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师》12月6日擐甲执兵盛世开服,王者之师开服时间表
相伴十年的夫君带回来一位美人,要封她为后
相伴十年的夫君带回来一位美人,要封她为后。
他说:「你没有儿子,可朕需要一个太子。」
「天下男人谁没有三妻四妾?」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妒不能容人!你变了,变得面目可憎。」
当夜,我带着我的少年将军,头也不回冲出城门。
我走之后,他红着眼道:「宁欢,你回来。」
我自然是要回来的。
我黄袍加身,引兵三十万回都,旁边侍立着我忠心耿耿的少年将军:
「来人,将废帝与美人推出去枭首,悬挂城墙,让他们下地狱去反省自己的不忠不孝吧。」
1
夫君征战归来,身边带着个柔弱少女。
「宁欢啊,这位是江东世家献给我的美人,以后她就是你的姐妹,你们要和睦相处。」
我乐了:「我姓刘,是汉家的公主,她什么身份,跟我做姐妹,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夫君脸色一沉:「朕刚班师回朝,你不要找不痛快。」
「好,好~我不说。」
我闭上嘴,绕着美人相看一圈,她楚楚可怜地躲到了夫君背后。
「你看什么?」夫君伸手护住了她。
遥想当年长安兵乱,叛军冲进未央宫。
他也是这样伸手护在了我的面前。
「有我谭三阙在,谁都不能伤了公主分毫!你们要杀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思及往事,我的目光从美人纤细的勃颈上划过:
「我看大好的一个头颅,很适合做成酒杯,放在我的多宝阁上陈列。」
美人本来只是装柔弱。
闻言大惊,当真抖得跟筛糠似的。
夫君拎着我的手腕把我拖到后院:「宁欢,宝瓶才十八岁,你吓唬她做什么?」
「才十八啊……」我有些怔忪,「谭三阙,我十八岁时,你跟我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愿以江山为聘。」
夫君脸上微变:「她是江东世家送给我的美女,我不能辞。」
我嗤笑:「不能还是不想?」
他脸上闪过一丝阴郁:
「宁欢,你不要为难朕。为了你,朕十年没有纳妃,无法与世家联姻,所以朕现在才如此辛苦,做什么事都掣肘。」
「你身为朕的妻子,为什么从来不为朕着想?」
我嗤笑一声。
他外出征战,我坐镇帝都,广修内政,怀胎十月还在筹措军粮,差点难产死去。
年前我的两个女儿接连夭折,他不来看,不出三月,带美人回城。
却问我为什么不为他着想。
他见我沉默,走过来搂住了我的肩膀:
「就算有了宝瓶,你依旧是我的发妻,我跟她不过逢场作戏,你有什么好怕,嗯?」
他倾身似要吻我,我似笑非笑看他。
他把脸一沉:「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冷笑:「我观你,如冢中枯骨。」
2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
宋宝瓶挺着肚子,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还没动手,她就假装落水失子。
谭三阙由是将怀孕的我打入冷宫。
「你生不出儿子,还残害宋美人的骨肉,你当真歹毒!」
最后我怀胎十月,被宋宝瓶灌下鸩酒,一尸两命。
我尸骨未寒,前殿却莺歌燕舞,正在册封宋宝瓶为后。
只有一位清澈少年来为我收尸,我看着眼熟,却记不起是谁。
……
梦有一生这么长,我醒来后吓出一身冷汗,又觉得荒谬。
我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这时丫鬟进来通传,说陛下宿在宋美人那里,日上三竿还没起,让我代去主持接风宴。
与会的都是长安旧部,跟随我与谭三阙一同起兵。
今日他们对我格外热情。
「公主,听说你与陛下吵架了,就为了区区一个美人。」
「嗨,男人嘛,谁没个三妻四妾,陛下也是不得已,他心中还是有公主的。」
「公主身份尊贵,日后陛下一统天下,皇后之位非你莫属。当务之急,是赶紧为陛下生个大胖小子,也好早日定下太子,大家说是不是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对对对,陛下也只是急于没有子嗣罢了……」
「哦,陛下跟你们通了气,让你们来劝我忍下宋美人?」我把酒杯不轻不重一搁,「我要是不忍呢?」
「大胆!」谭三阙从账后转出来,「宁欢,天下女子谁人不是如此,偏你嫉妒成性,不能容人。」
「那你去找天下女子不就得了,与我在这里废什么话?」
我拍了拍手,命人传上笔墨纸砚,
「不过是一纸休书的事,罗里吧嗦,还找人做说客,陛下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谭三阙大惊。
「你不写?」我勾了勾手,「笔给我。」
众人看我执笔,连忙冲上来,拖住我的袖子,抱住我的胳膊。
谭三阙阴沉着脸,甩袖便走。
当天徐良送我归宫:「公主,陛下在江东时,对宋美人极为宠幸。况且她是江东大都督的义女,并不是寻常姬妾。若是诞下麟儿,恐中宫有变。」
我点了点头:「满座之中,也就你还算是个厚道人。」
徐良拱了拱手:「我为汉臣,世食汉禄,不敢蒙骗公主。」
「那你觉得为今之计,当如何。」
徐良看向未央宫:「陛下若不义,公主可取而代。」
我的脚步一顿。
妙啊!
与其跟一群女人在后院里争风吃醋,讨男人的欢心。
我不如跟谭三阙搏上一搏。
区区皇后之位,我都要看他眼色,何不自立为王?
宁教我负男人,不要叫男人负我!
