”

周复不过二十三四岁年纪,于众弟子中算是年长的,人小力微,如何能担得起复国的重任?一时惊得后背衣衫已湿,并不敢接。

圣周婆婆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此事依你甚难,你只要尽心尽力就可以了,若在你的手上也不能复,便继续传下去,一代代不断绝就是。终有一日,我大周趁赵宋国运衰竭时能复得了国的。”周复这才接捧过玉玺站起身。

圣周婆婆忽然厉声喝道:“是谁躲在里面?快给我滚出来!”她虽然走火入魔神功已散,但数十年的修为仍敏捷于常人。众弟子皆听不出庙里有甚响声,她已听了出来,忙向破庙围去。

张红拂和小蕊只道被她发觉了,正要从树丛中走出,圣周婆婆单掌一撑,已向庙里一处神龛后落去,跟着抓住一人跃了回来,喝问道:“你是谁?为何躲在这儿?”高举着另一个手掌,随时要劈下。

张红拂和小蕊一诧,想不到这庙中藏着一女子,那女子相貌奇丑,满头满脸是泥灰,如从火灶里钻出来一般,吓得瑟瑟作抖,并不知回答圣周婆婆的问话。

圣周婆婆又要再喝问,一彪人马蹄声得得来近,周复跃上庙顶往远处一看,忙赶下来向圣周婆婆禀报。

圣周婆婆听完大喜,命将那丑女押进庙内,然后道:“你们快哭,说我死了。”众女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但素知她行事出人意表,当下围着圣周婆婆大哭起来,圣周婆婆则闭上眼睛,佯装已死。

不多时,那彪军马到了庙前,乃是从樊城外败逃下来的完颜雍和刘豫等人。众人从玉皇顶下来后一路追踪清风尸派南下,想不到一无所获,还损兵折将,无不灰头土脸心情不畅,谁也不说话。冷魂三煞不见了冷无休,更是闷闷不乐,时时四处张望,盼能找到他蛛丝马迹,然四周都寻遍了,依然不见他踪影。三人哪里想得到冷无休已被张红拂拿来练功,拆成了一堆白骨?

完颜雍等人听得哭声,抬头一看,见是一干圣周宫女弟子在哭,诧道:“圣周婆婆出事了么?”

近前一瞧,果然见圣周婆婆直挺挺躺在地上。完颜雍想到圣周婆婆也是一代女杰,便上前吊唁。圣周婆婆突然身子一挺,向完颜雍跃扑去。完颜雍惊呼一声,挥手格挡,同时往后疾退。圣击婆婆抓住他手臂一扣,借势翻骑到了他脖子后,双臂勒住他颈部。

黄龙府诸人惊呆了,想不到圣周婆婆竟然诈死擒了乌禄王爷。刘豫和金裟活佛、大龙翔王欲要抢上相救,圣周婆婆一手勒住完颜雍脖子,一手执出匕首对准他咽喉,道:“你们再近前试试看?”刘豫和大龙翔王登时不敢再扑上,忙道:“婆婆有话好说,万不可伤了乌禄王爷。”

圣周婆婆道:“我为什么不伤他?除非他肯答应我两件事。”

完颜雍被她勒住脖子,难受之极,道:“婆婆有何吩咐?只要不违良心大义,小王一定遵从吩咐。”圣周婆婆道:“好,婆婆这两件事也不难,第一件,我要你做我的圣周宫宫主,此后我圣周宫上下百余条人命你要负责保护好。”

刘豫等人无不愕然,本以为圣周婆婆擒完颜雍定是要他办极难之事,万想不到是要将圣周宫宫主之位相传,皆松了一口气。周复等人也满脸奇诧。

毛脸雷公笑道:“要做你的圣周宫宫主也不难啊,为何定要选乌禄王爷?我毛脸雷公就可做得。”圣周婆婆道:“呸!毛脸雷公,我圣周婆婆若还能活着,定要撕烂你的臭嘴。”毛脸雷公登时不敢再说。

圣周婆婆这才又道:“我圣周宫弟子个个貌美如花,岂能随随便便交给他人?若是落入好色之徒手中,我圣周婆婆死不冥目。素闻完颜雍洁身自好,且一诺九鼎,是个君子,老身今日不得不为这一百多位女孩儿着想,要给她们找一个好宫主。”众人才知她抓完颜雍的原因,众女感激涕零。

大龙翔王道:“我堂堂大金国王爷,岂能去做你什么圣周宫宫主?”圣周婆婆道:“他做了圣周宫宫主,一样还可做大金国王爷,只需将我圣周宫的弟子带在身边便是。”大龙翔王道:“既如此,你和我家王爷好好商量得了,何必用强?”

