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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10-04 05:50:15 来源: 浏览:

我舍容貌救他,他不记得我了

“顾清姬,本王要你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一瞬间,顾清姬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她没想到自己多年痴恋,换来的竟是如此结局!还没来得及回神,商阳亦就钳着她下颌将她扯近。而后接过婆子端来的红花,手要往她嘴边送!苦涩的药味逼近,顾清姬慌乱地挣扎求饶:“王爷,不要.……”却只是徒劳-一滚烫的药汁灌进口中,眨眼间,顾清姬只觉腹中犹如刀绞!她疼得眼前模糊,四肢百骸填满寒意。

但还是不甘心地望向商阳亦,断断续续地道:“王爷,妾身.….真的、真的冤枉….然而商阳亦眉眼冷寂,丝毫没有动容“你害宁侧妃失了孩子,无法生育,便是你的报应!"这一刻,顾清姬彻底如死灰。她无力地收回视线,决绝道:“商阳亦,我以一命换你一命,也算还清了当年的救命之恩。”“你我,从此陌路。”商阳亦静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拂袖离去。顾清姬听着他远去的声音,眸色渐渐黯淡。“阿爹、阿娘、哥哥,清姬.….来找你们了。”她已经痛得,哪怕一天都再也活不下去了。顾清姬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毫不犹豫地仰头将瓷瓶里的毒药倒入口中。不多时,鲜血倏然涌出,瞬间染红了她身上的苍白丧服。顾清姬绵软倒地,只剩一滴泪,慢慢从眼角滑落 ......

“商阳亦,我再也.……,不欠你了。另一边。商阳亦回到王府,就见侍卫迎了上来“王爷,属下已找到神医萧鸣了此时正在前厅候着。”一个发须俱白的老者微微拱手:“王爷安好。”“神医不必多礼。”商阳亦虚扶一把,收回思绪,“本王两年前曾中一奇毒,后被一女子引到身上,想问神医可有解法?"萧鸣严肃地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叹道:“此毒在女子身上只能拖三年,不知她脸上红痕如何了?”话音刚落,前厅陷入一片死寂。半响,商云才脸色铁青地反问:红痕?”“正是,女子染上此毒,脸上便会生出红痕。王爷不知?”商阳亦神色骤变,双拳紧握,骨节森然。王府内,脸生红痕的人只有顾清姬..可怎么会是她?!蓦地,他突然想起顾清姬以命换命的说法,心下一沉!蓦地,他突然想起顾清姬以命换命的说法,心下一沉!

还有她脸上的红痕和消失的守宫砂。“不,不可能.….本王绝不可能认错人!”商阳亦自言自语低喃,不顾身后侍卫的呼喊,旋即拔腿向顾府跑去。他一定要和顾清姬问个清楚!顾府。商阳亦一把推开沉重的木门:“顾清姬---!”然而下一瞬,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只因他清楚地望见,不远处那破败的前厅里--顾清姬怀中紧紧抱着牌位,衣裳被血染透,已然没了呼吸!

—— 北燕七年仲冬,冷风裹着鹅毛大雪纷扬飘落。 慎王府内,顾清姬跪在雪地里,一对膝盖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 她眨去落在长睫上的雪,双眼模糊地看向廊下眉眼凛然的男人—— 商阳亦,当今天子最宠爱的亲弟弟,也是她的夫君。 见她望来,男人如寒潭的黑眸微沉。 “你擅入书房毁坏本王最爱的画,现下可知罪了?” 顾清姬眼睫一颤,心像被利刃刺伤。 成婚两年,她堂堂慎王妃,在商阳亦的心里竟还比不上一幅画! “妾身不是故意的……”顾清姬垂下眸,声音止不住发颤。 商阳亦却是眸光瞬冷。 “不知悔改!” 他漠然拂袖起身,声如寒冰:“既如此,今日你便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给本王好好反省!”

言罢,男人再没看她一眼,径直起身离去。 顾清姬望着商阳亦绝情的背影,喉间漫上丝丝苦涩。 倏然间,一阵寒风将顾清姬脸上覆着的薄纱吹起。 只见她白皙的左侧脸颊上,赫然有一块指甲大小的红痕! 顾清姬慌忙去压,心底却更刺痛。 两年前,圣上出游,她父亲顾将军奉命沿途保护,也请旨带上了她。 谁知途中竟遇叛军偷袭。 商阳亦不幸身中剧毒,为救心爱之人,身为医女的顾清姬义无反顾地献上清白之躯,将毒引到了自己身上。 这块丑陋的红痕,便是毒发之兆。 而这一切……商阳亦都不记得。 雪落满身,顾清姬双唇冻得发紫。 侍女春桃匆忙赶来,声音带着哭腔:“小姐,一个时辰到了,奴婢扶您回去吧。” 顾清姬只觉得骨头里都泛着寒意,近乎昏迷的被春桃扶回了落烟苑。 到屋中,春桃给她换下湿透的衣服,又端来一盆热水,一边给她擦着身子,一边小声地啜泣。 “小姐,您何苦这么委屈自己?” 闻言,顾清姬自嘲地摇摇头,眼底涌上一抹苦涩。 四年前,她上山进香时碰上山贼,若非商阳亦出手相救,她恐怕早就清白不保。

从那一刻起,她便对他一往情深,旁人再也无法入眼。 所以比起委屈,顾清姬更想陪在商阳亦身边。 不知是何时睡去的。 再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顾清姬虚弱地撑起身子,刚靠上床头,春桃就端着药推门而进。 她望过去,清澈眼底划过抹希冀:“王爷今夜可会过来?” 春桃身形微滞,看着顾清姬的神色欲言又止:“小姐……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先喝药休息吧。” 顾清姬长睫微颤,一双眸霎时黯淡无光。 明明炭火将屋内熏得犹如春日,但她还是觉得周身一阵寒冷。 自她嫁入王府以来,商阳亦从不在落烟苑过夜,更别说碰她。。 她知道商阳亦根本不爱她,可还是每晚遣人去问一声。 然而次次期待,终究都被失望给掩埋。 静默中,顾清姬缓缓抿紧唇:“我知道了。” 一夜无眠。 翌日,天刚亮,顾清姬就提着一盏参汤去书房找商阳亦。 她不想和商阳亦因为一幅画而心生嫌隙,便决定去与他道歉。 到书房外,顾清姬正欲抬手敲门。 却听屋内传来商阳亦贴身侍卫的声音:“王爷,王妃昨日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怕是伤着身子了,您不去看看吗?” 顾清姬动作一滞,心中的期待像枝芽似的抽伸。 然而下一瞬,这期待就被商阳亦寂冷的嗓音给狠狠掐断—— “两年前她当众拒婚,让本王颜面尽失,昨日便是跪死,也是活该!”

第二章

闻言,周身的寒意瞬间蔓延了顾清姬的四肢。 她狠狠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 自成婚来,她一直以为商阳亦的冷待是因不爱,没想到……竟还有这个原因。 两年前,圣上感念顾父救驾有功,便金口玉言将顾清姬许给了商阳亦。 谁都没料到她会当众拒婚。 有人说顾清姬不知好歹,有人说顾清姬欲擒故纵。 但其中苦衷,只有她自己知道——商阳亦不记得她的救命之恩,已非处子之身、又容貌尽毁的她,自然配不上他。 而且…… 顾清姬垂眸看向自己掌心,只见中指上赫然显着一条红线,已经逼近指尖。 商阳亦当年中的剧毒极为罕见,若是男子,不出一日便会暴毙,而若是女子,就能再拖上三年。 顾清姬医术出众,心知自己活不过三年,又如何愿意耽误商阳亦的余生? 正出神时,书房门倏地被推开。 瞧见她,商阳亦拧起眉:“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清姬怔了怔,随即敛去眉目间的黯然,强撑着笑递上汤盅。 “王爷公务辛苦,妾身特地炖了参汤给您暖身……” 话音未落,商阳亦就冷冷擦过她的肩头离开。 只剩一句清冷的话语飘散寒风中—— “你少来本王面前打扰,比什么参汤都管用。” 短短一句话,却如一把利刃深深刺进顾清姬的心。 她痛得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在地。 许久,她才失魂落魄地回到落烟苑。 昨日雪中罚跪已然引发体内之毒,兼之刚才被商阳亦的话一激,顾清姬只觉喉间涌起一股腥甜。 她没忍住,直接呕了一口血出来。 “小姐!”春桃焦急上前,看着她面纱上的斑斑血迹心疼不已,“小姐,您为什么不告诉王爷,您就是当年救他之人?” 顾清姬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似是一阵风就能卷跑。 “如今我的性命已不足半年,若王爷知道我是为了救他而死,岂非让他愧疚终生?我……舍不得。”

春桃泪盈于眶,抓着她的手:“小姐,您怎么这么傻啊。” 顾清姬想着那日商阳亦救她的景象,心道:大抵爱一个人,便是如此吧…… 这时,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顾清姬一听便知是商阳亦。 她连忙扯下沾着血迹的面纱,满心欣喜地起身往外迎。 然而刚踏出房门,顾清姬的笑意便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商阳亦的手臂……正被一个貌美女子亲密地挽着! 顾清姬狠狠一怔,双手顿时蜷在一起,指甲在掌心掐出道道白痕。 “王爷,这位姑娘是?” 商阳亦看向她,目光在触及她脸上未曾来得及遮掩的红痕时透出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眸色一冷:“你立刻将落烟苑腾出来,以后就让玥璃住这里。” 一瞬间,顾清姬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尽。 落烟苑——向来是王妃所居之地!

第三章

顾清姬望着神情冷漠的商阳亦,眼底漫起一层水汽。 “王爷……是要另立王妃?” “不错。”商阳亦嗓音凉薄,“两年前本王随皇兄出巡时碰上叛军,身中剧毒,性命垂危时是玥璃舍身解毒。” 顾清姬呼吸狠狠一滞—— 救他之人明明是自己! 而且当年商阳亦中毒后分明意识混沌,甚至从头到尾都不记得她的出现,又如何认定是宁玥璃救了她?! 正不解,只见商阳亦拿起宁玥璃腰间的玉佩。 “这是那夜混乱时本王不慎落在玥璃身上的,物证在此,你还有什么怀疑的?” 顾清姬望向那块玉佩,一颗心彻底沉入深渊。 有那么一瞬,她险些就要将真相脱口而出。 可她不能,而商阳亦……也不会信她! 只是余下的时间里,她还是希望能以妻子的身份守在他身边。 想到这儿,顾清姬跪伏在地,声音哽咽。 “妾身是圣上亲自赐婚,还请王爷……三思。” 话落,商阳亦眉眼间倏然染上怒气:“顾清姬,你拿皇兄压我?!” 他一把钳住她下颌,轻蔑道:“当日你抗旨拒婚,本王如今成全你,你又不肯?怎么,舍不得慎王妃的尊位?” 闻言,顾清姬眼底掠过一抹苦涩—— 原来在商阳亦的眼中,她就是个贪慕虚荣的人! 然而男人对她的伤心视若无睹:“别以为你霸着落烟苑就是王妃,本王还嫌你住过的地方太脏,配不上玥璃!” 说完,商阳亦揽过宁玥璃便往外走,而神色中再不见方才的冷冽。 “璃儿,清风苑幽静雅致,本王陪你过去。” 顾清姬看着二人相携而去,再也压制不住喉间血味,血迹顺着唇角蜿蜒而下。 一连几日,商阳亦都未再踏足落烟苑。 这日,顾清姬正倚在榻上养神,突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一声“宁夫人到!” 顾清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商阳亦封了宁玥璃为侧妃! 片刻后,宁玥璃款款走了进来。 “请姐姐安。” 宁玥璃行了个礼,随即四处打量着屋内的陈设,露出抹极为复杂的笑。 “清风苑虽不及姐姐这里华丽,但有王爷时时作陪,倒也温暖。” 顾清姬心头一刺,强撑着从榻上坐起身,冷冷开口:“宁玥璃,我知道你并不是救王爷的人,你若能尽心服侍王爷倒也罢了,可你若对王爷心怀不轨……” “我定然不会饶你!” 宁玥璃却没露出半点被拆穿谎言的慌乱。 她俯下身,凑到顾清姬耳边:“姐姐对王爷果真痴情,可王爷会在乎你吗?” 顾清姬陡然攥紧裙摆,涩意从喉咙蔓延上来。 “你什么意思?” 宁玥璃没回答。 静谧中,屋外倏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与此同时,宁玥璃突然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又“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凄声喊道: “姐姐不喜玥璃,玥璃离开王府便是,还请姐姐不要把玥璃卖去青楼!” 顾清姬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下一刻,便听商阳亦冷如寒霜般的声音刺破长空——

“顾清姬,你竟如此恶毒!” 她抬眸看去,正好撞入商阳亦阴鸷的双眸里。 “王爷……” 顾清姬慌了神,刚想解释,却被宁玥璃打断。 “王爷,您不要怪姐姐,是璃儿不能得姐姐欢心。” 商阳亦一脸怜惜地将宁玥璃扶了起来:“错不在你,你不必跪。” 顾清姬看着商阳亦脸上不加掩饰的关切,心口一阵抽痛。

但令她更痛的,是商阳亦接下来的话—— “王妃顾氏,苛待侧妃,有失宽厚,罚去内惩司受鞭刑一百!”


顾清姬愣了一瞬,随即整个人如置冰窟,连血液都冷了下来。 商阳亦身为她的夫君,却因为宁玥璃的一句话就要不容分辩地惩罚自己! 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扯住商阳亦的衣袖,悲哀地替自己辩解。 “王爷,我没有……” 然而话音未落,她的手就被商阳亦直接甩开。 男人眉梢挂满冷意:“本王亲耳所闻,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他不信她! 顾清姬的心被商阳亦眸底的绝情一寸寸割开,木然地任由侍卫上前拉住她去内惩司。 临出门前,顾清姬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宁玥璃委屈地缩在商阳亦的怀里,模样委屈至极。 而在对上顾清姬的视线时,她嘴角又挑衅地勾起,眼里尽是嘲弄。 内惩司。 顾清姬浑身无力,浸过水的牛皮鞭子抽在她背脊上,带起一道道的血线。 她紧咬着唇,不多时,嘴唇就被咬得尽是斑驳齿痕。

待刑罚结束,顾清姬早已疼得意识模糊,身上衣衫也已被鲜血浸透。 守在外面的春桃早已泣不成声,扶她回落烟苑时手都是颤的。 途经花园时,几个小丫鬟正嘀嘀咕咕地议论着。 “王爷对宁夫人可是动了真情呢,连布置清风苑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 “是啊,看来王爷马上就要和王妃和离了。” 顾清姬脚步一顿,只觉得背上的痛楚和心里的伤口相比,简直是微乎其微了。 再撑不下去,她眼前一黑,彻底晕厥在春桃的怀里! …… 顾清姬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 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下意识出声唤:“春桃,为何还不掌灯?” 然而话落,屋内却一片安静,无人应声。 顾清姬心头掠过一抹疑云,挣扎着从榻上坐起身。

却不料下一秒,屋门被人狠狠踹开。 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顾清姬的手臂就被用力攥住,随即整个人都重重摔在了地上。 “唔——” 顾清姬痛呼出声,一抬眼,却正对上商阳亦怒气森森的双眸。 “顾清姬,你有错在先,本王不过略施薄惩,你竟敢命侍女给玥璃下毒!” 她怔楞在原地:“什么?” “装傻?”商阳亦用力擒住她的下巴,语气森寒,“王府内唯你精通医术,本王也已在你房中搜出剩余毒药,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毒药? 顾清姬心底升起一股不安,慌乱下声音都是沙哑的。 “春桃呢?她可以证明我没有做过……” 她咬紧牙关,用最后一丝力气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可刚跨过门槛,顾清姬的身体便僵在了原地。 只见不远处,春桃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赫然已无呼吸! “春桃!” 顾清姬双腿一软,直接扑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满脸冷漠的商阳亦,眼泪在眼眶打转:“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她?! 然而商阳亦丝毫没有动容,嗓音中染满寂冷:“王妃心思恶毒,便由你的贴身侍女以身代罪。” 话落,男人又扯过她的手,要将她拖出落烟苑。 顾清姬心生惧意,下意识挣扎。

动作间,她的衣袖褪到了手肘上。 商阳亦正好垂眸,看到她白净的手臂,手上力道骤然加重。 他紧紧盯住顾清姬,双眸凝满风雨欲来的戾气。 “顾清姬,你的守宫砂呢?”


商阳亦的一句话就如九天惊雷,砸得顾清姬僵在了原地。 她的守宫砂,在两年前为了救商阳亦就没了。 但这个真相她没法宣之于口…… 商阳亦看着顾清姬张口结舌无言可辩的样子,抓住她手臂的手不断用力,手背上都浮起了青筋。 他双眼猩红,狠厉道:“本王不碰你,你便如此水性杨花,不耐寂寞吗?” “王爷……”顾清姬徒劳地张口。 可双唇刚启,她就被商阳亦冷冷甩开。 这一摔刚好撞到背上的伤口,疼得她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 而商阳亦拿出帕子擦手,好似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来人,将顾氏囚进别院,由得她自生自灭!” 顾清姬脸色苍白得有如宣纸,唇上半丝血色也无。 心伤加之鞭伤,她浑身无力地任由侍卫拖着去别院,只一双眼凝在商阳亦身上。

直到再也瞧不见他的身影。 一晃,三日而过。 因缺食少药,顾清姬毫无意外地发起了高热。 她歪在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眉心紧蹙,双手不安地搅在一起。 梦里,她看到了早逝的母亲,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赫然是父亲顾行云和兄长顾鹤鸣! “阿娘……”顾清姬不明所以地呢喃出声。 突然,父兄二人不舍地朝她摆摆手,然后和顾母一起隐入了黑暗之中。 “阿爹!”顾清姬猛地坐起,心剧烈地跳个不停。 方才的梦似是昭示着某种不祥,让她一阵不安。 这时,门倏地被推开。 商阳亦面沉如水,领着几个捧着衣服首饰的丫鬟走了进来:“伺候王妃更衣梳妆。” 顾清姬被丫鬟扶起来,眸底掠过了一丝期待—— 难道商阳亦要放自己出去? 商阳亦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嘲了声:“皇兄设宴,若非玥璃只是侧妃,不能伴身前去,你以为本王愿意见你?” 闻言,顾清姬捏紧手指,暗自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片刻后,一切收拾完毕。 顾清姬跟在商阳亦身后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她强撑着忍住身上的疼,没在面上展露出。 毕竟这种能和商阳亦独处的时光,过一刻,便少一刻…… 宫宴上。 顾清姬温顺地坐在商阳亦身旁,偶尔替他酙酒。 君臣尽欢时,蓦地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划破歌舞鼓乐,旋即内侍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皇上!南川国集兵十万入侵我北燕,现在已经强占了南方十三城镇!” 一时间,满殿喧哗。 顾清姬手一抖,酒液泼了满手。 南川国与北燕接壤,民风好战彪悍,善用巫术,兼之国内布满瘴气,乃是个十去九死之地。 群臣都没有了欣赏歌舞的兴致,商讨起应敌事宜。 正争吵不休时,商阳亦突然越众而出,朝皇上拱手行了个礼。 顾清姬莫名想起不久前的梦,眼皮开始不安地跳动起来。 下一刻,商阳亦清冷的声音传遍了大殿—— “护国将军顾行云,骁勇善战,正是南下平叛的不二人选!”

