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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史：以一位战争亲历者的视角，全景展现二战血火征程

第五章  对敦刻尔克的援助

5月26日至6月4日

祝福和祈祷的仪式——“让人喘不过气的、糟糕的消息”——内阁成员们的表现——小型船只的聚集——七百艘船——三个重要的条件——“蚊式”舰队——法国人的撤离——发给戈特勋爵的最后一个指示——也许会产生的结果——敦刻尔克的指挥权让戈特移交到了亚历山大的手上——我于5月31日第三次出访巴黎——斯皮尔斯将军、贝当元帅——撤离结束——我于6月4日在议会上的演讲——空军的胜利有着重大的意义——英国很坚决

5月26日，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内，举行了一个祝福和祈祷的仪式，仪式的时间不长。英国人不喜欢把内心的想法流露出来，可是，我在歌唱班级的座位上坐着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一种压抑已久的激动的情感，感觉到了参加仪式之人内心的畏惧。他们的畏惧，并不是对死亡、受伤或损失某些物质的畏惧，而是对英国的失败和陨灭心存畏惧。

那天是5月28日星期二，截止到那时，我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到下院去了。在那段时间里，发布任何消息都是无益的。议员们也没要求我发布过什么。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也许就在这个星期之内，不光是我们军队的命运，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都会有个结果了。我说：“对于不幸的消息，下院应该有心理准备。我只有这一件事情要说，不管在这次的战斗中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捍卫整个世界的正义，这是我们的责任，什么都破坏不了我们向前迈进的决心和力量。在英国的历史上，这样至关重要的时刻有很多，而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刻。我们有战胜困难的能力，要坚持到最终胜利时刻的来临。”政府从组建到现在，我除了见过内阁成员和少数政府人员以外，其他同僚基本没有见过。所以我认为，最好能把除了战时内阁成员之外的内阁大臣全部召集到我的下院办公室召开一次会议。在场的大概有25个人。我把战争的发展以及我们现在的境地坦然地告诉了他们，当然也包括未来即将发生的不知是吉是凶的事情。之后，对于这件事情，我并不认为它有多么重要。我很随意地说：

“不管在敦刻尔克会发生什么，当然，我们都要坚持到底。”

内阁成员在当时的反应让我很惊讶，因为，参加这次会议的25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政治家和议员。他们各自对于战斗的想法——先不管对错——居然都不相同。很多人都从座位上弹起来跑到我这里，站在我椅子旁边拍打我的后背，嘴里还不停地叫喊着。在这关键的时刻，我要是不能妥善主持国家的政策和方针，那么我无疑会被这些人踢下台去。我相信，大臣们都已经做了决定：宁可丢弃自己的家庭和财富，甚至是自己的性命，也不会屈服投降。他们的决心，既是下院的决心，也可以说是所有英国人民的决心。从那以后，大概有几天到几个月的时间中，我总会在合适的场合把他们的决心讲述出来。他们的心情就是我的心情，所以，我能准确地把他们的心情表述出来。在我们整个岛屿上，一股烈火正在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在每一个地方焚烧着。

英法两国从敦刻尔克撤离一事，确有相关的详细记录。20日之后，在多佛尔港司令官拉姆齐海军上将的命令下，战舰和小型的船只开始集合。海军部于26日下午18时57分发出指示，开始实施“发电机”计划。当天晚上，第一批军队就被载回了国内。现在，布洛涅和加来已经失守，我们控制的地方就只有敦刻尔克和与比利时边界连接的广阔的海岸地区。当时我们觉得，我们要在两天之内拯救出45 000人。第二天，5月27日清晨，在紧急情况下我们采取了应对的措施，为了“满足特殊情况的需要”，必须要找寻更多的小型船。船只的数量必须要保证载下所有撤退的英国远征军。很明显，海滩上的船只除了需要大型船——用于运载敦刻尔克的兵力外，还需要很多小型船备用。海运部的里格斯先生建议从海军部官员的各个船坞之中寻找，从特丁敦到布莱特灵希，共在大小船坞之中找到汽艇40只。次日，这些汽艇就聚集于西尔纳斯。另外，只要能在沿海岸使用的运输工具——伦敦各个码头定期航轮上的救生艇、泰晤士河上的拖船、快艇、渔船、驳船、平底船、游艇等，全部都要征用，以备不时之需。27日，小型船全部下海，如浪潮一般。它们要从我们的海峡港口行驶到敦刻尔克，也就是我们最爱的军队的所在地。

