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女图奇缘

#头条创作挑战赛#

观大千世界 览今古传奇

静悄悄，长夜独自思窈窕……忽闻佳人吹玉萧……

悲切切，寂寞寒栏倚遍了……遍地落红无人扫……这一唱一和，引出动人心魄的一段惊魂故事。

一·卖画遇劫

旧历年底，洛阳城里某画铺前可热闹了：店门口搭了画摊，上面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精品图画，引得行人都驻足观赏，赞不绝口。忽然，随着一声破锣般的吆喝：“什么稀罕东西，让咱也瞧瞧！”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公子分开众人，挤了进来，身后则紧紧跟随着四个肥胖仆人。人们见了他，胆大的招呼一声“山公子安好”，让在一边；胆小的已脚底抹油，悄悄遛了。

“这四幅画，要卖多少钱?”

山公子大咧咧地挑拣了一阵，便指着《加冠进禄图》、《指日高升图》等四幅画，高声问画铺老板景星云。景星云尚未回答，旁边一个秀才接口道：“这是小弟的画，老哥如果要买的话，实价纹银十两。”

“胡说，不过几幅旧画，怎么要我这么多银子?”山公子厉声喝道，“我且问你，你一个穷酸秀才，怎么藏有这些官宦之家的图画?”

秀才正欲分辩，山公子已回头对家人们吆喝道：“快将他扭送到衙门里去，细细盘问！”家人们一声答应，正要动手，景星云连忙走出店门，满脸陪笑地说：“山公子息怒，这位是池尚书的公子池上锦，这些画也都是当年池尚书遗留下的。他一个文弱书生，如何做得了贼?至于银子嘛，好说得很，无论山公子赏赐多少，他怎么敢计较?”

“嘿嘿嘿，原来是池公子，失敬失敬！”山公子一阵冷笑，随即喝道，“你父亲贪赃枉法，人已被朝廷处决，家也抄了，你还敢将本该抄没的家产拿出来叫卖么?”说完，喝令家人抢了那四幅画，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池上锦气得目瞪口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景星云悄悄地劝他道：“此人叫山鸣远，有名的山老虎，人见人怕的。他的父亲就是朝中的兵部尚书山岩，本来就大权在握，如今听说又认了个最有权势的太监做干爹，更是气焰熏天，咳！”街上的人们见山老虎走得远了，又都凑过来，七嘴八舌地说：

“原来是池尚书家的公子。令尊大人生性耿直，清正廉明，哪个不知道?只可惜受奸臣算计，连身家性命也没能保得住。唉，可怜，可怜！”

人们议论了一阵，又纷纷拿出银子，他二两、你四两地将其余那些《春日牡丹图》、《夏雨荷香图》、《秋风桂子图》、《冬雪梅花图》等，都买了去。算算竟也得了二十多两银子。池上锦满心欢喜，拿出二两银子酬谢景星云，并提出要拜星云为师，学习作画。景星云叹道：“唉，公子既然不嫌弃，老夫怎敢推辞。”池上锦大喜，恭恭敬敬地行了拜师礼，才告辞而去。

二·香魂幽恨

池上锦的家是一幢老屋，倒也有三间小楼。池上锦的父亲池篁虽然是“朝廷钦犯”，毕竟不是谋反大罪，抄家只是为了赔偿所谓的“赃款”，再加上“皇恩浩荡”，这幢老屋就被留下来作为他儿子的栖身之地了。惟有一大堆放在破橱里的旧画，是池尚书当年的同僚们请了丹青高手画了替他祝寿的，却成了“漏网之鱼”，侥幸被保存下来了。

池上锦虽然算不上才高八斗，也称得上学富五车了，可如今奸臣当道，贿赂公行。想想父亲一生正直，上忠朝廷，下爱百姓，一清如水，却蒙冤遇难，好伤心啊！一想到这儿，哪里还有什么追求功名利禄的念头?快过年了，他把父亲留下的那些画一一展开，悬挂于壁间。除了著名的古代四大美女《西子浣溪沙图》、《昭君出塞图》、《貂蝉拜月图》、《贵妃出浴图》外，尚有《一女倚栏图》、《二女品箫图》、《三女秋千图》、《四女围棋图》、《五女打莺图》、《六女扑蝶图》、《七女踏歌图》、《八女奏乐图》、《九女赏花图》、《十女争夫图》，一共一十四幅。将三间屋子都布置停当，池上锦又细细欣赏，叹道：“图中美女个个千娇百媚，栩栩如生，而我池上锦原本也是尚书大人家的公子又英俊多才，何愁找不到个美貌佳人?只可惜现在成了罪人家属，人人都躲得远远的，生怕受了连累。人家二十岁就娶妻生子，可我池上锦都快三十了，还是孤零零的一孤家寡人。”自伤自叹了一会儿，便拿了些银两，上街置办年货去了。

