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覆雪之国三个仙灵位置一览,覆雪之国雪山仙灵绕圈圈怎么解
(完结)疯批徒弟和清冷师尊
“师尊,别动了,乖一些。”
谢时越温柔的替我簪上一根琉璃钗,我漠然的别过头不愿看他,他便强硬的捏住我的下颌,眼底藏着一片疯狂与炙热。
“今日是大婚的日子,师尊对我笑一次好不好?”
他俊秀的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一)
我同谢时越的渊源,大抵要从二百年前说起。昆仑之巅常年大雪,而十年一次的新弟子入门比试正如火如荼的展开,谢时越,便是那年的魁首。
我清冷惯了,本不愿收徒,但老祖这次铁了心,命白鹤童子押着我去比试场,并威胁道今年若再不收个弟子,便赶我出昆仑。
“快看!是白玉京!定是冉竹上神来了!”新入门的弟子捅了捅身旁的同伴,兴奋的说道。
“诶?什么是白玉京?”那弟子一脸茫然,便听周围人同他解释,“你不知道?白玉京生于瀛海之滨,有重铸仙者之躯或再塑仙灵的奇效,而冉竹上神天生神体,应天地之运而生,原身便是一株绝品白玉京!”
“但因其年纪尚小,还不能很好的控制神力,故经过之处常有白玉京的花灵绽放。”
说罢,他一脸惋惜的道:“传闻冉竹上神的姿容可是一绝,静时若姣花照水,动则秀雅绝俗,就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这位上神,她没有心。”
旁人的议论纷纷,自是未曾入我耳。我只一心一意的捏诀,尝试收回周身神力。毕竟,这些四溢的神力这就好比在战场上大喝一声,某某人来也!然后便活生生变成敌人的靶子,被射个对穿。
“冉竹!让你好好看下头有没有合心意的弟子,你在这儿鼓捣啥!?”我那倒霉师傅把他腰间的酒葫芦拿起,重重敲在我头上,恶狠狠的说道。
我抱着头哭唧唧的看向他,一脸委屈的说道:“诶师父别打了!你随便替我选一个就成,我都可以!”
“我呸!你以为选面首呢?!你这孽徒!”他气的作势要起身揍我一顿。
而后不知想起什么,他放下手,意味深长的一笑,阴恻恻的看向我:“既然如此,好徒儿,为师替你选!”
他指向场中一位白袍青年,一巴掌重重拍在我脑袋上,一脸高深莫测的说道:“此人根骨不错,资质上佳,小竹子快去吧,收他为徒去。”
但他脸上的表情实在让我汗毛耸立,出于一株植物的本能,我直觉不妙,立刻想要捏个传送诀远遁。
“给为师下去吧你!”他五指合拢,碎了我的阵法,抬腿一脚便把我踹了下去。
(二)
“快看!天上掉了个东西!”
“好似是个...人?”新弟子疑惑的望向天上,扯着同伴的衣袖嚷道。
“我呸!你才是个东西!”我掉在半空中,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
出于人设绝不能崩的强大意志,我死命催动神力,硬是在即将落在地上的前一刻,在周围竖起一道厚厚的冰层。
然后我心满意足的往地上摔去,但预想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我余光中似乎看到一个白袍青年,他脚尖轻点,在半空中稳稳接住了我。
白玉京在周围纷纷绽放,冰层的寒气使它的花瓣愈发晶莹剔透。
我有些恍惚的看着这抱住我的青年,他的面容十分温和美好,连眉梢都挂着浅浅笑意。
他打量了我许久,而后轻声问道:“冉竹上神?”我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认错人了,我叫冉熊。”
他笑的眉眼弯弯,眼角漾出细细的纹路。而后轻轻将我放下来,朝我拱手道:“在下谢时越,见过上神。”
我总感觉这小子笑的奇奇怪怪的,心中暗忖他定是在心里嘲笑我。
冰层渐渐散去,我抬手扶了下欲坠的步摇,又将袖口的褶皱压了压,默默端出一副神仙该有的高冷样子。
“冉竹上神!竟是她来了!”
“呜呜麻麻我出息了!我看到活的冉竹上神了!”
周围弟子兴奋的叫嚷着,我于一片嘈杂中,超谢时越望去,淡淡开口道:“我来收你为徒,你可愿意吗?”
他似乎愣了一下,眼中情绪晦暗莫测。而后,我听见他含笑的声音传来,“求之不得。”
(三)
昆仑之巅,封霜小筑。我领着谢时越回了我的山头。今日难得未曾下雪,山巅四周围绕了一层厚厚的云霭,有细碎的光点自云层中透过。
后面那青年一路上都很沉默,我回头看了眼他,心想我还是得有个良师的样子,不能坠了我昆仑的脸面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你如今既是我的弟子,这上头的小楼便随你挑。”
我指了指前面一排房舍,继续说道:“平时我这上头没人来,略清冷了些,你若是嫌闷,可下山同其他弟子玩耍去。”
“只一条,大课不许旷,也不许迟到。至于我这里的小课,便随你了。”我回头认真同他说道。
“最最重要的一点,今年大考你得给我搞个第一回来,不然为师会很丢人的。”
他诧异的看了眼我,有些好笑的说道:“知晓了。”
我看他十分上道,心中终于欢喜了几分,这新徒弟貌似很省事啊。
待他选完住处,我便回了自己的小楼。
接下来几日,我都不曾出过门,只一心一意在屋内仔细雕琢一块岫玉,倒是不曾再遇见过谢时越。
等到手里头那块玉终于有几分样子,我方才伸伸懒腰,漫不经心的踱出门。
“师尊,你可算出来了。”正当我溜到山下小厨房觅食之际,一道清越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扭过头,看见谢时越面无表情的盯着我。
说真的,我有点点心虚。但遇到事了不要慌,用气势压倒对方!
所以我十分冷静的放下手中的鸡腿,高冷的回道,“嗯。”
谢时越原本眉目间是有些冰冷的意味在,但不知为何,他突然掩唇轻笑了一声。
随即他走到我跟前,用指腹轻轻自我唇边拭过,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么大的人了,吃个东西都能沾到脸上。”
他的指尖很温暖,抚在唇边有种似有似无的亲昵。
我有些疑惑的歪头看向他,问道:“你为什么要用手?”
“你不嫌脏啊?”
“你是不是有点穷买不起帕子啊”
死亡三连问。若是换一个人,大概会被我问懵。但是谢时越实在不是一般人,他很平静的问道,“这些都冷了,想不想吃什锦炒饭。”
这下,我忽然觉得,我捡到宝了。
(四)
谢时越捏了个术法,变了一张长榻出来。那上头铺了厚厚的羽绒,还罩了一层柔软的云锦,几个形状十分有趣的金丝软枕放置在其上。
“且坐着等吧。”他转身走到灶前,利落的折起袖子,自一旁舀了一勺米开始洗。
我义正言辞的训道:“修道之人不可耽于享乐,如此奢靡浪费,实非吾辈可取之处。”
他也不看我,随手一挥又变出一桌茶点,淡淡开口道:“先吃些垫着,马上就好。”
我心想你可别小看我,我的道心坚定至极,此等安逸窝实乃我深恶痛绝之物!