我向徐良长拜:「听君一席话,使我拨云见雾,茅塞顿开。」
3
因为我当堂写休书,谭三阙将宋美人移居别院,听说日益娇纵。
这天我在御书房偷换玉玺,宋宝瓶突然出现在窗外。
「姐姐好生辛苦,还要为陛下处理公务。」宋宝瓶聘聘袅袅扶了扶发髻,「如此辛劳,怪不得没有时间梳妆打扮,也没有时间伺候陛下,让陛下只得日日宿在我那里。」
我把传国玉玺藏进怀里,径自出门。
宋宝瓶看我不理她,抢到我面前:
「陛下说,姐姐有一枚前朝凤簪,改日必定送我。我看姐姐久已不戴,不如割爱如何?毕竟姐姐年纪大了,也不配如此娇俏的首饰。」
「好啊。」我微微一笑,「来人,取我的凤簪来。」
凤簪华贵,宋宝瓶十分得意:「姐姐若早些与我和睦相处,也不会让陛下心生嫌隙。」
「说得好。来,我亲自为你簪上。」我抓起凤簪,单手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劈手把她摁在石桌上。
「啊——你要做什么?!」
凤簪逼近她的脸,我眼神狂烈:「雪肌玉肤,当然要见点血才好看。」
「刘宁欢!你敢!陛下不会放过你!你放开我!救驾——」
侍卫抽刀,我一个眼神递过去:
「本宫在这里,你们救谁的架?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犯上作乱!」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默默收刀。
满室只剩下宋宝瓶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她漂亮的脸蛋上,一左一右刻上「宵小」二字,把血流满面、浑身瘫软、下身腥臭的少女随意扔在地上。
我在阳光下端详着那支簪子:
「我十八岁时,是长安最美的女人,先帝以我为掌上明珠,赐我以凤簪。」
「后来,前朝覆灭,世人只道谭三阙千里走单骑,护我出长安。其实出城的那个晚上,我在马背上连杀五十余追兵,全身而退。」
「这十年里,我有七年在外引兵杀贼。而你可曾杀过一只鸡?满嘴胡言乱语的小美人。」
我抹掉簪上的血,涂上嘴唇,冲她嫣然一笑。
「你的血,当真是最漂亮的胭脂。」
4
我伤宋宝瓶,谭三阙冲我兴师问罪:
「她不过冲撞了你几句,你居然给她黥面!你的心思何其歹毒!你毁了她的脸,你让她以后如何做人?!」
我顾自弹琴:「我被你一个姬妾觊觎凤簪,我如何做人?」
谭三阙气的左右踱步:
「宁欢,你变了,你为什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以前,我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多么快活!」
「但老大老二夭折以后,你先是日日以泪洗面,眼中只有女儿,没有我;我好不容易找个体己人伺候我,你又这样暴虐,你也不想想,她也只是个小姑娘啊!」
「你心疼别的小姑娘,却不记得,今天是我们小简的忌日——呵,你当然不会记得,因为女儿生下来以后,你在外征战,只见过她两面。」
「你也当然不会与我琴瑟和鸣。我们两人,话愈发少,家书只有军纪政要。」
他沉默良久,坐到我身边:
「女儿夭折,我当然心疼,但我们总不能沉溺过去。宁欢,我会给你一个新的孩子。」
我冷冷看向他:「生小简的时候,我差点死了。」
他笑得轻松:「那只是偶然,不会每次都这么倒霉,我已请了名医为你调养身体,保证一举得男。再说,你若没有孩子,我怎么予你中宫之位?」
我懒倦道:「我如今,对后位并不那么感兴趣。」
他愣了一下,开心笑道:
「你若能这样想得开,又何必与宝瓶置气。你我年少夫妻,相伴十年,有没有那个凤印,都不影响我们的情谊。就算日后后宫三千,你依旧是我的元妃。」
琴断了。
我看着满树杏花,想起当年。
春风十里,朱雀天都。
谭三阙白马银枪,人如貔貅马如龙。
「你们要想伤她一分一毫,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我爱那句誓言,我爱那份冲天的少年气,我爱我们并辔而行,纵马河川。
可十年过去,他变了。
他变得自私冷酷,背信弃义,欲壑难填。
我不再是他的公主。
他亦不再是我爱的少年。
我起身送客:「我累了。」
「今夜我宿在这里……」
「你走吧。」我说他冢中枯骨,因为我看着他,就像看着我那少年夫君的尸体。
人怎么能与尸体缠绵?