池上锦在街上转了一大圈，买了些美酒佳肴香花蜡烛等，回到家门前时，天已经黑了。开门进去，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箫声从自家楼上传来。上锦大吃一惊，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将到房门时，箫声戛然而止。上锦连忙推门进去，却见《二女品箫图》中的两个吹箫美女，身子似乎还在微微闪动。上锦暗想：“难道我家的这些美女图也都是活的不成?”想到这里，便对画中美人道：“可怜我池上锦穷困潦倒，又是孤身一人。美人如果有意，何不走下画来陪我聊聊，以解我的寂寞?”美人无声无息。上锦便烫了些酒，热了几个菜，道：“我今天陪诸位美人共饮一杯吧。”于是每饮一杯，便向画中敬一敬，一连饮了十来杯。再看看四壁上的美人，个个笑容可掬，惟有《一女倚栏图》中的美人神情凄然。池上锦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便乘兴唱道：

“静悄悄，长夜独自思窈窕。忽闻佳人吹玉箫，蓦然回首，惟有冷月窥寒窗，将我这穷酸秀才暗嘲笑。”

一曲唱罢，他举起酒杯正想再饮时，忽然听到有个女子也轻轻地唱了起来。池上锦惊得放下酒杯，四处一看，竟是那《一女倚栏图》中的美人，而且和自己唱的是同一个曲调：

“悲切切，声声啼血恨难消。寂寞寒栏倚遍了，凄风苦雨，落红满地无人扫，恰似那穿帘燕子归无巢。”

池上锦喜不自禁，便走到画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道：“刚才聆听美人的唱词，满腔哀怨，不知恨着什么人呢?既然美人有声音，能唱曲，小生冒昧地请美人走下来，我们一起饮上三杯，各诉情怀，共解寂寞，好么?”美人无声无息。上锦暗想：我何不再唱一首曲子，引诱她来和?于是施展歌喉，又唱了一曲。果然，那画上的美人又低低地唱了起来，声调依然哀惋欲绝。上锦也觉凄然，可是当他恳切邀请美人同饮一杯时，画上就没了动静。上锦只得独自默默又饮了两杯，便收拾了杯盘。思前想后，他心中只觉怅然蹊跷。直到二更时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忽然，那《一女倚栏图》中的美人冉冉而下，来到他的面前。池上锦大喜，连忙邀请她在自己对面坐了，又问：“我池上锦盼望美人下来，确实是一片真情啊。料想美人也受了感动，这才满足了我。只是美人刚才唱的曲子，为什么如此凄惋，使人不能不流泪?”美人答道：“我有千怨万恨，池郎既然真诚相问，就向你倾诉一番吧。我姓燕，名飞飞，家住古都金陵。幼年时就由父母作主，与潘姓富翁家的儿子订了亲。后来我渐渐长大成人，才知道潘家的儿子面貌丑陋如同恶鬼，整天地酗酒赌博。我心中懊恨异常，就思量着要改嫁他人。扬州有个轻薄少年，名叫戈奇，听说我才貌出众，便设法买通了我家隔壁的一个寡妇，屡次隔着竹帘吟诗作赋，传达爱慕之意，向我大献殷勤。我因为急着要跳出潘家的火坑，被他的甜言蜜语打动，便跟着他私自离家出逃。那夜乘船过江时，才知道戈奇已经聘了王家的闺女了。我又急又恨，忍不住放声大哭。戈奇竟然凶残地将我勒死，并将尸体抛入江中。我的魂不泯，就托梦给父母亲，请父母亲到官府报案。官府根据我提供的线索，很快就将戈奇捉拿归案，依法将他处决了。我的魂魄飘飘荡荡，无处倚依，前天看见你家那《一女倚栏图》中的女子，与我生得一模一样，我的魂魄就寄托在画上了。池郎的一片爱慕之情也很使我感动，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幸好生前善于诗词歌曲，尤其精于绘画。知道你想要学画谋生，我可以暗中助你一臂之力。你可愿意?”池上锦忙道：“这当然太好了。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美人儿竟有如此凄惨的遭遇，令人叹息不已。还想请问，昨晚吹箫的，定然是《二女品箫图》中的美人儿了，她们究竟是谁呢?”燕飞飞答道：“我生前没什么闺中密友，死后到了阴间，倒与一班才貌双全的香魂艳魄结为姐妹。她们听说我到了这儿，也都跟着过来了。”接着，燕飞飞报了一批姓名，竟然都是唐宋以来一些知名薄命女子，如霍小玉、杜十娘等，还有一些郁闷而死的大家闺秀。池上锦叹道：“这些奇绝女子都是天地造化的灵秀之气郁结而成的，没想到都汇集到我家的图画中来了。”池上锦说到这儿，不由挽着飞飞的手，央求道：“既蒙美人儿不嫌弃，还望怜悯我衾寒枕冷的苦楚。”飞飞正在推却，忽听笑语盈盈，众美人一齐走了进来。池上锦一惊醒了——原来刚刚做了一场梦。