圣周婆婆道:“你问你家王爷答应了么?”

黄龙府中如塞北五兽等一些好色之徒只盼完颜雍快快答应这桩美事,完颜雍却默然不语,圣周宫百余名女眷,要说易管也易,说不易也不易,自己一男子,如何能置身这许多女子当中?且带着百余名美眷所到之处必定如云遮霞映,热闹若市,若让好色轻浮之徒惦挂上,自己当真能保得住她们安全么?

圣周婆婆又厉声道:“你答应是不答应?”又勒紧了完颜雍脖子,完颜雍喘不过气来,道:“这个……这个让小王再想想……”圣周婆婆臂上更加用力,完颜雍面红过耳,呼吸急促,刘豫和黄龙府诸高手明白了圣周婆婆的用意,此时反不急着去救完颜雍了。完颜雍命危于顷刻,只得道:“小王答应圣周婆婆便是……”

圣周婆婆哈哈大笑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将一只玉指环套到了完颜雍的右手无名指上,“这是我圣周宫的宫主信物,你已完成了第一件,现下还需要你答应另一件事。”

完颜雍见她第一件事已匪夷所思,料她第二件必定更加惊心动魄,不由战战兢兢,道:“第二件事是什么?”圣周婆婆道:“你虽然是个君子,但老身还是有些不放心,老身现下便为你找一个女子成亲。”此言一出,完颜雍固然大吃一惊,四周之人也吃惊不小,完颜雍是王爷之尊,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又忠厚老实,不知羡煞了金廷上下多少王公大臣的千金闺秀,但刘豫和黄龙府众高手均知完颜雍心中只有一个女真姑娘叫乌林塔,立誓非乌林塔不娶,如今他如何能答应圣周婆婆的婚配?

刘豫忍不住怒道:“圣周婆婆,你也疯过头了罢?王爷的终身大事,岂能由你胡乱决定?”

圣周婆婆傲然道:“圣周婆婆一生便是越疯越好,你不知道么?”又用匕首对准了完颜雍头顶百会穴,众人登时不敢再语。

大龙翔王道:“好,你要给乌禄王爷成亲也无不可,不知你要给王爷作媒娶哪一位女子?”黄龙府诸人放眼看去,但见圣周宫的女子个个美貌若花,娶便娶一个均配得上王爷的俊雅,略觉心慰。

圣周婆婆却吩咐赵灭、赵绝道:“你们两个取一方红头巾去罩住庙里的那女子出来,让她和完颜雍成亲。”此言一出,刘豫和黄龙府诸人均惊愕不已:“怎么?圣周婆婆不是用她的弟子嫁给王爷?那她找来嫁给王爷的女子是俊是丑?又是何身份人物?若是像姚必先老婆那般的人物,岂不是要了王爷的命?”只觉此事遭糕至极,但盼王爷能顶住打击才好。

赵灭和赵绝走进庙去,不多时即用红头巾盖着那丑女牵了出来。

圣周婆婆喜道:“好好,完颜雍,你和那女子拜堂成亲罢。”完颜雍十二分不愿意,借口道:“婆婆还骑在我脖子上,我如何拜得了堂?”圣周婆婆知他想脱逃,道:“老太婆也不过六七十斤,你就拜不下去了?”

这时,一阵风吹来,将那丑女的红头盖巾吹落,刘豫和黄龙府诸人顿时翘舌不下:圣周婆婆要乱点鸳鸯谱错搭姻缘也就罢了,但她身边美女如云,却不舍得给一个,反而选了一丑女给王爷,真是岂有此理?完颜雍也差点背过气去。

圣周婆婆道:“听说你是个君子,你娶了这丑女后,定会和这丑女白头偕老,不会对我这百多名弟子有非份之想了。嗯,你快和这丑女拜堂成亲。”

完颜雍也知婚姻非儿戏,若拜了堂可是做定夫妻不能改的,这时也硬气起来,不理会她。圣周婆婆道:“那丑女是丑了点,又有些傻气,但你做了我这宫主,就要吃点儿亏,可知道么?”