谭三阙叹了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最后将一瓶金疮药放在我面前。
「这是西域进宫的消疤药,你打她,你的手也受伤了,何必。宁欢,你好自为之,下不为例。」
他走下台阶。
我立大殿之上。
谭三阙,情分已断,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5
我回了一趟刘家,拜见各位叔伯。
「谭三阙打着起兵勤王的名义,如今却南面称王,挟我公主之尊以令诸侯,实乃汉贼。我们满座帝室贵胄,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改朝换代吗?」
「先帝无子,血脉已断啊。」
「我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大家都左右看看,惊惧不已。
「可公主、公主是女儿身……」
我怒掷酒杯:
「你们宁要一个姓谭的男人,不要一个姓刘的女人?」
「今天他纳江东美人,明日便要纳关东的美人、陇西的美人。」
「四百年汉祚,轮到你们,连皇亲国戚都坐不上,这是你们想看到的嘛?」
众人商量了一阵,伏地跪拜:「家主有何良策。」
「各自散去,前往封地,广积粮,多囤兵。」
「那家主……」
「我自有办法脱身。」
最近谭三阙想要出门打猎,我和宋宝瓶都要去。
我前日里得了一个消息,宋宝瓶怀孕了。
谭三阙故意瞒着不告诉我。
我策马跑到宋宝瓶那里,她正在绣花,看到我,猛地站了起来。
她的脸已大好了。
「来人,护驾。」她说得中气十足。
禁军冲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我已有了身孕,太医说,会是个男孩。」她骄傲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然后是自己的脸,「托陛下的金疮药,我的脸上,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年老色衰,膝下无子,刘宁欢,你拿什么与我斗?!就算要害我孩儿,你也一点机会都不会有,陛下护我得紧!」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这孩子还是不生的好。五岁之内,必夭。」我挑高了嘴唇,「孩子死在母亲面前,那种痛,你可受不得。」
她美目圆睁:「你咒陛下的孩子死!」
何止。
他也得死。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因为我故意挑衅,谭三阙果然把我打入冷宫。
「你疯了!我今年二十八岁,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一个孩子,你竟然要害他!」
「宁欢,我看在昔日情谊的份上,忍你多时,但你实在好妒成性,面目可憎。」
「这次春猎你不用去了,就待在冷宫里好好反省自己的不忠不孝!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给宋夫人磕头赔罪!」
冷宫中,月色孤寒。
我取出我的战甲,磨刀。
半夜,我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偷溜进来,将一壶酒、四个小菜,放在我窗前。
上头还有一支带着露水的杏花。
我叫住了他:「你是谁?」
少年红着脸跪下:「参见公主。在下殿前执金吾,卫枫。」
「抬起你的头来。」
他抬头敛目,不敢看我。
我却大惊失色。
这张脸,分明是我梦中为我收尸的那个少年!
但是他在梦中的穿着,并不是小小的侍卫,而是三军都指挥使。
如果那是个预知梦。
这位小侍卫,当是日后抵定天下的大帅。
我摘起那支杏花把玩着:
「哦~我想起来,我的窗前,隔三岔五收到花。卫枫,你为何送花给我?」
卫枫拱手长拜:
「我本徐州人士,年幼时徐州屠城,我失去双亲,孤苦无依。幸得公主经过,驱除贼寇,带领十万流民渡江。」
「我当时就在公主旁边的小船上,幸见公主天容。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我想起当年护民过江,那确是极漂亮的一仗,忍不住微笑:
「卫枫,我今日想离开这冷宫,出城看看,你敢不敢随我同去?」
卫枫第一次正眼看我,眼中仿佛倒映着满天星子:「臣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是夜,我带着卫枫并燕云十八骑,逃出那座冰冷的城。
山脚下的平原,歌舞生平,谭三阙搂着宋宝瓶,饮酒作乐。
我拔剑,指着山下:「卫枫!陛下年纪大了,舞不动刀了。我看你颇有将帅之才,你要不要领我兵马,打几场仗看看。」
卫枫涨红了脸:「啊?我……」
「男孩子,要勇敢!」
卫枫抱拳:「臣愿尽我所能。」
后三月。
这位十八岁的腼腆少年,连拔七十余城,全无败绩。
我正衣冠,入主荆州,领荆州牧。
谭三阙疯了,连下十八道金牌,催我回去。
诶~
我就不回。
徐良为说客,来我襄阳城:
「陛下回来,见不到公主,大惊失色,把帝都翻了个底朝天,还一度以为是宋夫人将你暗害了。」
「后来得知你入主荆州,还在殿上大声质问,卫枫是什么人,啊?!黄口小儿,也敢挂帅!」
「宋夫人在大殿上公然说,公主这是造反,理应砍头。陛下大怒,掴了她一掌,致其小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跟徐良同时哈哈大笑,快乐地碰了碰杯。
「这次谭三阙让你来,又想放什么狗屁?」
徐良摸了摸胡须:「当然是劝你快快回去。说公主一介女流,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守妇道!」
「冢中枯骨。」我摇摇头,「徐良,你既来了,就不要回去了。我一人打理内政,实在辛苦。卫枫打地盘,快得很,我来不及征集粮草。」
「正有此意。」
我不但逃走,我还挖了内相一起逃走,谭三阙,你气不气啊!
谭三阙确实很生气。
收到徐良的辞书,当场吐血。
不过很快啊,他就带着五十万兵马,七千战船,找我来啦。
6
谭三阙发了最后通牒。
如果不回,他就要攻打荆州,到时候我只有挨打的份。
但我怎么能回?
自由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我不用被困在亭台楼阁里,可以随意出行打猎,走访名川大山,结交天下义士。
白日里,我高谈阔论纵横经略。
夜晚,我弹琴唱曲高朋满座。
不用对着谭三阙那张越来越冷漠的老脸,不用面对宋宝瓶那种毫无见识的妇人,我甚至压根不会想起他们。
我坐拥荆州,苦心经营都是为了自己,收揽的人才都叫我主公,走过路过百姓夹道相迎。
——不知有他谭三阙,只知有我刘荆州。
我只恨早十年我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早早自立,要把人才、土地、兵丁拱手让给谭三阙,明明我才是帝王血脉、汉家子孙!
