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邳州：艾山脚下的神秘古城

徐炳仁

一

离开窑湾古镇，来到邳州博物馆。这是邳州行的重中之重，可以说，我是冲着邳州博物馆里关于古徐国文物的陈列而来的。

两年前，我对古徐国历史研究有了兴趣。为了弄清古徐国早期政治中心的确切位置，2019年9月去了山东临沂市、郯城县和济南市。

在临沂，我当面向临沂市政协刘副主席讨教。这位80多岁老人对“文革”中出土于费县的古徐国青铜器有研究。在郯城县，我查看了豹王墩地形地貌，听取了当地多位徐氏宗亲的看法。在济南，我去了山东省地方志档案馆和山东省博物院；后通读了重达十多斤、十卷本的《山东省历史文化地图集》。

当年秋冬，为从中原地区找旁证，我又去了河南、陕西、山西等地的夏、商、周时期的众多遗址，到了尧、舜、禹活动的中心区域，并同当地的考古工作者交换意见。

进入2020年，考古界对古徐国的研究成果成井喷状态，尤其对多年前发现的邳州九女墩遗址、梁王城遗址，给出了震惊世界的结论：邳州，是古徐国早期活动的中心地带；梁王城，是古徐国的政治中心。

消息传来，令人振奋。

2020春节前夕，新建的邳州博物馆重新布展，向全球公开了古徐国的考古发现。正是在这种背景下，2021年7月我冒着酷暑专程来邳州（2019年没有前往，遭遇了新冠病毒的肆虐）。

二

邳州，徐州市的一个县级市，距徐州市区80多千米。古称邳国、下邳，地处江苏、山东两省交界处，历史悠久，文脉悠长。

《千秋邳邑——邳州历史文化陈列》是邳州博物馆的当家常设展。该展以邳州历史为主线，以馆藏文物为基础，以历史文献为支撑，展示了邳州地区从远古到清代的历史进程。分为“远古家园” “东夷肇始” “古徐王都” “长河流韵”四大单元，给人详略得当、重点突出的深刻印象。

邳州自有人类在此繁衍生息，至少已有6300多年的历史。古徐国经历了夏、商、周、春秋等时代，是个有着1600多年历史的诸侯国，王都被确认在邳州，自然地在邳州史上占有重要一席。将“古徐王都”作为一个单元介绍，既符合历史事实，逻辑上也顺理成章。

我注意到“远古家园”和“东夷肇始”两个单元，一方面自成系统，有独到的展示内容，另一方面又为第三单元“古徐王都”的展示，做了铺垫性工作——解释并论证了一个强盛的古徐国出现，一个规模宏大的古都呈现，是有自然生态、物质发展和人文进步基础的，既是邳州走向更高文明阶段的标志，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产物。

“远古家园”单元位于博物馆一楼大厅，镇馆之宝——两根3米余长的纳玛象门齿化石摆放中央，庄严震撼，四周布有数十台其他远古动物的骨骼化石，配之多媒体背景画面，简明、生动地呈现了邳州远古时期的自然场景，拉开了邳州历史文化陈列的序幕。

“东夷肇始”单元位于博物馆二楼，讲述了邳州的史前时代。分为“史前文明” “彩陶之乡” “邳字考源”三组。主要围绕邳州三处重要的新石器时代遗址——大墩子、刘林和梁王城的考古发掘展开。

大墩子遗址。在遗址底层发现了北辛文化遗存。说明6300年前，邳州地区即有先民定居繁衍。那一时期的先民是“最早的邳州人”。“史前文明”的遗物不仅数量多，且种类丰富，琳琅满目的石斧、陶罐、渔网坠、骨镞、石镯等反映了当时生产生活的诸多方面。大墩子遗址出土的陶屋模型，攒尖顶，四周有墙，前面设门，屋内和两侧开窗，说明那时的人们已注意到通风与采光。

梁王城遗址。是一处复合型遗址，从新石器时期北辛文化层一直到宋元文化层的地层，堆积厚度达5米之多。为让观众清晰地看到梁王城遗址各个时段文化层，馆方把展柜墙面设计成了考古现场的文化层剖面，可以直接感受考古的有关知识。