三豪门夫妇

却说池家隔壁住着个姓李的老婆婆，她有一儿一女。儿子李青钱二十来岁，经常在外面做生意，却生得面白唇红，像个文文雅雅的读书人；女儿李垂杨才十七岁，倒也俏丽多姿，许给了山鸣远做妾。山鸣远一直想将她娶回家去，可他的大老婆海月珠一听丈夫提起“娶妾”二字，不寻死觅活，闹个三天三夜，绝不罢休。山老虎这个浪荡公子如何约束得住自己的心性?不敢将别的女子带回家中，却在外面寻花问柳，挟妓宿娼。月珠被晾在家中，怎耐得了寂寞?常恨恨地想：哼，你能在外面宿娼，我难道不能在家中偷汉?

却说山鸣远新年里没兴头，来到李婆婆家中，大舅子李青钱不在家。李婆婆备下酒肴，让他与女儿垂杨对饮。刚喝了几杯，忽然从隔壁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山鸣远大为惊奇，问垂杨道：“你隔壁住着什么人?”垂杨答道：“原是当初池尚书家的一座冷园，如今虽然还住着一个公子，却是穷苦不过，向来没什么动静。这几天偏偏作怪，常常有吹拉弹唱的声音传过来。莫非得了意外之财，请了几个歌伎在家中寻欢作乐?”山鸣远站起来将楼墙细细打量，终于发现屋梁高处有一缝隙，就叫李婆婆搬来一张小竹梯，轻手轻脚地攀了上去，再将缝隙挖大些，向里一看：却是一个房间，壁上挂满了美女图，图中美人有的品箫，有的踏歌，有的奏乐，有的竟然走下画来，坐在房中低低吟唱，声音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山鸣远暗暗惊奇，就走下来，叫垂杨上去看。垂杨见了也大吃一惊。两人看了半晌，忽然听见那边楼下有登楼的步履声，于是房间里的美人儿都回到了画上，吹拉弹唱之声也戛然而止。接着“吱呀”一声，房门开了，进来一个青年秀才，恰是在景星云店中卖画的那个穷酸，只见他向着壁间的美人图团团作揖。山鸣远直嫉妒得两眼冒火，悄悄地走下梯子，与垂杨商议道：“这个池上锦有许多好画，被我夺了四幅，却没有料到他还有这样的奇画藏在家中。我总得想个法子，将他的这些画儿弄到手才好。”垂杨道：“这有什么难办，你只要写个帖子送到县衙，就说府中失了十来轴美人图，叫捕快到他家中一搜，不就都到手了么?他既是钦犯的儿子，再追究他盗窃图画的罪，不也是容易得很么?”山鸣远觉得主意不错。忽然一个仆人急急慌慌地进来禀告道：“奶奶来了！”山鸣远大吃一惊，海月珠已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一把揪住丈夫的衣领，骂道：“我也是京营都督的千金，识字通文，能棋善画，有什么地方亏负了你?却情愿到这个破落的小楼上来?”山鸣远急得胀红着脸，却又不敢发作。垂杨看见跟来的丫环手中拿着麻绳，知道不妙，连忙卖个乖道：“奶奶请坐，我去倒茶。”就想往外走。哪知月珠丢下山鸣远，又扭定了垂杨，“啪、啪”抽了两个耳括子，骂道：“贼婆娘，谁要你卖好?”山鸣远见这情景，吱溜一声逃得不知去向。只有那李婆婆跪在月珠面前，连连磕头。月珠骂道：“好一个无耻的老贱婆！”忽然一扭头，看见墙边有张竹梯，再顺着竹梯往上一看：高处有个缝隙，透出一线光亮。月珠暗想：这儿为什么会放着竹梯?莫非隔壁还有婆娘，这混帐东西在这儿玩张生踏墙会莺莺的伎俩么?越想越觉得有理，就轻手轻脚地顺着梯子爬上去，向缝隙里一望，原来隔壁那个人家，四壁都挂着美人图，中间一个俊美书生，坐在凳子上喝酒，但见他喝几口就举起酒杯，对着图中美人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美人请酒。”月珠心中暗忖：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俊美的青年书生，在这儿哀求画上的美人，真是个痴情种子。这个念头一起，心想：垂杨这个贼婆娘一定知道他的底细，我且将她带回去，慢慢地问个明白。下了竹梯，出门上轿，令四个丫头扯了垂杨而去，只剩下李婆婆在家中哀哀痛哭。