我实在不想回去,又怕谭三阙攻打我,进退两难之际,闺蜜齐玩献策:
「谭三阙既然邀约,主公可以前往一叙。」
「这不是送人头吗?」
齐玩掩面而笑:「你们是夫妻,他岂会杀你。他如此宠爱宋宝瓶,宋宝瓶起杀心,依旧被他当堂掌掴。我看谭三阙对主公,余情未了啊~」
「真他妈恶心。」我简直要吐了,「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姓谭的狗贼真是阴魂不散!」
她摇着纨扇,不紧不慢道:
「你是离家出走,可没有和离哦,你依旧是谭三阙明媒正娶的夫人。」
「你更没有叛国,只是找了个城池暂住,既没有南面称王,又没有改立国号,他凭什么攻打你?」
「一个男人,引兵五十万打老婆,这世上岂有这样的家暴!传出去让人耻笑。」
我点点头:「依你之见,我要怎么做?」
「主公可去江州大营,进门便放声大哭。」
齐玩摇着纨扇凑到我耳边,嘱咐我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我一听:「妙啊!」
不愧是我诡诈的手帕交。
我的姐妹里,就她鬼点子最多。
「不过主公若去,要带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以防不测——要不要把卫小将军叫来?」
「不必。他领兵在外,这种小事,不可劳烦他。」
当晚我启程前往江州大营。
舟船连横,兵甲无数,所有人对我怒目而视。
「别怕。」背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在。」
我猛地转头,卫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在我身后,白马银枪,神情从容。
「你怎么来了?!」
卫枫扮作普通小兵的样子:「主公有难,卫枫岂可袖手旁观。」
我这才知道,他得了消息,从小沛星夜启程,没日没夜赶了三天的路、跑死了七匹马,才追上了我。
「哪怕我拼却性命,也会于乱军之中保主公平安。」少年按剑,生死看淡。
我眼眶一热:「那就有劳伯约了。」
7
谭三阙黑着脸站在大营前。
我远远见到他,就谨遵齐玩的计谋,大吼一声:「夫君!」
谭三阙吓了一跳。
我撩起袍子,边叫边跑,奋力挥手,脸上带着快活的微笑:「夫君!三郎!」
我的热情不但叫谭三阙蒙了,也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我一路大笑着跑到谭三阙面前,紧紧握住他的双手,热泪盈眶:「夫君!」
大概是久别重逢,我的态度又出乎意料,谭三阙眼中也多了几分柔情:「夫人!」
「三郎!」
「宁欢!」
我握住他的臂膀,靠在了他的怀里,谭三阙有点难以置信地搂住了我。
不远处,卫枫默默看向了长江流水。
谭三阙牵着我的手走进宴席,将我安顿在他身边:
「宁欢,你怎么突然不发一言就离开帝都?朕还以为你……」
我擦了擦不存在的泪水:
「夫君,你将我打入冷宫后,我反省了自己的罪过,只觉得这些年,我十分对你不起。」
谭三阙简直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用力拍了拍我的手:「那你跑什么?」
我郑重道:「我想为夫君分忧。」
「哈?」
「夫君那天说,自己十分辛苦,我思来想去,还不是因为天下未定?若是天下一统,夫君高据明堂之上,又怎么会四处征讨、疲于奔命……」
我说着,柔情似水地抚上了他的鬓角,
「看,夫君国事操劳,都生出白发了,也不知道宋宝瓶那个贱婢是怎么伺候的,让我夫君如此憔悴,呜呜呜……」
我一边哭,一边破口大骂宋宝瓶是个没用的东西。
谭三阙叹了口气,温情款款地搂住了我:
「还是夫人温柔体贴,把朕放在心上,不如夫人你就……」
我一感觉他要劝回,立马拍案而起:
「诸位,你们都是陛下的肱股之臣,不想着为陛下分忧,反而让陛下调集大兵逆江而上,这是为何?」
满座将士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言语。
他们起兵讨伐我。
可我是他们的当家主母啊!
「夫人何出此言?」谭三阙问。
「天下还没有平复的,北有燕云,西有蜀川。我领荆州,为夫君收复蜀川。夫君领兵北伐,攻克大辽,则天下可定。」
谭三阙跟我没什么其他话讲,谈论天下大势,还是愿意听我的。
我俩一边吃饭喝酒,一边谈论政事,最后我说服了他,让我留在荆州。
「你放其他人来这个地方,占了荆州和蜀川,那恐怕是要造反的——」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手,「这么多年,你不敢放权荆州,不就是怕的这个。但我是你的夫人,我只是个女人家,三郎,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谭三阙赞同地点点头:「你手下大将,不过一个卫枫,他难不成当真如此厉害,还能啃下蜀川这块硬骨头?」
我做出为难的样子:「按照如今的形式,确实比较困难。但要是再给他十万兵马,我觉得,未来可期啊!」
谭三阙警惕道:「如果他真像你所说,是个难得的将才,这个人你压不压得住?」
我偷摸看了一眼我背后站着的卫枫:
「卫枫今年才十九岁,虽然神勇,但除了打仗,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郎。」
「夫君如若不放心,可以发书将他拜为上将,封万户侯,以高官厚禄笼络之。」
「再给我两员猛将,这样,我在荆州就有人可以制衡他。」
谭三阙嗯了一声:「刚柔并济,威逼利诱,卫枫哪怕打下蜀川,也不足为惧。果然,有夫人在,朕如猛虎添翼。」
我默默饮酒,于衣袖中偷看卫枫:看!伯约!我给你讨来万户侯,上将军,你升官发财啦!
卫枫眼中笑意流转,立马恢复了兵马俑的样子,挎剑而立。
我跟谭三阙吃完饭,他拉着我的手走出营帐,偷偷捏了一下我的腰:
「正事聊完了,是不是该给朕生个儿子了,嗯?」
我汗毛倒竖,咬牙切齿。
我机关算尽,不就是为了不陪狗男人睡觉,当下正色道:
「天下未定,何以家为!我要点兵回荆州,你要千里奔袭辽国,三郎,我们哪有时间儿女情长?」
谭三阙收敛了色欲:「夫人说的是。」
我温柔款款道:「你给我十万人马,我还要去点兵呢~」
「那朕送送夫人。」
他看到我身后跟着的卫枫,眼神忽变:
「你这个侍卫,倒是生得仪表堂堂,十分神勇,莫非他就是卫枫卫伯约?」
我冷汗都下来了:「怎么会呢。卫枫为人矮小黑瘦,并不起眼。要不是他于我帐下自荐,我都不会注意到他。你想,他做御前侍卫,给你看了三年的大门,你可曾记得有这样一号人?」
谭三阙看了我良久,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尖:
「确实不记得——你这么一说,朕就放心了。他若是年轻英俊又能打仗,朕可就要吃醋了。」
我避开了他的亲热,尴尬地清了清嗓。
卫枫跟我眼神一碰,亦是红着脸看向别处。
这场鸿门宴,我不但全身而退,而且从谭三阙那里薅到了十万兵马,两员大将,五十万石军粮。
东西一到手,我头也不回跑回了荆州,载歌载舞办了三天流水席。
自我出奔,我手头从来没有这么宽裕过!