第六章

顾清姬像是被浇了一桶冰水。 她愣了片刻,好不容易才找回力气,跌跌撞撞地跪在皇上面前。 “南川来势汹汹,家父年事已高,又有旧伤在身,恐会误了战事。” 商阳亦声音冷硬地打断:“大敌当前,岂能因你一己私欲而影响国事?” 顾清姬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看向商阳亦,苍白的脸上满是哀求。 “王爷……” 商阳亦神色冰冷地瞥她一眼,又道:“不过,让顾将军去过于冒险。” 顾清姬高悬的心稍稍放下半分,眼底升起了一丝希冀。 谁知商阳亦话锋一转:“臣弟听闻顾家长子顾鹤鸣年纪虽轻,但已随父征战多年,不如让他和顾将军一起出征?” 顾清姬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盯着商阳亦,十指在掌心掐出血痕都浑然不知。 没想到,他竟然要把哥哥也送上命悬一线的战场! 她的心彻底被恐慌攫住,耳畔又传来皇上的声音—— “传朕旨意,封顾鹤鸣为安南将军,明日便随护国将军出征。”

如同一记重锤敲来,震得顾清姬身上的伤口一齐痛了起来。 …… 翌日清晨,宫城门口。 大军集结,顾行云和顾鹤鸣身着银色铠甲,端坐在战马上。 顾清姬强撑笑意,拿出两个平安符,递到父兄手里。 “阿爹,哥哥,此去凶险,务必要平安归来。” 顾鹤鸣在她鼻尖宠溺地勾了一下:“区区南蛮,不足为惧,等着哥哥凯旋吧。” 说完后,他又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商阳亦,有点迟疑地开口。 “小妹在家娇生惯养,若有行事不周之处,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顾清姬攥紧十指,心头涌上一股苦涩。 看来商阳亦独宠侧妃、苛待自己的事,连哥哥都知道了。 但她不想让顾鹤鸣带着担忧出征,便抬手挽上商阳亦的手臂,尽量自然地笑道:“哥哥放心,王爷对我很好。” 商阳亦下意识地要甩开顾清姬的手。 却在察觉到她的体温隔着厚厚的衣服传过来时微微顿住。 她在发烧。 不知为何,商阳亦的手鬼使神差地停住了。 顾清姬没注意他的心思,一脸担忧地看着父兄领着大军浩浩荡荡而去。 …… 慎王府,落烟苑。 自那日送别父兄后,商阳亦也再没出现过。 这次,顾清姬却没顾上了,因为她开始不停地做梦。 不是梦见父亲深陷瘴气,便是梦到哥哥浑身中箭的样子。 顾清姬越来越不安,只能没日没夜地做起了平安符。 冬去春来,转眼已经过了三个月。

顾清姬终于忍不住,主动来到了商阳亦的书房内。 “王爷,不知北燕与南川的战事如何了?” 商阳亦正弯腰作画,闻言头都没抬,冷冷开口。 “本王说过不许你再来书房,出去!” 早春的风带着凉意拂过,却不及顾清姬的心冷。 她看着商阳亦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咬了咬唇,还是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书房。 行至花园时,宁玥璃正迎面走来。 “姐姐容色憔悴,想来是为顾将军寝食难安吧?妹妹特意来为姐姐解忧。” 顾清姬脚步一顿,顾不上与她的嫌隙,脱口问道:“什么?” “王师大败南川,很快就要班师回朝了。”宁玥璃柔柔一笑,故意拉长声音,“至于两位顾将军……” 顾清姬的心剧烈地跳起来,莫名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宁玥璃慢慢开口,娇媚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讽刺。 “他们战死沙场,听说尸身都被南川毒虫啃光了。”

第七章

顾清姬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喉咙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让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不可能,你骗我……” 她的父亲是先帝亲封的护国将军,驰骋沙场多年,还有哥哥从旁协助,怎么会折损在小小的南川? 宁玥璃看着她血色褪尽的脸,眼里闪过一抹快意。 “不信,你便去问王爷吧,昨日皇上召他入宫就是说这件事的。” 顾清姬身形一晃,只觉一阵入骨刺痛。 原来商阳亦早已知晓,却在她担忧问起时完全没有提及! 她眼前一阵模糊,旋即疯了一般往书房跑。 顾清姬猛地推开书房门,怀有一丝侥幸地对上商阳亦不悦的眼神,小心翼翼问道。 “王爷,听说王师即将回朝,我阿爹和哥哥……是不是也将归来?” 商阳亦皱了皱眉,随即冷漠开口:“他们回不来了。” 短短几个字,彻底将顾清姬的期待粉碎。 她只觉得凌迟般的剧痛席卷全身,眼前泛起一阵晕眩,无力地软倒在地上。 商阳亦却视若无睹,像在说陌生人一般淡淡道:“他们为国捐躯,皇兄会下令褒奖的。”

褒奖? 人都不在了,还要这些虚名做什么呢? 顾清姬喉头哽咽,勉强撑起身体,膝行到商阳亦身前,无力地拉住他衣袍下摆。 “请王爷允准妾身前往南川,寻回父兄遗骨。” 头顶却传来商阳亦的一声冷哼,轻蔑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去送死吗?给本王回去,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王爷……!” 顾清姬还欲再求,手心却蓦地一空。 商阳亦已然将衣袍抽了回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瞬间,心像是破开一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书房陷入寂静。 顾清姬强压下喉间呜咽,凝着好似视她于无物的商阳亦,心口涌上一抹苦涩。 半晌后,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行尸走肉般回到了落烟苑。 偌大的落烟苑冷寂得如同坟地。 先是母亲,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春桃,现在是父亲和哥哥,一个个都离开了她。 而她奉若神明的商阳亦,从未爱过她…… 这茫茫浮世,她从此孑然一身。 夜深。 顾清姬避开侍卫,偷偷来到落烟苑后面的草坪上。 她把一叠叠纸钱扔进火盆里,干涩的眼眶里再次漫起热意。 “阿爹,兄长,希望你们能早日魂归故里……” 顾清姬哑声低喃着,眼泪大颗砸落。 正烧着,前院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顾清姬一惊,还未来得及将纸钱掩好,就见商阳亦眸色寂冷地走近。 “你竟敢在王府内烧这些不吉之物,可是在诅咒本王?” 顾清姬连忙俯身跪下:“王爷请恕妾身大不敬之罪,只是我既不能替父兄收敛尸身,便在这里烧点纸钱,以寄哀思。” 宁玥璃缓缓从商阳亦身后走出,柔柔挽着他的手臂,轻声劝道:“王爷,姐姐是顾家女儿,自然要给顾将军烧些纸钱,您别生气了。” 然而商阳亦的脸色却愈发阴沉。 他凝着顾清姬,声音森寒:“既然你只想做顾家人,那这王妃之位你便别坐了。” 顾清姬一僵,连手背被火燎了一下都浑然不知。 “王爷……此话何意?” 下一刻,商阳亦的一句话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璃儿怀孕了,她腹中的孩子——必须是本王的嫡子。”

第八章

顾清姬呼吸一滞,心脏像被活生生撕开。 她为父兄战死而悲痛不已的时候,商阳亦不但要娶别的女子为正妻,甚至还和她人有了孩子! 好半晌,顾清姬才回过神。 她竭力压着声线的颤抖,低声恳求:“王爷,能否再给妾身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妾身自会让出正妃之位。” 如今她大限将至,只有商阳亦是她唯一的慰藉了…… 然而商阳亦不容拒绝地冷声道:“要么你自请和离,要么,本王赏你一纸休书。” 话落那刻,似是万箭齐发,分毫不差地扎在了顾清姬的心上。 商阳亦说完,便扶着宁玥璃离开。 那小心的样子,好像是捧着北燕最珍贵的宝物。 顾清姬看着二人依偎着离去,喉间不由得一阵哽咽。

不知过了多久,顾清姬才回到落烟苑。 坐在桌前,她拿出笔墨,却怎么也下不了笔。 原想着以慎王妃的身份下葬,那么死也不是很可怕的事。 可现下,终究是一场空罢了…… 直到晨光熹微,顾清姬才深吸口气,颤抖着写下“和离书”三字。 刚写完,门被猛地推开。 顾清姬抬眸看去,就见商阳亦满面怒容地走了进来。 他竟这般迫不及待,天刚亮就亲自来催要和离书…… 顾清姬垂眸,掩下眼底涌上的湿意。 谁知商阳亦竟将一把匕首狠狠掷在她面前,怒声斥道:“顾清姬,你居然派人刺杀璃儿!本王让她取代你,你便要除之而后快吗?!” 刺杀? 顾清姬愣在原地,下意识就摇头:“我没有……” 商阳亦却直接扼住她的脖子:“这匕首上的凌霜花标记,乃是顾家独有!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看着那枚印记,顾清姬一瞬如置冰窟。 这怎么可能?她父兄死后,她根本没见过一个顾家军,怎么会派人刺杀? 泪珠从眼角缓缓流下,顾清姬自喉间挤出几个字:“王爷,真的不是我……。” 商阳亦却不由分说地拽过她的手,直接将人扯到了清风苑。 “噗通”一声,顾清姬重重摔在冰冷的地上。 紧接着,商阳亦冰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一介毒妇,你从今日起便在璃儿床前跪着,直到她消气为止!” 顾清姬浑身没有一处不是痛的。 她咬着牙抬眸,仍想解释。 一抬眸,却见宁玥璃虚弱地靠在商阳亦怀中,声泪俱下—— “王爷……方才御医说,我们的孩子没了!” 室内的气氛陡然凝固。 顾清姬顿感不安,下意识看向商阳亦,慌乱地摇头:“王爷,我……”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商阳亦眼底的恨意给吓住。 男人黑沉的眸底划过一抹猩红,声音冷得像要结冰:“来人,取一碗红花!” “顾清姬,本王要你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

第九章

一瞬间,顾清姬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她没想到自己多年痴恋,换来的竟是如此结局! 还没来得及回神,商阳亦就钳着她下颌将她扯近。 而后接过婆子端来的红花,抬手要往她嘴边送! 苦涩的药味逼近,顾清姬慌乱地挣扎求饶:“王爷,不要……” 却只是徒劳—— 滚烫的药汁灌进口中,眨眼间,顾清姬只觉腹中犹如刀绞! 她疼得眼前模糊,四肢百骸填满寒意。 但还是不甘心地望向商阳亦,断断续续地道:“王爷,妾身……真的、真的冤枉……” 然而商阳亦眉眼冷寂,丝毫没有动容。 “本王没要你的贱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字字剜心。 顾清姬无力地软倒在地,耳畔只有商阳亦冷冽如千年寒冰的声音—— “将顾氏扔出王府!” 再无力气挣扎,顾清姬被毫不留情地摔在王府门口。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许久后,体内蚀骨的痛意才缓缓消散。

顾清姬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最后望了眼王府紧闭的大门,眸光彻底黯淡。 七日后,顾宅。 阴冷破败的厅内,顾清姬满眼悲恸地望着几道灵牌。 “阿爹,兄长,你们现在……应该已经与阿娘团聚了吧。” 她虚弱至极的声音幽幽落下,这时,门外却倏地响起一阵喧闹。 几声笑闹透过门板传到她耳里—— “慎王今日大婚,听说极为热闹,大伙一起去王府看看吧!” 刹那,顾清姬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她父兄尸骨未寒,商阳亦就已经等不及要娶宁玥璃了? 不知从哪里涌起一股力气,她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朝慎王府挪去。 明明不远的距离,却觉好像隔着千山万水般无尽遥远。 终于,顾清姬望见张灯结彩的王府。。 那铺天盖地的,尽是象征喜事的大红色! 而紧接着,人群中传来喧哗。

顾清姬跟着抬眸望去,只见商阳亦一身大红喜服,脸上溢满了温柔。 再看身穿丧服的自己……何其讽刺! 顾清姬僵在原地,一颗心像被掰碎揉烂。 她再也按捺不住,冲到商阳亦身前,嘶哑着问道:“王爷,您可还记得今日是妾身父兄的头七?” 商阳亦视线如刀般在她身上刮过,冷若冰霜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与本王何干?” 短短几个字,就将顾清姬打入地狱。 是啊,他从未爱过自己,又如何会在意她的家人? 顾清姬茫然失神,恍惚间,又听商阳亦用打发街边叫花子的语气淡淡道:“来人,赏她一杯喜酒。” 闻言,她身形一晃,耳边轰鸣不止。 商阳亦竟如此羞辱她! 再待不下去一刻,顾清姬咬住唇,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转身跑离。 回到顾府。 刚推门而进,顾清姬便双膝一软摔倒在地。 所爱之人的抛弃,血亲的离世,让她多年来隐忍心中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悉数化作汹涌的眼泪夺眶而出。 寂静中,府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顾清姬怔楞抬起头,正好撞上宁玥璃不无得意的眼神。 她目光掠过祭台上的牌位,又落到顾清姬红肿的眼圈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瞧你如今这幅狼狈的模样,恐怕你到现在都还不知,到底是谁害死你的父亲和兄长吧?” 顾清姬的心脏猛地一抽:“什么意思?他们不是为国战死的吗?” 宁玥璃啧啧两声:“看你可怜,我便发一次慈悲吧。”

说着,她便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直接丢到地上。 顾清姬心中顿时涌上股不安。 她颤着伸出手,将信笺展开。 只见纸上,赫然是商阳亦的字迹—— “命你部谎报军情,务必叫顾氏父子有去无回。” 宁玥璃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一字一顿地道: “杀人凶手,就是你最爱的人,商阳亦。”

第十章

刹那,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顾清姬的脑中炸开。 她知道商阳亦厌恨自己,却从未想过,他竟连她的家人都不肯放过! 宁玥璃满意地欣赏着顾清姬的悲痛,红唇微启:“顾清姬,你就是个笑话。” “若不是你痴恋商阳亦,你的家人又何至于被你连累至死!”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铁棍,狠狠捅进顾清姬的心口! 顾清姬喉间一阵腥甜,鲜血喷涌而出,洒在手中重逾千斤的信笺上。 “怎么会……这不可能!” 血迹伴着嘶哑的声音吐出,她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就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顾清姬才幽幽转醒。 眼前早已没了宁玥璃的身影。 她缓缓垂眸,目光触及手中的信笺,浑身霎时僵硬。 不是梦,不是幻觉。 商阳亦……真的害死了她的父亲和兄长! 顾清姬心如刀割,眼眶再次泛红。 然而就在泪刚要滴落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却由远及近。 抬眼,只见商阳亦缓缓抬步走近。

男人清贵如昔,可顾清姬却觉得他好陌生,就好像自己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王爷怎么会来?” 商阳亦双手负在身后,冷冷睨着她:“本王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他盼着她死! 顾清姬掐紧手心,迎着商阳亦的眼睛,嗓音沙哑:“我父兄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话音一落,她的手指便不自觉揪紧。 只要商阳亦否认,她就相信他! 然而男人眸光一沉,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她的侥幸—— “你让本王沦为北燕笑柄,血亲死光,便是你的报应!” 这一刻,顾清姬彻底心如死灰。 她无力地收回视线,决绝道:“商阳亦,我以一命换你一命,也算还清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你我,从此陌路。” 闻言,商阳亦拧起眉。 什么以命换命? 他正想问,一抬眸,却见顾清姬神色悲寂。 不知怎么,他顿觉胸口仿佛被块巨石压住,无故升起一股烦躁。 商阳亦静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拂袖离去。 顾清姬听着他远去的声音,眼角划出一抹水痕,随即没入青丝之中。 她回眸看着祭台上整齐的牌位,眸色渐渐黯淡。 “阿爹、阿娘、哥哥,清姬……来找你们了。” 她已经痛得,哪怕一天都再也活不下去了。 顾清姬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毫不犹豫地仰头将瓷瓶里的药倒入口中。 不多时,鲜血倏然涌出,瞬间染红了她身上的苍白丧服。 顾清姬绵软倒地,只剩一滴泪,慢慢从眼角滑落…… “商阳亦,我再也……不欠你了。” 另一边。 商阳亦回到王府,就见侍卫迎了上来。 “王爷,属下已找到神医萧鸣,此时正在前厅候着。” 商阳亦心不在焉地点头,眼前仍晃着顾清姬心灰意冷的眼神。 走到前厅,一个发须俱白的老者微微拱手:“王爷安好。” “神医不必多礼。”商阳亦虚扶一把,收回思绪,“本王两年前曾中一奇毒,后被一女子引到身上,想问神医可有解法?”

萧鸣严肃地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叹道:“此毒在女子身上只能拖三年,不知她脸上红痕如何了?” 话音刚落,前厅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商阳亦才脸色铁青地反问:“红痕?” “正是,女子染上此毒,脸上便会生出红痕,王爷不知?” 商阳亦神色骤变,双拳紧握,骨节森然。 王府内,脸生红痕的人只有一个…… 可怎么会是她?! 蓦地,他突然想起顾清姬以命换命的说法,心下一沉! 还有她脸上的红痕和消失的守宫砂…… “不,不可能……本王绝不可能认错人!” 商阳亦自言自语低喃,不顾身后侍卫的呼喊,旋即拔腿向顾府跑去。 他一定要和顾清姬问个清楚! 顾府。 商阳亦一把推开沉重的木门:“顾清姬——!” 然而下一瞬,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只因他清楚地望见,不远处那破败的前厅里—— 顾清姬怀中紧紧抱着牌位,衣裳被血染透,已然没了呼吸!