要是不注重保密性了，海军部就会立刻放任船民的行动，让我们国家南方和东南沿海的船民积极地组织行动。不管是汽船还是帆船，只要是有船，就能自行开到敦刻尔克。还好，早在一个星期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现在，积极前来的志愿者又有很多。有少量小型船只于29日开过来，这些为数不多的船只也是日后开来的近400只小型船只的先头队伍。从31日开始，这400多只船把大概10万人从海岸载运到了距离海岸有一段距离的大船上，这些小型船在此次的行动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最近，包括海军部地图室主任海军上校皮姆在内的两三个我以前经常看见的人，我都没有再看到。在四天的时间里，他们用一艘荷兰小船运出去了800人。敌军的空袭连续不断，在赶去救援军队的船只中，英国的船约有700艘，加上同盟国的船只一共有860艘。

以下的数量表是官方的统计数字，其中不含未运载军队的船只：

①  包括大船上的救生艇和一些不明来历的私人船只，无法查到准确数字，所以没有计算。——原注

当时，在敦刻尔克附近的海岸周围，有着严密并秩序井然的部署。队伍到了那里以后，很有秩序地在防御工事的沿线休整，没有一点混乱的现象发生。防御能力在那两天的时间内有了显著的提高。阵容强大的部队被调遣去建立防守线。像第二师和第五师那样的损失惨重的部队则负责留守，暂当后备部队使用。万事妥当以后，以最快的速度上船。刚开始的时候，有三个军的兵力在前线作战。后来，法国把很多的防线区都接手了，到29日，我们只投入两个军就够了。我们的军队在撤退，敌人的军队一直在追击，敌我之间炮火从未停止过。特别是在尼乌波特和伯格的两侧，战事更加激烈。在撤退的过程中，英法两国军队的数量越来越少，其防线也变短了。在海岸的沙丘上，大量军队遭到了敌军的空袭，攻击经常能持续三到五天。希特勒以为，只出动德国空军就能牵制住我们。等到最后时刻，再出动他一直没有出动的装甲部队，给我们致命的一击。他的思路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却是错的。

他的愿望破灭了，主要原因有三：第一，在海岸沿岸不停地袭击聚集的军队，却没有造成大规模的死伤。海岸的沙土松软，炸弹掉进去以后，弹片被裹在沙子里无法扩散出去。起初，空袭的炮声响过之后，军队的损失却很轻微，这让兵士们很诧异。虽然炸弹遍布，但是人员几乎没有伤亡。在有岩石的海滨处，空袭带来的后果相对严重一些。很快，士兵们就对敌人的空袭熟视无睹了。想要存活，只要平静地在沙丘之间蹲着就可以了。他们看着灰蒙蒙的、但是很友好的大海，到了海的那边，就有能救命的船了，就到家了。

5月29日、30日，敦刻尔克周围示意图（照原图译制）

5月31日及6月1日，敦刻尔克周围示意图 （照原图译制）

第二，德军飞行人员的损失出乎希特勒的意料。英军和德军的空军作战能力在这里得到了考验。在战区的空中，英国战斗机不遗余力地来回巡视着，跟敌军进行拼死的较量。他们接二连三地向德军的战斗机和轰炸机发起进攻，把敌军冲得四处散开，将他们赶出了战区的上空，给敌军造成了严重的损失。直到皇家空军取得了光辉的胜利之前，这样的战争每天都在上演着。只要碰到了德军的飞机——他们的飞机有时候会一下出动四五十架，不管是在哪儿，英军都会马上进攻。经常会有这样的情况，对方的几十架飞机被我们的一个中队，甚至不到一个中队的飞机打得落花流水。没过多久，敌人的飞机就毁了上百架。首都空军部队作为我们的最后力量，也是最高高在上的一支后备军，也在战争中全部出动。有时候，战斗机的飞行员要在一天内出动四次。我们取得了斐然的战绩，本来占据上风的敌军死的死，伤的伤。我们胜利了，他们虽然也很英勇，但却被我们打得不敢前进。空军在作战的时候，经常是在云层中或距离地面几英里距离以上的上空进行，所以，海岸上的军队极少有机会能见识到他们的战争场面，这一点十分遗憾。他们只能看到从战区上空飞过来的敌军的飞机向海滩投掷的炸弹，不过，这些来袭的敌军飞机也许再也没有飞回去的机会了。有些陆军十分憎恶空军，在多佛尔和泰晤士河港口上岸的时候，一些不清楚战况的陆军还对空军出口不逊。要怎么让他们知道，其实，他们是应该友善地对待空军的呢？我费劲心思地把这一点在议会上讲述了出来。