这里出土的蛋壳陶，是龙山文化的代表性器物，具有“黑如漆、亮如镜、薄如壳、硬如瓷，掂之飘忽若无，敲击铮铮有声”的特征。最薄的盘口部位，厚度一般在0.2—0.3毫米，最厚部位也不足0.5毫米，重则不超过70克，如此精巧别致，很难想象竟是新石器时期先民的作品。

“彩陶之乡”这一组设计了邳州先民生活场景，并陈列邳州出土的有代表性的彩陶文物，如鱼纹盆、八角星纹罐、植物花纹碗等。1963年，大墩子遗址发现的八角星纹，是中国新石器时期遗址中的首例。那些风格独特的彩陶、大型制陶作坊和窑址的发现，反映了新石器时代邳州制陶规模的宏大。

这一单元的第三组“邳字考源”，介绍了“邳”字的演变及奚仲封国、邹忌封邑等邳国发展的历史。

“邳”字由“丕”字演变而来，古文“丕”亦作“不”，意为大。“丕”加“邑”组“邳”字，有“大城邑”之意。该部分重点展品是“邳伯罍”的复制品。邳伯罍是一件战国时青铜器，口缘刻有铭文“不（邳）白（伯）夏子自乍（作）尊罍”。邳伯即邳国的国君，“邳伯罍”是目前仅见的刻有邳国相关字样的青铜器，对研究邳国历史具有重要价值。

三

第三展厅是“古徐王都”单元，分“国祚千年” “武原中兴” “徐器风华”三组讲述，是我参观得最认真也最感兴趣的陈列。

“国祚千年”概述徐国千余年历史，以文献展板形式重点呈现若木封徐、徐偃王治徐、吴王灭徐等历史事件，辅以邳州境内出土的徐国文物。

“武原中兴”则展示了邳州境内发现的梁王城、九女墩、鹅鸭城等遗址的考古成果。

考古工作者在梁王城遗址的春秋文化层发现了一座面积达100多万平方米的古城，这是这一时期苏北地区最大的城池，被证实为徐国都城遗址。

春秋时期，徐偃王以武原（在今邳州境内）为都，令本已几欲灭国的徐国重振旗鼓，再现辉煌。展厅中以沙盘模型还原了徐国王城的历史风貌。

“徐器风华”陈列了四个方面的徐国青铜器。

“礼之重器”展示器形庄重华丽、纹饰精湛优美的食器和酒器；“乐之华章”展示九女墩诸侯墓出土的编钟编磬等乐器；“国之利器”展示戈、矛、剑、弩等种类繁多的青铜兵器和车马器；“民之阜物”展示铲、斧、锯、豆、盘等青铜生活工具和用器。

纵观陈列，能直接证明邳州是古徐国及其王都所在地的重要实证：

一是发现了面积达100多万平方米的古城遗址，年代属于春秋文化层，如此规模在苏北地区没有之二，说明曾有一个强大的古国存在。

二是编钟。梁王城遗址附近的九女墩（贵族墓地）出土了编钟、编磬各一套，其摆放形式与周朝诸侯轩县的礼制完全相符——诸侯为三面悬挂，称之“轩县之制”（县通悬）。最重要、最关键的证据，编钟上铭文刻有“徐王之孙尊”字样，证实了墓主人为诸侯，也从侧面证实了梁王城为徐国都城遗址。

这一震惊世人的发现改写了历史，地下出土一个国家国都的遗址，迄今还是首列。梁王城遗址的抢救性考古发掘工作，由南京博物馆、徐州博物馆、邳州博物馆三家单位组成，历经十余年的多次考古挖掘，护城河、城墙、宫殿区逐一浮出。

徐国是夏朝至西周时期的一个诸侯国，其疆域曾覆盖苏北、皖中、鲁南等黄淮、江淮广大地区，享国一千余年。梁王城遗址，自岳石到春秋战国时期的堆积，大致与徐国及其后裔活动持续的时间相当，地望与古徐城的位置相当；梁王城周围分布的九女墩贵族大型墓葬，与古代都城的出现、王国的形成相一致。认定梁王城遗址是古徐国的王都确凿无误，邳州地区曾是古徐国统治的核心区，这一结论无懈可击、令人信服。

