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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格告别007:被赞“史上最棒邦德”,曾在奥运会开幕式带“女王”跳伞
生逢其时,当克雷格试图去呈现邦德内心时,他得到了观众的理解和喜爱。幻想和冒险由漫威和DC去实现,观众需要一个当代的邦德,一个现实主义者,一个真正在街上行走的人。
在电影《无暇赴死》中,丹尼尔·克雷格最后一次饰演007特工詹姆斯·邦德。他是中国观众在大银幕上看到的第一位邦德,也是“007任期”最长的演员。
在新世纪,布洛柯里家族需要一个全新的邦德。他们选中了克雷格,然后克雷格永远改变了邦德:一个内心复杂的邦德,一个更接近作家弗莱明的邦德。
007系列风靡世界近六十年,这个曾经空洞的形象随着世界局势而变化,不断被注入新的生命力。
他不是邦德
新冠疫情推迟了《无暇赴死》的上映时间,丹尼尔·克雷格的“007任期”也被延长了18个月。他与代号为007的特工詹姆斯·邦德相伴了15年,成为出演邦德最久的演员。
2019年10月的某个午夜,在伦敦松林制片厂,克雷格拍摄了他作为邦德的最后一场戏。他身着燕尾服,从巷子中跑出去,消失在镜头外。这一天之后,他也将消失在007系列电影中。
剧组所有人都来围观了这场简单的拍摄,“因为我们知道这场戏意义有多大,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制片人芭芭拉·布洛柯里说,“大家都在哭,没有人离开,都在一起拥抱。”
芭芭拉·布洛柯里 图/IC photo
“我真的爱死了拍摄时的每一秒。”克雷格在现场哭了出来,“我脑子里有一整套想说的东西,但我说不出来。”
如今,克雷格是完美邦德。已经很少有人会提起,15年前他被选中出演邦德时的糟糕境遇。
2004年,36岁的克雷格受邀参加007新电影试镜。他当时仅在一些文艺片中出演过配角,《时尚先生》评论说那是“在一些容易被遗忘的电影里扮演更令人遗忘的角色”、“他在二流的序列里步步高升,但他并不能进入一流序列。”
克雷格以为自己只是个炮灰,最多只会得到一个可有可无的反派角色。“制片人会对我说:给你,一个坏蛋。”当时曾与制片方深度磋商的演员还有休·杰克曼与裘德·洛,而克雷格参加试镜最大的动机是为了有一天能在酒吧和人吹嘘:我也曾差点成为詹姆斯·邦德。
无论是谁担纲第六代邦德,都要面对前一任是皮尔斯·布鲁斯南的挑战:一个英俊帅气、幽默风流、幻想狂妄(开坦克和隐形汽车,在海啸中用风筝冲浪)的007。克雷格与此截然相反:他痴迷于文艺片,多次扮演暴徒。观众没有听说过丹尼尔·克雷格。如果听说过,也是在《情迷画色》或《母亲的春天》这样前卫的艺术电影中,他曾扮演一个欺骗六十多岁女人感情的变态木匠。
但芭芭拉坚持选中了他,“大家都觉得他是演配角的料,但我和迈克尔(另一位制片人)都知道,克雷格是真正的主角。”
2005年10月14日,克雷格乘坐一艘皇家海军的突击艇,抵达泰晤士河畔,首次以第六任邦德的身份面对公众。“他竟然穿着救生衣?邦德竟然穿着救生衣?!”这是现场观众最初的反应。然后是身高,小说中邦德身高为六英尺,而克雷格身高五英尺十英寸,还差两英寸,也就是五厘米。再是发色,克雷格居然是金发,前五任邦德可都是黑发。记者问他,你会染发吗?而007的粉丝们则建立了blondnotbond.com(金发不是邦德)和danielcraigisnotbond.com(丹尼尔·克雷格不是邦德)等网站来表达他们的不满。
在英国,詹姆斯·邦德是国家公共文化的组成部分,就像王室和英格兰足球队一样。要知道,二战后的大银幕上,拯救世界的基本都是美国人——或者美国制造的变种人和机器人。现实也是如此,美国介入了战后欧洲的发展,制定了新的世界体系,甚至美式英语都夺走了英式英语的主导地位,“日不落帝国”的荣耀一去不复返。而无所不能的邦德,与王室的庄严、绅士的传统一样,是英国的门面。