不过，我们战争的有利因素就是大海。如果不是在海岸附近，那么像软沙等等的优良条件以及我们空军的勇敢对我们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人们的情绪越来越高昂，早在10天或12天之前的命令到现在来看，已经起了巨大的作用。海岸沿岸和船上的士兵们都保持着良好的秩序。海面风平浪静。在沿岸和大船中间，是往来不断的小船。涉水的士兵们在海岸乘上小船之后被运走，看到落水的兵士，小船就上前搭救，在敌军的炮火下，它们可能会被击沉，但却毫不畏惧。空袭击毁了一定数量的船只，但是小船的数量足够填补这一空缺了。没有任何力量能击垮“蚊式”舰队。在失败的那一刻，我们团结又不服输的岛国人民得知了这个光彩又荣耀的事情。在我们的历史中，会永远记载下敦刻尔克海滩战役的全部经过。

军舰担负着最沉重的任务，外加小船出色的配合，它们在敦刻尔克和英国之间穿梭，将三分之二的士兵带回了英国。驱逐舰起到的作用也是不可小觑的，这一点请参照本书89～90页2 ^<1>的损失统计表。

撤退行动进行得如何？人们急切地关注着，期待的心情日渐增长。海军当局于27日夜间宣称，戈特勋爵的阵地面临的局势已经十分紧张了。皇家海军上校坦南特是海军部派到敦刻尔克任职高级海军军官职务的人员，他在紧急电报中请示道，“到了明天晚上，能不能撤离都是个大问题”，所以，凡是能派上用场的船只，请调遣到海岸支援。局势很危险，甚至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我们竭尽全力满足他提出的请求，派出巡洋舰1艘、驱逐舰8艘、大小船舰26只前去支援。28日，局势本来很紧张，但是，我们在皇家空军的帮助下，坚守住了陆上的阵营，有效地缓解了紧张的气氛。29日，我们的3艘驱逐舰和21艘船舰被击毁，很多受到攻击的船舰负伤，损失惨重。但是，海军仍然坚定地执行着原计划。

我们不会将法国士兵丢弃在后面置之不理，绝对不会。我在法国还没有对我们产生抱怨，没有提出什么要求之前，就已经发布出了如下的指示：

首相致陆军大臣、帝国总参谋长和伊斯梅将军

1940年5月29日

（原件给帝国总参谋长）

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应该尽可能跟法国的军队一起撤出敦刻尔克。他们只搭载自己的水上运输工具是不够的。马上联系在我国驻扎的法国代表团，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找法国政府一起商量解决办法。这样的话，能避免或者尽量避免不必要的责备。比较稳妥的一个做法就是，把敦刻尔克那两个法国师撤走，以我们的军队取而代之，这样做可以方便指挥。但是，尽可能把最稳妥的意见和应该采取的行动告知我。

首相致斯皮尔斯将军（巴黎）

  1940年5月29日

下面的文件请交给雷诺，这样做是为了方便让魏刚和乔治接到通知：

我们已经有近5万人从敦刻尔克撤离了，今天夜间有希望继续撤离3万人。任何时候，前线都可能被冲破，在空袭和来自西南方的炮火的轰炸下，码头、海港和船舶随时都有遭到破坏，以至于不能继续使用的可能。当前，部队的撤离工作进行得比较顺利，但谁也说不好这种情况会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以后能拯救多少人还是个未知数。我们撤退的同时，希望法国军队也尽可能地跟我们一起。海军部已经接到命令，在法国海军需要帮助的情况下伸出援手。未来会有多少人不得不屈服投降，我们无从得知。但是，我们要尽量避免这一后果，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要有足够的承受能力去承担。如果以后的工作必然是无序的、沉重的、紧张的，那么，对于这种不可避免的事情心存抱怨就是无意义的。