半柱香后,我窝在榻上,一手吃着糕点一手撑在桌上看谢时越做饭。
他的侧脸透出如玉似的温润雅致,骨节分明的手从容的起火烧水,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我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做饭还挺厉害啊,你同谁学的?”
他把锅热烫,丢了一把八角花椒之类的调料进去,随即侧头温和的回道:“没同谁学,只是我曾有个妻子,她爱吃我做的饭,便多学了些。”
“那她现在在哪儿呢?”
他听我这样问,手上动作有一瞬间的迟滞,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他低声说道,“她是凡人,已经去世许多年了。”
我有些尴尬的揉了揉衣角,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住啊。”
他倒是不在意的摆摆手,朝我这边桌上扫了一眼,有些好笑的对我说道:“少吃些零嘴。”
嚯哟,你是徒弟还是我是徒弟?还管起师父来了,孽徒!为师今日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开饭了。”
“来了来了!”
(五)
这顿饭,委实吃的我有些撑,谢时越还顺道煮了一盅山楂汤,让我抱着喝,好消消食。
“有个徒弟真好!”我抱着汤喝的不亦乐乎,心想这次赚大发了!老头子诚不欺我也。
待我同他一道回了封霜小筑,才发觉这万年不变的昆仑之巅似有些不同。
“哪里来的秋千?”我看向那株立在昆仑之巅,万年覆雪的松萝。不知何时,在它的一旁似是以法阵专门辟了一处春暖花开的几丈之地。
那里头露浓花瘦,卉木萋萋。一架以花藤做就的秋千安静的在和风中轻轻摇晃。
我扭头看向谢时越,面上带着不解。
他走到我身旁,含笑的声音传来,“我这人没什么喜好,就爱荡荡秋千什么的。师尊应当不介意吧?”
我看了眼秋千,又看了眼谢时越。反复几轮下来,我觉得脖子好痛。
“为师我实在不喜你这玩物丧志的作风,你既入了我门下,便该多同我学学如何出尘脱俗。”
我悄悄瞥了眼那架秋千,面上越发严肃认真,“罢了,念在你是初犯,罚你去打扫打扫我的屋子便成了。”
他略微挑眉,勾唇笑的愈发清雅,“知晓了,徒儿现在就去。”
“嗯,多反思反思。”
待他走后,我一脸沉重的盯着那架秋千。此等享乐之物...貌似...很好玩啊!秋千我来了嗷嗷!
(六)
黄昏日落,万里霞光漫天而起,整个昆仑都笼罩在这一片暖色中。我窝在秋千上昏昏欲睡,连几缕长发散落在地上都不知道。
恍惚中,仿佛有个人影单膝跪在我身边,好似...好似在帮我...整理头发?
“谢...谢时越?”我困得眼皮都在打架,做了极大的精神斗争才勉强掀开一丝眼皮。
“谢时越!”这下我不困了,我直接吓得没从秋千上滚下来。好在他一把将我扶住,我才没摔个屁股蹲。
“咳咳!我看此处的法阵有些稀奇,方才想要仔细研究一番。但谁知看了一会儿竟有些困...”
一股热意爬上脸,我觉得自己仿佛快要熟透了。
“徒儿知晓的,师尊可是最不喜这些,怎么可能会在秋千上玩到睡着呢?”
谢时越面上一本正经,甚至还不忘安抚的摸了摸我的头。我心想他可真是个好人,心神激荡之下,都忘了他居然敢把爪子放在我头上这茬。
“其实徒儿来这儿是想告诉师尊,房间已经打扫好了,师尊要不要去看看?”他朝我十分温和的说道。
呜呜什么绝世好徒儿!
(七)
“这...这是我的房间?” 我茫然的站在竹楼里,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谢时越。
“我要是没眼花,这张桌子应当取材自香樟木的独芯,还有这熏笼里头燃的怕不是沉水香??”
我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东海龙宫的宝库里头,指着那些东西的手都越发颤抖,“还有,这张床应当是用瀛海之滨深处的独山玉做的,更别提这挂在床外头的幔帐还是鲛人族最宝贝的鲛帛!”
原谅我昆仑向来苦寒,众人更是一心求道,故而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宝贝堆在眼前。
谢时越听完,略一皱眉,便走到床前用手指捻了捻那层幔帐,有些不满的说道,“还是硬了些。”
我当时我就,“???”
他转头温和的朝我说道,“改日徒儿再去换个更柔软些的来,师尊先将就一下。”
我好想跟他说不用了,毕竟这么多年,我都是“将就”过来的。
“唔...徒儿,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我为难的看向他,凑到他耳边悄悄说道,“你知道吧...你师祖有点...有点见不得别人比他过得好。”
他面上有些好笑,但也还是学着我,压低嗓音轻声说道,“没事,咱们不让他发现就行了。”
我点头深以为然。后面几天当我躺在我那张舒服的大床上时,我想,我哪里是捡到了个宝,这简直是捡到了个财神爷啊!
(八)
“小竹子,你觉不觉得这几日你胖了些?” 我那倒霉师父坐在我跟前,有些疑惑的问道。
“怎么可能!我哪里胖了,师父你别胡说!”
我伸手摸向我的肚子,本来还是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但我...好似真的摸到二两肥肉!
“!!!”夭寿了!我立刻召来一只白鹤朝封霜小筑飞去,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今日的白鹤飞的异常吃力。
“谢时越!谢时越!”我疯狂拍门,急得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师尊?唔,你等一下!”他在房间里头有些含糊的说道。
等不了了!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我一脚踹开门,没见着谢时越的人,便急匆匆朝内室走去。
“别!师尊你别进来!” 谢时越在里头扬声喊道,我心想我都被你喂胖一圈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不成?
故而我气沉丹田,一把掀开内室的珠帘。然后我看着向来从容不迫的谢时越,正慌里慌张的穿着衣服,那衣襟仍大喇喇的散开,露出一截劲腰。
我下意识的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心想为何他的腰腹看起来更加力量感十足?
“咳咳,师尊,你来做什么?”他掩唇假装咳嗽,朝我有些羞赧的说道。
“是这样的,我...”我朝他走去,脚上一滑,竟被不知哪里来的水渍绊倒。
但在即将摔倒在地的时候,谢时越一个箭步冲过来把我接住,顺着这股力道,我一下栽进他的怀里。
他也好似没有反应过来,故而我俩一道摔在了地上。
我撞在他胸口,疼的头晕眼花,迷迷糊糊之中我朝他看去,但眼前好似闪过一个男子的面容。
头好像更疼了。我抬起手朝谢时越的眉骨摸去,有些恍惚的问,“你这里,为什么没有一道疤啊?”
谢时越本想起身将我扶起来,但听我这样说,面上便浮现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一个翻身便将我压在身下,一只手死死攥住我的腕子,哑声问道,“还有呢?还记起什么了?”
“还记起我被你喂胖一圈了!”
我动了动手腕,眼泪汪汪的盯着他。他好似有些慌张,立刻就松开握住我的手,几乎是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小心翼翼的在我眼角按了按。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大抵是因为长胖了吧。
(九)
“所以就是这么个事儿。”我跪坐在蒲团上,接过谢时越递来的杏仁露,喝的十分欢快。
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我许久,方才十分严肃的同我说,“师尊,你没胖!”
