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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环穿越亚马逊之旅（四）精明的安塞莫

当我们出发的时候，里约热内卢还没有醒来

起了一个大早，大李和小张已经开着他们的越野车等在了外面。到换流站附近的原始森林要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不是距离远，是靠近换流站的地方就只有土质公路了。平时国网公司的员工之辛苦，由此可见一斑。

“美丽山二期工程，也要经过大西洋雨林原来所在的这片地方吗？”起得太早，怕司机打盹，我便向开车的大李询问。

大李给我解释，美丽山二期工程，主体是从北部帕拉州欣古河到南部里约热内卢的±800千伏特高压直流输电线路，一共分成十个标段。

如果你不理解标段的含义，可以把整个美丽山二期输电工程理解为一串巴西香肠，每根便是一个标段

如果把连接换流站和电网的500千伏交流线路算作其中一根香肠，那么美丽山二期输电工程便共有十一个标段。其中第十标段，第十一标段都在里约周边的山区，也就是原来大西洋雨林带的核心区。

“那么，你们是怎么跨越这里的雨林呢？是不是需要考虑其中的环保问题？”我问。

“嗯，基本没有这样的事。”大李对我说，“我们统统是绕着走。”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从雨林上空通过不好吗？肯定很多时候这样会减少施工工作量，缩短距离的。

一问之下才明白，这件事和巴西一个重要的机构有关，这就是巴西可再生资源和环境保护管理署，缩写IBAMA。这个机构负责审核各项工程的环境评估和授予环境许可证，以保证巴西人引以自傲的环境得到充分保护。IBAMA在巴西以工作负责和铁面无私著称，但和我们国网巴控公司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是因为我们的做事风格是前瞻性的，提供的报告和方案一般调研充分，对策合理，通常不给IBAMA找茬的机会，也不给它添麻烦。时间久了，国网在IBAMA的各位专家眼里便成了有信誉的公司，双方的关系自然融洽。

第十标段和第十一标段的设计方案，便是这种前瞻性风格的体现。

日前，我采访了国网巴控公司环保部的负责人安塞莫先生，希望他能谈谈如何与IBAMA打交道的事情。据说，由于环保部的工作出色，他们参与制定的施工方案最大限度地满足了巴西法律法规对于环境保护的要求，很被IBAMA认可，同时也被公司内部的施工部门认为合理有效。安塞莫告诉我，这的确是个难题，尽管属于政府机构，但以IBAMA刚正的传统，总统说话他们都不会听的，所以方案必须有足够的科学性和可行性，才能较好地过关。

安塞莫是一个精明强悍的小个子，拉美人一般热衷于享受生活，这位国网巴控公司环保部主任兼美丽山二期工程公司首席环境官却是个另类，一到办公室就像上了发条一样，永远是工作第一。据说此人干活的狂热，连以勤奋著称的中国员工都佩服万分

“那么，你知道我们这个项目要求最严格的是什么吗？”安塞莫问我。

“环保？”我猜了一下。

“环保是统一的标准，”安塞莫摇摇头，“最重要的是时间。”

这个项目在招标之前，巴西相关专家认为最少要六十个月才能完工，而政府硬生生在标书中给出了五十个月的大限。

之所以要求这么严苛，是因为巴西方面上马这个项目太晚了。美丽山二期工程，目的在于将北部美丽山水电站的电力输送到里约热内卢地区，以满足不断增加的用电需求。这本应该是一个和水电站建设同步进行的工作，但由于种种原因拖到2015年才招标。此时，美丽山水电站眼看就要完成装机了，输电线路还八字没有一撇，面临着发了电送不出去的窘境。这就像怀孕已经足月，却不许人家生孩子一样让人哭笑不得，巴西政府希望这条线路赶工修建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安塞莫用手比划着问我，“假如前面有一片雨林或者印第安部落的保留地，你是选择把线路跨过去呢？还是绕过去呢？”

“工期这么紧，当然是跨过去了。”我想这位主任似乎不像大家说得那么精明，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吗？

“No,No,No,”安塞莫把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道，“我们仔细研究过以前的案例，所以在帮助确定方案的时候，会尽量建议 –——绕过去。”

原来，尽管从法律上看，这两个方案都是可以成立的，而且安塞莫自信我们的方案都可以很好地达到相应法规的要求。但从实践上看，情况却是不一样的。

“对于保护，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观念。我在清华大学进修过，注意到了这里的不同，比如一个古老的遗迹，”安塞莫看了看我，略一踌躇，道，“在……某些国家，是主张修复它的，把它翻修成新的，但是在巴西，我们的主张是 –——Don’t Disturb(不打扰)，对大自然也一样。”