张红拂和小蕊在远处听见,这才明白圣周婆婆是要保全她的百多名弟子性命和清白身子不许别人玷污!

完颜雍宁死不肯屈膝拜去,圣周婆婆又厉声道:“你是不是嫌这女子奇丑无比?哼,世间奇丑的女子,还有丑得过嫫母、钟离春、宿瘤、孟光、黄月英、贾南风的么?但嫫母得黄帝授以‘方相氏’官位,利用她的相貌来驱邪,齐宣王则娶了无盐钟离春为后,齐愍王也娶了宿瘤为后,孟光与东汉贤士梁鸿举案齐眉,至于黄月英,则更是大大有名的诸葛亮的妻子,贾南风也是西晋晋惠帝司马衷的皇后,史称惠贾皇后。你是大金国皇爷,娶了这丑女,说不定于你大金国还能国运昌隆呢。”

她想以此来激完颜雍,但完颜雍仍是不为所动,圣周婆婆又讥笑道:“我闻完颜雍是个正人君子,和迪古乃迥然不同,岂知一见之下仍然是个无德之徒。”其实她正是闻完颜雍端居行正,有贤仁之风,又知他不会始乱终弃,是以才将圣周宫满门相托,她逼完颜雍娶那丑女,也是要再试完颜雍为人之意,不然众女落到一干淫贼的手上,她圣周婆婆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了。

完颜雍仍直立不屈,圣周婆婆大怒,伸指在完颜雍颈椎穴上一点,完颜雍全身一麻,双膝发软,不由自主跪下。赵灭和赵绝见状,也让那丑女跪到了完颜雍身边,圣周婆婆大喜道:“好,很好,天见地见,这儿有眼睛的都见,现今你们便拜堂成亲,日后你若是负了你妻子,便不得好死。”说罢,压着完颜雍的头颈和那丑女拜了三拜,完颜雍满腔气怒,欲要直颈不拜,硬是被圣周婆婆骑着脖子按住后脑压了下去。

完颜雍气往上冲,兼之头颈处还压着一人,脑中一片眩晕,再也抵受不住,身子栽倒在地。

刘豫和黄龙府诸人大惊要扑上,圣周婆婆将匕首对着完颜雍心口,道:“你们若敢近前,我圣周婆婆尚有力气杀得了他。”刘豫等人又只得止步。圣周婆婆又道:“他是我圣周宫宫主,婆婆能让他死么?”当下将一颗红丸塞进了完颜雍口中,然后让周复、周兴等诸女抓住完颜雍手脚抬进了破庙里,和那丑女圆洞房。

刘豫等人不知圣周婆婆喂了什么给完颜雍,只得眼睁睁瞧着完颜雍被她摆布,不敢去抢人。想到待会王爷出来后必定生不如死,均自焦躁不安,深感无奈。圣周婆婆则喜气洋洋,听着林中的蝉儿鸣叫,只觉美妙之极。

过了一阵,庙门吱吖一声打开了,完颜雍和那丑女牵着手并排走了出来,那丑女仍盖着红头巾,低垂着头。完颜雍则喜颜悦色,如沐春风。

刘豫和黄龙府诸人一齐拥上前去,本想好好安慰一番,见此情状,不由大跌眼镜:“刚才乌禄王爷还嫌弃这女子丑陋,一副生无可恋模样,怎地进房片刻后,便满面春风了?”毛脸雷公嘿嘿低笑道:“看来王爷也不怎么在乎美丑,只要吃过就满心欢喜了。”但众人见二人衣衫齐整,完颜雍鬓发也不乱,不似完过房的,更是满头雾水。

完颜雍携着那丑女之手到了圣周婆婆跟前,跪下向她行礼:“谢谢婆婆成全。”圣周婆婆也是瞪大了眼睛,万不敢相信完颜雍前后之别,道:“王爷,你很感激老身给你配的这门婚事?”完颜雍笑道:“很感激,很感激,万分感激。”圣周婆婆由怔愕转大喜,哈哈而笑,忽“咚”的一声仰跌在地。

众女急去扶她,圣周婆婆气息奄奄,但仍是难抑心中兴奋,道:“此后有完颜雍保护你们,我便放心啦。”众女明白她的苦心,纷纷拜倒在地感恩。圣周婆婆又哈哈一笑,此后再不闻声响,众女抬头一看,圣周婆婆已功力散尽,撒手去了,手中犹握着她从蒲燕阳身上摘下的那个三角护身符,不由拜地放声痛哭。

圣周婆婆一生怪癖,一生悲苦,她到最后虽然知道了蒲燕阳是她儿子,可没有一日的母子缘份。她极坚强的活了这许多天,在为众女找到归宿后终于撒手人寰。

完颜雍也携那丑女到圣周婆婆遗体前躬身下拜,周复擦干泪,领着众女向完颜雍行礼道:“拜见宫主。”完颜雍忙向众女回礼,然后道:“婆婆已仙去,后事如何办理?”