在克雷格扮演邦德之前,导演山姆·门德斯曾与他合作过,门德斯后来也执导了两部克雷格的007电影。但最初,当美国《娱乐周刊》问门德斯对新邦德的看法时,他说这是007电影历史上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举动。“这个主意太糟糕了,糟糕透顶,我并不认为克雷格是邦德,邦德是自信优雅、不慌不忙的人,和克雷格完全不一样。这将是克雷格职业生涯中的一个错误。”
这些评价让剧组的所有人都觉得很不公平,饰演了两任007顶头上司M的朱迪·丹奇在十年后仍然生气地说:“那些评论者绝非善意,不可饶恕。”
克雷格也看到了这些评论,但他看起来没有受到太多影响,他知道自己正在做对的事情。
布洛柯里家族
质疑克雷格,就是质疑芭芭拉的选择。60年前,她的父亲艾伯特·R·布洛柯里也曾遭此境遇。艾伯特力排众议,选择了13岁辍学,先后做过工人、钢筋工、焊接工、煤矿工的肖恩·康纳利出演毕业于伊顿公学的军情六处特工詹姆斯·邦德。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
007电影的一个传统是,片头永远首先出现这样的字样:由艾伯特·R·布洛柯里的ENO制作公司呈现,由丹尼尔·克雷格(或者是别的名字)饰演伊恩·弗莱明笔下的詹姆斯·邦德。
伊恩·弗莱明 图/IC photo
艾伯特·R·布洛柯里和伊恩·弗莱明是007电影最为核心的名字。美国制片人艾伯特从英国作家弗莱明手里买下了007的版权,他梦想用宏大而浪漫的电影,带领观众走出平庸的生活,体验奇幻的冒险。尽管经历过搭档离开、合作的制片公司破产、股份被六次出售和转售,以及绵延不断的法律纠纷,布洛柯里家族仍然牢牢掌握着007电影的版权。007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米高梅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加里·巴伯说:“他们通过激情、自豪和令人难以置信的努力,成功地将最伟大的电影特许经营权留在了他们的家族中。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据《福布斯》杂志2018年的报道,如果算上通货膨胀,007电影的全球票房总计达163亿美元。
艾伯特生前最后一个重大决定是选择布鲁斯南出演第五代邦德。1996年去世后,他的女儿芭芭拉和继子迈克尔·G·威尔森接管了ENO公司和007系列,二人早就以联合制片人的身份参与过多部007影片。
芭芭拉从小就和邦德一起长大,她曾以为邦德是个真实存在的人。9岁时,她跟着《007之雷霆谷》剧组去了日本,因为感染了扁桃体发炎,肖恩·康纳利让自己的私人医生去照顾她,并让她在自己的套房里休息。几乎每一个假期,她都在松林制片厂度过,那里会被设计师改造成邦德的高科技巢穴,或是邦德的度假胜地。1983年大学毕业后,她立刻进入了《007之八爪女》剧组担任助理导演。至今的每一天,芭芭拉都觉得自己在与父亲并肩同行。
就像是布洛柯里家族的事业,芭芭拉和迈克尔只专注制作007系列,他们被视为非常老派的电影制作人,认为让邦德活跃在银幕上是他们的责任。这或许也是007系列能持续60年的最重要原因。ENO一直在与米高梅、索尼、哥伦比亚等大公司合作,但他们不像大型商业公司那样,有许多选择去开发其他的系列电影,又或是因为利益考量终结一个系列。
2002年末,《007之择日而亡》上映结束后,芭芭拉主动终结了与布鲁斯南的合作。尽管他们之前的合作大获成功,确立了冷战终结后的邦德形象和007主题。但前一年发生的“9·11”改变了芭芭拉的想法。《择日而亡》中有南极冒险,有隐形汽车,还有太空卫星激光武器,“我们变得太虚幻了,必须要回到地球了。”她说,“世界显然已经改变了,这时候的邦德如果还是玩世不恭的样子,显然是不合时宜的,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更真实的邦德。”
芭芭拉为如何打造一个新世纪的邦德所困扰,她想到老布洛柯里经常说,如果你遇到问题,那就回去找弗莱明,回到原著中去。
回到弗莱明