“唔...” 我把空了的杯子递给他,又自他手里接过一杯新的杏仁露。
“真没胖?” 我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他十分淡定的告诉我,说我胖的大抵是嫉妒我的美貌。我心想我那憨憨师父嫉妒我的美貌作甚?难不成...师父是个女装癖?
无量天尊在上,弟子还小,勿怪勿怪!
“师尊,今晚上吃个羊肉锅子怎么样?再煮一壶甜浆,配个佛手酥。” 谢时越不动声色的开始转移话题。
我认真想了想,虽说没胖,但还是不要吃这么多为好。
“佛手酥腻了些,换成丹桂花糕吧。哦对了,锅子今儿就不吃红汤了,还是得控制一下,换成鸳鸯吧。”
听我说完,他便弯了弯眉眼,笑的十分温和的道,“好。”
(十)
转眼间半月过去,我的封霜小筑几乎要变了个样,四处均有烂漫春花,不时还有几只鸾鸟从云层中被花香吸引,在山颠一遍又一遍的盘旋。
这些日子我过得简直乐不思蜀,衣食住行被谢时越包了个遍,以致于我突发奇想,一个徒弟都这么棒,那我多找几个岂不是更好!
我把这想法同谢时越提了提,他笑的十分和煦,表示徒儿自然是十分愿意的。但是若有新师弟师妹入门,自己怕是得好好带领师弟师妹们修行,那便没时间替师尊做饭了。
那怎么成!我面上十分严肃的表示,弟子贵精不贵多,为师有你便够了。
当天晚上他似乎心情很好,甚至多做了一份糖饼让我慢慢吃。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我那倒霉师父第二日便来同我说,竹子啊,今后咱们昆仑的新弟子入门,便改成百年一选了哈。
待我送走了师父,便十分茫然的望向谢时越。他取来一床新幔帐,正打算换下之前那幅。
看到我望去的目光,便笑着问,“怎么了?”我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便坐到一旁看书。
不多时,我听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抬头一看,便见谢时越从地上捡起一块玉石,问道,“师尊,这是你的东西吗?”
我瞥了一眼,哦,好像是我的最近雕的那块岫玉。我从他手中接过,擦了擦上面的灰,便同他说,“我师兄近来收了个小徒弟,这是我送给师兄的礼物。”
谢时越蹙着眉,问,“既然是师叔收徒弟,不是该送礼给徒弟吗?”
我将玉石放进一方匣子里,心想还是得打个络子,挂在岫玉上头。但听到谢时越这样问,我便漫不经心的说道,“哦其实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送我师兄礼物罢了。”
“...”
“所以师尊之前呆在屋里几天不出来,是在雕这块玉?”
我听到好似有谁在磨后槽牙,心道我这屋里还能有老鼠不成。
我嗯了一句,便转过身,打算去找些丝线打络子。倒不曾注意背后那青年蓦然沉下去的脸色。
(十一)
昆仑之巅三声钟响,数只鸾鸟齐鸣,便是有贵客来了。
我正用糖饼碎喂仙鹤,看它欢快的在原地转圈圈。其实这山上的小家伙们都很馋谢时越做的零嘴,但不知为何,它们似是有些怕他,总是趁其不在的时候才敢来我身边要吃食。
听到钟响,我便猜到是何人。
故而我擦了擦手,转身朝来人一拜,笑着说,“师兄,你来了。”
来人一袭云纹袍子,长发被一根玉簪束起,倒是十分利落整洁的样子。他身后跟了个小丫头,脸蛋圆圆,倒是十分可爱。
他将那小丫头拉出来,清冷说道,“她叫桃姜,我新收的徒弟。”
我朝小丫头看了一眼,心想,遭了,早知道这么可爱,就该准备个小礼物的,主要是谁能想得到我那面瘫师兄还能找个小姑娘当徒弟?
师兄其人,名为凌洲,同我一样也是天生地养,拜于昆仑,早已出师千年余了。
而我刚入昆仑时还是个花骨朵,但我那糟心师父又不管事儿,便把我交给已经出师的师兄来带,这一带,便是千年。
凌洲扫了一眼我的山头,蹙眉说道,“你如今倒是愈发会玩乐了。”
我心里一个哆嗦,但他那徒弟还在跟前,我可不能丢了这张老脸。
于是我十分镇定的从怀里掏出匣子 ,对他说 ,“师兄不知道,这是修行的一种方式,我便是用这样的方式在锤炼我的道心。”
“不说这个了,这是我送师兄的礼物,师兄看看喜不喜欢?”
他听了我的解释,便不再多问,一手接过匣子后便将里头的玉佩挂在腰间。我知晓他确实是个清冷性子,便不再多言,转身同他一道去了亭子里下棋。
桃姜跟在他后面,有些奇怪的盯着那块玉佩,我见她这幅样子,便同她说,“我没多的玉石了,但你改日可来我这里泡个温泉,对你洗髓有好处。”
她嗫嚅的应是。
(十二)
亭内,凌洲执白子与我对弈。
他自桌上取过一杯清茶,轻啜一口后,便抬头对我说道,“前些日子我听师父说,你近来情绪有些不稳?”
我听他这样说,便想起那日摔在谢时越怀里时,恍惚中见到的那个面容。他眉骨上的那道疤令我心底十分难受,却不知为何。
他见我不说话,便语重心长的说道,“婼婼,你是知道的,天生地养的灵体只可修无情道。且上苍加在你我二人身上的条款众多,更是不曾给过我们七情六欲。”
“你若强行有了情丝,怕是不好。”
我朝他笑笑,只说不过是觉得最近胖了些,怎么还跟情丝扯上了关系。他面上松了一口气,便不再同我讨论这件事。
谢时越来找我用晚膳的时候,我的棋才下到一半。我跟他说我不想吃了,实在是因为这盘棋下的我太过难受,完完全全是被被凌洲压着欺负。
他愣了一下,便走到我旁边看一会儿,顺手往棋盘上的某个地方填了一颗棋子,然后笑着同我说,好啦,可以吃饭了。
我朝棋盘望了一眼,又朝凌洲望了一眼。太好了,今晚上吃不下饭的不是我了!
(十三)
凌洲走的时候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似乎更加严肃了几分,还回头朝那桃姜说,回去课业里再多加一份玲珑棋谱。
我替小丫头感到绝望。
只是有些奇怪,谢时越倒是一直盯着凌洲腰间的那方玉佩,眼神有些阴冷。
我凑到他身边,清了清嗓子,小声说,“徒儿,你是不是羡慕了?”
“无妨,若是你此次课业拿了第一,我便送你一块更好的!”
他轻轻笑了一下,眉间的那股阴冷倒是散了许多。我见他这样,心里不知为何便有些开心。
待用完晚膳,回了竹楼之后,我便躺在床上,从我的小匣子里翻找玉石。
我心里清楚谢时越可厉害了,这次的第一非他莫属,故而提早准备好奖励,应当...也没什么大碍吧?