前夫虽是冢中枯骨,但也有他的好啊!
当着众人的面,我将宝策金印,双手捧给卫枫:
「荆州十五万兵马,都予上将军节制。望上将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卫枫必肝脑涂地,报主公赏识之恩!」
8
卫枫西进,谭三阙北伐。
我在荆州,每每收到两人书信。
谭三阙说,宋宝瓶生了个儿子,他有后了,我当娘了。
我晦气地丢进火盆里。
神经病,关我屁事。
卫枫的信是素净的青笺纸,每日规规矩矩汇报前线军情,在信末附上只言片语。
「经过长亭,万紫千红,聊赠蜀葵一朵,请主公赏之。」
「驻扎广元,乡老赠送蜀锦十匹,赠予主公裁作春衣。」
「攻下阆中,庶民上表祥瑞,乃是一株千年大灵芝,食之延年益寿,主公快快服用。」
「昨天夜里,有流星从天而坠,火光熊熊,落于牧野之北,真是天降祥瑞,恭喜主公。括弧,石陨已叫人用牛车拉去襄阳了。」
我写信叮嘱他:「伯约,你年纪轻轻,别老听人胡说八道。什么祥瑞,那都是假的,骗人的。」
卫枫:「启禀主公,是真的祥瑞!臣亲眼看到的!主公出世,所以才有这么多祥瑞,主公怎么能不信呢?」
我无奈地摇摇头。
我的大将有点迷信。
那我能怎么办?
自然是把陨石矗立于州府之中,种上蜀葵,穿着蜀锦做成的春衣,与众卿家一起欣赏啊。
「卫枫势如破竹,立下赫赫军功,我该如何赏他?」
齐玩摇着纨扇:「年方弱冠,封候拜将,还嫌不够吗?」
「那毕竟是我从谭三阙那里骗来的。严格来说,是谭三阙赏他的,我并没有什么东西给过伯约——要不我送他套房子吧。襄阳的房价,最近可涨得厉害。」
齐玩小狐狸眼一转:「卫将军必不肯要。」
果不其然,我下旨送他房子,卫枫辞让:「我在外带兵,幕天席地,无需房宅。」
「你难道不回来了吗?」
「主公难道要一辈子待在荆州这弹丸之地?」
「那你也总得有点财产。你不住,买了也看涨啊。」
「钱财是身外之物。」
我拿着厚厚一叠信,苦恼:「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不爱钱、不买房,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他回襄阳觐见我,要住在哪里呢?」
很快我就知道了。
我过生辰,卫枫前来上表贺寿,带着双头的黍离、会讲话的雅雀、三条腿的蛤蟆、通体雪白的小鹿,还有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家。
「我在荆州没有房宅,可否在主公处借宿几宿,像从前一样,为主公值夜?」
我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少年将军,默默咽下了千言万语:「请。」
从此,荆州府变成了大型动物园,卫枫看到什么奇形怪状的稀奇玩意儿,都要不远千里送来给我看看。
音书不绝,祥瑞不断。
我看了眼在月光下抱着剑踱来踱去的少年人,把谭三阙送的金银珠宝阖上了。
「拿去吧。给卫将军充作军费。」
钱财富贵,不过是身外之物。
「伯约,进来喝口茶水吧。你信中说,学了很多乡野小调,大家都等着听呢。」
「咳咳……那卫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是夜,荆州府中,我鼓琴,他唱歌。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9
正当荆州形式一片大好之际,谭三阙突然来书,要我回帝都。
我收到信时,正在前线探望卫枫。
劳军是齐玩的主意:「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定期去看看他,也好有个保障。」
我并不对卫枫算计。
他是在我一无所有时,毅然决然丢下一切陪我离家的人。
也是在鸿门宴上,千里迢迢赶来护我的人。
不过齐玩的话正中下怀,我确实想去看他。
行军打仗,最是辛苦,就像他说的,幕天席地,吃的也随意。
蜀川多瘴气,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看着都疲态。
我带来美酒佳肴,陪他几天,他能好好吃口饭。
我也好知道,我的少年将军爱吃什么,有什么忌口。
「你现在已翻过了山,接下去,估计多久可以攻下蜀川?」
「半年。」卫枫谈及军事,再也不是吞吞吐吐的样子,胸有成竹,眼中精光湛然,有大将之风。
「前线有什么需要,你都与我说,我去后方操办。」
「粮草,唯有粮草,主公。」他认真地看着我,「我不能抢百姓的粮食。」
嗯,这确实是我的心腹大患。
从谭三阙那里薅来的粮食,消耗得差不多了,得想法子再去薅一点。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谭三阙的信到了。
信上说,我是个妇人,不能亲身伺候他,总归是失了本分。
他最近身体不大好,让我赶紧辞了荆州的事务,赶去与他团聚。
至于荆州牧,他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宋辞。
我手捏成拳,恨不能把信撕了。
宋辞是宋宝瓶的哥哥。
我也许是为了自保,才出走荆州。
但我也确实有心一统蜀川,开拓疆土。
在我治下,荆州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宋辞是什么人?他就要来抢我辛辛苦苦开拓的基业。
就凭宋宝瓶她给谭三阙生了儿子?