第十一章

商阳亦出身尊贵,目下无尘,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 然而此刻,看着胸膛已无起伏的顾清姬,他甚至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顾清姬……” 他放轻声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或许他心里还存着期待,希望顾清姬只是睡着了。 可等了片刻,那个总是因为他神色稍霁便笑靥如花的女子还是静静地躺着。 一室寂静。 她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想到这儿,一股从未有过的剧痛席卷全身。 “噗!”商阳亦喉间涌起一股腥甜,猛地吐出一口血。 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到顾清姬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她抱起来。 触手冰凉,冷得让他四肢百骸都浸透了寒意。 那一瞬间,无数的画面涌入脑海。 大婚当晚被他故意冷在洞房里委屈得双眼通红却柔声说着“王爷公务要紧”的顾清姬。 小心翼翼地递上亲手做的糕点却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时,强撑笑意的顾清姬。 他高热病倒时,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照顾他的顾清姬。 ……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个女人已经在他心上刻上了深深的痕迹。 他却固执地想把王妃之位留给那个救命恩人,因此对她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色。 可笑的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就是被他伤害的人……

“顾清姬,清姬,是本王错了,是本王认错了人,你醒醒……” 无情无尽的愧疚如藤蔓般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素日高贵自持的王爷跪在地上,搂着顾清姬的身体,双眼猩红地喃喃自语。 鲜血不断从他嘴中涌出,很快和顾清姬身上的血混在了一起。 “王爷!”跟着跑进来的侍卫见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他想要将顾清姬抱起来,却被商阳亦狠狠推开。 “滚!不许碰她!”商阳亦手上用力,抱得愈发紧了。 他垂下头贴着顾清姬的脸颊,不断喃喃:“不许冷下去,不许,不许!” 血迹沿着他的唇角蜿蜒而下,很快就弄脏了顾清姬的脸。 商阳亦好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用衣袖不断擦着,却越擦越多。 “抱歉,是我错了……”商阳亦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哽咽道:“不要离开我,不要这么惩罚我……” 侍卫自幼跟在商阳亦身边,何曾见过他如此慌张的样子。 侍卫轻轻在商阳亦身边跪下,尽量放低了声音:“王爷,神医萧鸣就在王府,说不定王妃还有救。” 如同惊雷在头顶炸开,商阳亦瞬间找回了神智。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回王府!” 短短的一截路,却是他此生走过最长的路。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最后凝成顾清姬如同死灰般的眼神。

那一瞬,万箭穿心之痛,不过如此。 好不容易回到慎王府。 商阳亦将顾清姬放下,随即厉声喝道:“速请神医过来!”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才上前一步,行礼道:“回王爷,神医说他还有要事,先行离开了。” 一瞬间,无尽的恐慌将商阳亦淹没。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去找,找不到本王便杀了你们陪葬!” 侍卫们齐声应是,然后扑出了门外。 可三日过去,萧鸣就好像人间蒸发了。 落烟苑。 商阳亦闭着眼睛靠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床上的顾清姬。 他亲手将顾清姬脸上的血迹擦去,理顺头发,又换上一套新衣服。 三日来,他眼睛没有一刻稍离。 可是,并没有奇迹发生。 而神医萧鸣,至今杳无音信。 商阳亦将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不吃不喝,脸色惨白得和一个死人一样。 “清姬,黄泉路上,你不害怕吗?”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商阳亦沙哑的笑声。 匕首的寒光一闪。 商阳亦牵住顾清姬的手,将利刃抵在了脖颈间。 “你以为一死了之就可以斩断和本王的牵绊吗?你休想!”

第十二章

血花飞溅。 商阳亦眼前慢慢模糊起来,他艰难地挪到床上和顾清姬肩并肩地躺着。 “别走太快……下辈子,我一定早早找到你。” 体温伴着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失。 商阳亦闭上了眼睛。 模糊间,他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侍卫惊喜的声音。 “王爷,属下找到萧神医了!” …… 商阳亦做了个好长的梦—— 他回到了那年中毒的时候,躺在一间破败的房子里,周身骤冷骤热,血管里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咬。 星光微弱地映在屋子里。 毒药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疼得他忍不住低吼出声。 若是皇兄再不派人找到他,说不定他就要活活疼死在这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商阳亦眼底蒙上血色,理智被身体里的火焚烧殆尽。 这时,门竟被推开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急急走了进来。 “你别动,我帮你检查——啊!” 商阳亦双耳中雷鸣不止,完全没听清来人说什么,只是鼻尖闻到一股女子的幽香,便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下,撕扯着她的衣衫。 “不要!”女子满是恐惧的声音拉回了他一丝神智。 商阳亦定睛看去,眼前却血红一片。 他艰难地压制着体内药性,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你快离开这!” 女子却没走,反而低低地说了一声:“居然是这种毒……” 商阳亦已经顾不上她在说什么了,张狂的药性就像刀剑般砍在他身上,疼得他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肉来。

这时,一个软软的身体贴了上来,声音颤抖,却没逃开。 “别怕,我会救你的……” 商阳亦脑中的弦彻底断裂,他再也按捺不住,将女子压了下去。 混乱间,他在她耳畔许诺:“我一定会娶你的。” 当年他醒来时已经人去楼空,而梦里,他在药性褪去时看清了怀里的人。 正是顾清姬。 可她神情木然,眼睛里竟流下两行血泪,幽幽问道。 “商阳亦,你便这么恨我吗?” “清姬——” 商阳亦大喝一声,随即猛地坐了起来。 一旁的萧连忙将他按住,急急道:“王爷,您伤得不轻,快快躺下!” 商阳亦摸着喉咙上包着的厚厚的纱布,随想起了什么,不顾伤口扭头看去—— 顾清姬还好好地躺在那里。 他蓦地升起一股怒气,大声道:“谁允许你们救本王的!” 万一顾清姬先过奈何桥了可怎么办? 这一喊,伤口又崩开,丝丝地冒出血来。 萧鸣叹了口气,道:“王爷,您先冷静一点,王妃还有一口气。” 商阳亦楞了一瞬,语无伦次地问道:“你说什么?” 萧鸣扶着他在床上躺下,细细道来。 “从她的脉象来看,她之前所中之毒便是王爷身上的奇毒。” 听到这句话,商阳亦只觉痛意直冲喉间。 顾清姬,你这个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萧鸣又道:“她之后又服下另一种毒药,两两相冲之下,反而将毒性抵消不少,也是命大。” 那一瞬,商阳亦高悬地心重重地砸回了原处,惊喜之下,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神医的意思是、她、她还有救是吗?” 谁知萧鸣摇了摇头,颇为沉重地开口道: “经此两毒,再加上她多年郁结于胸,已伤根本,纵然老朽能吊住她一口气,只怕也……” 刹那间,商阳亦的心似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痛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垂下眸看着神色安详的顾清姬,广袖下的手用力握成拳,青筋凸起。 不……他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商阳亦拱手,竟朝着萧鸣行了个礼,毫不犹豫地道: “只要能让她醒过来,本王愿付出一切代价!”

第十三章

萧鸣看着眼前这个北燕极为尊贵的男人,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方知情深,何必呢…… 但他没把这句话说出来,连忙拱手还礼,道:“那老朽便带这位姑娘回云澜山,用药玉床保住她的命。” 商阳亦站起身,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整理行装:“本王同你一起去。” 谁知神医却摇了摇头:“南川有一毒物池,长着一种名为舍予的奇草,有存亡断续之奇效,王爷如果能在一个月内取来此草,或许能让姑娘多活上十年。” 十年…… 商阳亦死死攥着拳头,带着痛意的眼神缓缓掠过顾清姬。 他欠她太多,十年寿命如何能偿还得了? 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让她先醒过来,他才有机会亲口说一声“抱歉。” 商阳亦拿定主意,墨眸转向萧鸣,郑重道: “本王一定会取来舍予草,清姬就劳您照顾了。”

侍卫上前一步,略带迟疑地道:“王爷,北燕与南川战事刚息,如果我们再度起兵,只怕……” “不。”谁知商阳亦沉吸口气打断了他,沉声道:“我们偷偷潜入南川!” 侍卫顿时大惊失色,猛地跪倒在地,劝道。 “王爷三思!您身份尊贵,怎可如此冒险?属下愿替王爷前往,势必会将舍予草取回来!” 商阳亦面沉如水地摆摆手:“事关清姬,本王定得亲去。”

说罢,他的眸光慢慢冷了下来,声音森寒得让在场的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在此之前,本王还有件事要做。” …… 翌日,慎王府地牢。 商阳亦端坐在红木椅上,好整以暇地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 地牢里不见天日,只有墙上的幽幽烛火,更显得阴森无比。 宁玥璃被几个侍卫反剪双手按在地上,兀自挣扎不休。 “王爷,妾身做错什么了?您为什么要这么对妾身?” 商阳亦站起身走到她眼前,眼底的冷意让宁玥璃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你若说出你为何要假冒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便让你死得快点。” 话音刚落,宁玥璃便是一顿,连肩颈上的痛都忘记了。 没想到商阳亦竟然已经知道了! “王爷,妾身的确是当日救你之人啊,玉佩您可是亲自看过的,是不是姐姐跟您说了什么?” 宁玥璃还是嘴硬地叫道。 “闭嘴!” 听到她竟还敢提顾清姬的名字,商阳亦愈发怒不可遏。 昨日他将伺候宁玥璃的侍女押进书房,只一个满是杀意的眼神,就将侍女吓得跪在地上,将她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所谓被顾清姬下毒、刺杀、流产,都是宁玥璃演出来的。 而他因为因为这些谎言,一次又一次地伤害顾清姬…… 想到这里,商阳亦再也抑制不住怒意,伸手做了个手势。 见状,侍卫拿起一旁圆盘里的粗长银针,毫不留情地对着十指扎了进去。 “啊!”宁玥璃痛得全身颤抖,却怎么也逃不开侍卫的铁掌。

商阳亦却随意而冷漠地下令:“继续。” 一根根银针依次扎进了宁玥璃的手指。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已经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商阳亦这才让侍卫停手。 他看着脚下死狗一般的宁玥璃,冷道:“你既不愿说,本王便对外宣布你暴毙,你就留在这里受罚,为你顶替清姬的事恕罪。” 说罢,他嫌恶地移开眼神,往外走去。 宁玥璃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满是恶意。 “你大可恨我鸠占鹊巢,可亲手杀死顾清姬的,不就是你吗?”

第十四章

商阳亦的脚步蓦地顿住。 宁玥璃见状,笑声越来越大,鲜血淋漓的十指上的痛楚好似都消失不见了。 “亲自下令鞭刑、将她囚入别院,逼她和离、灌下红花的,不都是你自己吗?” “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心灰意冷的,不也是你吗?” 她尖利的笑声在逼仄的地牢里不断回响,刺得人耳朵疼。 那一瞬,商阳亦真的是活剐了她的心都有。 他慢慢转过身,脸色阴沉可怖,宛如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宁玥璃对上他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猩红眼神,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虽然牙关激灵地抖起来,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道:“亲手杀死救命恩人的滋味,如何?” 商阳亦双拳紧握,狠狠扼住了宁玥璃的喉咙,寒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如此算计清姬?” 他眸底的红意极大地取悦了宁玥璃,甚至眼角都笑出了泪水。 “商阳亦,今日的苦果都是你自己酿成的。我便在黄泉等着你自取灭亡的那一天,哈哈哈哈哈哈——” 商阳亦皱紧眉头看着眼前状若疯癫的女人,颇为嫌恶地收回手。 “既然你不肯说,那以后都别说了。” 商阳亦右手微抬,随即一个侍卫端着圆盘走上来。 宁玥璃慢慢止住笑声,警惕地盯着圆盘上的瓷瓶:“你想做什么?” “此乃皇室独有的毒药,名叫见血封喉。” 商阳亦慢条斯理地打开瓶盖,示意侍卫将宁玥璃的嘴掰开。 好似生怕宁玥璃不知道这毒药的可怕,商阳亦故意拉长了声音—— “服下此毒后,刚开始只有一点点疼,然后逐渐加倍,直到最后发展成五脏六腑都如被搅成泥一般的疼。” “同时,你的身体会慢慢腐烂,你可以提前欣赏你死后的样子了。” 商阳亦看着宁玥璃眼里不断加深的恐惧,缓缓发动最后一击。

“但是你放心,本王这里有最好的去腐生肌药,不会让你那么快就烂完的。” 说完后,商阳亦让侍卫按紧宁玥璃,抬手将药灌了下去。 “你就给本王好好待在这里吧。” 商阳亦转身离去,将宁玥璃嘶哑的哀嚎甩在了身后。 地牢外。 暮春的微风温暖地拂过,稍稍吹散了一丝商阳亦心头的阴郁。 纵然他严惩了宁玥璃,但伤顾清姬最深的,始终都是他…… 侍卫统领跟上来,轻声请示:“王爷,行装已备好,随时都可以前往南川。” 商阳亦沉思了一会,突然觉得宁玥璃的态度有点奇怪。 与其说她是针对顾清姬,还不如说是冲他来的。 “你去查一下宁玥璃的身世,不可打草惊蛇。” 侍卫领命而去。 商阳亦在原地站了片刻,目光落到了遥远的南川。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要取回舍予草。

…… 云澜山。 顾清姬静静地躺在药玉床上,脸色苍白得与死人无异。 萧鸣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放进她的口中,随即又将她的下巴微微抬起来。 只见她喉咙微动,药丸顺势滚了下去。 片刻后,顾清姬的身体猛地一颤。 而她的胸膛也开始了微微起伏! 萧鸣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顾清姬救不回来,那商阳亦也会彻底崩溃的吧…… 与此同时,商阳亦正带着几个精锐侍卫前往南川。 马蹄声轻且疾,四周的景色飞快往后退去。 “清姬,等着我!”

第十五章

南川路途遥远,即便商阳亦几乎日夜不停地赶路,也还是足足走了十天。 是夜,明月高悬。 商阳亦伏在草丛中,看着不远处的池中心,眼底掠过一抹喜色。 神医说的不错,毒物池中心,的确生着一株隐隐蒙着一层微光的小草。 几乎是一瞬之间,商阳亦一路高悬的心才重重地砸回了胸腔里。 侍卫凑上来小声道:“王爷,动手吗?” 商阳亦轻轻点了点头。 身后传来一阵轻响,随即侍卫如一道影子般划破黑暗,眨眼便到了池旁。 就在侍卫刚把脚踩入池中时,异变陡生。 “啊!!!” 他的身体猛地跪了下去,好似受了重伤一般。 商阳亦一惊,带着剩下的人冲了过去:“发生何事了?” 那名侍卫抱着小腿在地上翻滚,担心引来南川守卫,便死死咬着唇不吭声,不多时便痛得大汗淋漓。 其他的侍卫压住他的手,商阳亦看向他的小腿,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借着月色看去,侍卫的裤腿已经碎成褴褛。 而他的小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 “王爷,此地不对,先撤!”侍卫们劝道。 商阳亦看着近在眼前的舍予草,心里满是不甘。 但再拖下去,他的心腹也命不久矣。 “先回——” 但还未来得及说完,四周蓦地一亮,随即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被发现了! 几名侍卫纷纷拔出佩剑围在商阳亦身边,警惕地盯着四周。 不多时,几十名身着南川服饰的人举着火把跑了过来。 为首一名胡子花白,看起来似是祭司的人打量了几人一眼,沉声道。 “几位鬼鬼祟祟来到我南川毒物池,所为何事?” 见他没有一上来就刀剑相向,商阳亦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我需一株舍予草,救我心爱之人。” 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自称本王。 毕竟北燕刚和南川经历过一场大战,此番若是能不起干戈地拿到舍予草,那是再好不过了。 若是不能,便只能放手一搏。 这时,祭司身后一个男人蓦然叫出声:“长老,他是北燕王爷,之前我去北燕时曾见过他!” 商阳亦心猛地一沉。 顿时,拔刀声不绝于耳,愤怒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北燕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我们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把他们丢进毒物池!” “血债血偿!” 祭司抬起手,将沸腾的嘈杂压了下来。只是众人虽然缄口不语,却仍用敌视的眼神盯着商阳亦一行人。 祭司上下扫视了一番,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你想要舍予草?” 商阳亦排开眼前的侍卫,走到火光之下,坦然道:“不错。” “你可知池中之草,为何名为舍予草?” 祭司指了一下毒物池,随手从路旁捞起一只兔子,扔入了池中。 眨眼间,池中传来密集的啃食之声,不到片刻,便将一只肥兔啃得只剩下骨架! “因为此池中,聚集着无数世间最毒的毒虫,人想通过,便得把命交代在这里。” “舍予舍予,舍了生命才能予,舍予草因此得名。” “现在,你还想要吗?” 那祭司每说一句,侍卫的脸色便白一分。 祭司桀桀笑起来,眉目间满是狠毒。 “你若是后悔,此刻还来得及。” 商阳亦倒是神色不动,好似眼前不是腥臭可怖的毒物池,而是烟雨西湖。 “有何可后悔,舍予草,本王要定了!”

第十六章

十日后,云澜山。 寂静的房间内,顾清姬和之前一样,还是静静躺在药玉床上。 呼吸虽然轻微,但平稳而绵长。 虚空中蓦然响起了商阳亦冷冷的声音。 “今日你便在这里跪上一个时辰,给本王好好反省!” “我还嫌你住过的地方脏,配不上璃儿!” “顾清姬,本王要你以后都生不了孩子!” 一字一字,都如利刃。 顾清姬的睫毛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五官拧在了一起,好像在艰难地挣脱梦魇。 下一刻,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房顶出神了片刻。 这里,便是阴曹地府了吗? 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还有,爹娘和兄长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唔……” 脑海中像是被扯了一下般尖锐地疼了起来,顾清姬忍不住呻吟出声。 手捂在额上时,她蓦地一僵。 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 可为何手是热的? 正愣神间,门扉“吱噶”一声轻响,耳畔随即响起一道十分温润的声音。

“你醒了?” 顾清姬抬眸望去,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男子端着一个托盘,一脸惊喜地走了进来。 “你是……谁?” 话音出口,顾清姬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行。 男子连忙将托盘放下,又从温着小火的炉子上拿起茶壶倒了杯热茶,递到顾清姬的唇边。 “慢点喝,小心呛着。” 顾清姬慢慢地撑起身体,道了句谢,接过水杯喝了起来。 温水划过干涩的喉咙,带起一阵阵刺痛。 喝完水后,她凝着眼前的男子,再度问道:“这是哪里?” 男子和煦一笑,给人一种格外温暖的感觉。 “你别害怕,这里是云澜山,我是神医萧鸣的传人,萧止仪。” “家师受慎王所托,将濒死的你带了回来,喂下本门不传秘药,方才拣回你一条命。” 听到“慎王”二字,顾清姬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十指,眼底闪过一丝恨意,转瞬即逝。 商阳亦会让人救她,莫不是还没折磨够吗? 萧止仪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的情绪。 虽然不知眼前的女子和慎王有何瓜葛,但还是贴心地岔开了话题。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喝完药就休息吧。” 他探过身端起托盘上的药碗,试了试温度后递了过去。 顾清姬犹豫了一瞬,方才接过了药碗。 既然阎王爷不收她,那她就留着这条命好好活下去。 哪怕是死,也一定要拉商阳亦为她父兄陪葬! 那药极苦,若是以前还在顾家时,她一定会撒娇不喝,然后哥哥就端来各种蜜饯,柔声哄着。 父亲扶着母亲站在不远处的廊下,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满是慈爱。 那样的温馨,她再也见不到了……

顾清姬垂眸掩下眼底的湿意,启唇将药喝完了。 萧止仪看着她眉间的落寞,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抽疼。 这时,门上传来轻轻两声响,随即一个药童探头进来,脆生生道。 “先生,慎王遣人先行回来报信,他即刻就到。” 刹那,顾清姬双瞳骤然缩紧,空空的药碗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一声嘶哑的拒绝脱口而出: “我不要见他!”