却说海月珠将李垂杨绑回家中，便吩咐取板子来，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贱人。山鸣远先已到了家，自己不敢出面，便叫父亲的姨太太来求情。月珠便落得做个顺水人情道：“你这个贱妇，本该打死。如今看在姨太太分上，就且饶了你。”命丫环将她绑在房中的柱子上。见她战战兢兢，也不想追究她与山鸣远的事，问道：“你家放着竹梯，隔壁究竟住着什么人?你如实说来。”垂杨道：“隔壁住着个穷人，原来是吏部尚书的公子，名叫池上锦。他家中只有一些画儿，并没有其他人。”月珠暗想：“我小时候就听爹爹说过，吏部尚书池篁是个忠贤正直的大臣，不料如今家中竟然败落成这种样子。”便吩咐一个丫环：“将这个贱人带下去，与你们住在一起。再让她与公子搞鬼，我都立刻打死！”打发众人离开后，海月珠就给池上锦写了封信：从自己的父亲与池上锦的父亲同朝情谊说起，再谈到白天偶然发现他孤独寂寞之苦，最后约他正月十三上灯之日前来相会。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姓名。天亮后，唤了一个心腹丫环，将这封信悄悄地送给李婆婆隔壁家的那个池公子。

四·冒名赴约

丫环将海月珠的信藏在袖中，到李婆婆家询问池公子。李婆婆却眼泪汪汪地打听女儿的下落。丫环道：“我家奶奶只是一时生气，将垂杨姑娘绑着回去了，其实并没有难为她。如今垂杨姑娘与我们同吃同住，也没什么苦楚。”李婆婆这才稍微放了些心，出门指点：“前面转弯，走进冷花园内，有三间小楼，就是池家了。”丫环到了池家门前，池上锦已到景星云处学画去了，门也上了锁，丫环等了好一阵，没有人影，只得再回到李婆婆家坐坐。李婆婆问：“你找池相公做什么?”丫环答道：“送一封信。”李婆婆又问：“是哪个送信给他?”丫环沉吟片刻，想想一个孤老太婆，说了也不妨，便答道：“是我家奶奶。”李婆婆便对丫环道：“池相公每天要到夜深才回来呢，你把信放在我这儿，我明天大早替你转送。你回去禀告奶奶，就说当面送给池相公了。我老太婆决不会误你事的。”丫环一听有理，就将信交给了她。

这天午后，李青钱回来了，听母亲哭哭啼啼地说起妹妹被海月珠绑走了，骂道：“这个婆娘好没道理，竟敢辱我妹子！此仇不报，我肯甘休?”李婆婆一听，就拿出那封信交给他，道：“这封信好奇怪，是上午山府里那个婆娘叫丫环送给隔壁池相公的，因池家门锁着，就搁在这儿了。”李青钱拆开一看，大喜道：“妙，竟然是封约会的情书！”李婆婆对儿子说：“那你赶快拿着这封信去找她，逼她放了你妹妹。”李青钱沉思良久，连连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他们山府有权有势，万一打蛇不成反被蛇咬，则不但救不了妹妹，还可能全家罹祸。”李青钱在屋中踱来踱去，忽然一拍脑门道：“有了！”

转眼到了正月十三，天黑以后，李青钱便打扮得齐齐整整，站在池家门前伺候。过了一会儿，那天送信的丫环又悄悄地来了，见了他便轻轻地问：“阁下便是池公子么?”李青钱也轻声回答：“正是小生。”丫环道：“你跟我来。”李青钱则跟随于后。此时山岩仍在北京做官，山鸣远在家中替父亲做寿，山府里热闹非凡。府门共有五座明堂，但见门户洞开，火树银花，耀如白昼，还特意请了戏班子搭台唱戏。乡绅官吏、平民百姓，前来拜寿、看灯的络绎不绝。山鸣远更是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海月珠起先与众女眷们谈笑，没一会她便托言身子不快，回到后轩一个静室之中。丫环已将李青钱带到了，月珠叫丫环掌灯，仔细一看：似乎没有那天在墙缝中看到的书生那么标致，心中有点疑惑；随即见他衣冠齐整，体态风流，又觉释然，估计是自己当时眼花了，没看得真切。便含情脉脉地道：“家父与令尊大人既是一殿之臣，对令尊大人也是极为敬重的。如此说来，小妹与哥哥也有通家之谊了。今天能与哥哥相会，真是三生有幸啊！”李青钱谦恭地说：“小弟父母双亡，贫苦无依，今天幸蒙姐姐看顾，这大恩大德，叫小弟如何报答呢?”说话之间，丫环将二人引至窗下，让二人在月下相对而饮，自己则到门口替他们望风。此时外间人们都在兴致勃勃地赏灯看戏，哪个会到后面这僻静小屋中来?月珠便让李青钱暂且藏身于大橱中。约莫三更时分，戏演完了，客人也散了，山鸣远来到月珠房中。月珠却道：“我今日身子不快，你仍然睡到书房中去罢。”山鸣远正中下怀——书房里自然有俊俏丫环陪伴。便一面往外走，一面说道：“今天是你拒绝我，可怪不得我。”月珠见状心中大喜。便从橱中放出李青钱，相拥上床，共赴巫山之梦。