四

在博物馆，我提问：梁王城遗址怎么发现的，什么原因埋没地下千年无人知晓也无记载？遗址现场还有什么展示？为什么不辟为遗址公园？历史系毕业的馆员就此做了解答，拿不准地也谈了她自己的看法。

她告诉我，大墩子、刘林、梁王城等遗址都在邳州市区北端，30多千米，离台儿庄不远，相互间三五千米。梁王城紧贴着大运河东岸。虽然设有遗址保护区，但考古结束后都已回填，地面种着庄稼，建议可不必去，去了也看不到什么。出土的文物都在博物馆里展示了。建议我去遗址附近的艾山看看，不仅是邳州的自然风景区，也是古徐国的镇国之山。

听从她的建议，第二天冒雨去了艾山。

艾山风景名胜区是国家4A级旅游景区、国家水利风景区，与连云港花果山、徐州云龙山，号称“苏北三大名山”，有“国之巅，泰山也；邳之巅，艾山也”美誉。此山为古徐国“镇国”之山，曾铸“艾”字鼎；又传说六十年生一次神艾，当地百姓为祈祥佑福，故称之为艾山。因九峰连属，如九条巨龙盘卧，又名九龙山。景区面积很大，园内有游览车代步，如果步行一天才能走遍。

雨幕中，撑着伞，漫步水畔，踏走青山，一路感受林幽、荷香。当地人告诉，在这里游览要细心体会，“三奇一绝”的奇特景象。

“三奇”，一是山奇，每到雨水季节，整个艾山吞云吐雾；二是水奇，山泉富含多种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常年饮用有益健康；三是沟奇，艾山洞石沟冬暖夏凉。

“一绝”指的是“堑绝”。艾山的峰峦与众不同，洞石沟自然形成了九道堑，像九条腾飞的巨龙横卧其中，在沟中形成九道长峰，峰险林茂，峰峰相通。

生活在艾山艾水中的邳州人，又在青山绿水间打造出“八大圣境”：如意大道、九龙灌浴、蛟龙碑亭、千年孝道、观音浮雕、铁佛古刹、乌桕读佛、梵音佛境。

这里有世界上仅有的汉白玉礼佛景观——如意浮雕大道，全国第二大石牌坊——六度门，国内独有的大型塔式音乐喷泉转动青铜雕塑——九龙灌浴佛塔，傲世独立的菩萨立体百科全图——南海观音浮雕，历史悠久的铁佛寺、华严寺等众多景点，还有充满神话色彩的女娲补天、聚仙台、仙姑池、如意湖，更有领略“清风明月入画、晨钟暮鼓绕梁”的望龙亭、听松亭、艾王阁，似一幅悠然打开的泼墨画卷，把充满仙灵之气的山水吸纳包容，形成了秀水、幽谷、深堑、珍树交相辉映的诸多美景，组成了淮海经济区最美的山林氧吧。

站在艾山之巅，可以眺望到方圆百里之遥，山脚西侧不远便是梁王城遗址处。望着千里沃野、美丽山川，有些感慨：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4000多年前，艾山脚下曾有一个时间长达1600多年的诸侯国存在，说明这里既有仙也有龙啊。回首两年多来的追寻路，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古徐国的所在，不禁升腾起一股壮怀激烈感。

古徐国在中华民族发展史上留有浓墨重彩，她首倡的仁义道德已成为中华民族优秀的精神文化遗产。从邳州走出去的徐氏子孙，千千万万，遍布中华，遍布世界。所有徐氏子孙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该忘记这片土地，这里曾是一个氏族最早的出发点，有机会都回到这个原点看一看这块充满荣光的邳州大地。

小知识

东夷文化是中国古代文化的重要源头之一。远古时代中华大地上有四大部落群体，东方的东夷部落、北方的黄帝部落、南方的苗蛮部落、西北的炎帝部落。东夷部落由20多个大小部落组成，总称东夷族。东夷族的首领是黄帝次子少昊。

公元前21世纪，大禹封若木于徐，建立了徐国。徐氏是少昊的后裔，邳州大墩子遗址是少昊的遗墟地，以凤鸟为图腾。即现在的徐氏图腾。徐国经历了夏、商、周、春秋四个时代，前后有44代国君。公元前512年，徐国被吴国灭，国祚长达1649年，至今4200多年，是历史上以姓氏命名国家的最久的氏族。

《邳州文化》第4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