(十四)
凌洲离了封霜小筑之后,便让身后的小丫头先回去,自己孤身一人便下了山。
他缓步走进昆仑主殿,朝座上一人拱手而拜,淡淡说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亓越懒洋洋的躺在座上,抬手让他起来。
凌洲并不打算同他绕话,便直接开口问道,“师父,你究竟想做什么?”
“婼婼的那个徒儿,修为比我还要高上一层,更别提婼婼。他拜入昆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亓越的脸隐在暗处,神色不明。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凌洲跟前,低声道,“你不要管这些,早些离去吧。”
凌洲抬头看了他许久,离去之前,只冷冰冰的留下一句,“无论师父你要做什么,我如今也不会再同你计较。我会按天道所言,尽快将婼婼迎进门,今后婼婼便与昆仑无甚干系了。”
闻言,亓越沉默着站在原地,只面上一片涩然,兀自低语道,“你带不走她的。”
(十五)
今日的昆仑格外热闹,小弟子们摩拳擦掌,都期盼着能在这次比试中取个好成绩。
我坐在云层上,撑着下颌朝底下望去。一只仙鹤站在旁边不停的朝我撒娇,想讨些吃食。
我从怀里掏出谢时越替我准备的糖瓜子,一遍嗑一边喂仙鹤。
下头的比试如火如荼,谢时越已然打到最后几场了。我在心里默默盘算,是他一比完就飞下去朝他说恭喜好呢,还是等回了封霜小筑再好好夸他一顿。
毕竟小辈嘛,都是喜欢大人多夸奖自己的,你就看那天他直勾勾盯着我师兄的那块玉佩的样子,便知道他是多么渴望得到奖励!
我正兀自发呆,突然间听见云层下头一顿嘈杂,便有些奇怪的朝下头望去。
谢时越不知为何受了伤,正虚弱的躺在台上,胸口一片血肉模糊。
我猛的站起身,心口却蓦的一缩,疼得我差点晕过去。恍惚之中,仿佛有个女子在轻声说话,“夫君,我们回家吧。”
什么?是谁在说话?我死死捂着心口,面上一片苍白。
仙鹤小心翼翼的走到我旁边,笨拙的用翅膀想要将我扶起来。我顺着它的力道艰难的站起身,略一抿唇,便朝比试场飞去。
“谢时越,你怎么了?”我蹲在他旁边,指尖凝出一点亮光,轻轻按在他胸口上。旁边同他比试的弟子一脸懊恼,朝我连连道歉,说是自己也不知怎么了,一不小心便伤到了他。
谢时越虚弱的朝我笑笑,只说自己大意了。
“师尊,徒儿没能拿到第一,你不要不高兴。”
我不知道在他眼里,我的眼眶已经红了,甚至发丝也被汗水打湿,狼狈的贴在额头上。
“你别说了,我们先回家。”我招来仙鹤,小心翼翼的把他扶上去,倒是不曾看到他在我说完之后,眼里那温柔的笑意。
(十六)
我蹲在小厨房烧火,打算给谢时越做一顿饭。
那黑烟熏得我眼泪直流,但是一想到谢时越虚弱的躺在床上,连喝口水都没力气的样子,我心里就又慌又难受。
好不容易把水烧开,又不知道米在哪里,等终于把米丢下去,切菜的时候又把手给伤到了。
我心说徒儿你可不要嫌弃,毕竟为师作为一株白玉京,血可是很补的!
谢时越是在我快把小厨房给烧着的时候出现的,他扶着胸口慢吞吞的走到门口,一只手肘靠在门上,一边笑一边朝我轻轻招手道,“过来吧,这里太脏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鼻头突然一酸,很想扑进他的怀里痛哭一场。
但是我又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我从前应当不是这样的,但是从前又该是什么样子?
我装作无所谓的扭过头继续切菜,嘴上硬撑着说,“没事,你去外面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好了。”
他看了我一眼,轻声说,“你受伤了?”
“哦小伤,从前我同你师叔去东海伏妖的时候,受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徒儿你不要担心,我...”
我话音未落,他直接走到我身后,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轻轻用力,便使我松开了菜刀。
这时候我有点懵,心想再不济我也是个神女,怎么被他轻轻一掰就松了刀?但未曾想明白,便被他一把按在旁边的椅子上。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药瓶子,低头在我受伤的手指上细致的涂抹。
“痛不痛?”他抬头十分认真的问道。
救命我又想哭了。许是看我这幅样子太过狼狈,他弯了弯眉眼,朝我张开双手,温柔的说道,“要不要抱一下?”
我觉得眼泪已经快要憋不住了,便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谢时越,我很害怕,我怕你死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还有一股淡淡的清冽气息。我恍恍惚惚的想,为什么会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呢?
窗外和风习习,不时有鸟兽相鸣。我就在这一片静谧中,靠在谢时越怀里沉沉睡去,混沌中好似有个人将我抱起,轻轻放进柔软的被子里。
(十七)
“燕绥,你轻轻推,千万不要使劲!”一个女子坐在秋千上,扭头朝后方的白袍男子说道。
那男子轻笑道,“婼婼,你怎么这样胆小?”
这处院落被重重纱帐围起,风吹时便同院内梨花一道纷飞,竟好似一场漫天大雪。
我醒来时,只觉枕头有些湿润。谢时越安静的坐在我旁边,像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摸着我的发髻。
“燕绥。”汹涌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我听见自己弱不可闻的声音。
谢时越愣了愣,用手抬起我的下颌,不确定的问,“师尊?”
我泪眼滂沱的朝他望去,轻声说道,“我做个梦,但我只记得这个名字了。”
“谢时越,我有些难受,尤其是这里。”我抬手指了指心口。
他眼里有些心疼,一只手覆在我的额头,低声哄道,“婼婼乖一些,睡着了就不疼了。”
莹莹光华自他掌中涌出,我突然觉得十分疲惫,便在他的低语中再次沉沉睡去。
但这一次,我终于没再做梦。
(十八)
我昏昏沉沉的醒来,床前站了一人。
“师兄?你怎么来了?”那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凌洲掀袍蹲在我跟前,有些严肃的同我说道,“婼婼,你现在的情况不大好,随我回一趟瀛海吧。”
我是在一片恍惚中被凌洲带走的,袖中那块本该送给谢时越的玉石掉在地上,我本能想要回头去看,但仙鹤快速扇动翅膀,一下便冲入云霄。
瀛海深处是一片白玉京花海,凌洲将我抱起,轻轻放在一张石台上。
一阵温柔的风自我脸上拂过,舒服的好似回到当初刚刚长出第一片叶子的时候。
但同时,有什么随着这阵风一道飞走,我睁开眼想要将它抓住,但凌洲走过来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手背,低声道,“婼婼,有些东西不该留着,让它消失了更好。”
“可是师兄,” 我仍淌着泪,近乎哀求的说道,“我想要留着,求你了好不好?”
但他并没有听我的,只紧紧抓住我想要伸出去的手。我脑中一片混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被缓慢抽出。
(十九)
“婼婼?”
我睁开一双无神的眼,缓慢偏头朝凌洲望去。他有些温柔的替我擦了擦额上的汗,轻声说道,“好些了吗?”