五·避祸进京

正月十五是元宵佳节，山鸣远摆下丰盛的筵席，将洛阳知府请回家中喝酒看戏。酒过三巡，二人又手挽手地到明堂中的鳌山下看灯。山鸣远低声道：“晚生遇到一件奇事，想说给老祖公听听。”知府问：“什么事?”山鸣远道：“前天家父六十大寿，因为进进出出的人太多，难免鱼龙混杂，一个惯贼混了进来，将家父珍藏的十来幅美人图偷走了。晚生悔恨异常，今天有人看见，竟然挂在池上锦家中。此人是钦犯池篁的儿子，向来手脚不大干净。望老祖公替晚生到他家搜上一搜。”知府一听明白，连声说：“区区小事，公子但请放心。”

这天晚上，池上锦从画铺中回来，灶前肴酒已然准备好了。因为是元宵节，他一边赏月，一边向画中众美人敬酒，不觉喝得酩酊大醉，哪知刚刚合眼，便见燕飞飞神色仓皇地来到床前，对他说：“池郎快起，马上就有大祸降临了！”池上锦大惊道：“我一向谨小慎微，安分守己，怎么会有大祸?”燕飞飞道：“我的阴魂刚才飘荡到山府，听那山鸣远与知府大人密谋，诬陷郎君于上灯之夜到他府中，偷走了美人图。明天知府就要派人来搜查了，还说要将池郎捉去狱中，施用毒刑，先治盗窃之罪，再追令尊大人生前欠下的所谓赃款。”池上锦气得目瞪口呆，道：“山鸣远啊山鸣远，我与你何冤何仇，你为什么一定要将我往死路上逼呢?”燕飞飞道：“池郎赶快改名换姓，逃往京城。我的叔叔燕如鸾，是个画师，住在北京城里，是当今第一绘画高手。池郎可以在那儿暂且安身。只要将《一女倚栏图》带在身边，我的阴魂就可以跟随着你。”说到这里，燕飞飞对着池上锦猛推一把。池上锦忽然惊醒，知道是燕飞飞托梦催他快走。于是不敢耽搁，收拾银两包裹等，再将《一女倚栏图》卸下卷起，便向美人图中的众多美人儿作揖而别。此时已是五更时分，池上锦出了城，沿着小路，直向京城而去。

六·池燕奇遇

池上锦一连行了多日，已到京都地面。这天晚上，他住在客店里，又梦见燕飞飞对他说：“家叔住在长安街上，池郎可以用他女婿花上林的名帖去拜见，家叔自然会恭敬迎接。池郎只说从河南寻访而来，这样，就会有洞房花烛之喜了。”池上锦道：“我只求避难栖身，怎敢奢望什么洞房花烛?”燕飞飞道：“你先不要管，到时候就知道了。”

且说画师燕如鸾有个女儿，名叫喃喃，与飞飞是叔伯姊妹，七岁时就许给花举人的儿子花上林了。不久花举人选为河南某县县令，带着全家去上任。哪知未满三年，河南流行瘟疫，全家都染疫而亡。燕如鸾夫妇并不知情，日日盼望他回来与女儿完婚。这天，忽见家丁呈上“小婿花上林”的名帖，不由又惊又喜，连忙吩咐“快请”。池上锦拜见了“岳父”与“岳母”。老两口见“女婿”相貌堂堂，美如冠玉，都很满意——当然，内房的喃喃小姐已从竹帘中看到了自己的“未婚夫”，更是喜出望外。燕如鸾是个饱学之士，听说女婿喜欢“读书”，先和他谈些诗词文章，然后又请他吟诗填词。池上锦不但对答如流，而且才思敏捷，写的诗词清新隽永。燕如鸾不由赞道：“贤婿才华横溢，要博取功名富贵，真是易如反掌了。”池上锦却答道：“小婿对功名富贵并不热衷，却非常喜爱岳父的职业，还要请岳父大人指教。”燕如鸾道：“如此也好，贤婿远来辛苦，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再商量吧。”便吩咐家丁送“姑爷”到后园小楼安寝。