对撤离的军队的改编工作一旦完成，当我们有足够的力量保卫我们的性命，或是对敌人趾高气昂的进攻和形势危急的进攻有足够的抵御力量的时候，我们就该在圣纳泽尔挑选一只新的队伍，组成英国远征军了。在印度和巴勒斯坦地区，我调遣过来了一批正规军。要不了多久，澳大利亚和加拿大的军队就能到来了。现在，我们正位于亚眠南侧，我们运输的装备在供5个师使用的情况下还有富余。但是，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应对突然的袭击，是为了做稳妥的布置。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告知你们我方关于驻法国军队的增援的计划。我激情澎湃地写信给你方。你可以把意见坦诚相告，不用左右为难。

30日，我召集了海军、陆军、空军的三军参谋长及大臣来到海军部作战室开会。我们对当时比利时海岸的局势做了分析。包括法国的6000军士在内，军队的撤离人数已经接近12万人。运载撤离人员的船只共有860艘。海军上将维克·沃克此时正在敦刻尔克地区，他在来电中说，就在刚刚过去的一小时内，虽然空袭和炮弹不断，但也有4000人成功上船。另外他觉得，到了明天，敦刻尔克就会失守了。我着重说明，必须尽快让更多的法国军队撤离。否则，我们和盟国之间关系的裂痕将无法填补。我补充道，我们应该通知戈特勋爵，当英军的战斗力缩小到一个军以后，就只留下一名军长指挥就可以了，戈特勋爵自己也要登船回来。为了保证法国军队的撤离，英国军队要尽可能守住阵地，时间越长越好。

戈特勋爵的脾气我最了解了，所以，我亲自写了以下命令给他。30日下午14时，这道命令经由陆军部正式传达：

截止到目前为止，撤离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为了保证更多的人安全撤离，要竭尽全力继续坚守在现在的阵营上。每间隔3个小时，可以经由比利时西部的拉·潘尼发来报告。我们之间的通信如果能保持畅通的话，等你们的军队缩减到我们认为可以交给一个军长带领的时候，我们就会下令让你回国，带上你认为可以跟你一同从那里撤离的军官。现在，你就应该把这位军长指派出来。万一通讯线路断了，那么你应在军队人数缩减到不足3个师的时候，自动把指挥权交给他，然后按照之前的计划返回国内。这一安排完全遵照了正常的军事程序，你不能在这件事情上擅自行动。从政治因素上想想看，你若被敌军俘获，而你手下还有少量的部队，那就等于让敌军占了额外的便宜。你应该让你挑选出来的司令官跟法军并肩作战，一起抵抗敌军攻势，同时组织从敦刻尔克和海岸撤离的工作。不过，他若没有了继续组织撤退的能力，或者不能给敌军带来损失的情况下，为避免毫无意义的牺牲，他可以跟法军高级司令官商量，向敌军投降。

这封电报的最后一部分内容，对于很多重大事件和那位勇敢的司令官来说，也许产生了很深刻的影响。1941年12月末，我人在白宫。总统和史汀先生将麦克阿瑟将军的命运和在科里几多尔2 ^<2>的美国驻军的命运都告诉了我。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跟他说明白，我们会如何对待一个所率部队已经缩减到只有原来一小部分的总司令。总统和史汀先生在阅读那份电报的时候，是很用心的。他们好像深深地记住了电报的内容，这让我很惊讶。那天，没过多久，史汀先生就过来了，他向我要一份电报的副本，我马上给了他一份。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份电报促使他们作出了正确的决策，也许吧。他们命令麦克阿瑟将军把自己的指挥权交出去，由另一位将军2 ^<3>接手。这位令人钦佩的司令官在后来的战争中之所以能屡建奇功，正是得益于此。若不是这样，他只会死在战场，或是被日本所俘，根本没有在以后参战的机会。希望我的想法是对的。

海军上将拉姆齐现在正在多佛尔，戈特勋爵的参谋人员于30日跟他会面协商之后，给戈特发出了通知说，想要守住东部外围的阵营，6月1日的白天可是最后的时限了。所以，要采取紧急的行动，把在撤离过程中留在海滨上的不到4000人的英国后卫部队的安危保住。后来我才发觉，想要在最后的防守阵地上抵抗到最后一刻，这些兵力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决定，英军一定要在防守区一直坚持到6月1日到2日的晚间，与此同时，英军和法军要在互等的基础上撤离。戈特勋爵于5月31日奉命完成了指挥权的移交（交给了亚历山大少将），回到英国的时候，当时的局势大体上就是这样的。