我能想象那个妇人怎样给谭三阙吹枕头风。
她恨我,把我当作对手,她也知道我做封疆大吏手握重兵,已经跟她不在同一个战场。
但没关系,她要把我重新拖回黄泉地狱,这样,她又可以用她的年轻与有子打败我了。
谭三阙也乐见其成。
他始终看我只是个女人,女人是不该有自己的事业的。
「怎么了?」卫枫担忧地问。
他清澈的眼睛把我拖回现实中。
卫枫西征,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我要是现在跟谭三阙起了冲突,卫枫的粮草怎么办?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不知道多少年才有一遭。
历史上有多少征伐就是差一丝一毫以至于抱憾终生。
我看着他,默默做了决定。
我刘宁欢不要卫枫抱憾,也不要蜀川割据!
「无事。」我若无其事地把信塞进袖子里,举杯,「来,伯约,我敬你一杯,等你的好消息。」
卫枫与我共饮,他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他是良将,可以有别的主公。
不一定非得是我。
10
我回襄阳,把政事都处理好。
外交交给齐玩,内政交给徐良,孤身一人启程。
齐玩来城门口送我:「你一走,我也要打道回府,回去种田了。」
「你年纪轻轻,怎么告老还乡?」
她慢悠悠摇着纨扇:「天底下除了你,还有谁会任用一介女流呢?你堂堂天潢贵胄,一方诸侯,都要被谭三阙束之高阁,我又能有什么出路?」
我的眼圈红了。
我们都有不输男子的抱负,但是世道告诉我们不可以。
「还好我是个寡妇,没有死鬼丈夫需要伺候。」她替我理了理衣襟。
「再会了,主公。本来……还想在你手上封侯拜相,讨个开国功臣当当的。」
我带着她的遗憾离开了。
远远地,还看到她伏地大拜。
齐玩骄傲,但是我这一走,这一生都无法再相见。
她便以我臣子之礼,我也遥远地回以大礼。
我要去的地方叫铜雀台,是谭三阙营造在水上的行宫,广纳天下美女。
铜雀春深锁二乔……
他终究还是得上了跟曹操一样的毛病。
这次见面,他很殷勤,因为他也知道是他愧对于我。
而我心灰意冷,不假辞色。
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敢带宋宝瓶来见我!
这妇人满头珠翠,坐在主座之上,见到我也不站起来,眉目轻狂。
「宝瓶念你多年未见,特意来迎接你。」谭三阙笑道。
「姐姐在外领兵,显见是更加操劳了呢。现在我哥哥接替姐姐的位置,姐姐便不用再外漂泊,可以回帝都,好好颐养天年了~」
谭三阙附和:「北伐并不顺利,倒是西征势如破竹,你随我回去,与我出谋划策,也好为我分忧。」
我不想跟俩傻逼说话,落座饮酒,酒到嘴边,突然一顿。
宋宝瓶在这里。
这酒我是真不敢喝。
宋宝瓶冲我挑了挑眉,故意捧起酒盏:「来,我敬姐姐一杯。」
我把酒水一泼。
宋宝瓶立刻做出不堪状,谭三阙皱起了眉: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旧要跟宝瓶拈酸吃醋?你在荆州闭门思过,究竟反省了点什么?!」
我当堂大哭:「北伐西征,死了很多将士,我一看到酒,就想先敬他们。」
谭三阙无话可说,宋宝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突然把手一扬,就要砸杯。
我大惊失色,摔杯为号,这堂中埋伏着刀斧手,要取我性命!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小兵来报:「西面有军队赶来,打着汉家旗号,说是荆州牧、汝阳公主的兵马。」
谭三阙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竟带了兵马?!」
我:……
我不知道啊,我一个人来的!
宋宝瓶扬手:「既有反意不如杀之!」
「住手!」门外响起一声爆喝。
帘帐掀开,擐甲执兵的卫枫挡住了光,他显然急行而来,喘着粗气。
「你是谁?!怎敢擅闯中军帐!」谭三阙大惊失色。
卫枫桀骜不驯地白了他一眼,恭恭敬敬走到我面前,单膝跪下一拱手:
「主公,五十万大军已在当阳谷口整备完毕,只等主公一声令下。」
我没有五十万大军。
卫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带大部队赶来。
但我心中忽地生出一股悍勇。
反了他娘的!