第二天，池上锦从行李中取出自己练笔的几幅草图，那幅《一女倚栏图》也在行李中。燕如鸾先将草图看了，赞道：“贤婿已颇有功力，再磨练磨练，定然能成为高手。”及将《一女倚栏图》展开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道：“这幅画是当年京营都督海晏请我画了送给吏部尚书池篁的，共有十幅美人图。我因侄女燕飞飞不幸早逝，将其真容描于图中，此图怎么到了贤婿手中?另外还有九幅在哪里?”池上锦答道：“池家如今已经败落，池尚书的公子因生计所迫，将画儿陆续卖了。小婿因为喜爱画画，就将这幅买了。至于其余九幅在何处，小婿也不知道。”燕如鸾叹息一阵，也不再多问。

池上锦在燕家学画，由于他天资聪明，悟性极高，技艺突飞猛进。一天，他替燕如鸾画了一幅肖像。燕如鸾看了，不禁拍手赞道：“贤婿笔意灵奇，老夫这副呆容，竟被贤婿画活了。如今贤婿的技艺已超过老夫，用不了多久就会名满天下了。”从那以后，有人前来求画，燕如鸾便自称老眼昏花，让池上锦代劳。果然没过多久，人们都知道燕如鸾的女婿也是位丹青国手，“花上林”更名满京城了。燕如鸾又选择了一个黄道吉日，替小两口办了婚事。池上锦与燕喃喃恩恩爱爱，伉俪情深——当然，上锦也经常暗中思念飞飞，只是不敢明说罢了。

话分两头。正月十六上午，山鸣元同洛阳知府带着吏役，气势汹汹地来到池家，砸了门锁，进去一搜，果然搜出不少美人图。知府见“真赃”已获，勃然大怒，立即发出火牌，一面严缉“盗窃犯”池上锦，一面写了申报文书到京城里。山鸣远此时靠着父亲的庇荫，也已授职为湖北光化县令，便一面打点上任，一面写信禀知父亲山岩。海月珠自然也要跟到任上去，并将垂杨也带在身边。这天，她对李青钱道：“我要跟着丈夫到湖北上任，不得不与你分别了。听说我那恶丈夫诬你盗画，与知府设下奸谋，你如果回家，必然会遭毒手。我的父亲是现任京营都督，我如今假冒我那恶丈夫的名头写封信给父亲，你如能在我父亲麾下当上一名小将军，就不碍事了。”于是月珠连夜写了信交给李青钱，还送给他二百两银子。二人洒泪而别。

李青钱一路迤逦来到北京，寻到海晏的营署，见到了海都督。海晏问起女儿女婿的近况，李青钱对答如流。海晏又问：“怎么这封信不像小婿的笔迹，倒像是小女写的?”青钱道：“晚生只知带书，至于究竟是何人的手笔，就不知道了。”海都督又问：“当年吏部尚书池篁，与我是至交，你也姓池，是不是他家的亲戚?”李青钱只得跪下磕头道：“池尚书正是家父。小侄就此叩拜伯父。”海晏起先见他相貌端庄，谈吐儒雅，已颇欣赏；又听说他是老朋友的儿子，更加欢喜，就将他留在营中。一个月后，某营缺一参将，海晏便到尚书府中谒见山岩。寒喧一番后，海晏道：“贵乡有个叫池上锦的，一个月前，令郎写信推荐他来到我的营中，如今正巧我营中缺了名参将，想让池上锦补了这个缺。亲家翁觉得怎么样?”山岩一听，大吃一惊道：“池上锦原来逃到亲家翁营中了么?”海晏也吃惊不小，忙问：“他是令郎推荐的，怎么是逃呢?”山岩连连摇头道：“亲家翁有所不知，此人的父亲犯了法，赃银尚未缴足就被皇上处以死刑；他这罪人之子又不学好。前几天小儿寄书来，说是池上锦潜入我家，盗去十来幅名画。如今赃证已获，池上锦畏罪潜逃，洛阳知府的申报文书也已送到京中，朝迁也下旨缉拿。他是个钦犯，亲家翁难道一点也没有听说么?”海晏道：“我因为有令郎的亲笔信，因此给个情面。至于钦犯之事，确实不知道。”山岩道：“所谓小儿的信，也一定是奸人假冒，亲家翁仔细看看就知道了。”海晏想起那封信是女儿的笔迹，如果追查下去必定与自己不利，便道：“请问亲家翁，朝廷究竟准备如何处置那池上锦呢?”山岩道：“皇上圣旨：一旦拿获此人，立即处斩。”

海晏回到营中，将这个为难之事悄悄地与一个心腹说了，海都督的那个心腹便悄悄地将消息透露给李青钱。李青钱大惊，当晚落荒而逃回到家乡，就恢复了自己的本名，开了爿杂货店，与母亲过起了平常日子。却说当天下午海晏升帐，吩咐将朝廷钦犯“池上锦”捆缚帐下，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恰好刚刚捉了批大盗，海晏便从中选出一个长得清秀的，告诉他说，只要他顶了“池上锦”的姓名而死，就厚待他的家属。大盗一口应允。于是海晏命人将大盗捆绑着押送到兵部衙门，交给了山岩。于是假“池上锦”便被处斩。