周复道:“婆婆曾有交代,身后事火化。但一切请宫主示下,宫主如何吩咐,属下就如何去办。”完颜雍道:“嗯,不周山距这儿也远,就依婆婆生前之愿办理罢。”

周复又向完颜雍行了一礼,道:“是,属下等这便去办。”当下派出了数名姐妹去拾来柴枝,然后在庙前燃起熊熊大火将圣周婆婆火化了。完颜雍又带诸女祭拜一番后,这才离庙而去。

刘豫等人见完颜雍娶了一丑女为妻,皆替他鸣不平,欲要将这丑女杀了,完颜雍哈哈一笑,道:“此事我还得感谢圣周婆婆呢。”大龙翔王道:“为什么?难道王爷忘了在漠北等待王爷北归的乌林荅氏姑娘吗?”完颜雍当下将那丑女盖头揭开,众人眼前一亮,这哪里是什么丑女了?分明是沉鱼落雁的乌林答氏。

众人大喜过望,万料不到乌林答氏竟来到了中原,且得和完颜雍在破庙中完成了大婚。原来宋金议和后,刘豫为不被女真人废掉,不停南侵赵宋,屡被打败,只得向金国乞兵,完颜兀术遂又提兵马南下,完颜雍和黄龙府诸人随之回到了中原。乌林答氏为了寻完颜雍,也偷偷来到大宋,她怕遇着恶人,故意装扮成奇丑模样,让人见了便生厌恶。随后打听得完颜雍和刘豫在一起,便望湖北而来。赶到破庙时,恰好遇着了圣周婆婆等人,忙躲藏进庙中,不想仍是被圣周婆婆发觉,并抓来和别人完婚。她初时不知嫁的是完颜雍,也是大惊不已,后来发觉是心上人后喜悦无限,只是在圣周婆婆面前却不敢稍有表露,生怕圣周婆婆一个古怪决定,又不让完颜雍娶她了,是以她自始至终一直强忍着,不让完颜雍瞧出丝毫破绽,直到周复、周兴等人将二人关进了庙中完颜雍昏迷醒转后,她才将伪装去掉。完颜雍本来是悲痛欲绝的,陡然见到一张如新梨初绽之脸,正是乌林荅氏,登时从地狱上到了天堂,喜不自胜,二人紧紧抱住相拥,只是生怕被圣周婆婆发觉,并不敢多有亲昵,随后出去见了圣周婆婆。二人竟由此结成了大喜姻缘。

众人纷纷向完颜雍和乌林答氏道喜,二人相视一眼,目光深情孕育,心头均喜不自胜,领着众人望汴京方向而去。


剑通道长、耿京、杨幺和忠烈师太、青尘子、昆仑子等各派群雄下山后,想到这些年来对大宋种种逆举,心中愧然,遂追完颜雍和刘豫等人而去,欲先杀了众人抗金复宋。

追了一阵后,忽听得右侧不远处有人大骂道:“谁要是想投靠姓赵的,莫怪姓郑的无情。”耿京一听,忙撑棍赶了过去,群雄也抢过去,潜身一看,见是十三家寨诸寨主好像闹僵了,要拔刀相向,刚才说话的是郑雄虎。

弘义寨寨主陈广鹤道:“咱们投降了宋朝不好吗?为什么要去助刘豫和女真人侵宋?”话声刚落,郑雄虎已一刀砍在他当胸处,他大呼一声,往后疾退,将手中一只鹤形飞镖射向郑雄虎,却被郑雄虎舞刀架住。陈广鹤鲜血如注,高庙寨寨主马提刀、清河津寨主杜孤雁、对马寨寨主梁兴等抢过来将他护住。