第十七章

喉咙似是被撕裂一般的疼,顾清姬甚至尝到了舌根的血腥味。 商阳亦是她的噩梦。 一想到商阳亦那些酷烈的惩罚手段,后来又人鬼不知地害死她家人,顾清姬就忍不住全身发抖。 以商阳亦的身份,要杀死现在的她,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不! 她刚发过誓要为父兄报仇,怎可现在就落入商阳亦的手里? 想到这里,顾清姬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一把握住了萧止仪的手臂,哀求道。 “萧公子,我求求你,求你帮帮我!” 萧止仪有点犹豫——慎王乃是皇上胞弟,如何是他得罪得起的? 可抓在他臂上的手用力得骨节都泛起森白,好似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的浮木。 他一阵不忍,不由得在顾清姬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安慰道。 “好,我帮你。” 说完后他才发现这个动作有些亲密,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蹦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先去师父那里看看。” 顾清姬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

但下一刻,她的笑容又敛了回去,眉目间染上一丝愁意。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萧家或许能帮她一时,却护不住她一世。 况且萍水相逢,她也不想给萧家人带来灾祸。 …… 与此同时,药庐前。 萧鸣领着萧止仪并几名药童站在门口候着,看着远处烟尘滚滚,几骑精骑正往这边而来。 不多时,就近到眼前。 “请王爷安。” 商阳亦从马上跳下,一身风尘仆仆,眼底布满红血丝,想来是马不停蹄累得狠了。 但他眼中精光不减,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紫木匣来。 “神医,这便是舍予草了,请您速速给清姬服下。” 萧鸣接过木匣,鼻尖却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药味,似乎还掺杂着血腥味。 “王爷可是受伤了?” 商阳亦随意摆摆手,向前方走去:“无妨,先去看清姬。” 一路上他餐风宿露,吃尽平生从未吃过的苦,好不容易才赶在一月之期的尾巴上回到了云澜山。 可只要能给顾清姬续命,那什么都是值得的。 走到放着药玉床的门前,商阳亦停下理了理衣冠后才推开门:“清姬,本王——” 下一刻,他未尽的话语都堵回了喉咙里。 药玉床上空无一人。 萧止仪正头疼着不知该怎么拦住这位尊贵显赫的王爷,见他怔在原地,便探头一看,顿时也是一愣。 “咦,刚才不还在这吗?” 商阳亦被他的声音拉回思绪,沉吸一口气后,缓缓向药玉床走去。 床上放着一张纸,上面血迹斑斑地写着一行字—— “我与商阳亦,死生不复相见。” 血迹未干,触目惊心。 商阳亦静静地看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一路披星戴月地往回赶,就怕顾清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停止呼吸。

现在他千辛万苦披荆斩棘拿回了舍予草,她却再一次在他眼前消失不见。 “噗——” 他再也压抑不住喉间的痛意,猛地吐出一口带着黑色的血。 “王爷!” 一旁的侍卫吓得面无血色,猛地扑过来扶住他往下倒的身体。 商阳亦吐出胸口郁结的血,神智反而清明了一些。 他推开侍卫的手,眸底满是寒星。 “传本王令,封锁云澜山,务必要把顾清姬给本王找出来!”

第十八章

半个月后。 商阳亦的怒吼声响彻整个慎王府—— “再去找!一群废物,找了这么多日了竟然连个病人都没有找到!” 在场的侍卫十分惶恐地跪下:“王爷息怒。” 商阳亦盯着一地噤若寒蝉的人,恐慌却丝丝从心口渗开。 据萧鸣所说,舍予草取下后必须在一个月内服下,否则便会功效尽失。 而现在,已经只剩下五天了。 可顾清姬好似人间蒸发般,他亲自带着人将云澜山翻了一遍,却没找到她哪怕一根发丝。 难道她已经油尽灯枯,死在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了吗…… 商阳亦掐断这个足以令他疯狂的念头,挥挥手示意侍卫起来,沉声道。

“扩大范围,继续找。” 侍卫们甚至不敢拭去额上的冷汗,飞快地退下了。 商阳亦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还是来到了落烟苑。 最近他每天都会来这里坐一会,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那刻骨的不安。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拂过顾清姬曾躺过的贵妃榻,眼底漫开了血丝。 “是我错了,你不要这样惩罚我好不好?” 回答他的只有无边的寂静。 月升日落,在庭院中洒下清冷的银辉。 不知不觉的,商阳亦在贵妃榻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商阳亦揉了揉额角,耳边畔传来一声几乎要喜极而泣的喊声。

“王爷你终于醒了!” 商阳亦这才发现房里密密麻麻地站着数十号人,皱了皱眉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找到清姬了吗?” 侍卫长“噗通”一声跪下:“王爷您已经昏迷三天了!” 商阳亦一愣,随即立马从榻上起身,大声喝道:“那你们还不快去给本王找人!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如果再找不到顾清姬,舍予草就要失效了! 侍卫膝行数步,在他身前重重磕了个头,劝道。 “王爷,您在毒物池的余毒未清就急着赶回北燕,再不医治,恐怕会危及您自己的生命啊!” “是啊王爷,而且说不定顾姑娘已经——” “住口!” 商阳亦双眼猩红地出声打断。 虽然他的脑海中偶尔也会闪过这个念头,但往往刚一露出苗头就会被他掐断。 好像只要他不去想,顾清姬就会活得好好的。 商阳亦几乎有点语无伦次地喊道:“她不能死,都给本王滚出去找!” 侍卫们作鸟兽散。 又找了一日,却还是杳无音信。 商阳亦心里想着逐渐枯萎的舍予草,开始有点绝望。 这次,他真的要失去顾清姬了。 或许这就是他应该得的报应吧…… 舍予草失效的最后一日,正好是皇上祭天的日子,他作为北燕慎王,自然得随行。 商阳亦心不在焉地坐在马上,脸上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心里却像养了几百只耗子,挠得他烦心不已。 百姓难得见到皇上,因此挤得水泄不通。 侍卫们只能一边喊着“后退”一边把百姓往后推,一不留神出手重了点,将外围一个姑娘撞倒在地。 现场瞬间慌乱了起来,人人都在往后挤。 “停!”商阳亦抬手做了个止步的动作,浓眉拧起。 “这样容易出乱子,派一队人维——”

等在一旁的禁卫军统领正听着他下令,忽然发现没了声音,不由得抬头望去。 只见慎王似是怔住了,眼神定定地盯着前方,随即像鹰一般掠出—— “清姬!”第十九章

商阳亦几步便跨到那摔倒的女子面前,语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惊喜。 “清姬,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再也按捺不住想念,一把把顾清姬揽入了怀中。 用力之大,恨不得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清姬,清姬……”商阳亦已经不知自己要如何才能诉说自己的思念,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顾清姬浑身僵硬,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之前她从萧氏的药庐逃走,然后躲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看着商阳亦带着人几乎要将云澜山翻过来,吓得几乎不敢呼吸。 好不容易等王府的人都撤走,她才敢趁着夜色回到城中。 原本是想回顾府,但刚靠近就发现被王府的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 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就近躲入一间城隍庙,靠着偷吃百姓的供奉度日。 昨日她听说皇帝要祭天巡游,便想到商阳亦肯定要同行,说不定守在顾府的侍卫也要被调走,这才想回顾府拿回亲人的牌位。 却没想到当街被商阳亦逮了个正着。

“你放开我!”过了好半晌,顾清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力将商阳亦推开了。 商阳亦猝不及防之下被推了个趔趄。 “清姬!”他本想再上前,伸出的手却顿在了半空。 因为顾清姬眼里毫不掩饰的恨意和痛色,让他的心猛地抖了一下。 周围的喧闹都好像消失不见了。 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顾清姬总是温柔的眼底全是恨意,而商阳亦曾经的冷漠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深情。 命运兜兜转转,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顾清姬最先回过神来,一咬牙拔出头上发簪,狠狠朝商阳亦的心口刺去。 “你去死吧!” “噗呲!”银簪扎入肉中,带起一捧血花。 顾清姬反而愣住了,以商阳亦的武艺,要躲开实在是轻而易举。 但他没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她扎。 甚至脸上还泛起一抹笑意。 商阳亦垂眸看了一眼伤口,薄唇微微勾了起来:“就这点力气吗?再来。” 如果只要付出这点代价就能让顾清姬消气,那简直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

顾清姬看着他不以为意的样子,怒意从心底涌起。 他以为这是什么,调情吗? 她一咬牙,手上用力将发簪拔出来,又要扎下去。 “啪!” 但是她的手在半空中被抓住了,炸雷般的声音震得她耳朵都嗡嗡响了起来:“竟敢行刺王爷!给我跪下!” 短短的时间内,商阳亦前襟已经被鲜血染透。 他抬手挥退一拥而上的侍卫,淡淡道:“谁敢对王妃无礼?” 刹那间,不止侍卫惊恐地跪了一地,就连顾清姬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娶了宁玥璃为正妃吗? 正愣神间,商阳亦的脸色越发苍白。 “去禀告皇兄,说本王有伤在身,不能随同去祭天了,日后再进宫请罪。” 说完后,他示意侍卫拦住急于离开的顾清姬:“回王府。” …… 慎王府,落烟苑。 商阳亦将顾清姬推到在美人榻上,随即高大的身躯就覆了上去。 顾清姬连忙伸手去推,却触到满手的滑腻,顿时停住。 若非双手被商阳亦制住,她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不忍心对着商阳亦的伤口按下去。 正狠狠唾弃自己时,顾清姬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商阳亦,情不自禁地一抖,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商阳亦轻轻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隔着衣服传到她的身上。 “良辰美景,你我夫妻,你说我要做什么?”

第二十章

顾清姬正愣神间,商阳亦已经重重吻了下来。 男人灼热的呼吸在她脖颈处逡巡,然后转移阵地,轻咬着她的耳尖,带起一阵酥麻。 顾清姬的身体顿时僵成了一块木头。 除了商阳亦中毒时混乱的那晚,她再也没和他如此亲近过。 如今,她心如死灰时,他却在亲她? 简直讽刺。 “你放开我!”顾清姬开始不断挣扎起来:“我和你早已恩断义绝,何来夫妻可言?” 她挣动的动作太大,商阳亦怕伤到她,只能抬起身来。 “是我太心急,忘记跟你说清楚。” “前事本王已经查明白了,宁玥璃假冒你,本王已经下令严惩。” “本王会向皇兄请旨册封你为正妃,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 他每说一句,顾清姬的唇就勾起一分。 而等他话音一落,顾清姬甚至已经笑出了声。

“商阳亦,你以为这点苦肉计,就能让我忘记你曾经带给我的伤害?” 商阳亦看着顾清姬决绝的眉眼,心口似是被利刃洞穿。 他贵为王爷,天底下除了皇位,其余东西都是唾手可得。 可现在他才发现他错了,这世间还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那就是顾清姬的心。 因为顾清姬曾将心虔诚地奉在他面前,却被他亲手扔在了地上。 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按照汹涌。 侍卫在门外大声请示道:“王爷,萧神医带着舍予草过来了。” “快请!”商阳亦提高声音,随即又盯着顾清姬的眼睛道:“往事稍后再说,你先服下舍予草,可保你身体无虞。” 至于舍予草只能保十年寿命,他没有和盘托出。 北燕人才济济,总有治好顾清姬的法子。 若北燕没有,那还有西域。 他不信倾尽他之力,还保不住顾清姬的一条命。 顾清姬秀眉微微拧了一下——她也是医女出身,却从未听过什么舍予草。

但她的眉心很快就舒展了,因为无论商阳亦做什么,她都不在意了。 不多时,萧止仪便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一见到顾清姬,便快步走了上来。 “你吓死我了,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顾清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萧公子,害你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一旁的商阳亦看着两人熟稔的样子,眸光中飞快掠过一抹晦涩。 萧止仪没去注意他的神色,连忙把锦盒打开,露出一面一根小小的草来。 “别小看这根草,我还只在师父的古籍里看过呢,多亏了王爷闯过那毒物——呃!” 说到一半,萧止仪发现商阳亦正沉眸盯着他,又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他会意,连忙将草拿了出来:“你快点吃下去,对你的身体大有裨益。” 顾清姬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放入口中。 那草也是神奇,一放入口中,便瞬间化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吞下草的一瞬,她的确觉得全身的血脉似乎都温暖了许多。 她朝着萧止仪勾了下唇:“多谢。” 萧止仪却摆摆手,唇角泛起一个和煦的笑:“你不必谢我。你好好养着身子,我过几日给你送几剂补身帖来。” 说完后,萧止仪又朝商阳亦行了个礼,转身走了。

室内又恢复了沉默。 商阳亦的心总算稍微放下了一点。 他在榻上坐下,正要开口说点什么时,又听到一阵脚步声正朝这边而来。 他的眉目骤然冷下来:“什么事?” 侍卫跑得满头大汗,“噗通”一声跪下,头重重磕到地上,声音发着颤。 “王爷,宁夫……宁玥璃不见了!”

第二十一章

商阳亦眸光一沉。 这段时间他不是忙着找舍予草,就是忙着找顾清姬,早把宁玥璃的事情忘到了天边。 没想到,还真有人趁虚而入,将宁玥璃救走了。 他站起身,缓缓踱到那侍卫跟前,居高临下地瞥去视线。 那侍卫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汗水在面前洇开一个个圆点。 就在他以为这次必死无疑的时候,却听到头顶传来一句轻飘飘的—— “看守不利,自己去内惩司领三十鞭。” 侍卫若获新生,忙不迭地跑了。 跑着跑着,他忍不住想到:王爷最是铁血无情之人,没想到今日却如此轻轻放过了,看来他今日心情定是十分好吧。 这边,商阳亦打发了侍卫,又慢慢转回到了顾清姬身前。 顾清姬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往后缩了缩:“不用去找您的王妃?” 商阳亦一眼看穿了她的虚张声势,好整以暇地在榻上坐下,伸出手指抬起顾清姬的下巴,轻声道。 “本王刚才说了,以后慎王府的女主人只有你一人。” 他缓缓凑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下次再乱说,本王就要惩罚你了。” 顾清姬惊得一转头,正好对上商阳亦别有深意的眼神。 那他说的惩罚是什么意思,用指甲都能想到了。 她到底是女子,脸颊情不自禁地飞起一抹红霞,当真是艳丽无双。 商阳亦的心跳都乱了一瞬。 他从未发现,顾清姬竟是如此的姿容摄人。

知道再待下去或许会发生一些无法挽回的事,他沉吸了一口气,猛地站起身。 顾清姬又是一惊,抬眸望去,就见商阳亦俯下身来凑到自己耳边,极富磁性的声音让她耳朵都有点发麻。 “你先好好休息,本王晚上再来。” 说完后,商阳亦便转身离开了。 顾清姬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有点心乱如麻。 主卧。 商阳亦解开上衣,看着自己心口处被顾清姬捅出来的伤口,自己拿过伤药敷了起来。 好在那发簪并不尖锐,加上顾清姬力气不大,因此除了刚开始流了一下血,现在已经好多了。 否则皇上怪罪下来,他还真不知该如何求情。 木门被人轻叩了两下。 “进来。”商阳亦换上衣服,随口唤道。 一名侍卫闪身进来,正是出发南川时被他吩咐前去调查宁玥璃的侍卫统领。 商阳亦拿起桌上的香茗慢慢品着,问道:“可是有眉目了?” 侍卫统领跪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 “王爷,属下查到宁玥璃出身贫寒,父母是乡下的农户,还有一个哥哥。” “属下不知她为何会记恨上王爷,还请王爷恕属下无能。” 商阳亦抬手示意侍卫起来,蹙眉沉思起来。 他虽然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兄弟,但在国事上时常避嫌,基本很少出声。 而农桑之事关乎社稷,他更是从未涉足。 那么一个小小农户的女儿与他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侍卫统领又想起一事,道:“但是她那个哥哥很有出息,乃是三年前皇上御笔钦点的状元,如今平步青云,已经是兵部尚书了。” 商阳亦心中一动,缓缓道:“但她在本王身边数月,从未提过这件事,说明她并不想让本王知道。” “本王今日随皇兄出游,这是文武百官都知道的事,而府内守卫空虚,正是救人的好机会。” 商阳亦唇角一勾,神色间满是玩味。 “这样看起来,宁玥璃的失踪和这位兵部尚书可脱不了关系。”

第二十二章

侍卫统领颔首称是。

商阳亦沉思了片刻,道:“你们表面上假意放弃搜查,暗中给本王盯着尚书府,本王不信他们能一直不动如山。” “是!” 侍卫统领说完后却没退下,站在原地踌躇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商阳亦挑高眉峰,好奇道:“还有何事?” “这……”侍卫统领犹豫了一下,咬咬牙又从怀里掏出一张血迹斑斑的纸来。 “这是那日送王妃回王府的侍卫交给属下的,他说是从王妃身上掉在他身上的,当时没注意,过了好一阵子才发现。” “因为事关重大,而他延迟上报王爷,担心王爷责罚便托属下来求个情。” 商阳亦看着那张纸,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想了想,他才想起那日找到命悬一线的顾清姬时,她的身边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张纸。 只是他当时一颗心全悬在顾清姬身上,便没顾得上细看。 能让他最心腹的侍卫吓得不敢直接来找他,看着的确是件大事。