我端坐堂上,面色不变:「嗯。」
「你当真是带兵来的?!」谭三阙青筋暴起,把桌子上的美酒佳肴统统扫落。
「刘宁欢!我念夫妻一场,从来不曾对你有过戒心。如今只不过让你把手下兵权让人,你就在家宴上起兵,你到底是何居心!」
「既是家宴,这个贱婢为何在堂中埋伏刀斧手,要掷杯为号、害我主公?!」卫枫公然与谭三阙叫板,虎视眈眈指了指宋宝瓶。
谭三阙亦是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毕竟当了几年皇帝,这点随机应变还是有的,谭三阙随即哈哈大笑:
「开个玩笑而已,你看错了,只是一些战舞的伶人罢了——夫人,这位小将军是谁,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我淡然道:「他便是我手下五虎上将,宜亭侯,三军都指挥使,卫枫。」
谭三阙脸色一沉:「果然是卫枫!上次还骗我是个小侍卫,你们是觉得我不认脸吗?」
他气得站起来踱来踱去:「好,你很好,剑履登堂,入账不拜,刘宁欢!这就是你一手打造的将星?!」
卫枫势如名剑:「我是汉臣,我只有一位主公,她现在就坐在这里,你是谁?我认识你吗?你敬我主公,我便敬你,你却容忍贱婢辱我主公,我与你势不两立!」
谭三阙拔剑而起:「你是想试试我的剑利不利吗?」
卫枫亦拔剑:「我剑也未尝不利!」
少年眼神灼灼,声震寰宇,势如猛虎屠龙,硬生生把所有人都弹压。
满座鸦雀无声。
谭三阙已经好多年没有被人如此顶撞,怔忪之间竟然将目光投向我:
「夫人,你倒是说句话啊夫人!」
我白衣佩剑,缓缓从案前坐起:「在座的,谁是宋辞?」
无数道目光齐聚到白胖士绅身上,而他,面白如纸。
我上前,抽刀斩下了他的头颅,丢在了宋宝瓶脚下,在她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中,抹掉了脸上的血:
「谭三阙,我曾经爱重你,把最好的都拱手赠与你,所以我今天才忝为荆州牧。」
「我要是不给你这个面子,在座的诸位,恐怕今天统统要称呼我一声,汉王陛下!」
那是我的名号第一次出现在历史上。
不再是某人的妻子,某人的女儿,某人的姬妾,某人的母亲。
刘宁欢这个名字一跃跳上帝皇本纪。
不再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刘氏」。
二十七岁的我与二十一岁的卫枫并肩而立,守护着彼此的后背,在十万大军之中,与谭三阙当面对垒。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这里全都是我的人,宁欢。」谭三阙的眼里出现了一丝回光返照的哀色。
「你确有许多兵马,三郎。」我咧嘴一笑,「但你老了,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在我和卫枫倒下之前,我俩必取你二人项上人头!」
「你还有这个勇气,跟我赌一把吗!」
11
事实证明,谭三阙没有这个勇气。
他知道五步之内,卫枫的剑快,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卫枫护着我冲出中军帐,随即找了两个小兵调换服饰,混进了追拿我俩的队伍里。
因为对地势不熟悉,我俩迷路了,很快就被追赶到水边。
「你等着,我去借个船。」
我脱下战甲丢给卫枫,解了发髻,赤脚跑到江边的渔家那里,可怜兮兮地抱着手臂:
「老婆婆,可否借我们一条船渡往对岸?」
老婆婆连忙给我拿来了热水:「姑娘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我看了一眼山坡上的追兵:「最近裕国陛下在此处游玩,我被他手下一名校尉看上,他派人抓我来了……」
「这些兵痞强盗!吃人的玩意儿!」老婆婆骂骂咧咧,从芦苇丛里拖出小木船,「走吧,快走吧!好好的姑娘,莫被那些大头兵糟蹋了。」
「借到了!快来!」我偷摸招呼卫枫。
卫枫出来,规规矩矩跟老婆婆施了一礼,她眼前一亮:
「这位小郎君可真是俊俏!是你的夫君吗?郎才女貌,老婆子还没见过像你们这么登对的夫妻!」
我玩心忽起:「这是舍弟,尚未婚娶。若是十里八乡有什么漂亮姑娘,尽可以介绍于他,我们家里人全都很着急。」
「好!好!婆子记下了!」
卫枫敛眼,睫毛微动,扭头去看湖面。
他许是累了。
留我一人奋力划船。
「你到底带了多少人来?」我一边满头大汗地划,一边笑意盈盈问他。
「五百。」卫枫坐在船尾,忧郁地看着江水。
「哈哈哈哈哈卫伯约,你胆子是真的大,五百敢吹五十万!」
卫枫难得瞪了我一眼:「主公才是胆大包天,孤身一人来见谭贼,这事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我诶了一声:「我不想叫我俩的纷争阻断了你的西征之路。天下若能一统,你跟谁不是跟呢。」
「我只有一个主公。」卫枫孩子气地坚持。
我心中一热,与他坦诚相告:「是金子,早晚会发光的。就算没有我,你的将才也迟早会惊动世人。早在相识之前,我便梦见过你封候拜将,位及三公。」
「没有如果。」卫枫淡淡道,「我为谭贼守了三年营帐,他都没有拿正眼看过我。哪怕我投了他,又能如何?他手下将士如云,不会重用我。况且他为人心胸狭窄,我初露锋芒,他就忙不迭要打压我。就算给我高官厚禄,我也绝不侍奉这种不忠不义之人。」
他说完,目光如水地看向我:
「也许天下确有三十六路诸侯,可不是所有主公都有决心与魄力,将三军尽数交给十八岁的我。主公倾你所有,我亦尽我所能。所以……」
他微微垂眼:「……以后不要再将我随意送给旁人了,主公。」
我看他如此委屈落寞,赶紧认错:
「卫将军说得极是,这次是我思虑不周。从今往后,我们福祸共之,荣辱共之;同心同德,共谋战功!」
卫枫面色稍舒:「你饿不饿?」
「有点。在谭贼宴上,一口酒都不曾喝。」
「酒还是要少喝。」他解下腰间皮袋给我,终于走过来替了我。