七·明月归依

且说池上锦在燕家作画，名声越来越大，连京中那些王公大臣也纷纷前来请他作画，收入自然丰厚。这天，听一个前来求画的官员说：有个叫池上锦的钦赃犯人，又盗了山府的画，在京城落入了法网，已被山尚书上本奏明皇上，斩首于朝门之外了。池上锦好生奇怪，暗想：池上锦就是我，如今虽改名花上林，并做了燕家的女婿，却哪里又有个什么池上锦的，也是钦定犯人?这时，门人来报：内廷高公公求见。高公公是皇帝最宠幸的太监，池上锦怎敢怠慢，连忙出来迎接，道：“公公请里面坐。”高公公道：“没时间坐了，万岁爷游幸到宣府镇上，忽然传来密旨，要取春宫图披阅。因此特请先生来，连夜画成一套《十二春宫图》，以便咱打发来人，星夜送到宣府。”

池上锦整整劳作了一夜，他翻出新意，用梅、杏、蔷薇、芍药等作陪衬，不但将十二幅图画得灵奇变幻，妙不可言，而且各具特色，栩栩如生。第二天上午，高太监来细细观看，不觉连声赞叹，拍掌叫绝，当即叫人送往宣府去了。高太监又大开筵宴，款待池上锦。正对饮之际，忽然门人禀报：“湖北光化县令山鸣远，派人奉送礼物在外。”池上锦一听“山鸣远”，脸上顿时露出忿忿之色。高太监道：“怎么，花先生也认识他么?”池上锦道：“听说这山鸣远在家乡横暴得很，人称山老虎。同乡有个叫池上锦的，是故吏部尚书的儿子，吏部尚书是个忠臣，却被山鸣远的父亲山岩陷害了，只留下二十来幅图画。池上锦把画拿到画铺中卖，却被他倚势抢了四幅，而后又诬他盗画，勾结洛阳知府，搜去剩下的十三幅，还与山岩串通着将池上锦斩于朝门外。这件事情，公公想来也是知道的。”高太监道：“池上锦被杀咱知道，其中原委也是今天才听说。”不一会儿，门人将礼物捧了进来。高太监一看礼单，除了金银珠宝外，还有美人图画十三幅。高太监笑道：“果然与花先生所说的数目一样，待咱先看看那些美人图，料来也比不上花先生的手笔。”随即展开一幅，竟是一幅旧白纸！再展第二幅，也是如此；一连十三幅，全是旧白纸！原来，山鸣远将从池家搜到的十三幅美人图带到湖北，挂在衙署内室。哪知图中美人时时现形，夜夜作怪，搅得全家上下日夜不安。山鸣远只得将图画拿来送给高太监，指望着能升官调职。更没料到的是，图中那些美人，一个个都于半路上悄悄地离画而去了！那高太监哪知就里，见了这些白纸，直气得目瞪口呆。

却说此时的皇帝是明武宗朱厚照，他最喜欢出外嬉游，在河北宣府玩够了，又向西到了山西大同，直到两个多月后才回到北京。第二天，他在便殿召见高太监问：“前日那《十二春宫图》妙极了，是谁的手笔?”高太监磕头答道：“是京中画师花上林。”武宗大喜道：“既在京中，且将他召进宫来，叫他描绘三十六宫花楼庭院，并将每宫妃子与朕也描进其中，如何?”高太监道：“万岁爷有此心愿，奴才奉旨将他召进宫来便是。”当即来到燕如鸾家，将池上锦召进宫中。池上锦将三十六幅绫罗上了胶矾，调配丹青，细心描绘。皇宫深院，清静异常，燕飞飞的芳魂也相随而至。过了几天，听宫中有人说：高太监已将山鸣远贪赃枉法等情一一奏明皇上，皇上大怒，传旨将山鸣远押解至京严审。山鸣远抵赖不得，山岩也不敢袒护。于是山鸣远被流放到陕西榆林充军；山岩则因教子不严而被削职为民，赶回老家洛阳。池上锦在宫中住了两个多月，将三十六幅画都画好了。明武宗看了大加称赞，想封他一个官，池上锦婉言推辞。武宗便赏给他大量金珠彩缎等，并叫小太监将他送出宫外。这期间，那些文武官员见池上锦得到皇帝的青睐，都挨挨挤挤地聚在宫外迎接。池上锦回到燕家，全家都欢欢喜喜，唯独他闷闷不乐，暗暗思忖：“我本是吏部尚书的公子，因遭家难，穷困潦倒，受人欺辱。幸亏得到燕飞飞的帮助，才又享受了这番荣华，仇家也遭到了应得的报应。然而一则父亲的冤屈尚未洗清，二则难道我堂堂一个男子汉，就一辈子冒用那死者花上林的姓名，回不得家乡了么?