我茫然的点头,只觉心里十分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欢愉,就好似从前一样。
“还记不记得,我们马上要成亲了。”
我点头应是,他便朝一旁的仙鹤招手,准备送信前往各处府邸,大宴一场。
“师兄,我还有个徒弟,你别忘了喊。”我扶着额头,有些虚弱的说道。
其实我有些记不清谢时越的样子了,同他相处的那些日子也好似被模糊了去,但我仔细思考了一下,他毕竟是自己徒弟,还是得招呼一声。
凌洲沉默了一瞬,低声道好。
我便疲惫的合上眼,仍由周围光华涌入身体。一朵白玉京花灵蓦的在我额头盛放,待光华散去,便只余一颗红色的小痣。
此时的昆仑久违的下了一场大雪,亓越便是在此时缓步走进封霜小筑的。
他推开竹楼的门,便见谢时越安静的坐在床上,十指交叉,周身一股令人惊心动魄的气势。
“殿下,冉竹被凌洲带走了。” 他朝谢时越躬身一拜,语气沉沉。
“又是他,”谢时越十分平静,但眼中却深藏一丝阴冷的笑意,“我倒是听说,他要同婼婼成亲?”
亓越犹豫了一会儿,直到谢时越冷冷扫了他一眼,他才如梦初醒般恭声答是。
一块温润的玉石被谢时越拿在手中把玩,他笑的阴鸷可怖,“他抢走一次便够了,这一次,我要他死。”
(二十)
四明山的天空上升起万丈霞光,八十一只鸾鸟齐鸣,走兽自林间涌出,俱来同神子与神女的婚礼贺喜。
我漠然的坐在梳妆台前,桃姜站在后头,替我挽好发髻,又仔细的插上凤钗流苏。
她一边替我取来遮面的却扇,一边轻声问道,“上神知道何为情爱吗?”
我转过身,有些奇怪的望向她。这些日子她似乎瘦了许多,下颌尖尖,眼睛也不如第一次见时那样的有神采。
“我不懂那些。” 我接过却扇,淡然道。
她便有些急切的拽住我的衣袖,语带哭腔的问,“那您为何要同师尊成亲?”
我被她拽的差点一趔趄,有些不高兴的捏住她的手腕,她因吃痛便松开了攥着我衣袖的手。
“桃姜,你今日是怎么了?” 我不满的看向她,沉声道,“我同师兄的这场婚事是受天母的指示,无关情爱。”
她呆呆坐在原地,听我说完,便垂着头掩面大哭。
此时外头一阵喧闹,有人高声呼道,“天族人!你们来此作甚?!”
我心下莫名有些慌张,也不管坐在地上的桃姜,起身便疾步朝主厅走去。
穿过长廊,那些挂在檐下的红绸缎被撕了个干净,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待我赶到主厅,便见到谢时越正将凌洲踩在脚下,一把长剑漫不经心的横在他脖间。
“谢时越!你做什么?” 惊怒交加之下,我凝出冰刃朝他杀去。
自瀛海之行后,我终于可以操控神力以致不必外泄,凌洲说,这应当是完全成年了。
谢时越站在原地随手打散我的冰刃,而后温柔的朝我看来,但手中那柄剑却狠狠刺进凌洲的胸口。
他看着我身上的嫁衣,微笑着问,“婼婼,你要成亲了,怎么都不同我说一声。”
我只觉得面前这一幕令人匪夷所思,为何谢时越会知道我的小名,而且我让师兄去了信给他,他为何会不知道我要成亲了?难不成师兄没说?
最奇怪的是,他为何会是这一副模样?
“谢时越,你究竟要做什么?”我凝出一柄剑,剑锋直直的指向他,面上一派冷然。
他轻叹一声,缓缓朝我走近,嘴里低声说道,“婼婼,你是我的,旁人怎可夺去呢?”
闻言,我只觉荒唐至极,便高声呵斥道,“混账!我是你师尊!”
他愣在原地,而后快步走到我跟前,一只手死死掐着我的下颌,迫使我抬头,
我感觉他打量了我许久,直到半晌过后,他方才似哭似笑的朝我说道,“婼婼,你又忘了。明明之前都要记起来了的。”
廊外风声阵阵,檐下的风铃轻轻作响,竟好似一场悲泣。谢时越明明站在我面前,我却觉得他绝望的好似一具空壳。
他回头阴鸷的望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凌洲,我直觉不妙,在他动手的前一刻便将手中剑刺进他的胸口。
那柄剑刺入后竟嗡的一声在我手中碎裂,谢时越在此时一个转身便将我死死抱在怀里。
他在我耳旁喃喃自语道,“没事的没事的,婼婼。不要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恍然间,一只手覆在我的发髻之上,有温暖的光华涌出,我突然觉得有些困,便在他怀里昏了过去。
而昏过去的前一刻,我想,他这番话到底是说给我听的,还是在安慰自己呢?
(二十一)
自那以后,我便被谢时越带回了天族,而后又从侍女口中得知,他原来竟是天族的那位太子殿下。
谢时越每日都来看我,但不知为何,他似乎越发虚弱,面上一日比一日苍白。
而我总是冷冷觑着他,不愿他靠近我半分。我心想,那日师兄被他贯穿胸口,这么多些时日过去,我甚至都不知道师兄是死是活。
之后入秋的某一日,他缓步走进我的屋内,有些疲惫但又似十分欢愉的朝我说道,“婼婼,嫁给我好不好?”
我漠然的看向他,掀唇讥讽道,“太子殿下,你疯了不成?”
闻言,他并不生气,苍白的脸上仍带有温和的笑意,还试图将我拥入怀中。我只冷漠的看着他,不多做犹豫便从手中凝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但我实在没有料到,他竟这样固执,那把匕首都已经刺进了他的腰腹,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仍温柔又坚定的将我圈进怀里。
这一切对我来说实在过于荒诞,尤其是,他那无缘无故的爱。
身心俱疲之下,我在他怀里轻声说道,“谢时越,我从未爱过你。”
我不曾抬头,便也不曾看到他蓦然间更加苍白的脸色。
“不是的,婼婼,”他在我头顶沉声说道,“我会等你爱我。”
“此后每日你多爱我一分,我便能等到心想事成的那一天。”
我心中暗叹他的固执,却轻声开口戳破他的谎言,“你等不到的,我知道,你快死了。”
此时外头正是一片秋风萧瑟之景, 露水凝在几根稀疏的竹子上,滴沥入土而无声。
他沉默了许久,周身气质蓦然间变得十分阴沉。外头鸟鸣渐止,连屋内都安静到仿佛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到他低哑的声音传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怜悯的朝他看去,轻声道,“我的原身是一株白玉京,自我成年后,便可感知他人仙灵。你应当是天生不足,故而活不了多久了。”
谢时越离开的时候,腰间的伤口仍汩汩的冒着血,从衣袍上滴答落下,蜿蜒成一道血痕。
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口突然有一瞬的疼痛。
(二十二)
同他成婚的那日,他的面容已经苍白的有些透明,但他仍固执的替我簪上一根琉璃钗,要我同他笑一笑。
我起身拂袖而去,将房门关的死紧。
那日,他坐在我门口整整一夜,第二日便发了一场高烧。
侍女跪在我跟前,求我去看一看他,他不肯喝药,仙灵已越发溃散。
我在众人的哀求声中愈发迷茫,心上也好似被什么重物压的喘不过气。
亓越是在这时候到的,他命众人退下。待侍者散去后,他便走到我跟前,沉声道,“竹子,凌洲并没有死。”
听到这个消息,我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反而涌出更深的疲惫,“师父,我实在不懂,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言,他沉默了许久,从怀里取出一盏琉璃灯,里头的烛火摇曳,有莹莹光点围绕。
“竹子,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这里面。”
那递来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好似手中物有千斤重。
我接过那盏灯的时候,其中光华大绽,瞬间便将我全身笼罩。那摇晃的烛光间,一段记忆被深埋其中,竟是我同谢时越的一场过往。
(二十二)
凡间的建元十三年,我自一株梨树的枝头萌芽,渐渐长成一朵小小的花苞,且生出了自己的灵智和魂体。
这株梨树栽在一个俊朗的公子哥儿院子里,听这府里的下人们说,他叫燕绥。
无法化形之前,我便日日坐在梨树的枝头,撑着下颌百无聊赖朝他看去。
他好似十分清闲,终日坐在案前看书或者作画,但我却有些奇怪,这家人不是武将世家吗?怎么出了他这么个文弱的公子哥儿?