外界最深的误解或许是,以为弗莱明曾是英国军情六处的间谍,他根据自己的经历创作了邦德(百度百科就是这样写的)。
弗莱明是英国皇家海军中校,二战期间为海军情报处39室工作,他参加过机密活动,但未曾亲眼目睹激烈的战斗,他渴望成为英雄,组建了情报小组,一边搜集情报,一边寻找刺激。二战前,他做过股票经纪人和路透社记者;二战后,他则为《星期日泰晤士报》写专栏,他知道,公众视间谍活动为一种富有浪漫色彩的传奇经历:独当一面,抵御军队。
战争结束后,弗莱明感到迷失,大脑一片空白。他讨厌写专栏的工作,时常在办公室里发呆。从伊顿公学时期开始,弗莱明就风流韵事不断,但他认为自己只有一段爱情。他爱上了他的海军特派驾驶员穆里尔·赖特,这也是邦女郎的原型。但不幸的是,赖特被德军炸弹的弹片击中去世,弗莱明心碎且懊悔。
1952年,弗莱明通过朋友得知牙买加有座海边别墅正在出售,他毫不犹豫地买下,并将之命名为“黄金眼”,这是他在二战中一次军事行动的代号。弗莱明搬去了海边,离开工作的泥潭,在鸟语花香、碧海青天中重获新生。
但他依然不够快乐。邦德那句“这世界远远不够”,是他的真实写照。弗莱明性格忧郁且矛盾,他嗜酒,也爱美女,但再醇的酒也不能使他尽兴,再美的女子也不能令他沉醉。
他在战时就透露过想写小说,也终于在黄金眼别墅中付诸笔尖。美苏冷战爆发令他痛苦,邦德就诞生于此时:一个对抗邪恶的完美化身。
后来,当弗莱明回顾自己的创作时,他是这样说的:“多年的单身生活让我对未来感到绝望,而我确实也想借此脱离苦海。就继续写下去吧,这故事是我的全部。”他终于找到了解脱的方式:让邦德完成他所不能完成的一切:无人能敌,四处留情。
“他就像找到完美消遣的瘾君子,邦德是他的解药,当抑郁、自我怀疑和其他痛苦折磨他的时候,邦德能帮他击败心魔。”弗莱明的老友约翰·皮尔逊说,“《皇家赌场》几乎是他的自白,他是谁,他想要什么,他的爱情,他的冷酷,和一切欲言又止的秘密。”
2006 Casino Royale 《007:皇家赌场》
《皇家赌场》是弗莱明的第一部作品。“间谍活动说白了就是一场非常肮脏的交易。我们曾经和几个情报部门的家伙聊过,他们建议如果你想见见这些间谍的话,你会发现他们大多数人都在埃斯托利尔的赌场里赌博。”他说。
芭芭拉决定回到邦德的起点,“这就像是第一个孩子,总是最特别的一个。”她找到了一切的起点,一个具有成长性的邦德,就像弗莱明说的那样,“英雄都会经历磨难,他会有幸福的日子,他会得到心爱的女孩。但这个过程中他必须有所付出,现实就是如此。”
这正是芭芭拉选择克雷格的关键原因:“邦德不会向人倾诉内心,弗莱明对人物的心理描写,很难在银幕上展现,但克雷格有能力传达人物的情感,你可以透过他的眼睛,感到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我们想要复杂的邦德,所以需要克雷格来出演。”
克雷格也回到了弗莱明的小说中,并在其中找到了与过往三十年的优雅冷静截然不同的邦德:残忍、矛盾,有情感。“他很黑暗,但他内心里有悲伤,”克雷格说。他在小说《太空城》中注意到一个细节:邦德在香槟中加了快速丸(Speed,一种低纯度的甲基安非他命,与冰毒同成分)。“这很有趣,”他说,“我们在电影中不能让邦德食用快速丸或者安非他命。但我在心里知道邦德在这样做,我也想暗示他是个混蛋,特工工作把他搞得一团糟。”
在创作007的后期,弗莱明喝醉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不知道如何延续邦德的生命,也希望能有可靠的人将邦德带上大银幕。他四处寻找,屡屡失败。他开始酒精成瘾,每晚必喝烈性苏格兰威士忌,一天抽70根烟,然后伴着剧烈的头痛服下大量药品。
在007电影迎来成功之前,弗莱明就去世了。去世前,他输掉了一场关于007版权的官司。他深感不公平,沉重的压力导致了心脏病发作。
曾经,当弗莱明被问到如何描述成功,他说:“灰烬,亲爱的孩子,都是灰烬。”
如今,人们普遍认为,如果不是007电影,弗莱明或许只会被认为是一个写三流小说的作者。他作品中的黑暗、残忍——基于他的二战记忆,他描写了一些酷刑——还有花天酒地,曾被认为粗俗不堪。
