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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辛酸的北漂生活：求职屡屡碰壁，儿子活活饿死

本文系时拾史事独家原创稿件，未经授权严禁转载/作者高成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常看到"某城市+漂"这样的组合词，比如"北漂""上漂""深漂""蓉漂"，泛指在大城市工作、生活，却难以扎根的群体。他们对自己的人生充满期望，对自己的能力抱有信心，对大城市的收入充满向往；可居高不下的生活成本，繁重的工作压力，多如牛毛的竞争对手，又使他们望洋兴叹，感慨"长安米贵，居大不易"。买房吧，经济不允许；回去吧，心有不甘。融不入的城市，回不去的故乡，是"北漂""上漂"们的矛盾所在。正如《北京，北京》唱的那样："我在这里祈祷，也在这里迷惘，我在这里寻找，也在这儿失去。"

唐玄宗天宝六年，一个叫杜甫的油腻大叔来到了长安，开始他的"北漂"之旅。在一千两百多年前，长安城的地位堪比现在的纽约，是国际化大都市，也是人才高地。形形色色的人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谋求更好的发展。杜甫是读书人，社会公认最好的选择是考公务员，给皇帝出谋划策，给百姓做点贡献，自己也落个封妻荫子，登上人生巅峰。

"北漂"之前，杜甫信心满满。他自幼饱读诗书，有一颗当学霸的雄心；成年后，更是树立了远大目标："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要把皇帝辅佐成尧舜那样的明君，要重现民风淳朴的太平盛世。在人生阅历方面，杜甫曾壮游天下，吴越、齐鲁、燕赵，都有他的足迹。"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用这句歌词来形容，真是一点都不为过。如今该玩的地方都玩过了，人生的理想必须实现；加之刚刚结了婚，有了家庭，需要履行丈夫的责任，养家糊口。杜甫的老婆姓杨，司农少卿杨怡之女，比他小十几岁；而立之年的杜甫想去长安发展，混出点名堂，也让少妻过上更好的生活。

初至长安，杜甫把希望都寄托在一场考试上。原来，唐玄宗发布诏书向天下求贤，只要你有一技之长，通过考核，朝廷就安排相应的工作，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哟！杜甫心动了，跃跃欲试，仔细备考，想着致君尧舜，此事何难！连忙打点行装，告别了妻子，开始"北漂"之旅。制举考试很快便开始了，杜甫想借此机会一炮打响，认认真真完成了答卷。放榜那天，心里十分忐忑，决定命运的时刻终于要来了。放眼望去，傻眼了，竟然没有一个人通过本轮公务员考试！为什么呢？因在宰相李林甫操纵了考试结果，他担心有考生揭露政府黑暗，让皇帝知道了，影响他的利益；就对李隆基说："野无遗贤"，全天下的人才都被陛下网罗进朝廷了，民间已经没有人需要录取。既吹捧了皇帝，满足最高领导的虚荣心；也方便了自己，可谓一举两得。

宰相和皇帝开心了，杜甫郁闷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竟然是场骗局。过了好几年，杜甫依然对此事愤愤不平，仿佛错过了几个亿。在写给京兆尹（首都市长）鲜于仲通的诗里，杜甫说道："破胆遭前政，阴谋独秉钧。微生沾忌刻，万事益酸辛。"怒斥李林甫嫉贤妒能，制造阴谋，导致没有一个人才被国家选中。错失良机，杜甫的处境更加艰难。每次想到这里，便十分忧愁，。人生苦短，又有几回改变命运的机会？正式途径走不通，杜甫只好托关系，结交达官显贵，希望获得他们的引荐。杜甫的爷爷、爸爸都是当官的，爷爷叫杜审言，文采斐然，曾考中过进士，任膳部员外郎，他在杜甫出生前就去世了。爸爸叫杜闲，曾任兖州司马、奉天令，正因为有当官的老爸，杜甫年轻时才能"跨过山和大海"，做一名驴友，可是在北漂之前，杜闲也已去世。杜甫只能写写诗，靠靠朋友，为自己争取点机会。正常情况下，想通过权贵往上爬的人太多了，他们为什么要帮你呢？杜甫也没办法，给很多权贵写了诗，希望被引荐。