我不想造成误会，为了保持私人间的往来，5月31日那天，我飞往巴黎参加了盟国最高军事会议例会。艾德礼先生、蒂尔将军、伊斯梅将军跟我一同前往。另外，5月30日刚从巴黎飞回英国的斯皮尔斯将军也带着最新的消息跟我一起上路了。他既是一位出色的军官，也是一位议员。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我们就建立了友谊。那时，他是一名联络官，负责法军的左翼和右翼之间的通讯。1916年，他带我视察了维密岭，将我介绍给了法国第三十三军司令法约尔将军。他说着一口流利的法语，袖子上挂着五条负伤荣誉带。现在，我们两国的关系是让人焦躁不安的，而他正是改善我们关系最适合的人。当英法两国陷入困境或发生争执的时候，法国人总是焦躁地喋喋不休，而英国人的反应虽迟缓，但有些野蛮。不过，斯皮尔斯在跟法国核心人物交谈的时候，一直都很淡定。在我见过的人中，还没有人能在这一点上超过他。

那一天，我们没有到外交部去，我们去了圣多米尼克街陆军部雷诺先生的办公室。我和艾德礼发现，跟我们见面的法国内阁成员就只有雷诺和贝当元帅。当时，贝当任职最高军事会议的副主席，在我们的会议中，他还是第一次露面。他穿着平常的衣服。我们这边出席的人员还有我国的驻法大使、蒂尔、伊斯梅和斯皮尔。出席的法国代表有：魏刚、达尔朗、德马尔热里上尉（雷诺私人办公室的主任）、伯多安先生（法国战时内阁秘书）。

挪威的现状是我们讨论的第一个问题。我说，经过仔细的思考之后，英国政府觉得，应该马上从纳尔维克地区撤离。在那里，我们安排了部队、驱逐舰、高射炮，但是，其他的地方也需要这些。所以我们建议，撤离从6月2日开始执行。英国的海军可以把法国军队载运回法国，挪威的国王或者任意一支挪威军队要是想的话，英国海军都可以把他们护送到法国来。雷诺说，对于这一政策，法国政府是赞同的。要是跟意大利打起来了，地中海的上将肯定迫切需要这批驱逐舰。在埃纳河和松姆河的战线上投入16 000人的兵力是一项有效的部署。就这样，这个问题被解决了。

然后，我们把话题转移到敦刻尔克上。对于北方军团的情况，法国人好像还没有我们了解到的消息多。我说，包括15 000人的法军在内，一共已经撤离了165 000人。他们听到这一消息之后十分诧异。撤离的英军人数比法军人数多得多，很明显，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我向他们解释说，部队后面有大量的英军行政机构，在作战部队从前线返回之前，这些行政机构的人员就已经上船了。另外，到现在为止，法军还没有收到撤离的命令。我这次来到巴黎，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要确认撤离的命令是不是同时发给了英军和法军。目前，在中央阵营留守的英军有三个师的兵力，他们可以掩护盟国的全部军队撤离。盟军现在肯定遭受了巨大的损失，所以，以上的安排，以及海路的运输，都是英国为了弥补盟军的损失作出的牺牲。现在的局势十分紧张，英王和英国政府认为，应该给戈特勋爵下达一道命令，将伤员留在后面，先把作战人员从战斗中撤离。现在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了，就意味着那些健康的兵士能顺利撤出20万。这是不可思议的。要是放在四天之前，我能保证的人数还不到5万人。我再三强调，我们的装备损失严重。雷诺称赞了英国的空军和海军，我感谢他这样做。然后，我叙述了英国和法国的部队要如何才能重组的详尽的细节。