难道跟顾清姬寻死有关? 想到这里,商阳亦眉峰一凛,声音也冷了下来:“拿上来。” 拿到手里后才发现,那并不是一封血书,只是大片的血迹将磨痕遮挡了大数。 但是他还是一眼看清了后面的字—— “……叫顾氏父子有去无回。” 那是他的笔迹,落款还有他的亲王印。 侍卫统领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商阳亦的神色,只觉得室内骤然涌起一股寒意。 商阳亦手指慢慢收紧,几乎将纸张撕破。 他眼底猩红一片,压制不住的杀意丝丝从毛孔中渗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想不通的事——顾清姬身中剧毒,本就活不了多久,为什么却还要那么迫不及待的去寻死。 原因就在这。 她以为是他杀了顾行云和顾鹤鸣。 这才生念断绝,一天都不想活了。 若非是她体内两种毒互相抵消,现在他便只能抱着她的枯骨悔不当初了吧。 商阳亦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侍卫统领,沉声道。 “既然有你求情,本王便不重罚。但若再有下次,别怪本王无情。” 若是侍卫早日来报,他就不会对宁玥璃掉以轻心,如今至少能和她当面对质,也能给顾清姬一个足以取信的理由。 侍卫统领额上满是冷汗,闻言点头不迭。 这时,一位侍女出现在门口,十分焦急地道: “王爷,请您快去落烟苑看看,王妃发了脾气,把室内陈设砸了一半。” 纵然商阳亦此刻千头万绪,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顾清姬小野猫一般的样子。 “无事,让王妃砸。” 他的话音刚落,侍卫统领和侍女的眼珠子都要砸到脚背上了。

王爷最是讨厌刁蛮无理的人,怎么今日非但不生气,反而看起来颇为愉悦的样子? 侍卫统领和侍女同时抬头看天——今天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商阳亦挥退两人,慢条斯理地朝落烟苑走去。 刚走到落烟苑门口,便见几个侍女噤若寒蝉地站在门口,一副相劝又不敢的样子。 这时,又是一阵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 商阳亦不由得失笑,加快了几步走了上去。 他微微侧首避过一个迎面而来的青花瓷瓶,笑着道。 “夫人可砸满意了?若是不满意,也可去本王院子里砸。”

第二十三章

顾清姬正拿起一个白玉花瓶,闻言手顿在了半空。 她从不是任性取闹的人,今日打砸陈设,只是想让商阳亦厌恶她,将她放出王府罢了。 谁知商阳亦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她看着商阳亦满脸含笑宠溺的样子,那只手就怎么也砸不下去了。 商阳亦静静站在一旁,也不拦。 过了片刻,见顾清姬悻悻地放下手,便上前将白玉花瓶接过来放下,笑着开口。 “夫人好眼光,留了一个最贵的。” 顾清姬不想看他,伸手指着院外的侍卫:“你这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为了保护王妃,怎么了?” “怎么了?”顾清姬提高音量:“保护是假,监视是真吧!” 商阳亦拉过她的手,跨过满地碎裂走到没被波及的桌旁,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 顾清姬甩了几次没甩开,反倒弄得自己的手腕都红了起来。 “夫人先别恼,本王有件事要跟你说。” 商阳亦微微弯腰,捏着顾清姬的下巴不许她逃开自己的视线:“当日,夫人之所以寻死,是以为本王害死你父兄的缘故吗?” 闻言,顾清姬一顿,旋即四肢百骸里都涌上了剧痛。 她怎么都忘不了那日看见信笺上她看过无数次的商阳亦字迹的场景。 那一幕,哪怕是在梦中,也痛得她泪流满面。

感到手下的僵硬,商阳亦叹了口气,轻轻拂去顾清姬眼角的水珠。 “当日本王让你父兄出征南川,只因为他们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别无他意。” “至于这信笺,本王从未写过,想来是宁玥璃仿造,目的就是想让你痛苦自裁。” 顾清姬冷笑了一声,直直迎上商阳亦的眼神,讽刺道。 “你骗无知小儿呢,你不是最相信你那位王妃吗?说不定此事便是你们两人、唔!” 她的话被唇上传来的热意打断了。 那一瞬间,天地褪色,好像只有这一方小小的温柔乡。 商阳亦在吻她。 不是上次那种蜻蜓点水的浅尝即止,而是辗转含着她的唇舌百般怜爱。 见她被这一吻弄得一动不动,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商阳亦心中好笑,干脆上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侍女偷笑着关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顾清姬才找回自己的思绪,伸手想推开,却被抓住,吻得更深。

半晌后,唇分,拉出一条暧昧的银丝。 顾清姬红唇微肿,不敢置信地看着商阳亦。 商阳亦笑了笑:“看来夫人是当真不把本王的话放在心上,还是说,夫人其实也很想要本王的‘惩罚’?” 见顾清姬脸都涨得通红,商阳亦生怕她恼羞成怒,便岔开了话题。 “本王一定会找到宁玥璃,让她亲口说,信笺到底是不是本王写的。” 听到这里,顾清姬也有一点动摇—— 以商阳亦的身份,哪怕要处死她全家想必也不费吹灰之力,何必千里迢迢地在南川动手? 而且她父兄是难得的将才,若害死他们,万一南疆失守,肯定会危急北燕。 他身为皇室之人,怎会做下这等自毁长城的事? 要相信他吗…… 商阳亦清楚地看到了顾清姬眼底慢慢软化下来的神情,心里竟猛地抽疼了一下。 她这么轻易地选择了相信与原谅,大抵还是因为深爱他吧。 这份深爱,他曾经辜负过。 如果还能再得到,他必定好好抓在手里,再不让她失望。 正默默无语时,门被猛地推开。 商阳亦眉头一蹙,正要呵斥这不懂看场合的愣头青,就见一名来自宫里的内侍在门口跪了下来,焦急道。 “王爷,十万火急!皇上急召您进宫!”

第二十四章

商阳亦倏地站起来,肃然道:“发生何事了?” 那内侍抬头看了一眼顾清姬,欲言又止,有点为难的样子。 虽然她曾经是慎王妃,但之前商阳亦已经另立王妃,并且朝政要事,女子还是不宜多听。 谁知商阳亦却道:“直说无妨。” 正准备起身走开的顾清姬闻言也是一顿。 她知道女子不得参政,但没想到商阳亦竟会让她留下来。 内侍心知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便道:“南川大举来袭,皇上请您速速进宫商议。” 商阳亦眉心紧皱:“上次一战,南川已经元气大伤,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卷土重来!” 在他身后,顾清姬的脸色瞬间白了起来。 南川二字于她而言,乃是她终生难以治愈的伤痕。 商阳亦命人去取朝服,回头时看着顾清姬眉目间的痛色,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你放心,我一定会寻回你父兄的……遗骨。” 顾清姬垂头不肯看他,才稍微瓦解的心防又重新变得坚硬起来。

就算那封信不是他写的,可也是他一力促成阿爹和哥哥去打仗的! 商阳亦自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但事不宜迟,他也只能轻轻在顾清姬的头上揉了一下,然后换上朝服入宫了。 皇宫,御书房。 皇帝看着手里的战报,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一脸忧愁之色地道。 “顾将军战死,我北燕如今竟然没有一个可带兵出征之人。” 商阳亦静静伫立良久,半晌后突然撩起下摆跪下,朗声道。 “臣弟愿去。” “胡闹!”皇帝将战报摔在桌子上,“你向来养尊处优,那战场是好玩的吗?万一你要是有个不好,朕怎么向先帝和母后交代?” 商阳亦却笑道:“臣弟既然身为王爷,如今北燕有难,臣弟又怎可袖手旁观?” “况且臣弟也是自幼学武,又有王府精锐随行,能有什么不好?”

皇帝听后掐了掐眉心,闭上眼睛沉思起来。 片刻后,他才沉声道:“让朕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臣弟告退。” 回到慎王府时,已是月上中天。 商阳亦直奔落烟苑而去。 白日的狼藉都已经被收拾好了,屋角的夜明珠正发散着微光。 卧房内,顾清姬满脑子都是白日的事,翻来覆去地也睡不着。 “吱嘎——” 门被打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清冷月色撒了进来。 顾清姬猛地推被坐起,惊慌道:“谁?!” 说完后她就知道自己犯傻了,这么晚了还有谁能出现在她卧房呢? 果不其然,商阳亦慢慢走了过来,含笑道:“还没睡?” 顾清姬莫名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只掉进狼窝的小白兔。 她不由自主就把胸前的被子提高了点。 她的动作没瞒过商阳亦的眼睛。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商阳亦故意将外袍全解了,只留亵衣,在顾清姬难以掩饰的惊慌中缓缓坐到了床沿上。 顾清姬警惕地看着他,可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时,她已经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两人都穿着单薄的亵衣,她甚至能感觉到商阳亦胸膛上的体温。 顾清姬顿时一僵,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了。 正想推开时,耳畔又传来他带笑的声音。 “别动,我只是想抱抱你,你再动我就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了。” 顾清姬瞬间就不敢动了。 深夜的卧房里只剩下两人轻轻的呼吸声。 半晌后,商阳亦松开顾清姬,撩起她一缕秀发放在手里把玩,同时若无其事地开口。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第二十五章

顾清姬本在不着痕迹地往后缩,蓦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得愣住了。 商阳亦死? 之前她的确恨商阳亦入骨,但那也是因为她父兄之故。 可如今既然真相未明,她也稍稍减淡了恨意。 但也仅此而已了。 因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还有那些不信任和伤害。 顾清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垂下头,避开商阳亦的灼灼视线。 商阳亦看着她如玉般温润的侧脸,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 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商阳亦揽着顾清姬躺下,轻声道:“睡吧。” 顾清姬胡乱闭上眼睛,心里却像塞了一团毛线,堵得她心烦意乱。 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内侍便已捧着圣旨过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川犯我边境,狼子野心,现封慎王商阳亦为平南将军,连同副将霍城领兵十万,三日后出发,扫平南川。钦此!” 顾清姬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商阳亦堂堂王爷,竟然要亲自带兵去打仗? 所以他昨晚问的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商阳亦收起圣旨,见顾清姬呆呆站在一旁的样子,不由失笑。 “我只是去替皇兄稳定军心、鼓舞士气的,又不必上战场,你瞧你这脸皱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顾清姬面前开始不自称“本王”了。 商阳亦揽着顾清姬往里走,又凑在她耳边轻声道: “你能做个平安符给我吗?我时刻戴在身上,必定战无不胜。” 顾清姬却低着头,不管他怎么逗都不答他的话。 商阳亦看着她的发旋,心中暗叹一口气:“我跟你闹着玩的,当我没说,走吧。” 圣旨一下,整个王府内闹了个人仰马翻。 三日后,城门口。 顾清姬站在城门下,绣帕被她拧得不成样子,她却浑然不知。

从慎王府接到圣旨那日,她便一直隐隐不安,今日更是到达了顶点。 因为上次她也是在这里送别了父亲和哥哥,等回来的却是他们的死讯。 如今,商阳亦也要去了…… 商阳亦换上戎装,铁甲映着他英气的脸庞,让围观的女子都悄悄红了脸。 即将上马前,他又蓦地折回走到顾清姬身前。 商阳亦双手捧住顾清姬的脸,依依不舍地在她眉心轻轻吻了一下。 “你放心,答应你的,我决不食言。” 顾清姬蒙着面纱,露在外面的秀眉轻轻拧着,眸底全是复杂。 她犹豫了一瞬,然后从袖口掏出一个平安符来,放在商阳亦的手心。 看着他一瞬间惊喜得如同孩子一样,她有些刻意地移开视线,轻声道。 “你要小心。” 商阳亦万年难得见到一个笑的脸上迅速泛开一抹笑意。 他深深看了顾清姬一眼,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到战马前翻身坐了上去。 “北燕的儿郎们!南川数次犯我边境,扰我子民,今日我们在此立誓,誓要将来敌赶回南川,扬我北燕国威!” 将士们纷纷拔出佩剑指向天空,豪气干云:“誓死追随王爷!” “愿为北燕马革裹尸,不胜南川誓不归!” 商阳亦满意地看着斗志昂扬的将士们,喝道:“大军开拔!” 旌旗猎猎,大军浩浩荡荡而去。 商阳亦骑马走在前方,他垂眸看着手里的平安符,笑了。

——清姬,等我回来。

第二十六章 复充

大军出征不同于上次几人前往,这次足足过了一个月商阳亦才赶到南川。 南方的不少城镇都被南川军洗劫一空,入目都是萧索。 帅账内。 商阳亦看着满目疮痍的边境,眸底被怒意点燃。 “南川区区弹丸之地,仗着巫术竟敢三番四次进犯北燕,本王这次必定要让他们有去无回,以绝后患。” 商阳亦和副将霍城在沙盘上推演着,商讨要怎么打南川军一个出其不意。 蓦地,帅账外响起斥候尖利的声音:“全军戒备,敌袭!” 商阳亦和霍城对视一眼,然后猛地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远处尘烟滚滚,大队人马正往这边而来。 “正愁你不来!”商阳亦冷笑一声,翻身上马,拔出佩剑一马当先,直朝南川军而去。 “本王与你们同在,冲!”

见主帅都这么勇猛,将士岂有胆怯之理? 不多时,南川军被杀得溃不成军,狼狈地逃走了。 商阳亦心知穷寇莫追,便鸣金收兵。 可南川军却不正面对战,过个几日便派一队人过来骚扰一番,打不过便往南川境内跑。 北燕军忌惮瘴气不敢深入,搞得焦头烂额。 帅账内。 商阳亦眉心紧紧蹙着,一拳狠狠砸在行军桌上,怒道。 “这样下去我们的粮草要撑不住了,从王都运过来路途遥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霍城也是一脸的严肃:“想必这就是南川的计策,想要活活拖死我们。” 一旦断粮,就用炸营的风险。 到时候别说和南川对战了,内乱都够头疼的! 商阳亦摩挲着下巴,视线牢牢盯着沙盘上的一点,半晌才道。 “我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这样,霍将军你正面牵制住他们,本王带一堆人奇袭他们大本营,定会逼出他们的大部队。” 霍城顿时大惊:“万万可不,王爷身份尊贵,决不可以身涉险。” 商阳亦已经开始拟名单,头也不抬地道:“本王心里有数。” 他不能拖太久了,顾清姬还在家里等他。

半个月后,云澜山。 自商阳亦出征后,顾清姬便经常来找萧鸣。 毕竟她也是医女,对名震天下的神医也是十分仰慕。 这日,顾清姬坐在桌子前,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里的药草。 萧止仪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打趣道。 “这药草莫不是成精了,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顾清姬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抿起唇:“师兄见笑了。” 因着她天资聪颖,很得萧鸣的青眼,最后甚至打破萧氏不收女子的传统,收她为关门弟子。 萧止仪看着她没有兴致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是不是很担心慎王?” 顾清姬手一僵,欲盖弥彰地岔开了话题:“这个药草晒好了,我去收起来吧。” 她没敢说其实他每晚都梦到商阳亦。 因为她之前还求着萧止仪不要让商阳亦见到她,现在又为他日夜悬心。 那未免也太没出息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眼下的乌青早已落入萧止仪的眼底。 在云澜山待了半日,顾清姬才打道回了顾府。 商阳亦出征前撤走了监视她的侍卫,顾清姬不想住在商阳亦的地方,便回到了空旷的顾府。 马车慢慢驶过长街。 顾府,门口。 一名内侍正焦急地站在那里,一见到她下车就跪了下来。 “禀王妃,最新战报!王爷带军偷袭南川大营,反被包围,现在已经失去了踪迹!”

第二十七章

顾清姬身形一晃,眼前腾起一阵晕眩,伸手扶住马车才没有摔倒在地。

她原本以为商阳亦死了她会开心,可当那一刻真的有可能来临时,她却发现自己的心痛得快要裂开了。 因为,商阳亦已经在她心里扎根太久了。 顾清姬忍了片刻,待眼前模糊褪去时,才转身上了马车。 “去云澜山。” 一个时辰后,顾清姬急急推开药庐的木门。 萧止仪正在整理草药,见她去而复返,疑惑道:“怎么,落下东西了吗?” 顾清姬咬了咬唇,撩起裙摆“扑通”一声跪下,把萧止仪吓得一蹦三尺高。 “师兄,清姬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否给我一颗萧氏秘药?” 商阳亦武艺高强,又有那么多精锐随行,怎么可能轻易失踪? 况且,他还欠她那么多,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萧止仪上前将她扶起来,轻声问道:“你如今也是萧氏弟子,师父肯定可以给你。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顾清姬压下心中的担忧,尽量平静地开口。 “商阳亦他在南川失踪了,我……我要去找他,想求一颗药以备不时之需。”

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萧止仪的双拳紧握成拳,手背上甚至浮起了青筋。 萧止仪定定地盯着她,淡淡道:“你还爱他吗?” 顾清姬自己也不知道,便只能攥紧了裙摆,避开了他的视线。 一室寂静。 萧止仪眉目间飞速掠过一丝黯然。 “秘药我可以给你,但是你一个女子单独前去太危险了,我陪你一起去。” 不知为何,顾清姬心口猛地一抽。 她抬眸看着萧止仪,迟疑道:“不必了。” 战场凶险,萧止仪是神医萧氏最得意的传人,实在不必去冒这个险。 谁知萧止仪轻轻勾起了嘴角,开始收拾东西。 “我辈既为医者,便应以悬壶济世为己任。如今若能去医治伤兵,也算不辜负这身医术。” 顾清姬垂眸想了片刻,又道:“如此,有劳师兄了。我先回慎王府准备。” 说完后,她急忙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萧止仪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往南川,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你可知道,我一点都不想当你的师兄……” 低声的呢喃,慢慢消散在风里。 …… 北燕和南川交界的断崖上。 商阳亦靠在树上,浑身都是伤口,难得的狼狈不堪。 在不远处,十几个将士正坐在一起闭目养神,身上的伤口深浅不一。 半月前,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北燕军营,偷偷摸到了南川大本营的边上。 商阳亦正奇怪怎么这么容易时,上千个披甲执刃的南川人便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杀啊!” 双方战在一处,直杀到天明方歇。 好在他带出来的各个都是能以一敌十的好手,浴血奋战才带着他来到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南川军却守在崖下,好像在等什么。

商阳亦双眸合起,心思急转。 一名心腹侍卫跪在他身侧,拿出伤药:“王爷,换药了。” “不必了。”商阳亦睁开眼睛,眸光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道。 “你不奇怪吗?我们的奇袭计划只有几个人知道,可为什么南川大军好似早就知道我们会去,特意在那里等着一样?” 侍卫回过神来,轻声问道:“王爷,您是说……” 商阳亦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气声道。 “只有一种可能,北燕军中有内奸。”

第二十八章

侍卫大惊失色。 商阳亦不动声色地扫过不远处的人,勾勾手指示意侍卫靠过来,小声道。 “现在本王也不能确定谁是内奸,但不管是谁,肯定还有后招。本王担心前线北燕军会中暗算,你趁夜色离开,可霍城接上头,务必叫他小心行事。” 侍卫大骇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道:“王爷,您怎么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南川人围而不歼,定有阴谋。本王要留在这里机动应变。你轻装简行,未必有人会注意你。” “这是王令。” 侍卫咬咬牙,夜晚来临时,将身上的武器都接下来放在商阳亦的身边,不引人注意地离开了。 商阳亦余光看着他消失在山中,轻轻舒了口气。 不知他能不能闯出去,若是不能让霍城带来援军,他迟早被困死在这里。 只是不知道顾清姬得知他的死讯,会不会有那么一瞬,会流泪呢…… 想到这里,商阳亦就迅速掐断了自己的思绪。 不!顾清姬还没说原谅他,他不能死!