汝阳王李琎是杜甫重点争取的对象。李琎之父李宪，是唐玄宗的大哥，按理说应该由他来当皇帝，可李隆基的功劳太大了，不当天子实在说不过去。李宪认清形势，主动辞位，要求立三郎为太子，唐玄宗对他特别感激。由于父亲的关系，李琎被封为汝阳郡王，深受玄宗恩宠，还被封为正二品的特进。杜甫为了得到进入官场的机会，给汝阳郡王写诗一首，其中有言："特进群公表，天人夙德升。霜蹄千里骏，风翮九霄鹏。""学业醇儒富，词华哲匠能。笔飞鸾耸立，章罢凤骞腾。""巳忝归曹植，何知对李膺。" 对李琎是一顿猛夸，说他德行高尚，就像驰骋千里的骏马、直上云霄的大鹏；学业可与大儒媲美，文词只有哲匠才能超越，整体水平，就像当年曹操的儿子：陈王曹植。又是比喻，又是引经据典，花费了不少心思，能夸的地方全夸了一遍，甚至有些肉麻。为了一个公务员的饭碗，杜甫实在是太拼了，让人感觉心酸。

杜甫还找过一个叫韦济的官员帮忙，此人出生于世家大族，爷爷、爸爸都当过高官，他本人也担任过户部侍郎、河南尹等要职，在开元、天宝年间颇有政绩，为百姓称道。天宝七年，韦济转任尚书左丞，杜甫闻讯，赶紧写诗一首，希望得到韦大人的帮助。开篇嘛，又是一顿猛夸："左辖频虚位，今年得旧儒。相门韦氏在，经术汉臣须。"尚书左丞这个岗位频频空置，期望贤者，如今总算有大儒担任。您出自宰相之门，就像汉朝的韦贤，是国家急需的人才呀！"老骥思千里，饥鹰待一呼。"杜甫把自己比作想驰骋千里的老马、等待捕食的雄鹰，谁来给老马、雄鹰机会呢？当然是韦大人了。"君能微感激，亦足慰榛芜"，倘若您对小杜的诗稍稍有点动心，就足以宽慰我这种草民的心了。你看！是不是谦卑到家了，就差给人家跪下，喊一声："大佬！求带"。

张垍是前宰相张说的儿子，官至翰林学士，也是玄宗皇帝的驸马，杜甫给他献诗一首，开头写道："翰林逼华盖，鲸力破沧溟。天上张公子，宫中汉客星"，张垍是天上的，非凡夫俗子可言，"无复随高凤，空馀泣聚萤。此生任春草，垂老独漂萍。倘忆山阳会，悲歌在一听。"老杜我年纪大了，一事无成，在长安漂泊无依，希望张公子可怜可怜，给一些机会吧！鲜于仲通是京兆尹，也是新任宰相杨国忠的嫡系，当年杨大人出道时，鲜于仲通曾接济，现在国忠发达了，投桃报李，给恩人提拔提拔。杜甫也是没办法，又给市长大人写诗自荐，套路都一样，开篇往死里夸，结尾用谦卑的言语求带。这首诗也是如此，开头说："王国称多士，贤良复几人？异才应间出，爽气必殊伦"，大赞鲜于仲通是贤才，国士无双。结尾又说"交合丹青地，恩倾雨露辰。有儒愁饿死，早晚报平津"，我快要饿死了，希望大人给个机会，给宰相引荐引荐。