弗莱明写了14部007小说,007电影则有25部,每一部新的邦德电影都基于重读弗莱明。“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伊恩·弗莱明,他一直与我们同在。邦德实现了伊恩的夙愿,他生生不息的生命就是对伊恩最好的嘉奖。”芭芭拉说。
改变邦德
为了创造一个全新的邦德,芭芭拉选择了克雷格来出演,请回了马丁·坎贝尔来执导《皇家赌场》,他曾经成功打造了布鲁斯南的第一部007电影《黄金眼》,还启用了尼尔·珀维斯、罗伯特·韦德和保罗·哈吉斯共同创作剧本。前两位是经验丰富的007编剧,第三位则是奥斯卡最佳影片《百万美元宝贝》的编剧。
舆论的第一次转折出现在一次偷拍后,克雷格穿着泳裤从海里走向海滩,媒体拍到了他精壮的身材。这张照片出现在次日的英国报纸上,标题叫《强壮的詹姆斯》,或是《丹尼尔看起来就像一个杀手》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配得上邦德,丹尼尔改变了饮食习惯以增肌,每周进行堪比奥运选手的体能训练。“我当时从没看过其他演员像他那样投入,他真的完全改变了自己的身材。”制片人迈克尔说。
更重要的是如何在银幕上展现邦德内心。克雷格一直认为,一个人的内心藏有最多的暴力,遭受暴力或是施加暴力。“就像《教父》中,帕西诺从未杀过人,但是他开枪杀掉了警察。”克雷格说。
芭芭拉第一次注意到克雷格是在1998年。克雷格在凯特·布兰切特主演的《伊丽莎白》中扮演了一个刺杀英国女王的牧师,一个内心满布疮痍的危险年轻人。有一场戏是牧师要在海滩上勒死一个线人,但克雷格施行了另一个想法:他把线人移出镜头,然后假装用一块石头砸死了对方。
想要用现实主义或是悲剧性去呈现邦德并非易事。在丹尼尔之前,有两任邦德曾做过这样的尝试,并都以失败告终。1969年的《女王密使》是唯一一部赔钱的007电影,被当时的观众所厌恶。那部漫长的电影与弗莱明的小说几乎完全一致,缺少幻想。在电影的结尾,邦德准备去结婚,但穿着婚纱的新娘被反派枪杀。另一位演员提摩西·道尔顿则非常明确自己想要呈现邦德黑暗的内心,1989年的《007之杀人执照》是至今最为暴力的邦德电影。道尔顿被认为太过严肃,没有幽默感,这个只想着复仇的邦德,与观众的期望相差甚远。仅仅两部电影,道尔顿就告别了邦德。“道尔顿远远超越了那个时代,观众难以理解。”迈克尔说。
同39年前的《007之雷霆谷》一样,2006年11月14日,《皇家赌场》在伦敦西区的莱斯特广场举行首映,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也前来观影。开场是一小段黑白片,回忆了邦德是如何成长为代号007的特工,在卫生间里和人凶猛地打斗,那是邦德第一次杀人。当克雷格做完那个邦德的经典动作:转身举枪射击,宏大的007主题曲响起。
“那幕结束之后,全场开始欢呼。我现在想到这个眼眶都有点湿了。”2021年,克雷格回忆起这段说,“我想,那是大家喜欢我。”
第二天的英国媒体改变了口径,他们说“史上最棒邦德登场”、“选克雷格赌对了,金发邦德创造超壮007”、“克雷格诠释出超赞邦德”。
生逢其时,当克雷格试图去呈现邦德内心时,他得到了观众的理解和喜爱。幻想和冒险由漫威和DC去实现,观众需要一个当代的邦德,一个现实主义者,一个真正在街上行走的人。
新邦德强壮而粗犷,打斗时会留下血渍和伤口,他有柔情也有残酷,他甚至有矛盾与痛苦。因为爱情,他给M写了辞职信,因为他知道特工背负罪孽,能被拯救的灵魂已经所剩无几。他被女人欺骗,也最终痛失最爱。
克雷格的007电影最独特的地方在于,邦德有了时间感。在此之前,邦德和他的世界只是在一部又一部电影中重生:他走进M的办公室接受了新的任务,他完成了,他回到了M的办公室。
但克雷格的五部007电影贯穿了邦德的童年(《大破天幕杀机》)和死亡(《无暇赴死》)。邦德会老,英国也会老,当M在国会为保留00代号的特工辩论时,她引用了阿尔弗雷德·丁尼生的诗:“如今我们已年老力衰,再也不是当年能撼天动地的人……这颗心还是会去奋斗,去寻找,去发掘,并且永不屈服。”