此时，达尔朗海军上将草拟了以下电报，准备发给身在敦刻尔克的海军上将阿布里亚尔：

1.你率领的几个师的兵力，和英军司令率领的几个师的兵力，要共同在敦刻尔克附近的一个桥头阵地坚守。

2.如果你确定，桥头阵地外围已经没有军队再前往登船地点了，就应立刻下令让留守在桥头阵地的队伍撤离，登船的时候，让英军优先。

我马上插嘴道，不需要让英军优先上船。英军和法军在撤离的时候，要遵照相等的原则，“携手共进”。英军应该在后方掩护。我的观点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然后，我们说到了意大利。我把英国的看法讲述了出来，意大利要是参与战争，我们就要给他们最沉痛最有效的回击。在意大利人之中，有很多都反对战争。要让全部的意大利人意识到，战争是残忍的。我提议，我们应该对西北部的工业区——米兰、都灵、热那亚三个城市所组成的三角地带发动一次空袭。对于同盟国要马上行动这一建议，雷诺表示完全赞同。达尔朗海军上将已经拟定了一个计划，他说，对意大利的石油补给系统的进攻要分兵从海上和空中两路进行。法国和意大利的边界同那不勒斯之间的沿海区域，是意大利大部分石油的贮藏地。有关技术方面，也在协商之后作了相应的部署。

之后，我说出了我的期望：我的政府是最近才成立的，英法两国政府同等地位成员应该尽快增加对彼此的了解。比如说，能让劳工大臣和工会的领导贝文先生出访巴黎是我的一个愿望。贝文先生把自己卓越的能力展露得淋漓尽致。英国的工人阶级在他的带领下，放弃了比上次战争中更多的休假和特权。雷诺热情地答应了。

粗浅地说了一下丹吉尔的局势和不让西班牙参战的重要性之后，我接着分析了总体局势。我说到，盟国在对待敌人的时候，坚决不能后退。……最近的境况已经让美国愤怒起来了，他们就算不参加战争，也会在不久之后给我们强有力的支持。英国要是遭到敌军进犯，美国在那时起到的作用就更大巨大了。英国是无畏的，不管是大城小镇，都会奋起抵抗。英国军队的基本需求满足了以后，他们就可以把富裕出来的部分分给自己的同盟国法国。……我们一定会坚持到战争的胜利，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就算我们之中有一方战败了，另一方也不可能投降。英国本土若是陷入了劫难，变成一片废墟，英国政府会在“新大陆”挑起战斗。两个盟国之中，若是有一方或是双方都被德军打败，他们绝对不会友善地对待我们。我们将成为他们的依附和奴仆，永世不得翻身。绝不能让两个民主国家忍辱偷生，不能让德国把我们赖以生存的东西抢走，我们宁可带着西欧的文化和所有的成就走向惨烈的覆灭之路。

艾德礼先生继续说，对于我的建议，他完全认同。“英国处在险境之中，这一点我们已经认识到了，我们还明白，德国人要是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就会摧毁英国人民建立起的所有的东西。德国人在杀人的同时，也在扼杀人们的思想。我们国家的人民都是坚决的，这种坚决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对于我们的表述，雷诺表示十分感谢。德国军队在战胜之后，士气总是极度高昂的，而雷诺相信，德国人民不可能一直保持那样的状态。在英国的帮助下，法国要是能坚守在松姆河，要是美国的工业能补给我们军用物资上的空缺，我们就有胜利的把握。由于我一再强调：“就算我们之中有一方战败了，另一方也不可能投降。”雷诺说他很感激我能这样说。

到此，正式的会谈就告一段落了。

我们从会议桌周围散去了，在窗户那边，有几个核心人物表情特异地站在一起谈论着什么。那些人中，以贝当元帅为中心。斯皮尔斯站在我的身边，协助我用法文交谈，同时也讲述着他自己的观点。德马尔热里——这个年轻的法国上尉说，在非洲的战争一定要打到最后一刻。不过，贝当元帅看上去却很沉重，没表示赞成也没表示反对。从他的表现中我感觉到，他可能想独自去议和。信仰他的人们除了难以抵抗他的语言魅力之外，对他的品德、声望，和在困境中的从容不迫也同样抵抗不住。有一位法国人（具体是谁我记不住了）曾委婉地说过：“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军事战斗上的接连失败可能会让法国不得不对其外交政策进行修改。”话说到这里，斯皮尔斯猛地站起来，用一口正宗的法语对贝当元帅说：“元帅先生，那跟封锁有什么区别呢？你不会不明白吧。”旁边一个人说：“可能这种结局是躲不掉的。”然后，斯皮尔斯直对着贝当说：“那不是单纯的封锁，所有被德国人侵占的法国的港口都要遭到轰炸。”他能把这个点讲出来，我十分开心。我唱起了一首以前经常唱起的歌曲：无论遇到什么问题，无论跟不上队伍的是谁，我们都要在战争中坚持到底。