小船缓缓驶进了荷叶丛中。
对岸千军万马。
我和卫枫躲在荷叶丛下摘莲子吃。
莲叶接天,莲子清甜。
在四周的流水声里,我忍不住以手枕藉。
阳光透过硕大的莲叶晒在脸上,灿烂鎏金。
「伯约,那五百兵士怎么办?」
「被大军一冲,想必是冲散了。」
「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光杆司令?」
他淡定地嗯了一声:「得速回荆州防守,谭贼不会放过我们。」
「不对,不对。既已渡江,何不去太仓,把你的兵粮问题一并解决?谭三阙以为我们逃往荆州,绝不会顾及北方。」
我俩眼神一对。
卫枫道:「可。」
诶,卫小将军长大了,愈发沉稳内敛。
现在问他军事,他只有两个答案。
可,或不可。
也不多做解释,非常高深莫测。
反正听他的就行了,他说可,那一定能成。
卫伯约之言,就是如此一字千金。
我俩把船拖上岸,摘了一舱莲子算是给老婆婆的回礼,然后并辔北行,一路收拢散兵游勇,没几天就到了太仓。
太仓紧邻函谷关,为天下粮仓,建于沟壑之上,地势十分险峻,易守难攻。
我们到的时候,黄老令公也到了。
黄老令公是父皇旧部,随我归了谭三阙。
后来我入主荆州,谭三阙怕卫枫坐大,把黄老令公给了我。
一见面,这位三朝老将就结结实实给了卫枫一个拥抱:
「铜雀台上的事,我们都听说了。要是没有你,公主休矣!」
「谭军兵甲都办妥了吗?」
「妥了!」
「一路上没被人发现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鬼鬼祟祟,军师都不知道我已离开南郡。」
月黑风高,我们统统换上谭军的甲胄,打着谭军的旗号,堂而皇之来到城门前。
「来者何人?」
「江州运粮官蔡河。」黄老令公理直气壮地叫门。
「可有令牌?」
「有!」
我们都是从谭军出来的,不但知道谭军各路人马番号,复刻令牌更是轻而易举,连令牌图纸,都是谭三阙起兵那年我亲自设计监工。
查验没有问题,太仓放下吊桥,我们大摇大摆进了城。
守城官一打照面:「啊,你不是蔡河!」
然后他看到我:「啊,你是……」
「我是你当家主母。」我脱下兜鍪,散下长发,「奉陛下之命,接管太仓。」
「可是在下并没有收到陛下御旨……」
我一马鞭抽在他脸上:「要什么御旨?!见我如见陛下!」
守城官默默捂着脸:「可是、可是末将听说,十日前,夫人与陛下在铜雀台闹了点小小的不愉快……」
「我与陛下家事,岂容你们乱嚼舌根!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不死,要不归我。」我拔剑置于他颈上,「你选吧。」
「……臣,愿降夫人。」
我得太仓,从此军粮不再是问题。
谭三阙那里却是朝野震惊,因为他要攻打我,大粮仓却没了。
我抓紧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令黄老令公从武关南下,与卫伯约兵分两路,互相配合。
此二人以迅雷烈风之势,平定蜀川。
是年终,我坐拥荆益,于成都登基,定国号为季汉。
天下由此二分。
12
我与谭三阙交战,互有胜负,谁也吃不下谁。
就在我处心积虑想要打败我那该死的前夫时,北境传来一条消息。
辽国皇帝驾崩,留下幼子。
太后萧莺莺垂帘听政,总揽国事。
我大喜:「好机会啊!辽主年幼,主少国疑,理应北伐。」
齐玩摇着纨扇:「一旦我军北征,谭三阙就要攻打我们了。」
「五胡乱华,夺我燕云。任何一个有志气的中原男儿,都愿北进雪耻。谭三阙虽然是个小人,但我想他在这一点上,应该与我是同道之人。」
「主公的意思是……」
「驱除鞑虏,联谭抗辽!」
我修书一封,送往帝都。
上书六字:休战,联军,北伐。
谭三阙同意了。
春三月,冬雪初消,我以汉王之尊,与谭三阙会盟于铜雀台。
上一回来这里,我着钗裙,坐一车,居堂下,形单影只,差点为他二人所害。
这一回,我着帝王玄端,戴九琉御冕,麾下千乘龙仪,进则雅乐齐鸣,何等意气风发。
齐玩告诉我:「陛下不用担心,所有的礼制规格,你与你那死鬼前夫都平起平坐。」
齐玩以大汉鸿胪寺卿的身份只身下江东,舌战群儒,为我一个条款一个条款嗑下了这个平起平坐。
我麾下人才济济。
我头顶青天碧朗。
我衣上日月星辰,山川流水,仿佛整个天下皆握于我鼓掌。
一步一步走上高台,谭三阙在那里等我。
看到我的刹那,他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我们久久地对视着,我率先收回目光,缓步走到他身边。
其实很久以前,我的心愿,也只不过是……也只不过是这样走到他身边,跟他并肩而立,看天高云阔,江山多娇。
礼官给我二人奉上酒。
我执酒,与他轻轻一撞。
十年前,在潼关的桃花树下,我亦是这样,一碗清酒,与他共饮。
一杯酒,便许了此生。
「夫人!」
「夫君~」
「我们一起出中原,收蜀川,然后北伐辽国,如此,便可收服汉家天下。」
「好!不管你到哪里,我都与你一道去。同生共死,永不相弃。」
我还记得那桃花酒的味道。
甜而纯澈,像是一场美梦。
但是言犹在耳,我们手中的酒,却早化为了满杯血腥。
他南面而王。
我称孤道寡。
汉王与皇帝之间只剩下冰冷的歃血为盟。
再没有年轻的谭校尉与汝阳公主,英雄美人,两心无猜。
「三郎,我想问你一句话。」
「你问。」
「你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吗?」
他的声音有一些哽咽:「北伐辽国,收复,汉家天下。」
沉默。
「宁欢,我也有句话想说。」
「请讲。」
「辽国若破,可……缓缓归矣。」
我笑了笑。
三郎。
回不去了。
我们站的太高,没有人听见风声里,我与他的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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