商阳亦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躺倒养神。 天色微明时,一阵刀剑出鞘之声响了起来。 商阳亦拿过一旁的佩剑当成拐杖撑着自己站起来,沉声道:“迎敌!” …… 北燕某条小道旁。 顾清姬看着眼前小小的火堆出神,手里的干粮已经冷了。 这一路走来,越往南情况便越凄惨,昔日繁华的城镇大多十室九空,零星还能看到尸体。 暗卫递了热水过来:“王妃,你喝点水吧。” 那日经过一座城镇时,竟然碰到一队土匪。 萧止仪医术出众,武功却稀松平常,就在顾清姬以为自己要死了时,暗卫从天而降。 她这才知道,原来商阳亦一直派了暗卫在暗中保护她。 “多谢。”顾清姬接过水杯,勉强地勾了下嘴角。 她就着热水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冷硬的干粮。 火堆的另一侧,商阳亦看着火光下顾清姬魂不守舍的样子,心口闪过一丝黯然。 太阳升起,天光大亮。 一行人又沉默着出发了。 七日后,他们才赶到北燕大军扎营的地方。 顾清姬好似所有的疲累都消失了,拔腿就往内跑,却被哨兵拦住了。 “来者何人!” 森冷的剑刃快要抵到她的脖子上,身后暗卫已经走了上来。

他从怀中掏出王府的令牌放在哨兵的眼前:“这是北燕王妃,去叫你们霍将军出来。” 卫兵连忙收起佩剑,忙不迭地跑了。 不一会,霍城就急急地走了出来,拱手行礼:“末将见过王妃!” 顾清姬期待地看向他:“王爷情况怎么样了?” 霍城沉默了一下,然后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先进去吧。” 见他避而不答的样子,顾清姬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顾清姬重重咬了下舌尖,尽量平静地开口:“无妨,还请将军详细告知。” 霍城又沉默了半晌,然后才想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 “那日王爷奇袭敌军大本营却落入圈套,消息传回来时末将便派人前往营救,只是找不到王爷的踪迹了。” 霍城又皱了下眉:“不知王妃从何……” 他还未说完,远处就响起了一阵喧哗。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踉踉跄跄地往营帐这边而来,哨兵的手都警惕地放在了剑把上。 那人刚刚走到哨位处就狼狈地跪倒在地,嘶哑地吼道: “霍将军——”

第二十九章

暗卫瞬间闪到顾清姬身前,警惕地看着不远处形容憔悴的人。 看了几眼后,他突然神色骤变,低声对霍城道:“是王爷身边的人,请将军放行。” 霍城也是大骇,连忙示意哨兵将人抬了进来。 顾清姬看着侍卫衣服上干涸的血迹,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商阳亦呢…… 霍城抢上前去,连声问道:“王爷呢?他现在在哪?可有受伤?” 顾清姬也死死的盯着侍卫,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就怕听到那个让她不能接受的消息。 那侍卫已是强弩之末,嘴唇干裂,不断往外渗着血。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血迹斑斑的地图:“王爷在向西六百里的大山中的一处断崖上,崖下守满了南川军,请将军速速前往营救。” 他的手背青筋蹦出,将霍城拉到自己嘴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北燕军有内奸,请务必小心。” 说完后,他心头一松,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霍城连忙命医士跟了上去,然后转身对顾清姬道:“末将定会派人将王爷带回来,请王妃在帅账内稍作休息。” 顾清姬却上前一步道:“我可以同去吗?我会一点医术,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现在既然有了商阳亦的消息,她便怎么也无法在帅账内干等着了。 闻言,霍城眉宇间闪过一丝犹豫。 带个女子行军本就不方便,况且还是个身份尊贵的女子。 没找救回商阳亦就够皇上勃然大怒了,若是慎王妃再出点什么问题,那他可就担待不起了。 顾清姬看出他的犹豫,只好将视线转向暗卫。 暗卫只好朝霍城点点头:“我会负责王妃的安全。” 毕竟当日商阳亦离开前细细嘱咐过了,若顾清姬有需要,便一切以她的意思为先。

事已至此,霍城也只能松口:“末将要镇守前方,不能随行,请王妃定要顾好自己,否则他日王爷必会扒了末将的皮。” 顾清姬松了口气,转身面向萧止仪,微微蹲下行了个礼。 “师兄,此番当真多谢你了。你已经将我送到北燕军,之后便不好再麻烦你了。” 说完后,她才想起来还没对霍城介绍,又道。 “这位乃是神医萧氏的弟子,前来为受伤的将士们治伤的。” 霍城大喜过望,连忙双手抱拳,道:“多谢先生高义!” 萧止仪原本还在想要怎么说才能跟着顾清姬前去,现下也只能勉强露出一抹笑意。 “将军客气。”

兵贵神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霍城便清点了一队精兵。 顾清姬换上男子服饰,随着精兵飞速朝商阳亦的地方摸去。 与此同时,断崖上。 商阳亦又打退了一次进攻,同时又损失了几个人。 他捂住手臂上新增的伤口,咬牙撕下衣襟上的一块布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伤药早已告罄,干粮也快弹尽粮绝。 虽然还可以猎一些兔子,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商阳亦扶住树干站起来,看着崖下的南川大军,墨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们已经是釜底游鱼,南川大军要攻上来轻而易举,但他们只是经常过来骚扰一下,但从未动真格。 好似,在等什么时机…… 可是他们到底在等什么呢? 三日后。

商阳亦身上伤口开始溃烂,浑身发起高热来。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看到顾清姬正朝他跑来,脸上满是忧色。 “商阳亦——”第三十章 三日前。 霍城担心再中一次埋伏,因此派出营救的小队足有三百人。 越靠近交战区,他们走得越小心,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许多。 顾清姬心急如焚,因为她眼前总是闪过商阳亦浑身是伤的样子。 但她不能干涉行军大事,便只能找到暗卫。 “不如你带我先行一步?这样走下去还要何年何月?” 暗卫沉思了片刻,他从小受商阳亦栽培,自然挂心他的情况。 “属下冒犯,请王妃饶恕。” 顾清姬还疑惑他为何这么说时,眼前一花,已经移到了暗卫的背上。 随即山风扑面而来,树木飞快向后掠去。 两人跑起来自然快多了,再加上之前侍卫画出来的地图,他们很快便避开南川军,天黑时摸到了断崖上。 虽然隔得尚远,但顾清姬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树上、脸色惨白的商阳亦。 那一刻,她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眼前朦胧一片,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撕开了商阳亦的前襟。

深深浅浅的伤痕撞入了眼帘。 有些已经愈合了,更多的是皮肉翻开,十分可怖。 顾清姬压抑不住眼底的热意,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然后从身上拿出药瓶,拼命把药粉往那些伤痕上倒。 商阳亦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握住顾清姬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真好,还能看到你,哪怕是梦里……” 顾清姬拿出清热解毒的药丸塞进商阳亦的口中,又拿起干净的纱布给商阳亦重新包扎。 淡淡的药味在口中化开,商阳亦的眼神慢慢清明了起来。 眼前忙碌的女子不是他的梦境。 她真的来了。 商阳亦猛地坐直,不敢置信地盯着顾清姬。 这一动,刚包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顾清姬生气地拍了一下商阳亦的手臂,小声怒道:“别动!” 可商阳亦比她更生气。 男人一把揪住她的手臂拉到身前,寒潭似的双眸里快要炸出火星。 “你来这里干嘛!不要命了是吗?” 顾清姬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她凝着商阳亦的眼神,一字一顿道。

“我听箫师兄说是你让萧神医救的我,我才不欠你的人情!” 话音刚落,两人之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商阳亦死死盯着顾清姬,眸底慢慢漫开血丝。 他虽然竭力压制,但一个念头难以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顾清姬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前线,仅仅只是为了还他的“救命之恩”。 “清姬、清姬……” 商阳亦喃喃地念着顾清姬的名字,然后低头重重吻了上去。 绝望的气息蔓延开来。 商阳亦发狠地吻着那柔软的嘴唇,动作粗暴,与其说是吻,还不如说是咬。 唇齿亲密相依,心里的空洞却越来越大。 他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那颗心呢? 顾清姬在商阳亦吻上来时怔楞了一瞬,然后睫毛轻颤,闭上了眼睛。 在生死关头,就让她任性一回。 直到顾清姬的嘴唇麻木得没有知觉,商阳亦才慢慢放开她。 男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深邃,却带着难以察觉的哀伤。 顾清姬垂睫,继续给商阳亦包扎起伤口。 商阳亦也没再开口,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清姬的侧脸,心里竟慢慢静了下来。 一辈子还长,顾清姬不原谅他又如何? 他只要此刻能守在她身边,便已经足够了。 这时,金戈铁马之声从崖下遥遥传来。 商阳亦脸色骤变——这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 下一刻,将士的声音划破了长空—— “王爷!南川大举来袭!”

第三十一章

商阳亦猛地站起,不顾眼前的晕眩,伸手招来两个侍卫,沉声道。 “你们负责好王妃的安全,等会乱起来,就带她下崖。” “是!” 侍卫们都是商阳亦带出来的心腹,自然只惟他的命是从。 应了两声后便站到了顾清姬的身前,恭敬道:“王妃,请不要擅自离开属下身边。” 顾清姬一把拉住商阳亦的袖子,急道:“霍将军派了援军过来,很快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商阳亦却沉默不语。 虽然他不知为何南川军突然就攻了上来,但他清楚地知道,仅凭他身边这些人,绝对拖不到霍城的援军过来。 顾清姬在他的沉默里愈发焦急起来,生怕商阳亦命人将她打晕带走。 于是一句话还未来得及经过脑子便脱口而出:“你答应过找到我阿爹和哥哥的,我还没原谅你,你可不能死。” 话音刚落,商阳亦就楞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好,我不死。” 商阳亦的笑容还在不断扩大——

顾清姬虽然恨他,但也关心他。 甚至在他可能要战死的时候,也不愿意离开他。 这让商阳亦觉得身上的伤口似乎都没那么痛了。 那一刻,所有的景色都离他远去,只有顾清姬的眼睛在熠熠生辉。 这时,南川军的军旗已经近在眼前。 他们一行只剩十来人,在密密麻麻的南川军面前,简直是螳臂当车。 然而奇怪的是,南川大军只是沉默地把他们包围起来。 场面顿时十分诡异。 商阳亦将顾清姬扯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盯着前方越众而出的一人。 那人全身都裹在黑袍里,脸也被挡得严严实实。 可商阳亦总觉得有些眼熟。 半晌后,那怪人伸出手指向顾清姬,厉声道:“把她给我抓过来!” 商阳亦这才发现那怪人声音嘶哑得不行,好像喉咙里被撒了沙子一般。 几名南川人快步上前,就要去抓顾清姬的手。

商阳亦一把抽出佩剑横在最近的人的颈上,双眸微眯:“谁敢?” 怪人身形一顿,随即桀桀笑起来,粗粝难听的声音在崖上传得很远。 “商阳亦,就凭你,也想拦住本圣女?” 商阳亦眉心微微一蹙——这怪人认识他? 他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脸上却分毫不显。 他嗤笑一声,手里的剑却稳稳当当地指着前方:“什么藏头露尾的圣女,也配跟本王说话?” 圣女好像是被激怒了,竟然越过身前的侍卫走了出来。 商阳亦看似惬意地站着,实则死死地盯着圣女的脚步。 只要她走进攻击范围内,便将她挟持住。 南川笃信巫术,圣女更是身份不凡,若是能将她作为人质,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然而圣女好似看穿了他的心理,堪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她回首指了下绵延不断的南川军队,又打量了一下形容狼狈的商阳亦一行人,语气里满是轻蔑。 “现在已经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若肯跪下来给本圣女磕个头,我便让你死得痛快点。” 那一瞬,商阳亦脑中“叮”地一响。 他知道这圣女是谁了…… 他嘲弄地移开视线,讽刺道:“南川到底是没见过世面,什么人都能当上圣女。” “本王说得对吗?圣女,或者本王应该叫你——宁玥璃?”

第三十二章

纵然隔着厚厚的黑袍,商阳亦还是看清了圣女的身形顿了一瞬。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果不其然,圣女呆愣了片刻后取下黑袍上的兜帽,露出一张伤痕遍布的脸来。 的确是宁玥璃。 当年她被灌下毒药,每日如同活在地狱。 毒发时,她疼得双手在脸上疯狂抓挠,留下如今这样一张脸来,嗓子也毁了。 若不是南川大祭司为她解毒,她早就烂成一堆白骨了! 宁玥璃直直地看向商阳亦,狠声道:“商阳亦,你没想到我还有活着来见你的一天吧。” 商阳亦不着痕迹地移动了一下,将顾清姬拦得更严实。 “本王倒是不好奇你还活着,本王好奇的是,你为何如此恨本王?” “王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宁玥璃故意鼓了鼓掌,讽刺几乎要凝成实质。 “五年前,你替皇帝出巡江南,一个三品官全家被你杀得只有一双儿女逃了出来,你忘了?” 听到这里,商阳亦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当年替天子巡视江南,的确是杀了一大批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 而那双儿女,必定是宁玥璃和她的兄长了。 难怪宁玥璃要如此机关算尽,置他于死地了。

可是这和顾清姬有什么关系? 为何不惜以他为饵,也要将她引到这里来? 商阳亦眉峰一凛,淡淡道:“本王杀过的人太多,早就忘了。既然你是想为家人报仇,冲本王来便是。” 闻言,宁玥璃气得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商阳亦没意识到错误,还是因为他死到临头也要护着顾清姬。 “你休想!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为我宁家人陪葬!” 宁玥璃疯狂地喊着,双眼猩红,衬着她那张伤痕交错的脸,当真是可怖之极! “商阳亦,两年前没能毒死你,算你命大,今日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商阳亦握住剑柄的手用力得骨节发白,墨眸中满是寒意:“是你?” 就是那场暗算,让顾清姬为了替他解毒而染上绝症,差点就死了。 宁玥璃恨恨地看向他:“当年我父母死后,我们流离失所,后来被一农户收养。我们毕生之年,便是亲手杀了你!两年前才找到机会!” “谁知祸害遗千年,你竟没死!那次中毒后你又加强了防备,我和哥哥想要接近你,难如登天。” 商阳亦的眸色愈发寂冷:“所以你便假冒当年救本王之人混进王府,好伺机杀了本王。” 他得知真相后也曾疑惑过,为何宁玥璃会对他中毒之事了如指掌。

如今却是全然明白了——她作为下毒之人,自然知道。 “不错!”宁玥璃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恶意:“我刚开始的确是想直接杀了你,可那样有什么意思呢?直到我发现,顾清姬才是真正救你之人……” 她故意停下,但商阳亦却明白了她余下的话。 是啊,一刀杀了他有什么意思呢? 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看他痛苦后悔的样子,才是真正的报复! 顾清姬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为何宁玥璃一进府就要多次陷害她,不过是想让商阳亦事后后悔罢了。 别的就算了,可…… 顾清姬从商阳亦身后走出来,迎着宁玥璃的眼神,道:“所以我阿爹和哥哥,其实是你害死的?” 宁玥璃又笑了起来,甚至眼角都笑出了眼泪。 “顾清姬,你可真是个笨蛋,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一封伪造的信就将你唬住了!” 顾清姬一震,不由得往后退去,直到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茫然地转头,正好对上商阳亦关切的目光。 原来,真的不是他……

第三十三章

商阳亦扶住顾清姬的身体,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转瞬即逝。 “清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死她的父兄?” 宁玥璃看着二人依偎在一起的样子,不由得攥紧了双手。 “本圣女今日便大发慈悲,让你们死个明白。因为顾行云和顾鹤鸣是北燕最好的良将,他们不死,我们何时才能将北燕彻底瓦解?” 或许,还有一个更隐秘的理由。 她和顾清姬同样的年纪,凭什么顾清姬从小锦衣玉食而她却衣食不保? 凭什么商阳亦明明已经相信了她的说辞,可看向顾清姬的眼神里带着不自觉的情意? 凭什么?! 所以凡是顾清姬有的,她都要通通摧毁! 顾清姬双眼一红,掌心被掐得血红一片。 商阳亦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伤害自己,眸光一凛:“你恨本王便罢了,为何要殃及北燕?” 宁玥璃却没有再回答了:“这些问题,你们留着黄泉路上慢慢想吧!” 她轻轻拍了拍手,几名南川人再次向顾清姬靠进。 商阳亦将顾清姬护到身后,剩下的将士也围了上来。

可他们区区几十人,况且身上都带着伤,不到一炷香便全部被制服,顾清姬也被南川士兵扯到了宁玥璃身前。 商阳亦双手被反剪,脖颈上压着七八把剑。 他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不顾脖子被割得鲜血淋漓:“宁玥璃!是本王杀了你全家,你冲着本王来便是!你放了清姬!” 宁玥璃笑了笑,示意南川士兵把顾清姬带到了悬崖边上。 “商阳亦,我把你困在崖上,又派人奔袭千里将你的消息告诉了顾清姬,为的就是这一刻。”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最爱的女人,就死在你眼前,而你,无能为力。” 说完后,宁玥璃又走到顾清姬身前,轻声道:“阎王爷跟前你要记得,是商阳亦害死了你。” 她伸手轻轻一推,顾清姬的身体便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往下坠去。 “清姬——!” 商阳亦目眦欲裂地怒吼一声,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一把将手抽了回来。 他推开身边用剑指着他的南川士兵,几步跑到崖边。 却只来得及堪堪擦过顾清姬的衣角。

没有片刻的犹豫,商阳亦纵身一跃,跟着顾清姬跳了下去。 黄泉路上太冷,我来陪你。 两人急速往下坠,半空中,商阳亦拼尽所有力气,才将顾清姬抱在了怀里。 顾清姬脸色苍白,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风里。 “别哭。”商阳亦探头上前吻掉她的眼泪,“别哭,清姬乖。” 他眼尖地发现脚下有个横生出来的树枝,电光石火间,商阳亦伸出右手抓住枝干,勉强停挂在了树上。 但停住的那一瞬,他的右肩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飞速下坠的力道将他的骨头拉断了。 商阳亦虽然疼得眼前发黑,却还在逗顾清姬:“怕高吗?” 顾清姬红着眼睛,唇角却是勾起的:“不怕。所以你……松手吧。” 商阳亦亲亲她,眼圈猝不及防地红了。 “对不起,清姬对不起。” 伤害了你那么多,如今还要带着你迈入死地。