张安国道:“你们几位是要与张某等人作对的啦?”一灰衣男子道:“张安国,梁兴与你不是同道中人。”这梁兴身形高瘦,年约四旬,使一把铁扇,颇有几分倜傥不羁,张安国也对他暗暗忌惮。

郑雄虎恶狠狠的道:“我们早就想对你们动手了,现今正合适。”举刀向梁兴砍了过来,一口气砍出了十二刀,气势威猛。张安国也挺剑分袭向马提刀几人,马提刀骂道:“张安国,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亏你还是众寨的总寨主,竟然为了一己私念,想去投靠女真人,做女真人的……”一言未毕,突然“啊”的一声,一条手臂连着钢刀“呛啷”掉落在地,原来是义端突然从背后抢上去挥刀砍向了他。

如此一来,陈广鹤和马提刀均受伤不能再斗,张安国将杜孤雁的杖头一挑,杜孤雁握杖不稳,郑雄虎将陈广鹤刚才打来的镖梭打了过去,杜孤雁右腿中镖,血流如注,再也纵跃不得。郑雄虎赶上欲要一刀取了他性命,耿京疾忙双棍一撑,如一只大鹰般扑了过去,长棍一伸,将郑雄虎震得往后连退了十余步,险些跌倒。

陈广鹤、马提刀等人欢呼道:“啊,是耿总寨主。”

张安国见耿京来至,大惊不已,想不到他不但未死,武功似也恢复了,忙叫道:“耿京是我们的大仇人,大家快杀了他。”但一半人已不听他号令,郑雄虎和义端等人有心要杀耿京,忌惮他武功了得,也不敢冲上前。

耿京盘腿而坐,众人才看清他屁股下绑着一个大草垫,手中拿着两根长杆,一根粘着虎须,乃是唐门的打虎节棍,另一根远端系着一根长绳。

张安国面色煞白,硬着头皮挺刀向耿京攻去。耿京杆子一挥,长绳已卷住了他刀口,张安国力扯几下,刀口既无法将他绳子割断,也无法夺出刀来,一时汗流浃背。

耿京杆上运力一扯,张安国拿捏不住单刀,脱手飞出。耿京杆子回甩,在张安国的身上狠击了一鞭,打得他衣衫开裂,皮开肉绽。

张安国吓得面无血色,再不敢向耿京出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不停磕头告罪求饶:“请总寨主饶命,张安国猪狗不如,对不起总寨主,请总寨主饶命……”

郑雄虎和义端见状,将兵器一抛,也一齐抢到耿京跟前,拜倒在地猛磕头。初时磕一下看一眼耿京手中的杆绳,生怕耿京要取了众人性命,磕了七八个响头后,不见耿京挥杆绳来取性命,心下才稍宽,又连磕了二三十个响头。

十三家寨余寨主看几人贪生怕死,卑躬屈膝之样,无不脸现鄙夷之色,人人恨不得将这几人乱刀分尸。

梁兴、陈广鹤、马提刀、杜孤雁等诸寨主也跪倒在耿京跟前,向耿京请罪。陈广鹤道:“我等真是猪狗不如,听信那张安国的唆摆,逼总寨主退位。今又蒙总寨主相救,我等愧对总寨主,请总寨主责罚。”众人也一齐道:“请耿寨主责罚。”

耿京道:“你们起来罢。”众人见了耿京双腿之伤,心下羞愧,陈广鹤道:“总寨主若不责罚我们,我们便不起来。”梁兴道:“正是,总寨主若不责罚我们,那就请总寨主不念我等旧恶,仍做我们的总寨主。”

马提刀道:“不错,我等皆是心悦诚服地拥护总寨主,若总寨主不肯再带领我们,我们便长跪在这儿不起。”陈广鹤道:“若耿寨主不做我们的总寨主,只怕十三家寨又陷入内乱之中。”他胸口已被砍断了七八根肋骨,血染胸襟,这时开口说话,神情激动,胸口处急剧起伏,又迸出鲜血来。

耿京道:“陈寨主,你先别说话。”陈广鹤口中吐血道:“若能以陈广鹤一命,得换回耿总寨主再做我们的总寨主,陈广鹤这条性命也死得很值了。耿总寨主再不做我们的总寨主,张安国便要带十三家寨弟子去投靠女真人了。”