但他除了一副病歪歪的样子,相貌其实是相当俊朗的,远远看去,便有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一般的气质。
“婼婼,你若是喜欢他,便早些化形去做他的妻子啊。”梨树那含笑的声音传来。
我羞红一张脸,悄悄朝他看去,但他好似听到什么动静,竟抬头同我的目光撞到一块儿去了。
但这之后他便迅速移开目光,我便有些疑惑,难不成他还能看见我?
故而我从枝头一跃而下,做贼一样悄悄坐在他身边,见他没有反应,便直接凑到他脸上亲了一下。
咦?没反应啊?难道刚刚是我的错觉?
(二十三)
此后我陪伴他数年,见他从一个青葱少年长成京都里人人称道的俊秀郎君。不少人家都想同他攀亲事,还有无数闺阁小姐日日守在他府门口,盼望着来一场“偶遇”。
“你不要同她们成婚!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能化形了!”
我扯着他的耳朵大声嚷道,还觉得不解气,便直接上了他的桌子踩来踩去。他垂头好笑似的低语一句,“今日的风怎么这样大。”
建元十八年,他带上书童去了一处深山老林,据说是要为科考寻一处僻静之地好专心温书。
我不高兴了整整五日,一怒之下便坐在他案前朝他吹气,看他的长睫被吹的一颤一颤的,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些。
但等到分别那日,我跟在他身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穿过长廊,已经走到了府门口。虽然我知道他听不见,但我还是朝他哭唧唧的说,“燕绥,你别丢下我啊。”
他还是走了,我闷闷不乐的窝在梨树的枝桠上,心想你要走便走吧,是我不要你的。
但黄昏时分,府门口有马车停下的声音,我还没反应过来,树上的原身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摘了下来。
后面的小厮问,公子你特意回来一趟,便是为了摘这朵梨花吗?
他小心翼翼的把我揣进怀里,闻言便转头笑着说,“是很宝贝的东西,差点给忘了。”
我挨着他的胸口,那清冽的男子气息让我羞红了脸,又听到他温柔的声音传来,我便直接晕晕乎乎的被他带走了。
老梨树在后面长叹一声,这孩子也太容易被拐了。
这处深山少有人来,只有书童和燕绥两个人,哦不对,还有我这朵小梨花,他将我放在一个天青色的插瓶里,书童直说这活不了几天的,倒是不曾想竟越开越好看。
燕绥常自己下厨做饭,时不时还会做些精致的糕点,我跟在他身后馋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化形,躺进糕饼盒子里一辈子不出来。
但,这化形之日也来的太不凑巧了吧!
彼时我正在燕绥的头上以法力悬了一根丝带荡秋千,蓦然间觉得全身有些暖洋洋的,下一刻周身竟光华大放。
但我还没来得及感受化形带来的奇妙感觉,便砰的一声掉进燕绥的怀里。
四目相对的时候,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一边想完了我要被当做妖怪捉起来了,一边又仔细思考要不赶快塞一块桌上的糕点进嘴,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但他温柔的点了点我的额头,似是有些欣慰的说道,“婼婼,你终于化形了啊。你再不化形,我都要老了。”
当时我就直接懵了,心想这人果真看得见我!那当初他走的时候,岂不是故意看我笑话!
我气得恨不得把砚台砸在他头上,但他笑着同我说,“好了,走吧,跟我回家成亲去。”
“???”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又羞又恼的看着他,一口咬在他脖子上,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还安抚似的摸了摸我的头。
“你你你!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龇牙咧嘴的朝他说道。
他给我喂了一块糕点,柔声道,“我自小双眼便能看见精怪,但我怕把你吓跑,便从没同你说过话。”
“但是你说要同我成亲,这事儿可别想赖。”他认真的补充了一句。
(二十四)
就这么着,我便被他拐回家见了父母,他家娘亲高兴的不得了,偷偷同我说,燕绥要是再不成亲,她都怕他是个断袖。
成婚那日,我悄悄问他,“燕绥,你是断袖吗?什么是断袖啊?”
他面上不显,还十分和煦的问我,谁告诉你的啊?
“阿家说的,她还以为你不行,燕绥,你不行吗?”我疑惑的朝他看去。
龙凤烛的烛火在深夜轻轻摇曳,我看到燕绥慢吞吞的解了腰带,朝我微笑道,“婼婼,今晚上可不要哭闹。”
我心想成个婚怎么还会哭闹?你也忒小瞧我了。
后来据府里的下人回忆,那夜的夫人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都还死死赖在床上,怎么也不肯起来。
但成婚后的日子其实过得十分舒适,除了晚上不大令人高兴之外,平时的燕绥简直对我百依百顺。
某日我窝在他怀里,突发奇想的同他说,好想要个秋千啊,隔日便看到院子里多了一架秋千,我兴奋的不得了,转身便冲进他怀里,娇气的朝他说道,
“夫君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这日夜里我又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我心里暗自发誓,再也不要理燕绥了!
(二十五)
日子仿佛白驹过隙,院内的梨花都开了一茬又一茬。
这天我坐在院子里同阿家说话,她教我怎么绣花,但见我笨手笨脚的,还扎破了手指,便心疼的叫我不要绣了。
我见她眉眼间似有些愁绪,便轻轻靠在她肩头朝她撒娇,“阿家,怎么不高兴呀?”