"愁饿死"三字并非有意卖惨，而是杜甫"北漂"生涯的真实写照。制举失败后，他一直在给权贵写诗，希望仕途上有所收获，但结果并不理想，大家都不买他的账。"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早上去敲达官显贵家的门，晚上屁颠屁颠地跟在"宝马""奔驰"后面，讨些剩菜剩饭吃。父亲杜闲去世了，他也没有正式的工作，只能"卖药都市，寄食朋友"，通过夜间经济，在商业区摆个小摊，卖点中草药；或者依靠朋友、亲属接济，混吃混喝，简直度日如年。有一次长安城遭了灾，物价飞涨，朝廷出于维稳需要，打开仓库，把便宜的粮食卖给百姓。一时之间，大家争相抢购，你追我赶，在喧闹的人群中，就有杜甫的身影，为了省点钱，他也没有太多办法。天宝末年，漂泊多日的杜甫回家探亲，刚到门口，就有不祥的预感，屋里传来了啼哭声，大人、小孩的都有，邻居也在为他们家哭泣。进去一看，小儿子因为没饭吃，活活饿死了。"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天底下怎么有我这样没本事的父亲！辛酸，无奈，溢于言表。

除了向权贵献诗，杜甫还有一种展现才华的途径，那就是献赋。当初武则天为了网罗人才，设置延恩柜，如果你自认有才华，可以把作品放到柜子里。官员看后，确认你的确有能力，就会通知你。杜甫正逢职业生涯的瓶颈期，有事没事就琢磨怎么写赋，好引起皇帝的注意。天宝九年，唐玄宗想封禅华山，得到消息后，杜甫如获至宝，穷尽毕生绝学，写好了《封西岳赋》，就等着典礼举行，把作品呈给皇帝。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关中突然发生旱灾，皇帝取消了华山之行，杜甫长叹一声：白忙活了。

但他没有气馁，又提笔写下了《雕赋》、《天狗赋》，投进延恩柜，像职场大多数人的简历一样，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天宝十年，机会总算来了，唐玄宗要开展三场大规模祭祀活动，分别在太清宫、太庙和南郊，张垍得到内部消息，立即通知杜甫，杜甫不敢有丝毫怠慢，挑灯夜战，写好了三篇赋：《朝献太清宫赋》、《朝享太庙赋》、《有事于南郊赋》。唐玄宗看过后，有点兴趣，命令宰相出题考核杜甫，地点在政事堂。若干年后，杜甫依然为此事激动不已，这辈子最高光的时刻，就在于此。宰相亲自监考，集贤学士们看他写的文章。本以为从此登上人生的天梯，谁曾想换来的结局是"送隶有司，参列选序"，朝廷已经把杜甫纳入国家储备干部的名单了，以后哪个职位有空缺，会通知你的。惊动了皇帝，惊动了宰相，还以为能平步青云，换来的却是张没有兑现日期的支票。候补候补，到底候到什么时候？家里厨房揭不开锅了，小孩子嗷嗷待哺，因为在长安混得不好，夫妻长期分居，过门以来，老婆没享过一天福，好像来受罪的。杜甫心态快崩了，埋怨自己，也抱怨朋友：怎么平时客客气气，关键时刻都不帮忙！

"北漂"将近十年，杜甫这个储备干部总算得到了任用，朝廷提拔他为河西县尉。如果说县令是七品芝麻官，县尉就是微微型芝麻，因为只有九品。管的事情比较杂、比较琐碎，像断案、收税等等都是要负责的，直接上级是县令。杜甫什么反应？他不想做这个官，推辞了。原因有两条，第一是不想对县令点头哈腰；第二是工作地点不合他的心意，在长安城漂泊十年了，想留在这里，河西离长安还是有些距离的，肯定没有首都那么繁华，而且离家人更远了，老婆、孩子都照顾不到。

没过多久，朝廷又任命杜甫为兵曹参军，管理武器，负责门禁，工作地点在长安，还是个八品官呢。杜甫接受了，闲职一个嘛，领导肯定也懒得管我，不用摧眉折腰，而且是长安的公务员，总算有份差事，除日常开支外，剩下的钱还可以喝喝酒。然而上班没多久，杜甫发现自己又想多了，兵曹参军也没那么好做，领导照样有事没事就整整你。"未试囊中餐玉法，明朝且入蓝田山"，被社会"毒打"后，杜甫动起辞官隐居的念头。回到家，看看忍饥挨饿的一家子，他又不得不继续面对"毒打"。

不管怎么说，"北漂"十年，杜甫吃尽了苦头，赔完了笑脸，总算混了个一官半职。然而，人生如戏，许多人的命运，被安禄山彻底改变了。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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