耿京脸现怒色,向张安国等人瞧去,张安国等人吓得瑟瑟发抖,拜伏在地,动也不敢动。耿京又向梁兴等人瞧去,道:“好,你们且先起来罢。”众人一时大喜。

张安国和郑雄虎、义端等人却不敢站起,耿京道:“各寨弟子呢?”张安国战战兢兢的道:“他们在总寨打起来了……”耿京大吃一惊,知道十三家寨已分成了两帮,张安国、郑雄虎等人已安排弟子对付其他各寨弟子,疾忙撑棍而去,一步行丈余远。梁兴等人忙追去,张安国和郑雄虎等人站起身来,想了一阵,也追了去。

杨幺道:“十三家寨内斗,有耿总寨主前去,必能解决了,咱们还是追刘豫他们去罢。”剑通道长、忠烈师太等均点点头,众人遂继续追刘豫、完颜雍而去。

这一日终于好不容易发现了刘豫等人,但刘豫等人也回到汴京城外了,群雄正想扑上在城外围攻众人,忽见东华门前停着一大队兵马,有数千人之多,领兵的是完颜兀术,不知完颜兀术要干什么,忙躲起来。

刘豫和完颜雍赶到完颜兀术马头前行礼拜见,刘豫喜道:‘刘某多次向上邦乞兵,梁王终于领兵马来了。’

完颜兀术手提一杆金雀斧,虎背熊腰,约略五十多岁,不怒自威,喝斥道:“刘豫,这些年来你数度攻宋,可曾夺得赵宋的一寸土地?”

刘豫一怔,他称帝后,先是宋襄阳镇抚使李横率军来攻打,控制了郑州以西、黄河以南的广大区域,直逼汴京,他惊慌向金朝告急,完颜兀术亲率大军增援,才夺回了颍昌和襄阳、襄汉诸州府。赵构大惧,命岳飞出师襄汉,但行前告诫他只许收复李横原先所守旧界,不许越界到伪齐领土上,否则虽立奇功亦要加罚。岳飞出兵不到三个月,次第克复襄汉六郡,因功授为清远军节度使,继刘光世、韩世忠、张俊和吴玠之后成为第五个建节的武将。

他深知与南宋为敌方能不被女真人废掉,绍兴四年九月,他再次南侵,金齐联军避开岳飞所在的中路战场,向东线两淮地区进攻。赵构一面做好再次出逃的准备,一面命张俊率部往援驻守镇江的韩世忠,命令从淮西前线逃遁的刘光世移军建康府。但张俊和刘光世畏敌如鼠,张俊以“坠马伤臂”为由不肯渡江。只有韩世忠移师扬州,诱敌深入,在大仪镇设伏大败金军。完颜兀术与挞懒在淮东捞不到便宜,转攻淮西,在庐州又遭到驰援前来的岳飞军队痛击。完颜兀术与挞懒只好北归,刘豫失却了后盾,也只得结束此次南征。

绍兴六年十月,他再征发三十万军队分三路进攻两淮,率东路军的是刘猊,中路军的是刘鳞,西路军的是孔彦舟。当时宋军方面韩世忠驻楚州,张俊扎营盱眙,刘光世屯兵庐州,岳飞扼守鄂州。听到伪齐南下的情报,张俊和刘光世故伎重演准备开溜。刘猊的东路军在受到韩世忠阻击后向西撤退,准备与刘麟的中路军会合,在藕塘与张俊部将杨沂中遭遇,双方激战,被杨沂中所败。刘麟的中路军与孔彦舟的西路军闻讯后仓皇退兵,三路攻宋的计划彻底破灭。

今听得完颜兀术诘问,回想他三度出兵攻宋,均以失败告终,不由低下了头。

完颜兀术命人将一通书信交给刘豫,刘豫拆开信一看,吓得脸上汗水涔涔而下,原来上面写的竟是岳飞约他一起合谋诱杀完颜兀术,灭金复宋,道:“梁王,这通书笺是从哪儿来的?”

完颜兀术道:“你还装作不知么?这通书信是我的一个密探从岳飞那儿得来的。他被岳飞抓住了,岳飞错认他是自己的密探张斌,一见面就问:‘你不就是我派到刘豫那里去的张斌吗?前些日子让你送信给刘豫,要他设法将完颜兀术引诱出来,不料你竟一去不返,我后来又派人到刘豫那里去探问情况,刘豫已经答应到冬天把完颜兀术引诱至清河共同夹击,你为什么没有将信送到呢?’我那密探怕被岳飞杀死,顺势假称自己就是张斌。岳飞于是就写了这封信,说了同你一道活捉老夫的计划。哼哼,要不是我那密探机警,将这封信交到了老夫的手上,老夫和大金国数十万兵马岂不是就葬在你和岳飞的手上了?”