她扯出一抹笑容,手指点在我的鼻头,有些忧愁的说道,“近来边关局势不稳,你阿翁和燕绥的几个兄长,怕是今年不能回来过年了。”
“阿家不要担心,我们可以备好棉衣,再准备些腊肉给阿翁他们寄去,月明千里,何处不是故乡呢?” 我柔声安慰道。
她果然高兴了许多,便带着我去挑布料做衣裳。
但元旦那日,阿翁他们还是回来了,却是躺在棺木里,马革裹尸而回。
我扶着阿家,她哭的撕心裂肺,被我牢牢抱在怀里才不至于晕过去。副将呈上他们染血的盔甲交给燕绥,他颤抖着接过。
那一瞬间,我便觉得我同燕绥的平静日子,应当结束了。
不出所料,宫里来了旨意,要他披甲上阵,阿家穿着诰命服跪在宫门口整整三日,我一直陪在她身边,但宫里头始终不肯松口。
“陛下!燕家为将十八载,多少血脉断送在边疆,如今只剩燕绥一人,求您给燕家一条活路吧!”
但最后阿家因为力竭晕倒在我怀里,那扇宫门都还是紧紧闭着。
燕绥身体不大好,虽为主将,但更多是作为军师上阵的。他出征的那日,我扮作一个小兵混进了队伍里,但不多时便被他揪了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朝我发脾气,“婼婼,你跟来做什么?赶快回去!”
我被他吼的一愣,眼泪便止不住的掉,老梨树教过我,要想打胜仗就得能屈能伸!
故而我一边哭一边悄悄朝他看去,直到他面上闪过一丝心疼,我便知道,攻城略池的时刻到了。
“夫君,你又要丢下我了吗?”我朝他伸出双手,泣不成声的说着。
他几乎是立刻丢盔卸甲的朝我走来,连声说好好好,不走了不走了。
我一边在他怀里抽抽搭搭的掉眼泪,一边得意都想,看吧,我这不就赢了?
后来我同他约定好,无人时才能化作人身,其余时候都必须以花形乖乖呆在军帐里,哪里都不许去。
当然好啊!只要不赶我走,要我做什么都行!
但我实在低估了战场上的血腥气对于饮草露的精怪来说,伤害有多大。
每日我的灵体都好似浸泡在无孔不入的浊息中,连全身灵力都在逐渐溃散。
但我死死瞒着燕绥,心想若能够陪在他身边,死亦何妨呢?
(二十六)
外头吹角连营,马蹄阵阵。连空气中都好似弥漫了一股沉重的气息。
燕绥已经出去很久了,但我始终记着同他的约定,便不敢出门。且那股浊息始终围绕在我四周,恶心到令人作呕。
只听外面炮火连天,便知局势定是十分焦灼。我死死抿着唇,心里期盼着这场仗赶快打完,好早些回去见阿家。
前些日子她寄来家书,先是把燕绥骂了一顿,又不住的劝我赶紧回家。那夜我便立刻同她写信,让她不要担心,仗马上就要打完了,还让她准备好酒酿圆子等我们归家的时候吃。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不多时便一声连着一声,回荡在整个战场。
这是军中宣告某位将军逝去的信号。
我茫然的抬头,试着朝前走了几步,但又想起燕绥的叮嘱,便小心翼翼的抱膝坐下,呆愣的守在帐子边上。
我心想,燕绥,你怎么还不回来?
可我从白天等到夜晚,军队都从前方撤下了,也没能等到他回来。
夜深之时,外头有士兵在窃窃私语,说是死的人太多了,都没办法替他们收尸。
“燕家这就算是断了香火啊。”
“谁说不是呢?听闻燕主将家里还有个母亲和新婚妻子,这下她们怕是要哭瞎了眼。”
“真是造孽哦!”
我坐在原地木然的想,他们到底在说谁啊?可这一室寒冷轻而易举的便戳破了我努力维持的假象,燕绥他,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我起身前往战场茫然的寻找,脚上被绊倒了无数次,可我竟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疼痛。
这片战场白骨遍野,我寻找到深夜,才终于从尸山里头挖出燕绥来。
那一瞬间,我脑中一片空白,本能想要回头寻找那个熟悉的怀抱,却惊觉原来我早已无枝可依。
那个永远将我护在心口的燕绥,他死了。他的眉骨上有一处深深的疤痕,从眉尾到耳侧,全然不似我记忆里那张俊秀的面容。
我跪在他身侧,轻声唤道,“燕绥?”
“别睡了,我们还要回家吃阿家做的酒酿圆子。”
“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起来抱抱我好不好。”
可是他再也不会睁眼,也不会笑着将我揽入怀中。
我蜷缩在他身边,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口,就好似我还被他抱在怀里那样安心。但心中却近乎绝望的想着,他死之前在想什么呢?
这样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我将双手与他十指相扣,轻声说道,“夫君,我们回家吧。”
(二十七)
第二日我昏昏沉沉醒来时,天际突然狂风大作,云层中似有鸾鸟齐鸣。
蓦然间,我周身源源不断的涌出暖白色的光华,独属精怪的灵体逐渐裂开,露出里头一朵随风摇曳,白到透明的花朵。
此时战场四处,从鲜血和脏污中均缓缓长出了一片花海。
我低着头,无数混乱的记忆涌入,疼得我恨不得大哭一场。慌乱之中,我死死握住燕绥冰冷的手,才终于觉得好受了一些。
一阵清风拂来,好似有个人缓步走到我跟前。
我仰头茫然的看去,他掀袍单膝跪在我跟前,好似安抚一样轻声说道,“婼婼,你的劫历完了,随我回昆仑吧。”
“不要担心,天母会收去你的情丝,你也不会再记得这一切了。”
听他这样说,我惘然的看向地上躺着的燕绥。原来你竟只是我的一场劫数吗?
我将头深深埋在燕绥的脖间,痛到极致的大哭响遍整个战场。
不是的,怎么可以只是一场劫数?什么都可以是假的,燕绥却一定不是!
身后那人似乎想将我从燕绥怀里拉出来,我挣扎着不愿放开,可这时云层深处缓缓往我身上打出一束光。
“求你了,不要这样。”
我逐渐力竭,眼泪都好似要流干。身旁那人轻声安慰道,“婼婼,天母是为了你好。”
可是我不愿忘了燕绥,我想同他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二十八)
昆仑之巅,封霜小筑。
“婼婼,你醒了?”
我听到熟悉的声音,便努力睁开眼,坐起身有些疲惫的按了按额头,疑惑的望向凌洲,“师兄,我化形了?”
“睡一觉就化形了?这也太轻松了吧!”
他摸了摸我的头,低声回了一句,“嗯。”
琉璃灯碎裂,我从回忆中醒来,竟不知早已泪流满面。
亓越掀袍蹲下,一边捡起地上的碎片一边沉声说道,“后来这位名为燕绥的男子,死后魂魄归于天庭,而他新的身份,便是天族那个自小体弱的太子,谢时越。”
“可因为死之前还有心愿未了,故而他的劫历的并不圆满,虚弱之下,便在天族深处的灵池里修养了几百年方才有了些起色。”
我听到自己轻不可闻的声音,“他有什么心愿未了呢?”
