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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娘家人-----大舅

写作，说实话，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好心的人会私下劝你不要管，不要说，过好自己的日子，而深不可测的小人顺手就是一个举报，轻则删贴封号，重则喝茶警告。所以我的论世举步维艰，甚至连读者也屈指可数了。妻子昨天要我写东西，我连写了两篇阳后的所见所闻，反馈还不错。可我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了，再说下去，就要忍不住说实话犯规，再说我阳康之后，症状几乎消失，也没必要眼睛盯着不放了。新年到来之际，我愿意坐月子一样慢慢静养，直到身体完全恢复。



　　言归正传，母亲不知写过多少次了，她已去世整整三十年了，她要活着，已经90岁，想象不出老成什么样，她去世前的样子已经永远定格在我脑海中，有白发，但皮肤没什么皱纹，几乎保持着她年轻时的白里透红。这些年，想起母亲，我也不会心痛伤神了，差不多能做到淡然处之了。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谁都有生命消失那一天。我想写写母亲的兄弟姐妹们，除了我苦命的母亲，她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姐姐，她们都活了85岁以上。母亲的娘家是渑池县坡头乡，大舅，大姨都在坡头过了一辈子，二舅是县耿村矿工人，娶个媳妇是义马千秋的，退休后他们在千秋一个老院里住。母亲第一个去世，前几年，先是大舅走了，后来二舅也走了，大姨走了，大姨夫走了，我突然发现，母亲的兄弟姐妹全都走了，他们到天堂团圆了。他们几兄妹的关系，除了大舅二舅不知因为房产还是什么争议有点过结，彼此感情都还可以。母亲在世时和他们的关系都很好，无论大舅，二舅，还是大姨都来往频繁，逢年过节母亲都要回娘家行人情，带着大包小包礼品，我是妈妈的影子。她行李多，害的我也要跟着走很远的土路柏油路。下面我分头记述吧。



一. 坡头街的大舅

大舅名叫茹景田，生于1924年。外曾祖父是民国初坡头小学的校长，也是村里的乡贤，外公也读了不少书，到了大舅，他读到高中毕业。外曾祖父被迫给日本人带路，去了再也没有回来，蹊跷的是他和日本鬼子一起永远消失了，不知是否他把日本鬼带到地方武装的势力圈然后同归于尽，反正外公大舅他们后来漫山遍野寻找，乡下城里打听，都没有一点老掌柜的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鬼，就这样从人间蒸发了。外公也是做老师的，不知何时染上了吸大烟恶习，父亲死后，他更肆无忌惮，破罐子破摔，把一个好端端的家挥霍一空。外婆39岁那年难产血崩去世的，大舅读完高中就成家并参加工作，大姨嫁人，我母亲和二舅分别被送到百庙和白杨山亲戚家寄养。

大舅娶的媳妇姓黄，是坡头岭南的，年轻时长得很漂亮，至少是村花级别的。我大舅白白净净，高高大大，斯斯文文也是一表人才。因为有文化，大舅解放初就做了县蔬菜土产公司的经理。但他做人正直，老实，57年被打成右派，劳动改造了好多年。大妗人样好，但年轻时性格要强，对我妈妈并不友好，也谈不上爱护。小时听妈妈说，她做闺女时也挨了大妗不少骂，甚至吃饭时不让她吃。尽管如此，后来妈妈到县城做了童养媳，因为能干，成了李家的顶梁柱。坡头亲戚来县mai，都住在我家。大妗大姨都睡我妈的大床，那时我也和她们一起睡，晚上还能听她们开卧谈会。有次，我问大妗叫啥名，她不说，我就叫她黄菜花，她佯装生气地骂我，这娃是谁教的，惯哩謬形。她是小圆脸，眼睛也是圆圆的，我们叫瓦豆脸，皮肤白净，小巧玲珑，年轻时自然是坡头一朵花。我记得冬天缝棉被，做鞋帮时她和大姨还有东川姑奶奶一起到我家帮忙，三个女人一台戏，加上我妈，四个女人，她们又说又笑，不知不觉三两天就把我们过冬的棉被面衣棉鞋准备好了。母亲一向很关照她的娘家人，像大妗这样当年对小姑不友好甚至刻薄的人她也过往不咎亲如姐妹了。



　　如果不是打成右派，大舅的前途本来是一片光明甚至不可估量的，做蔬菜公司总经理那会他还不到三十岁，因为能写能说，为人正派，自然青云直上。但他过于老实，性格还有些读书人的懦弱，风向一变，自然有小人趁机把他整倒了。他在县城十多公里外的山里搬拉石头修路，当时亲戚们都躲瘟神一样躲着他，只有我妈妈蒸好一箩馒头，走路走到他工地上去看大哥。第一次我妈不知他的具体位置，一路走一路问，竟然没认出一脸尘土瘦骨嶙峋的大舅，向大舅打听认不认识坡头街的茹景田？自己是他妹妹茹小麦。大舅一眼就认出了妹妹，一时哽咽的半天说不话来，母亲知道眼前自己问的人就是亲哥哥后，两个人都泪如雨下。我回老家去看大舅，大舅说起这事还热泪盈眶。



　　大概八十年代初吧，大舅被平反恢复原来职务，但此时大舅已经落下一身病，没上两年班，就退休了。退休后经常到县城看病开药，每次来都要到我家看看他妹妹。那时我妈已经偏瘫在床上，大舅每次都给她带一些罐头，奶粉，点心之类。我记得罐头多是瓶装的桔子罐头，北方不产桔子，我见到桔子罐头都垂涎三尺，妈妈吃时我也能沾点光，比如喝甜甜的罐头水。奶粉是三鹿奶粉，那时三鹿是国产最大的名牌。大舅性格很温和，说话从不高腔，我们家盖新房时，房间的“府棚”都是他亲手搭的。他还写得一手好字，我那时迷恋上霍元甲电视插曲，试探性的问他能不能把电视剧主题曲给我用毛笔抄录下来，他竟然爽快答应。吃完午饭，他用毛笔小楷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把全部歌词誉写了一遍：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我把他写的字贴在墙上，天天看，日日唱。大舅是个文化人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他自然也成了我仰慕的对象。



　　大舅身材伟岸挺拔，我记得他常戴一顶蓝帽子，冬天脖子还围一条咖啡色的长围巾，穿四个兜的中山装，看起来很有风度。如果不是那场浩劫，大舅一定会成为大领导，谦谦君子。我爷爷不太待见母亲娘家的穷亲戚，一般都不太搭理，唯独大舅例外，尽管话也不多，但大舅到我家，爷爷没有一点嫌弃的眼色，彼此见面都十分友好客气。大舅生前，我每次回老家，都和老父亲一起去看望他老人家。因为他是我妈妈的至亲，看不到母亲看到大舅心底也会倍感亲切和慰籍。晚年的他腿也不好了，需要拄着拐杖走路，老胃病让他显得更加消瘦，看到我他也十分高兴，他当初也想不到小麦最小最不幸的小儿子还能在广西读书谋生，回家还不忘去看他。我每次去和妈妈回娘家一样，也是两手掂满礼品，走时他一瘸一拐的送到门口，然后定定的站在门口目送我和父亲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大舅只有一个儿子。他的儿子我们叫振先哥，年龄差不多长我一辈人，三年前也去世了。如今只剩下一个嫂子。振先哥有一儿一女。都比我大几岁，我记得儿子叫小蛋，女儿叫小玲。小蛋是修理汽车的，他学车时在我们家西边屋住了大半年。小玲能读书，现在听说也是坡头中学的老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