刘豫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惊道:“王爷明鉴,刘某从没有和岳飞有谋害王爷的计划,这一切都是岳飞的反间计,请王爷切勿上了他的大当。”

完颜兀术道:“反间计?岳飞怎地认得那人是我密探?”刘豫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完颜兀术不再与他争辩,喝道:“拿下。”十余金将抢来将刘豫和刘鳞、刘倪三人按住,然后又命军马将大齐国兵马包围起来。刘豫惊道:“王爷这是要干什么?”完颜兀术大声道:“传我大金国上谕:废刘豫为蜀王,迁临潢府,此后大齐国兵马归我大金节制。”

刘豫等齐国诸人惊住了,刘豫道:“王爷,这是有人在陷害刘某,刘某一定找出那凶手来,攻下大宋,为大金尽忠。”完颜兀术道:“不必了,你为齐王以来兴兵八年,未曾夺得大宋一寸土地,反而不住向我大金要粮草兵马,现下证据确凿,才知你已通宋,若不是念着你也曾对我大金有微功的份上,我大金如何会留你性命?”

跟着刘豫数十名家眷被从城里押出,人人惊恐万状。刘豫才知完颜兀术早派兵入城,控住城内外了,欲要再辩解,完颜兀术道:“我已将你被废之事在城内宣告,当年赵佶、赵桓等人被押解出京时,老百姓们燃顶炼臂,号泣之声闻于远迩。而你居位八年,百姓恨不得生啖你肉,今日被废,并无一人难过,你可知这是何故?”刘豫自知不得民心,低下头来,再不敢出声。

完颜兀术又道:“这次由本王亲自出马率大军灭宋,不需你什么事了。”完颜兀术文韬武略在金国无人能及,若是由他出马,自然不需他刘豫了。完颜兀术遂派兵押解刘豫父子及其家眷迁居临潢府,然后领军进城。

群雄在远处看见刘豫被废,既惊且喜,喜的自然是刘豫的大齐国就此破灭,惊的是女真人又要提兵南侵,且是完颜兀术亲自出马。

刘豫等一行人被押出不远,忽见路中立着一女子,竟是刘香蝶。刘豫怒道:“你来这儿干什么?”刘香蝶道:“爹,你终于不做乱臣贼子了。”刘豫心中一凛,想到了什么,道:“你是不是助岳飞害了爹?是不是将梁王的密探告诉了岳飞?”刘香蝶道:“女儿只是不想爹一错再错。”刘豫顿时全明白了过来,道:“原来是你害的我……你助岳飞抓住了梁王的密探?”刘香蝶想了片刻,道:“是,那个密探想来找爹,被我引到岳元帅的营中去了。”

刘豫道:“那你快跟我去同梁王说个明白。”刘香蝶道:“不,女儿不会跟梁王说的。”

刘豫怒道:“那你为什么要害我?”刘香蝶道:“女儿当初做了错事,所以要赎罪补过。”刘豫道:“你是说你出计给我擒得张觉错了?”刘香蝶道:“是,若不是爹答应我不做对不起黄教之事,女儿也不会让爹假立大齐圣教找到张天门使的,想不到爹找到张大侠后假戏真做,不但背叛了黄教,还受了女真人之封,做了齐国的皇帝。”

刘豫道:“爹这样做又有什么错?无毒不丈夫,哪一个当王称帝的不是极尽计谋?成王败寇谁又论手段?”刘香蝶道:“所以爹连女儿也要利用?”刘豫瞧了她一眼,道:“你去跟梁王说清楚,好不好?”刘香蝶摇了摇头,道:“女儿不会去说的。”

刘豫怒极,纵身过去一掌击在了刘香蝶的天灵盖上,刘香蝶立时软倒在地,气绝而死。刘豫气恨交加,一口血仰天吐出,随之“砰”的昏绝倒地。

刘鳞等人忙抢出将他抬上了马车去,金兵又押着他们往临潢方向而去。

群雄忙抢了过来欲救刘香蝶,发现已没有呼吸了,想起她一身正气一腔忠义,无不悲痛,当下将之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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