空袭又持续了一整夜，但并非是大规模的骚扰。次日，我一早就离开了巴黎。以下的电报是我刚到国内时就发出去了的：

首相致魏刚将军   

  1940年6月1日

已经快到撤离的最后时刻了。五个战斗机中队一个接着一个地行动，连续不断。这已经是我们能尽到的最大的努力了，不过，今天早上有六艘船只被击毁，包括几只载满了军队的船只。只有正在通航的航道才能感受到大炮的压力。敌军日渐迫近，桥头阵地的范围明显减少。要是挺到明天的话，我们也许会丢失一切。要是今天晚上能撤离，即使会损失很多兵力，却也能拯救很多兵力。目前为止，在桥头阵地上的法国部队还拥有作战能力的并不多，比你所说的要少。而且，留在那里的兵力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多，也是值得质疑的。在碉堡里面，不管是海军上将阿布里亚尔，还是你，还是我们，都无法对事态做出精确的判断。所以，桥头阵地的英国防守区司令亚历山大将军以及海军上将阿布里亚尔在我们的指示下，将在共同商讨之后对军队能不能支撑到明天做出一个判断。我坚信，你肯定赞成我们这样的做法。

5月31日和6月1日两天，敦刻尔克的战争仍在继续，这场战争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英国军队在这两天的时间内，成功地让132 000兵力平安登陆。约有三分之一的兵士，都是在凶猛的炮火和空袭中，从海岸用小船接应出来的。从6月1日早上开始，敌军轰炸机的袭击就开始了。它们总是趁我方战斗机不得不回程加油的时刻趁机前来突袭。我方集结的船只在敌军的轰炸下损失惨重，仅一天的损失，就赶上了上个星期的总损失。在空袭中，在水雷和快速鱼雷的突袭中，在各种恶性事件中，我方这一天的沉船数量竟多达31艘。其中，被击沉的占11艘。另外，陆地作战的敌军加强了对桥头阵地的威胁，他们费尽心思地想攻进去。在盟国后方部队的拼死反击下，他们被全部击退。

撤离工作到了最后的关头，不仅秩序井然，而且十分顺利。以前的作战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像这次这样能事先安排好行动的，这还是第一次。6月2日清晨，依旧坚守在范围被缩小了的敦刻尔克阵营上的军队有：装备着7门高射炮和12门反坦克炮的英军4000人和差不多相等数量的法军。目前，只能等到天黑之后再撤离。海军上将拉姆齐做出决定，在当天晚上，把所有的能用到的船只全部聚集到敦刻尔克港。那天夜里，拖船、小型船只以及一支配有44艘战舰的队伍（其中包括11艘驱逐舰和14艘扫雷艇）从英国离开。同时，法国和比利时的40艘船只也参与了行动。英国的后路部队在半夜之前就登船了。

但是，敦刻尔克的战事并没有在这里画上句点。我们准备在当晚让一批法军撤离，撤离的人数要更多，甚至比他们自己要求的撤离人数还要多。结果，天色初亮的时候，我们的船还没有装满，有些还是空的，但是已经必须要撤离了。海岸上还有大批的法军留在那里，部分法军正在跟敌军激战。必须再准备一次撤离行动。这段日子以来，这些船员日夜不停地工作，片刻不得休息。尽管这样，他们还是服从了命令。6月4日在英国登陆的法国兵士有26 175人。英国的船只载运的人数有21 000多人。可惜，那里还有几千的兵力没有撤离。桥头阵地已经越来越小了，他们在那里一直坚持到4日的清晨。当时，敌军已经到达城市外围，他们的能量已经耗尽了。在很多天的时间里，他们英勇地作战，保护着英法其他同伴的撤离。以后的日子，他们都要在德国圈禁俘虏的阵营之中度过了。要是没有敦刻尔克这些后续部队的坚持，英国重组本土防卫部队的工作，以及英国在争取最终的胜利的过程中所做的努力，都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这一点我们必须要牢记。