当天晚上，池上锦正在书房中独坐，忽然燕飞飞的芳魂飘然而至，笑盈盈地对他说：“池郎的心事我已经知道了，特来向池郎报喜：皇宫中皇子诞生，皇帝明天就要大赦天下人。池郎去找高公公说明原委，定能如愿以偿。”池上锦听了，心中欢喜，言道：“姑娘的恩德，小生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啊！

第二天，果然皇子诞生，明武宗传旨大赦天下。池上锦便去拜见高太监，说明了自己的身世。高太监惊道：“先生原来是池尚书的公子，失敬失敬。”对池上锦所求之事，高太监沉吟良久道：“先生不必担忧，咱到了万岁爷那儿，自有主张。”池上锦拜谢而回，并不与燕如鸾说知。过了几天，忽然宫中传来圣旨道：“花上林果然是池上锦，事情出于万不得已，不予追究，着花上林仍然恢复池上锦本名。京营都督海晏寻取替身，欺瞒朝延，本应从重治罪，因逢赦期，如今且从宽处置，罚俸三年。钦此！”圣旨传到燕家，燕如鸾惊讶得话也说不出来。池上锦连忙跪在他面前道：“岳父大人在上，小婿罪该万死。不过这件事情实在是令侄女燕飞飞的芳魂指引小婿如此这般的啊。”便将以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细述一遍。燕如鸾如梦初醒，叹道：“罢了，罢了！天一婿而得一婿，这也是天意啊！”于是当天下午，池上锦穿戴得整整齐齐，先到高太监处拜谢。第二天一早，又到朝门外向皇帝谢恩。武宗传旨召见池上锦，对他说：“你的父亲池篁，因为直言进谏而罹难，这是朕的过失啊。如今朕任命你为吏部主事，以抚慰忠直大臣于九泉之下。”池上锦携岳父一家迁进吏部主事府邸，又摆酒答谢那些文武官员。”虽然官府之中，他仍然将那幅《一女倚栏图》悬挂于卧室之中，每天一早一晚，都要虔诚地焚香拜祝。

这天夜晚，月明如昼，池上锦忽然梦见燕飞飞从画中走下来，问道：“池郎如今功名富贵都有了，又有娇妻相伴，不久还会生下贵子，真是快乐至极。还记得独倚栏的苦命人么?”池上锦道：“小生的一切都是姑娘赐予的，怎敢忘记姑娘呢。我每日焚香祷祝，就是因为忘了不姑娘的大恩大德啊。”飞飞笑道：“很好。今晚月光皎洁，诸位姐妹们都要来与你欢聚一堂呢。”说着伸手向空中取回那一十三幅美人图，像原先一样悬挂于屋中，图中那些美女们，仍然像原先那样的姿态，个个笑容可掬。池上锦大惊道：“这十三幅图先被山鸣远夺去，后来送给高公公，都变成了白纸，怎么现在仍然完好无损呢?”飞飞笑道：“既然能够飞出去，自然能够再飞回来，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说着用手一招，众美女都从画中冉冉而下，但闻环佩叮当，又觉香风四起。众美女个个体态轻盈，千娇百媚，齐齐地向池上锦施礼。飞飞又吩咐侍女从画中取出酒肴，摆满了一楼，都是琼浆玉液，奇珍异品。一时间，笙箫管弦，吹的吹，拉的拉，弹的弹，唱的唱，七弦和音，八声相鸣，好不热闹。众美女又纷纷向池上锦敬酒，道：“我们以前承蒙池郎酒食招待，今天也该向池郎稍微表一表心意啊。”不知不觉，雄鸡高啼，天色将明。众美女纷纷向池上锦告别，又冉冉回到画上。燕飞飞用手一挥，除了原先的《一女倚栏图》外，其余的画儿都不见了。池上锦向燕飞飞询问后会之期，燕飞飞道：“奴家与池郎二十年后尚有重聚之日，诸姐妹与你却是诀别了。”池上锦心中好生不忍，燕飞飞道：“良会终须散，欢聚终将别。官场上也是一样，愿池郎激流勇退，好自珍重。”说罢，冉冉升空而去。

池上锦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了，梦中情景却历历在目，暗想：飞飞说得很是。便与岳父、岳母及喃喃商量后，托病辞掉了官职，携岳父一家回到了洛阳老家。那《一女倚栏图》紧随身边，陪伴他一生。

【刘文龙2022年11月9日于湖南省常德市德山经开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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