邦德被改变了。一个曾经空洞的符号,被注入了内在的生命力:能体会到悲伤和失落。
2012 Skyfall 《007:大破天幕杀机》
有始有终
对芭芭拉来说,2012年是梦幻的一年。克雷格的第三部007《大破天幕杀机》上映,这是迄今为止票房和口碑都最高的007电影。“我们还请到了阿黛尔,那一年还有奥运会,太不可思议了。”她说。阿黛尔·阿德金斯演唱了主题曲《Skyfall》,这是三十多年来为数不多由英国歌手演唱的著名主题曲。在奥运开幕式上,邦德(其实是克雷格)奉命去白金汉宫向伊丽莎白二世接受任务,然后带着女王坐上直升飞机,飞过伦敦塔,掠过伦敦眼,停留在奥林匹克主赛场伦敦碗的上空。邦德和女王(其实是替身)纵身跳下,007主题曲响起,女王出现在赛场中。
《大破天幕杀机》不仅有迷离壮美的视觉效果,更是将007的主题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世界大战已经结束,国家还需要特工么?世界不再是邪恶和正义的单纯对立,普通人为什么会作恶?特工体制孵化出恶魔,谁来承担这个责任?特工背负罪孽,如何去忏悔?
新一代的邦德已经超越了国别和意识形态。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或许最明白这一点,他与肯尼迪一样,是007电影的忠实爱好者。“弗莱明早就已经暗示了,总有一天非国家行为会破坏世界。当今世界,我们仍会担心恐怖主义。”他说,“总统都喜欢邦德电影,因为好人永远胜利。一个拥有充分支援和高科技工具的勇士,能够去阻止巨大危机的爆发,对人们来讲确实是莫大的安慰。”
克雷格是最深度参与到007电影创作中的邦德演员。在拍摄《皇家赌场》时,他设计了与维斯帕一起在浴室淋水的场景,他认为邦德不应该脱衣服,邦德应该做的就是走到维斯帕身边,两人靠在一起,两颗心在那一刻相爱。筹备《无暇赴死》时,他设计了许多人物对话,编剧菲比·沃勒·布里奇说他对工作有着难以置信的热情,“他的心和邦德在一起,将一个幻想的角色置于真实的情感中,他每一天都在为这个角色的完整性而奋斗。”布里奇说。
当《皇家赌场》拍摄结束后,克雷格对自己的007系列有了明确的想法:“关于爱、悲剧和失去,这是我本能想要去呈现的。”他说。邦德与维斯帕有一段真正的爱情,而在与M的关系中,邦德则透露出脆弱,渴望被关爱。“M就是妈妈。”克雷格说。
在克雷格的设想中,邦德会在失去维斯帕和M后封闭自我,然后失去一切,最后通过几次冒险,逐渐找回自我。他觉得《无暇赴死》完美地收尾了这一切:“邦德重新发现了他的爱,他可以被爱,也可以去爱。”
他本打算在第四部《幽灵党》拍摄结束后就辞演邦德。最直接的原因是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匹配邦德。在不拍摄007的时间里,克雷格也会不遗余力地锻炼。“对于邦德,你没有得到剧本,那训练体能就是一种准备,我脑子里一直会想,这是邦德要做的事情。”
但拍摄让他受了太多伤。他被打断过两颗牙齿;他从飞机上表演急速降落的特技时,撕裂了右肩,然后又在意大利跳窗时候猛撞了肩膀,手臂差点废掉。在拍摄《大破天幕杀机》的前期,他两条小腿肌肉撕裂,必须在泳池中做康复训练。“问题不在于身体的康复,你知道自己能恢复,问题在于心理,你必须再次去做这样的动作。”他说。
最严重的伤害出现在《幽灵党》,他在火车上与前职业摔跤选手打斗,摔伤了膝盖,医生要求他休息9个月。“对于22岁的运动员或许是9个月,但对我这个年龄的人应该不止。”但克雷格不想停拍,那对剧组影响太大。手术后两周,他穿着笨重的护膝拍完了剩下的戏份,包括动作戏。“最糟糕的是我严重分心,要兼顾很多事情,要用意志力去克服身体状况,”在《幽灵党》的片头,克雷格翻出窗户,在天台跳行,“我努力装得镇定,因为真的伤得不轻,我一直在想不要穿帮不要穿帮。”
《幽灵党》杀青前,克雷格真心觉得,自己太老了,他扮演邦德到期限了。“我们以那样一种方式拍摄这一系列,我也接下了这个重担,全心投入。如果不那样拍,我会觉得那还有什么意义,整个感觉都不对了。”