6月4日，在法国的授意下，海军部于下午14时23分发表声明说，“发电机”计划正式完成。

①  这些数量是根据海军部最后一次整理出来的统计为准的。关于在英国登陆的人数数量，陆军部的记录是336 427人。——原注

6月4日，议会召开会议，我有必要先公开，然后在秘密议会上，再把事情的经过跟议员们汇报一遍。我当时的演讲稿一直被保留到现在，以下只列出其中的一部分。我们应该马上对我们的国民，和全世界的人民讲明白，我们说要在战争中坚持到底，不是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的一种反抗，而是有根据的。而且，我应该详细地说明，为什么我如此信心满满，这一点也是很重要的。

我们一定要小心，这次的援救行动不能称之为胜利。撤退从来都不是赢得战争胜利的途径。可是，要知道一点，这次的救援行动却预示着胜利。这次的胜利是空军取得的。很多回国的兵士说，没有看到空军展开任何行动。空军在掩护部队撤离的时候，对敌人的轰炸机进行的攻击是带有掩护性质的，而兵士们却只看到了敌军的飞机。他们小看了空军在这次战斗中的作用。我曾听过很多人谈论起这件事情。我之所以要谈论一下这个跑题的话题，也是因为如此。这件事情我必须要让你们知道。

这次的战争对于英国和德国的空军来说，都是一次考试。德国发起空袭的主要目标就是阻止我们从海岸撤离的计划，把我们聚集在那里的大量船只击沉。此外，他们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你们能猜到吗？除了这个目的以外，综合整个战局来看，他们对从更大方面来看的军事作战和军事意义还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企图呢？他们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可惜失败了。他们在执行计划的时候，遭遇了失败。陆军在我们的指挥下撤离了。相对于他们给我们带来的损失来看，我们给他们造成的损失要多上四倍有余。……相对于他们现在正面对的敌人来说，我们的各型号的战机和飞行人员，全部比他们的优秀，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实。

在英伦的空中抵抗海外的袭击对我们来说，要更加有利。当我们说出这一点的时候，我应该强调，从这些事实中，我找到了一个绝对可信的论断。根据这个论断，我们制定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又能保证绝不失败的方法。对于这些年轻的飞行人员，我表示深深的敬重。当时，在上千辆装甲车的攻击下，作战能力高超的法国陆军有大部分都溃败了。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上千名飞行人员的能力和忠诚值决定着文明的事业有没有希望得到保护吗？

我们听人说，关于入侵英伦三岛的问题，希特勒先生自有安排。以前，很多人也如此掂量过。在布洛涅，拿破仑率领着他的大军，驾驶着他的平底船，在那里驻扎了一年。之后有人告诉他：“在英国那里，杂草丛生，十分厉害。”英国远征军回到国内之后，英国的这种杂草理所应当地变多了。

相对于我们在这次战争或者上次大战中来说，我们现在在英国本土上的兵力数量要多得多。要想抵御敌人入侵英国本土，上述这一条件无疑是有利的。但是，不能再这样了。我们不能总是防御，我们应该对盟国负责。我们要重新组建英国远征军，让他们继续由勇敢的总司令戈特勋爵率领。这些都正在部署。可是我们要保证，近期内在本土上组织的防御战必须要达到优越的水平。一能保证投入的最少的兵力的安全，二能在作战过程中挖掘出战斗的潜能。关于这方面的工作，我们正在安排中。

在演讲结束的时候，我说了一段话，这段话深深影响到了美国的决定，这一点在以后就能看出来了。

“欧洲的大部分领地，以及很多著名的古国都已经沦陷，或者正在沦陷，尽管他们都处在秘密警察和纳粹党等恶俗势力的统治之下，我们也决不能犹豫，决不能丧失信心。我们肯定会在战争中坚持到底。我们作战的战场在法国、海上和大洋中，以后，我们会越来越有信心和能力在空中的战场作战。为了保卫本土，我们宁愿牺牲一切。海岸上、敌军的登陆点、田野中、街头巷尾、大山中，这些都是我们跟敌人战斗的战场。我们不会投降。就算岛国的一部分已经屈服，或陷入困境（当然我不相信会有这种状况发生），我们远在海外的人民，也会继续战斗。英国的船舰和武装力量会保护他们。当上帝认为时机成熟了，那么我们的新大陆会用尽一切的办法，拼尽全力，去挽救那个旧大陆，让那里的人们得以解放。”

<1> 英文版的书页。——译注

<2> 指科里几多尔失守一事。——译注

<3> 温赖特将军。——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