顾清姬扫了眼他颤抖的胳膊,反抱住商阳亦的腰,将头埋进他怀里,轻声说。 “你松手吧,我真的不怕。” 商阳亦的右手逐渐麻木,再想多留在眼前一刻,终究还是慢慢地滑落了下来。 “好,我们虽未生同衾,那便死同穴吧。”

第三十四章

商阳亦留恋地吻了一下顾清姬的发丝,右手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划开。 风声在耳边掠过,随即一阵剧痛,黑暗如浪潮般袭来。 …… “王爷,王爷?” 朦朦胧胧间,商阳亦感觉有人在推自己,声音像极了顾清姬。 清姬? 商阳亦猛地睁开眼睛,眼帘映入顾清姬哭得十分狼狈的脸。 “别哭了……”商阳亦想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自己全身都像被马踩过,使不出一点力气。 “王爷,你醒了?!”顾清姬惊喜地抬起头。 商阳亦朝她安抚地笑笑,勉强转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山洞里。 怎么回事?那么高摔下来都没死吗? 顾清姬好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用帕子蘸着水擦在商阳亦干裂的唇上,一边解释道。 “多亏了那棵树挡了一下,其实那里距崖底已经很近了。” “我们摔下来后你便晕过去了,我找到这个山洞,然后将你搬到了这边。” 说到这里,顾清姬的眼圈猝然一红。 摔下来时商阳亦牢牢将她护在身上,他自己却伤得不轻。

“你没事便好。”商阳亦轻轻给她擦了眼泪:“把我搬到这里也不容易吧,辛苦你了。” 顾清姬虽然勉强笑了笑,但眉目间满是忧愁。 “你伤得很重,我身上的伤药远远不够,也不知道霍将军的援军能不能找到这里。” 商阳亦却笑了起来,笑得顾清姬一脸莫名其妙。 虽然他身受重伤,但有顾清姬陪在他身侧,小小的山洞里也暖得如阳春四月。 当晚,商阳亦便发起高烧来。 顾清姬吓得魂飞魄散,借着星光,一遍一遍用水擦过商阳亦的身体。 但温度始终退不下来。 到后来,商阳亦彻底陷入昏迷,呓语不断。 顾清姬见他昏迷中也是眉心蹙起,嘴唇一直在张合,便凑到商阳亦的嘴边。 然后男人沙哑的声音伴着热气闯入了耳朵—— “清姬,别走,别离开……”

顾清姬只觉得心脏炸开一股酸涩,眼前漫起一层水雾。 她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指塞到商阳亦的掌心,轻声道:“我在这,哪里也不去。” 商阳亦果然不再困兽般动来动去了,眉心也舒展开来。 天明时,商阳亦的高热终于褪了下来。 顾清姬见他睡得安稳,轻轻将手指抽了出来,走出山洞。 她身上的药粉撑不了多久,必须得去找点草药。 她生怕撞上南川士兵,也不敢走远。好在这里靠近南川,生长着许多草药。 顾清姬一面小心警惕,一面用裙摆将药草兜在裙摆里。 惦念着商阳亦,她急急地往回走,刚靠近山洞,就见商阳亦艰难地撑着身子往外走,血迹在他身后滴了一路。 “你怎么起来了!”顾清姬吓得飞速跑近。 商阳亦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恨不得揉到自己身体里去:“你是不是要吓死我!” 顾清姬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知道他吓狠了,连忙轻声道。 “我去给你采点草药,别担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说完后,她的身体就是一僵。 之前跳崖时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昨夜许诺时商阳亦也正晕着,这还是自两人决裂以来,她第一次将心意剖开。 商阳亦也顿住了。 静默了许久,他才伸出手抬起顾清姬的下巴,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清姬,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刚才那句话,给我的东西,不要再收回去。” 说完后,商阳亦低下头,轻轻地贴在了顾清姬的唇上。

第三十五章

那是一个轻如羽毛的、甚至说不上是吻的一个吻。 不带任何欲望,温馨得让两人都想落泪。 片刻后,商阳亦慢慢直起身体,将额头抵在顾清姬的额头上,轻声道:“谢谢你。” 谢谢你两年前救了我。 谢谢你还肯原谅伤你万千的我。 顾清姬双颊绯红,赧然地移开视线,突然又察觉到不对:“你又发热了,快点躺下。” 一连数日,商阳亦高热反复,怎么也没有全好的时候。 这日,甚至彻底昏死过去,无论顾清姬怎么叫他、怎么给他降温,都无济于事。 “你答应过我决不食言的……你要违约了是吗?” 顾清姬执起商阳亦的手放在脸颊,眼睛干涩,却再也流不出眼泪了。 商阳亦自然没有回答她,俊脸烧得通红,蒙着一层不祥。 “没有这么容易的事商阳亦,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顾清姬说着将商阳亦的衣襟解开,又将自己脱了个干净,然后红着脸爬到商阳亦的身上,紧紧抱住了他。 “但愿古医书说的有点用吧。”顾清姬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顾清姬慢慢睁开眼睛,感觉到身下身体的温度降了许多。 竟然真的有用! 顾清姬惊喜地抬起头,然后就撞入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商阳亦微微勾起了唇角,虽然没说话,但是眼底的戏谑让顾清姬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我、我、我只是……”她结结巴巴地想解释,同时伸手去够旁边的衣服。 下一刻,天旋地转,商阳亦反客为主,将她压在身下。 “王妃如此热情,本王却之不恭。” 一夜缠绵。 翌日,顾清姬小心地搬开商阳亦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轻手轻脚地走到山洞门口。 天色微亮,山风清爽。 这一阵忙得焦头烂额,还是第一次有些惬意之感。 顾清姬伸直手想伸个懒腰,却扯得身体一痛,不由得低声羞骂了商阳亦一声。 “禽兽。” 这时,她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些许的火光,正朝这边而来。 顾清姬眸光一闪,立马跑到商阳亦身侧,摇晃着他的肩膀:“快醒醒,有人来了!” 如果是霍将军的援军就好了! 商阳亦慢慢坐起身,牵着顾清姬走到山洞口,将身形隐住,小心地看着外面。 不多时,一队人马就出现在了视线里。 顾清姬不由得捂住口鼻,呼吸一滞—— 不是援军,是南川士兵! 走在最前方的,赫然就是宁玥璃。 宁玥璃走到山洞前,朗声道:“从悬崖上掉下来都没死,还真是命大,看来还是得让本圣女亲自动手。” 知道她已经察觉两人的藏身之地,商阳亦索性带着顾清姬走了出来。 不是他不想把顾清姬藏起来,只是他知道,顾清姬更愿意站在他身侧。 宁玥璃看着二人鹣鲽情深的样子,面目一阵扭曲。 她倒退着往后走到南川士兵中间,然后伸出手指着两人,喝到。 “给本圣女把他们碎尸万段!” 商阳亦加了点力道,将顾清姬的手更加握紧了:“别怕。” 南川士兵抽出佩剑,冲了上来。 商阳亦悍然出手扭断了最前方士兵的脖子,将剑抢了过来,然后挥剑回击,带起一蓬蓬的血花。 可他自己的伤还未痊愈,行动间难免滞涩,不多时,又添了不少的伤口。 而顾清姬一直被他好好护在身侧,甚至一点血都没沾上。 纵然命悬一线,顾清姬的视线却没离开商阳亦。 她左手拿着一个小药瓶,商阳亦身死那一刻,她也会好不犹豫地将毒药倒进嘴里。 “生未同衾,死便同穴。” 那日坠崖时,她听得清清楚楚。 商阳亦的脸上满是汗与血,挥剑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怕吗?”他回头看了顾清姬一眼,见她摇头,唇角弯了起来。 一把剑劈在他的手腕上,商阳亦手一松,佩剑掉在了地上。 另一把剑高高举起,对准了顾清姬的心脏。 那一瞬,商阳亦猛地回身将顾清姬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背迎着剑来的方向。 “噗呲!”

第三十六章

商阳亦将顾清姬狠狠压在怀里,至少那一剑刺来时,能一次带走他们二人。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却没有袭来。 身后反而响起了一阵骚乱,不断传来箭羽没入肉体的声音,南川士兵纷纷哀嚎起来。 商阳亦疑惑地转过头去—— 只见一队足有几百人的小队呈合围之势,将南川士兵围在了中间。 领头的人用黑布蒙住脸,高高举起剑,厉声喝到—— “冲!杀光这些南川贼子!” “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杀啊!” 那些冒出来的神秘人各个武艺高强,不多时就将南川士兵杀得落花流水。 “别杀她!”商阳亦见一把剑直朝宁玥璃刺去,两忙喝止,“此人在南川地位颇高,留她一条命。” 说完后,他捂住伤口,扯着顾清姬往前走。 却没扯动。 商阳亦疑惑地回头,却见顾清姬怔怔地看着那堆神秘人,甚至在微微发着抖。 “怎么了?别怕,他们既然杀南川人,说明是敌非友。”商阳亦还以为她在担心这个。 谁知顾清姬嘴唇翕动,一大颗眼泪猝不及防地滚下来。 “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商阳亦这下是真的慌了,连忙扯着顾清姬细看。 顾清姬却笑了起来,然后猛地冲那堆神秘人跑去,边跑边喊道——

“阿爹,哥哥——” 为首的神秘人正吩咐将俘虏绑起来,闻言一顿。 他似是愣了一下,然后眸光里炸开一大团惊喜。 “清姬!” 神秘人扯下脸上黑布,赫然是顾清姬的父亲——护国将军顾行云! 旁边动手绑人的就是顾鹤鸣。 顾清姬一把扎进顾行云的怀里,泪水如泉般往外涌。 “阿爹,我还以为你死了……” 顾行云也是老泪纵横,一遍又一遍地抚着顾清姬的头发:“乖儿,苦了你了。” 此刻,商阳亦也走了过来,恭敬行了个礼:“小婿见过岳父。” 以他的身份,本不必行礼的。 但眼下,他更想做顾清姬的夫婿,而不是北燕慎王。 一旁地顾鹤鸣也是双眼发红,但还是疑惑地问:“王爷怎会和清姬出现在这里?” 商阳亦苦笑了一下:“此事说来话长,说起来,朝廷收到战报说你们战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清姬从父亲怀里抬起头,道:“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速速回军营吧,王爷的伤不能拖。” 如今她说话,商阳亦哪里还有不听的。 简单的修整后,一行人直奔北燕军营而去。 经过路上的交谈,商阳亦才弄清了发生什么事:原来当日顾家父子的确中了南川的陷阱,深陷瘴气林。 林中常年遍布大雾,不辩方向,他们怎么也走不出来,好在林中还有不少动物,才没被活活饿死。 直到几日前,南川军攻崖,火光绵延,他们一路跟着火光走,竟然奇迹般地走出了瘴气林。 天运终究还是照顾北燕的。

几日后,北燕军营。 他们刚刚走到军营面前,就见霍城正在点兵。 “王爷回来了!”哨兵最先看到他们,一迭声地大喊起来。 霍城一愣,然后回过神来,冲到商阳亦身侧跪下:“让王爷身陷险境,请王爷恕末将死罪!” 商阳亦冷冷地盯着他,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这个不急,本王想先问问,将军可查到内奸了?”

第三十七章

霍城楞了一瞬,然后低声叹了口气,有点为难地开口道。 “抓到了。” 商阳亦眉梢微扬,寒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带上来!” 等到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带到面前,商阳亦才明白霍城为何会一脸为难。 跪在他面前的竟然是王府内的一个侍卫。 他哆哆嗦嗦不敢看商阳亦的眼睛:“王、王爷……” 商阳亦双手负在身后,慢慢踱到侍卫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没问为什么。 以为哪怕知道原因,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侍卫感受到头顶的冰冷视线,不停地磕着头:“王爷!属下、属下一时鬼迷心窍,收了宁夫人的重金,所以、所以才……” “是你把本王奇袭的路线透露了出去,也是你派人将本王失踪的消息传给王妃?” 侍卫咬了咬牙,道:“……是!” 商阳亦沉默了一会,然后走开了两步,厉声道。 “两国交战,你却吃里扒外,本王若不重惩,岂能服众?” 他伸手招来一个侍卫,指着不远处的点兵台:“罚三百军棍!让所有将士都观刑,知道背叛我北燕的下场!” 三百军棍下去,只怕他背上的骨头全都要碎了。 可商阳亦一想到顾清姬差点死在断崖上就觉得后怕,出手也就格外重。 处置完后,商阳亦又让霍城去安置顾家父子和带回来的将士,这才揽着顾清姬回到了帅账里。 顾清姬脸色发白,小心翼翼剪开商阳亦的上衣,声音微微发着颤。

“伤口又裂开了。” 商阳亦却没跟没事人一样的,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我却觉得这伤值得,否则哪有现在软玉温香的时候?” 顾清姬白了他一眼,用温水擦干净伤口,又敷上药粉重新裹好。 “也不知道战事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听她说起正事,商阳亦也收起一脸玩笑,正色道:“如今你父亲和兄长都回来了,北燕大军更是如虎添翼。”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顾清姬,然后轻轻拉住她的手摇了摇:“等王师凯旋,我便向皇兄请旨重新赐婚,好不好?” 顾清姬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视线,假装看着沙盘发呆。 但她能感觉到商阳亦的视线一直黏在她的脸上,一刻都没有分开。 半晌后,顾清姬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应道:“嗯。” 兜兜转转,她还是割舍不下这个男人…… 商阳亦常年冷如冰山的脸色泛开一个笑容,逐渐扩大、 最后他实在按捺不住喜悦,朗声大笑起来。 “你别笑了!”顾清姬羞赧得去捂他的嘴。 “哎呦夫人我的伤口好痛好痛,好像又裂开了。” “别动了,给我……唔!” 小小的帅账内,满是甜蜜。 不知笑闹了多久,直到帐外传来霍城的声音:“王爷,末将有急事禀报!” 听出他语气里的交集,商阳亦和顾清姬对视一眼,心里都莫名涌起一股不祥。 “将军进来吧。” 帐帘猛地掀开,霍城急急走了进来,将一封密信呈到他面前。 “是一个御前卫的兄弟送来的,只来得及将这封信递给末将就落气了。” 商阳亦眸间凛意一闪而过。 御前卫乃是天子身边的护卫,王城发生何事了,需要御前卫亲来送信? 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然后将信封拆开了。 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却让商阳亦瞳孔骤然缩紧—— “王城危,速归!”

第三十八章

那字用血写就,潦草至极,商阳亦却一眼认出那是他皇兄的字! 天子的身体发肤何其尊贵,究竟是多危险的境地,逼得皇帝只能用血写字? 霍城看着他一脸铁青地攥紧信笺,试探地问道:“王爷,发生何事了?” 商阳亦如梦初醒,将信笺递了过去。 霍城也倒吸了一口冷气:“皇上有难,末将这就班师回朝,勤王护驾!” “不行!”商阳亦掐了掐眉心,强迫自己找回冷静,“如今南川军虎视眈眈,若是大军撤回,只怕南方的城镇都要落到南川的手里了。” “如今两位顾将军都回来了,大破南川只是时间问题。本王带部分人马回京,你镇守前线。” 因着前事,霍城是真的不敢再让商阳亦身涉险镜了。 但他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便只能咬牙同意,掀开帐帘去清点兵马了。 账内又安静起来。 商阳亦将顾清姬搂进怀里,轻啄她的眉心:“抱歉,又要跟着我餐风宿露了。” 顾清姬最怕的就是商阳亦把她留在安全地方而自己去冒险,听他这么一说,反而放下了心。 “无事,我们在一起便好。” 这话简直和“我爱你”没什么分别。 商阳亦嘴唇勾了起来,抬高顾清姬的下巴,轻柔地吻了上去。 纵然前往王城或许是九死一生,但这一刻,他已经得到了此生最想得到的。

翌日清晨。 商阳亦坐在战马上,顾清姬坐在他身后,紧紧地抱着他的腰。 他朝霍城等人拱了拱手:“南方防线就交给各位了。” 顾清姬看着顾行云和顾鹤鸣,眼底涌上了一层水雾。 她和失而复得的家人相聚仅仅几日,就又要分开了,并且各自陷在战场里,也不知何日才能团聚。 顾鹤鸣好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走上前几步,轻松道:“我们这里有我和父亲,你大可放心。倒是你和王爷,一定要小心。” 他也曾私下劝过顾清姬留在这里,但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也罢,她已经不是那个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妹了。 商阳亦安慰地拍拍顾清姬的手,冷声道:“将宁玥璃带上,本王总觉得王城的事和她哥哥脱不了干系。” 说罢后,他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地跑在了最前。 ……

十日后,北燕王城。 为了不打草惊蛇,商阳亦下令兵马驻扎在离王城五十里的地方。 他和顾清姬换上一身百姓的衣裳,向王城内走去。 昔日人流如织的大街上已经看不到人影,百姓们都将闭紧大门,街上还残余着些许厮杀过后的痕迹。 商阳亦看着眼前这一切,眸中满是冷意。 不管是谁,将百姓原本平和的生活弄成现在这样,他决不轻饶。 循着大街走了一遭后,逐渐有巡防的将士在街上走动。 商阳亦当机立断,带着顾清姬回到了驻扎的地方。 他点燃只有王府侍卫才能看懂的信号烟,不到一个时辰,上百精锐便直朝此处而来。 他如今收紧兵马不足,王府侍卫也是一大助力。 侍卫长看到商阳亦平安归来,心胸激荡地跪倒在地,高声道。 “属下恭迎王爷!”