那样一种方式,让克雷格成为极限动作最多的硬汉邦德,拳拳到肉,总是满身狼藉,连观众都能感到疼痛。
芭芭拉坚决反对克雷格辞演,她对克雷格说,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完,还有故事没讲完。
“拒绝芭芭拉并不容易,而且我也不觉得我可以在《幽灵党》之后就卸任,就这样结束。”克雷格说,他觉得自己对邦德负有一种严肃的责任,需要有始有终。
2015 Spectre 《007:幽灵党》
伟大的一部分
谈论饰演邦德的结束,就是在谈论克雷格过往15年生活的结束。
“我为之付出了一切。也许我将作为一个暴躁的邦德被人们记住,但这就是我的邦德,我很满意。”克雷格说,“当我回顾我的作品时,能够说,这与《金手指》是同一系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与《金手指》有关,我与《诺博士》有关,与《生死关头》有关。我的作品是这伟大系列的一部分,我对每一部作品都无比骄傲。我知道我们尽力了,真的尽了全力。”
007电影给克雷格带来了金钱和盛名,他现在是全球片酬最高的演员,单部片酬超过5000万美元。在此之前,克雷格相信自己是个好演员,但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巨星。更早一些,他在利物浦L7区长大,那里遍布着贫穷和暴力。4岁时父母离婚,母亲独自抚养他和妹妹。他在学校里成绩不好,还会被同学欺负。直到他14岁时,在学校里参与了《雾都孤儿》的演出,扮演殡葬员索尔伯利,他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情感冲击,意识到舞台上的经历属于他,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可以宣称仅仅属于自己的东西。
“名利我都有了,这辈子邦德带给我的东西,远远超过了我的期望,能出演这个角色真是我三生有幸。可不只是这样,更重要的是心灵上的连接,邦德占据了我15年的时间,但我要卸下这一切了,这很困难,但我觉得我们有始有终了。”
克雷格还有许多新的机会。他明年将在百老汇主演《麦克白》,而另一部他主演的电影《利刃出鞘》也将有第二部第三部。“别的项目都会给我带来回报,但没有什么比一部邦德电影更特别了。我最怀念的就是这个团队,这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过程。”他说。
可能没有人比芭芭拉更伤心失去丹尼尔了。在屡次被问到如何面对没有丹尼尔的007系列时,她说她并不知道,也没有去考虑这件事。“明年我们会开始考虑007的未来。”她近期接受采访时说,她不会放弃让邦德留在大银幕上,但也不排除邦德可能出现在网络平台上。一个更为关键的挑战或许在于,迈克尔已经79岁,芭芭拉也61岁了,布洛柯里家族没有更年轻的人在参与007电影。
克雷格是第一位出现在中国大银幕上的邦德。尽管在此之前,中国观众早已通过CCTV6和光碟认识了肖恩·康纳利、罗杰·摩尔和皮尔斯·布鲁斯南,但对于年轻一代的观众来说,克雷格就是他们的邦德。
(参考资料:《Everything or Nothing: The Untold Story of 007》、《Being James Bond: The Daniel Craig Story》,《The Spy and the Traitor: The Greatest Espionage Story of the Cold War》以及GQ、New York Times、Esquire、Deadline、Times、Telegraph、Forbes等媒体对丹尼尔、芭芭拉、门德斯等人的采访。)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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