基于这样的理念，IBAMA非常重视对施工地段原始风貌的保护。所以，如果我们的方案选择是“跨过去”，那么，即便有着充分的论证，IBAMA仍然十有八九要启动评估，以确认这一施工确实不会对当地环境造成消极影响。而评估通常是科学家的任务，他们不会考虑经济效益的问题，只会本着对科学负责的态度做得越充分越好。于是，一个评估做上两年是很平常的事情，你还不能催，否则人家科学家性子发作撂挑子了，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好吧，如果因为环保这边的事情让整个工程多等上两年二十四个月，我在办公室里的日子……”安塞莫没有说下去，但是表情中那份老鼠过街的意思，不需要语言也能看懂的。

于是，选择了风险较小的方案，虽然施工量增大一些，整个工期反而缩短了。前几天听公司的老总说，美丽山二期工程五十个月完工应该不是问题，几乎可以肯定还可以提前，环保部可说功不可没。

这个原则在第十和第十一标段比较容易贯彻，因为这里的雨林是断续的，没有必要一定从某块丛林上空跨过去。每一块丛林的面积不大，改一改设计绕过去，费用也不会增加很多。

说着，车子已经进入了越来越稠密的丛林。回想对安塞莫的采访，我对国网巴控公司环保部在大西洋雨林这一段设计方案中的作用，有了更加直观的理解。

不过，我的思路也有点儿跑偏 – 我在想，既然巴西南部这块雨林已经被分成了一个个小块，雨林中的动物，特别是较大的哺乳动物又怎么能良好地繁衍下去呢？要知道动物都是有领地的，每一小块雨林中同一品种的动物数量有限，怎么能保证它们不因为近亲繁殖而退化乃至消亡呢？南中国丛林中曾经的霸主华南虎在野外消失，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生存地遭到分割，残存的老虎找不到对象，无法繁衍后代。

消失的华南虎

这一带雨林的动物，会不会也有这样相亲难的问题呢？

本来想要找这两位经常跑一线，又熟悉环保的朋友问问这个问题，大李却踩了刹车 –——前面已经没有路，我们将下车自行穿越丛林，总路程在五公里左右。而大李则会绕路进入保护区内部的公路，以便在那里接应我们。

雨林地面不知名的植物

没有向导，但这里属于里约热内卢的郊区，大李讲这片从林中没有听说什么食人猛兽的存在。手机和网络的信号都还是有的，有了通讯和定位，应该没有什么风险。除了没有明显的道路之外，我感觉和到海南岛亚诺达雨林旅游区好像区别并不大。

然而进入丛林之后，还是能看出一些区别。植物种类不同是正常的，而这里树木的间隔明显比我去过的其他雨林要大。小张看出了我在观察，对我说这也是巴西南北雨林的一个重要区别。除了奇久卡那样有地形雨垂直降水的少部分地区，大西洋雨林带大部分地方的降水比北部少很多。这也造成了它森林密度较低的特点，许多带有气生根的大树独立成林，树与树之间是如茵的草地，林间不时可以看到空地和倒木。

然而，对普通人来说，这种原始的魅力，还是一样震撼

“在亚马逊不是这样的。”小张道，“有很多地方你几乎看不到天空，树都是笔直的，高到二三十米。地表就是红土，阳光被高空的树木抢走了，地面上的植物没法生长。严格意义上，南边这里应该算是热带雨林与热带稀树草原的过渡。”

这时候我们已经进入丛林约一个小时，人类活动的痕迹几乎消失。跨越一条小溪的时候，小张伸出手来准备让我搭把手，却发现我愣在那儿不动了。

“怎么了萨老师？”小张问。

“你看，那是个什么动物？”我指着小溪对面的一棵大树，声音有点儿打颤。

“什么？哪里？”小张手搭凉棚，问道。

“在树枝上，你看!”

就在对面大树虬曲的枝干上，有一头黑色的野兽，正在那里盯着我们看，隐约可以看到它竖在头顶的耳朵和圆圆的面孔，给我的第一个反应是猫，但是比猫大，有些像狐狸，但……狐狸有黑色的吗？

可以肯定，这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动物!

难道是碰到吃肉的家伙了？说好的“这地方没有猛兽”呢？第一次进到巴西的热带雨林，竟然就碰上这么一个怪物，你说我是幸运呢？还是幸运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