第三十九章

商阳亦看着侍卫长,抬手示意他起来,沉声问道:“王城中究竟如何了?” 侍卫长站起身,一脸严肃。 “回禀王爷,前阵子兵部说王城中混进了南川奸细,下令封城严查。” “查了一阵也没查出什么眉目,偏生皇上又病得起不来床,有人说这是南川人的阴谋,兵部尚书就下令皇宫戒严了。” 商阳亦冷笑一声,什么南川奸细、南川巫术,只怕就是那兵部尚书贼喊捉贼吧。 “为何迟迟无人来报本王?” 侍卫长不知他为何如此严肃,茫然道:“因为两军交战,若是知道皇上病了,只怕军心不稳。” 这的确是个好借口。 商阳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但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将皇上救出来。 否则对方以皇上为人质,他们什么都不敢动。 “御前卫都是皇兄的心腹,你暗中联络上他们首领,本王要见他一面。” 当晚,御前卫首领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商阳亦的营帐中。 “王爷!” 商阳亦将他扶起,仔细问清了皇宫内的兵力分布,心中大概有了数。

“趁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本王回来了,宜早不宜迟,你暗中安插三十人入御前卫,最迟明晚我们便动手。” 御前卫首领绷直身体,朗声道:“谨遵王爷旨意!” 商阳亦让侍卫长前去挑人,一行人快速走出了营帐。 帐内又恢复了安静。 顾清姬一直乖顺地站在角落,此刻才慢慢走上来,担忧地抚着商阳亦还未痊愈的右手。 “你一定要亲自去吗?” 商阳亦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里涌起一股愧疚。 一波三折,就没有个安生的时候,连带着顾清姬也受了不少苦。 “抱歉,我必须去看看皇兄如何。”他故作轻松地开了个玩笑,“我还得让他给我们赐婚呢,冲这个也要把他救出来。” 顾清姬勉强勾了勾唇角,又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那一颗萧氏秘药,递到商阳亦的手里。 “你带上这个吧,我、我等你回来。” 商阳亦感受着掌心还带着顾清姬体温的药丸,心口被涨得满满的。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翌日清晨。 商阳亦和侍卫长选出来的三十人换上御前卫的衣服,混进了皇宫。 越靠近寝殿,守卫越是严密。 商阳亦不动声色给了侍卫长一个眼神。

侍卫长会意,故意上前和守卫吵了起来,趁着那短暂的骚乱,商阳亦不引人注目地快速溜进了寝宫。 宽大的龙床上躺了一个形销骨立的人。 商阳亦心口一空,几步并作一步跑到龙床前,放低声音:“皇兄,皇兄?臣弟回来了。” 北燕皇帝眼皮一抖,慢慢睁开了眼睛。 看清床前的人,他浑浊的眼睛中升起了一丝生气,他艰难地张开口,却只能发出扯风箱般的声音。 “嗬……嗬……” 商阳亦听着那气若游丝的声音,心脏一疼。 他握住皇帝骨瘦如柴的手,轻声道:“别怕,臣弟这就带你走。” 正要将皇帝扶起来时,谁知他竟挣扎起来。 “皇兄!”商阳亦急得低吼一声,又要去拉皇帝的手时,却被他打断了。 皇帝胸膛上下起伏,艰难地从牙关中挤出两个字:“快……走!” 商阳亦一愣,寝殿门猛地被推开了。 一行士兵执着剑冲进来,将寝殿围得严严实实。

一个男子缓缓走近,薄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王爷,下官等您好久了。”第四十章

商阳亦目光如箭般射向他身后的御前卫首领,寒声道。 “皇兄待你不薄,你竟如此背叛他?” 御前卫首领被他眼光一刺,不由得避开了视线。 倒是那名男子笑了起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狗皇帝命数将尽,为何要愚忠于他?” 商阳亦将皇帝安置好,站起身来。 虽然殿内有上百士兵拿剑指着他,但他好似没看见,脚步闲适得如同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散步。 商阳亦走到那男子身前,沉声道:“这位想必就是宁玥璃的兄长了吧,敢问尊姓大名?” “王爷好气魄,在下宁无心。” 商阳亦抬起手拍了拍,嘴角带笑,笑意却没到达眼底。 “阁下勾结南川,逼宫北燕,如此手段,本王佩服。你戕害北燕子民,倒真当得起无心之名。” 难怪南川会尊一个北燕女子为圣女,看来是宁无心暗中控制王城后,又许了南川不少好处吧。 宁无心蓦然大笑起来,眼底却满是冷意。

“北燕子民?我全家被杀之时,有谁为我们说过一句话?” “我和妹妹受尽屈辱、走投无路时,这些人又在哪?” “如今我胜利在望,就要用北燕人的血,来祭奠我全家上下!” 商阳亦看着宁无心神色癫狂的样子,眉宇间闪过一丝嫌恶。 “本王让人去查过当年的文书,你父亲卖官鬻爵,贪污流民的救济银有十万之数!” “宁无心,你自幼也是读圣贤书长大,难道也要如此不分青白吗?” 宁无心的笑声慢慢止住,只楞了一瞬,便又回到那副冷漠疏离的样子。 “如今你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血亲丧尽的痛苦,怎能让我一人尝尽?” 他伸手指了指床上的皇帝,笑道:“你和狗皇帝便先去黄泉给我全家磕头谢罪吧。” 商阳亦慢慢退到龙床边,牢牢挡在皇帝身前。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珏在手里晃了晃,笑道。 “宁无心,你可认得此物?” 宁无心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那是宁玥璃的玉珏! 他从南川人那里得知商阳亦未死,因此才故意放出御前卫去报信,就等着商阳亦自投罗网。 可南川人没说宁玥璃已经落入了商阳亦手中! “该死!”宁无心怒骂一声,手按在剑柄上,却怎么也不敢拔出来。 杀了商阳亦容易,可宁玥璃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商阳亦看着他眼底的恨意,笑道:“你最恨的是本王,只要你放皇兄离开,本王便下令放了令妹。” 这时,身后一声异响,商阳亦警觉地回过头去,见皇帝竟然勉强撑起了身子。 或许是商阳亦的到来让他看到了希望,皇帝声音沙哑地说了几个字。

“朕不……社稷、走!” 他虽然说得含糊不清,但商阳亦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帝眼看要活不成了,又没有皇子,还不如换商阳亦出去。 他俩都是先皇血脉,只要留下一人,北燕就还有正统所在! 宁无心看着二人,恨声道:“少在这里给我演兄弟情深的戏码,让人看了想吐!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 “那令妹就得给我们陪葬了。”商阳亦轻轻抚着皇帝的背,寒眸盯着宁无心,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本王留下,当你的人质。”

第四十一章

宁无心沉默了一瞬,然后让人将侍卫长带了上来。 侍卫长浑身是伤地跪倒商阳亦身前,恼恨道:“属下有负王爷所托,还请王爷责罚。” 商阳亦在皇帝颈间轻轻一按,虚弱无力的皇帝就不甘地晕了过去。 他又将皇帝扶到侍卫长的背上,轻声道。 “本王如今只能相信你了,你务必将皇兄送出去,王妃精通医术,一定能救皇兄一命。”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顾清姬给他的药丸,又掏出来一并放到了侍卫长的手里。 侍卫长虎目瞪圆,几乎要滴下血来。 “王爷放心,属下就是死,也一定完成王爷的嘱托!” 商阳亦拿出一方私印,提高声音让殿内所有人都能听到:“你亲手将这个交给王妃,让她将宁玥璃放出来。” 言下之意,就是顾清姬若不见到私印,就绝不放人。 也就断绝了宁无心在路上暗杀皇帝的可能。 同样的,他以王爷之尊当众说出这句话,也绝无救出皇帝后便反悔之意。 “是!”侍卫长背着皇帝慢慢后退,殿内的士兵也随着他移动。 宁无心让人跟着侍卫长前去接宁玥璃。 商阳亦看着侍卫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王爷,您就在这里等着吧。待小妹归来,我再来见您。” …… 离王城不远的小树林里。 顾清姬心神不宁地垫脚看着远处,暗卫怎么劝也不肯回去。 因为只有站在这里,才能第一时间看到商阳亦。 太阳爬到最高时,她隐隐看到侍卫长和一男子朝这边走来,不由得惊喜地叫道:“他们回来了!” 她等不及地迎上去,发现侍卫长背上还有一人,顿时心惊。 “王爷!嗯?皇上?” 顾清姬又朝侍卫长身后跑了几步,发现的确没有商阳亦的身影,又焦急地跑回来,问道。 “王爷呢?” 侍卫长不敢看她的眼睛:“王爷留在宫里了,他命属下将皇上送出来,请王妃医治。” 顾清姬如遭雷击,脸色都白了起来。 皇宫之内危险重重,商阳亦竟然留下了?! 侍卫长又拿出那方私印,道:“王爷还说,请王妃将宁玥璃放了。” 听到这里,顾清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商阳亦定是留在宫里做人质了! 她咬咬牙,大声道:“去把宁玥璃放出来!” 商阳亦,你又骗了我一次…… 过了一会,宁玥璃被人带来出来,交到那名和侍卫长一同回来的男子手里。 顾清姬看着二人离去,忙叫人将皇帝背回了营帐。

她俯身将侍卫长手心的药丸塞进皇帝口中,又道:“放走宁玥璃,我们再无依仗,即刻去找哥哥,让他带兵回援。” 侍卫长领命而去。 顾清姬垂眸打量着手里的私印,好像能从那上面再触到一丝商阳亦的体温。 “咦?”看着看着,顾清姬突然发现那印上有几缕白痕,好像是用指甲新划上去的。 她连忙站起来对着阳光细看,然后发现不是她的错觉。 印上的确划出来几个字—— 里应外合! 顾清姬的心猛地一跳,细细琢磨起商阳亦写这字的意思来。 想了片刻,她高声唤来侍卫长,道:“将所有人马集合起来!另外,快马去云澜山请萧神医过来!” 一番布置后,顾清姬走出营帐,一脸忧色地看着皇宫的方向…… 商阳亦,但愿我没有猜错你的意思……

第四十二章

与此同时,皇宫内。 宁无心大步走向寝殿,看向端坐在龙床上的商阳亦,得意道:“如今小妹已经回来了,你手里再无棋子,不知王爷还有何高招?” 商阳亦睁开眼睛,不动如山道:“如今皇兄已然平安,本王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你不是要报仇吗?来吧。” 宁无心的眼睛逐渐血红,他被商阳亦将生死看淡的样子彻底激怒了。 商阳亦明明已经是阶下囚,为何还是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我怎么能让你死得这么容易?当日小妹所受之苦,你先还她一二吧!” 宁无心一伸手,就有人奉上一条鞭子。 压抑了数年的恨意瞬间爆发,化作抽在商阳亦的一道道鞭痕。 破风声不断响起,寝殿内血液横飞。 但从始至终,商阳亦都没有叫过一声。 宁无心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下,直到看到商阳亦身上再没有一丝好肉,方喘息着停下。 这时,一名士兵心急如焚地跑过来,道:“大人,有人攻入王城了!”

他将商阳亦一把扯起往宫墙上走,狞笑道:“难怪王爷如此有恃无恐。” “我就让你看着我是怎么把他们一个个杀光的!听说王妃也在那里,便让她先下去等着你吧!” 宁无心脸上满是报仇后的快感,却没注意到商阳亦的嘴角微微勾起,随即隐没。 宫墙上。 商阳亦看着城门下奋力厮杀的人,一眼就看到了被侍卫围在中间的顾清姬。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有灵犀,真好…… 宁无心将商阳亦往前一搡,扯过城墙上的铜吼朝着下面道:“住手!否则我便将慎王推下来!” 城下,所有人抬头一看,都犹豫着停了手。 顾清姬遥遥和商阳亦对视一眼,咬了咬唇,高声喝道:“所有人,不许放下剑,给我杀进去!” 商阳亦唇角的笑容愈发明显,他转过身,对宁无心道:“你要是没有了我这颗棋子,还能不能稳占上风呢?” 宁无心一愣,手心不由得一松。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商阳亦用力将宁无心一推,然后翻身上了城墙,纵身跃了下去。 风声在耳侧划过,刮得耳朵生疼。 他看着顾清姬远远奔来,随后重重砸在了一堆软布上。 黑暗袭来前,顾清姬已经跪在他身侧,手不停颤抖着往他身上倒伤药。 “商阳亦,你这个大骗子……我恨死你了。”

商阳亦口中不断涌出血来,身上没有一处不痛。 他慢慢伸出手,拂去顾清姬的泪珠,笑道:“我可真怕你不来,真好,你来了……” 视线里,顾清姬的脸慢慢变得模糊,商阳亦闭上眼睛,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一句—— “答应过你会回来,便决不食言。” 侍卫长见商阳亦已经回来,便一马当先地抽出佩剑,高声喝道。 “跟我冲!给王爷报仇!” “杀!” “投降不杀!” 刀剑声不绝于耳,顾清姬却觉得好似离自己很远,眼睛死死盯着商阳亦。 几名侍卫将商阳亦抬上一个简易担架,飞速朝小树林跑去。 顾清姬的手被商阳亦紧紧握在手里,也跟着一起跑了起来。 虽然累,心里却是安定的。 真好,他握着她的手,还是热的……

第四十三章

回到营地时,刚好撞上匆匆赶来的萧鸣。 萧鸣一见商阳亦浑身浴血的样子,神情也变得十分严肃。 顾清姬眼泪汪汪地看向他,哀求道:“师父,您一定要救救王爷。” “你放心,为师一定尽力!” 顾清姬本想在一旁打下手,可一看到商阳亦那伤痕遍布的样子,喉间便是一阵翻涌。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的血,是她看不得的…… 整整三天。 顾清姬守在帐外,一步也不敢离开。 期间侍卫长来找她汇报王城中的事:“兄弟们已经将城内控制住了,宁家兄妹都死在了乱箭之下。” “如今皇上已经回宫,被宁无心控制的百官也都放出来了。” “皇上这次雷霆之怒,重重处置了这次兵部和御前卫里叛变的人。” 顾清姬随意地挥了挥手。 如今,宫变、宁家兄妹、甚至是战事,她都没有放在心上了。 她眼里只剩下在生死之间挣扎的商阳亦。

这时,帐帘被掀开,萧鸣一脸疲色地走了出来,一见到顾清姬担忧的神色,便抢先开口道。 “无事了,好好休养两个月就成。” 顾清姬一颗心这才重重放下。 两个月后,慎王府。 商阳亦慢慢走着,顾清姬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侧。 那日从城墙上摔下来,虽然因为顾清姬提前命人布好的软布没有伤到内脏,但还是伤得不轻。 商阳亦一面走着,一面小心翼翼地看着顾清姬。 顾清姬察觉到他的目光,轻笑道:“你有事跟我说?” “昨日皇兄召我进宫。”商阳亦谨慎地措着辞,“南川失去宁无心的暗中扶持后已经节节败退,反而被激起了破釜沉舟之意,战事胶着,估计还要拖很久。” 顾清姬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敛起笑容:“你要去?” 商阳亦牵起顾清姬的手放至唇边一吻,歉疚道。 “我想早日结束战乱,等你父亲和兄长回来了,我们就大婚。” 虽然顾清姬说不在乎,可他怎么舍得让她受这个委屈,无名无分地住在王府? “清姬,这次北燕一定会赢,所以你留在这里,好不好?” 顾清姬下意识地就要拒绝,可她突然又想起自己身体发的变化,便止住了口。 商阳亦以为她生气了,连忙将她搂在怀里,哄道:“我不是不想带你去,只是行军艰苦,我担心你吃不消。” 顾清姬听着他加快的心跳,红唇勾起。 “好,我等你回来。” 商阳亦垂眸看着她清润的眼睛,心脏被暖意浸得满满的。 真好,不必太多解释,她总是能理解他的…… 微风正暖,花香怡人。 商阳亦低头吻了下去。 唇舌交缠,满是甜意。

…… 翌日。 商阳亦带上一队人马,直朝南方交战地而去。 顾清姬站在城门口,看着马上俊逸的男人疾驰而去,垂下眼睫,轻柔地抚着小腹,唇角泛起一抹笑意。 商阳亦,谁让你总是吓唬我? 为示薄惩,这次,换我小小吓你一跳吧……第四十四章 又是三个月后。 顾清姬正靠在窗前,右手撑着额头小憩。 这时,一阵纷杂的脚步声响起,随之一道充满喜悦的声音打破满院寂静—— “王妃!王师大败南川,南川愿向我北燕称臣,王爷也快回来啦!” 短短一年,两次战乱,终于回归了平静。 顾清姬慢慢站起身,眼底漫起湿意,唇角却是勾起的。 “将王府好生收拾一番,再备些吃食酒水,与百姓同乐。” 十日后。 这日顾清姬醒来时,发现院里的木槿花竟然一夜绽开。 她心中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难道商阳亦要回来了? 正想着,侍女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王妃,王爷快马传信来了,他比大军先行一步回来,明日便能到了!” “真的?!”顾清姬猛地站起,眼前突然闪过一阵晕眩。 侍女吓了一跳,连忙小心扶着她:“您先别急,还要明日呢。”

顾清姬却已经在梳妆台前坐下了:“快,为我梳妆。” 她已经一刻也等不及了。 哪怕是现在去宫门口等着,她也愿意。 侍女一边手脚麻利地替她梳起发髻,一边偷笑:“王爷这次回来,怕是要吓好大一跳呢。” 顾清姬不由得失笑。 …… 宫道上,几匹骏马疾驰而过。 商阳亦归心似箭,ོ只恨胯下骏马不能跑得更快一点。 顾鹤鸣跟在他身后,调侃的声音远远传来:“王爷如此心急,想是赐婚圣旨已在前方等着了。” 商阳亦也笑了起来:“本王的确是已经等不及了。” 宫门口。 商阳亦一眼就看到了城墙下的顾清姬。 她好像胖了一点,裹在水红色的披风里,一双眼水润润的,一直含笑盯着他。 商阳亦只觉得自己要醉在那眸光里了。 他狠狠一夹马腹,短短一段路在他眼里却是那么遥远。 跑到顾清姬身前,商阳亦利落跳下马,狠狠将顾清姬揽入怀中。 他嗅着顾清姬发丝间熟悉的香味,只觉得这几个月的征战都是值得的。 “清姬,我好想你。”商阳亦高挺的鼻尖摩挲着顾清姬的侧脸,不断地在她耳边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我也是。”

城墙下,两人静静了抱在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 “吁——” 身后,几匹马次第停下。 顾清姬有些羞怯地推开商阳亦,不好意思地走到顾鹤鸣身边:“兄长。” “没事,我什么都没看到。”顾鹤鸣不断挤眉弄眼,弄得顾清姬耳尖都红了起来。 顾清姬又转向另一匹马:“师兄,此番辛苦你了。” 萧止仪身为医者,自然一眼看出了顾清姬的变化。 那瞬间,堵在心口的郁结慢慢消散了。 清姬,只要你幸福就好了…… “师妹客气,我还要回去和师父讲一声,先告辞了。” 顾鹤鸣也急着进宫面圣,和商阳亦打了一声招呼后便走了。 商阳亦走过来,揽着顾清姬上了王府的马车:“我们也走吧。” 顾清姬又是甜蜜又是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迟钝成这样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啊…… 马车慢慢朝王府而去。 慎王府,卧房。

商阳亦一把将顾清姬压在自己腿上,故作凶狠地说:“整整两个月,夫人竟然只给为夫写了一封信,怎么补偿为夫相思之苦?” 刚说完,他就看到顾清姬眉心一蹙,吓得连忙松开了些许。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顾清姬十分无奈地道:“我倒是不疼,是别人疼。” 见商阳亦还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将身上厚厚的披风解开了。 她在商阳亦震惊的神色里,好笑地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微凸的小腹上。

“商阳亦,你要当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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