一室静谧,无人回答。
“他好了之后,曾无数次来寻过你,可你从未将他认出来。”
原来那个雪地里朝我问路的青年,还有那次东海伏妖时替我挡了一劫的人。
都是你。我竟...一次也没将你认出来。
“师父,我同谢时越的那场劫数,是你和你背后之人刻意安排的吧。”我平静的望向亓越,心里十分从容安定。
他捡碎片的手有一瞬的停滞,我继续开口说道,“谢时越体弱,是因仙灵天生不足,没有什么比一株天生地养的绝品白玉京更好的药了。”
“但因你们不敢惹怒天道,便打算在我历劫之际,没有天母加在我身上的诸多限制的情况下,让我爱上谢时越,心甘情愿为他献身。”
“从昆仑收养我的第一日起,便是一场骗局。师兄发觉了不对,可那时已经晚了。”
我看见亓越的手紧紧握住那块碎片,鲜血嘀嗒落在地上,他面上的情绪十分复杂,有释然又有悔恨,可他到最后也一句话都不曾说。
离开之前,我侧头轻声对他说,“你们压对了,就算天母为了保护我一次又一次的抽去我的情丝,然而我在看到谢时越的时候,还是会不可自拔的爱上他。”
“这是我过不去的劫数,也是我既定的命运。”
(二十九)
我走到谢时越床边时,他面色苍白的已经没有半分血色,若是没有那微弱的呼吸声,我大概会以为躺在这里的是一具死去许久的空壳。
“谢时越,你醒一醒啊。”我跪坐在他身旁,轻声唤道。
可他就好似那时的燕绥,再也不能睁开眼同我笑一笑了。
他的屋子十分整洁,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全然不似他替我准备的房间那样温暖舒适,终日都有上好的银丝炭燃在熏笼里。
你是因为怀着无望的爱,心冷到不肯让自己暖和起来吗?
我觉得一颗心已经痛到麻木,几乎是颤抖的将手与他十指相扣,可掰开他手的瞬间,一块玉石掉了出来。
那是我去往瀛海之前,为他准备的礼物。所有伪装的平静在看到这块玉石的时候,轰的一声土崩瓦解。我将头埋在他的脖间,撕心裂肺的大哭。
你等了我那么多年,都快要死了,还这样固执。要是我再也记不起来,到最后你便怀着这份微渺的希望孤独死去吗?
无数白玉京在我身边徐徐绽放,瞬间在整个天宫生出一片花海。
此时天际传来一身悲鸣,我仰头歉然的朝她一笑,“对不起啊,阿母。我爱他,不忍他在我面前再次死去。”
我在他脖间淌泪,缓缓念出祭词,“愿吾所爱之人,余生安康体健。”
“愿他前程似锦,诸事顺遂。”
“愿他能寻一位心上人,儿孙满堂。”
“愿他,再也不要记起我。”
再也不要记起我了,谢时越。
正文完
番外
(一)
“好饿啊!”我盯着桌上的那盘丹桂花糕已经足足五天了,可是我不敢动,甚至还得伪装成没有恢复意识的样子。
对了,我现在是一株小花苞,被谢时越放在这处聚灵阵里,以修复元神。
但其实在数百年之前,我就应该死了。但据说凡界有句话,叫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大家既然都是花花草草,习性也就差不多嘛。
可是当我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却刚好看到谢时越拎着染血的长剑,慢吞吞的走进门。
他从容的用衣袖将那把剑擦的干干净净,而后换了一身雪白的袍子朝我走来。
咳咳,换的过程嘛,就...就还...挺不错的。
这处法阵时刻都有温暖的光华涌入,再加上谢时越还轻轻揉着我的叶子,他指尖那清冽的气息把我迷的晕晕乎乎的。
其实当时我就想用藤蔓绕上他的指尖,告诉他我回来了。
然而,事情好似有些不对劲。
比如,谢时越会整宿整宿的盯着我。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好似回到了当初刚从瀛海萌芽,便被周围的野兽用一种凶狠又可怖的眼神上下打量的样子。
我怀疑他想把我吃掉,清炒还是红烧,这就不太确定了。
可是我是为了救你嘛!你凶给谁看啊!混账玩意儿!
但是他这幅样子,我其实还是有一丢丢的害怕,故而在他面前的时候,那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敢动。
白日他会拎着剑出门,只留一只昆仑的仙鹤守着我。刚巧不巧,在某日我趁谢时越不在,想用藤蔓勾一块糕点的时候,就被这只鸟逮了个正着。
我俩商量了很久,他才看在曾经我给他喂过糖饼的份上,答应帮我瞒着谢时越。
“不过你确定还要继续瞒他?他近来脾气大的很,同魔族达成了一致,正给他的天帝老爹找麻烦呢!”
“据说天宫乱作一团,他爹都愁白了头发。”仙鹤理了理羽毛,仰着细长的脖颈,略骄矜的朝我说道。
我心想你懂什么,这种时候便要躲得远远的,等到他把脾气发完了,那我就安全了。
但是明天和意外,你也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比如我怎么也想不到,谢时越把凌洲带来了,目的是让他卜算一下我还需要多久才能聚灵。
凌洲自衣袖中捻出一朵道花卜了片刻后,方才蹙眉说道,“有些奇怪啊。”
“按理来说,半月前便该聚灵了,这怎么没有变化呢?”
夭寿啦!我直直的挺着腰杆,大气都不敢出,装作一副随风摇摆的样子,努力表现出植物该有的姿态。
闻言,谢时越轻轻弯了弯眉眼,但唇角却死死抿着,颇有些沉怒之色。
待他将凌洲送走,便漫不经心的坐在圆椅上,替自己倒了一杯温茶,就着我馋了好几天的丹桂花糕,一口一口的吃着。
我吓的叶片都要竖起来了,但是还是不争气的看向他手里的糕点。
这时候仙鹤还在外面欢快的玩着水球,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
“还装?”
他笑着朝我看来,下颌却绷的极紧。
“今晚上喝仙鹤炖汤,你觉得怎么样?”
我心想你这只笨鸟,怪不得几千年了都不曾化形,这种时候了还敢叫个不停,这不是上赶着给人送菜吗?
谢时越蓦的冷了脸色,拎着剑便往外头走。
仙鹤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仙鹤!我心里一急,想要挣脱法阵,但还是被死死锢在里头。
然千钧一发之际,阵中光华大绽,我不但刷的一声从法阵挣脱了,还顺便化了个形,掉在谢时越跟前。
等等...哪里不对劲!我的手怎么有点短,还肉乎乎的?
谢时越先是愣了愣,而后掀袍单膝跪在我面前,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掐了掐我的脸。
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映出了我如今的模样。两个小髻乖巧的搭在耳后,露出一张圆嘟嘟的小肥脸出来。
这下我不害怕了,我难过的想哭。
“呜呜呜我怎么变得这么胖啊!”我一头扎进谢时越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小小的打了个嗝。
即使是猝不及防之下,他也还是将我接的稳稳当当。之后一边用衣袖轻柔的替我擦眼泪,一边低声哄道,“不胖的,很可爱。”
我怀疑你在骗我,可是我没有证据。
纵使这样,我也还是一边哭,一边悄悄掀开一丝眼帘朝谢时越望去,见他眉目间好似清朗了不少,便抽抽搭搭的问,“你...你不生我气了吗?”
他沉默了许久,只一下一下揉着我的发髻,周身好似都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
“婼婼,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只是下次,再也不要留我一个人了。”
那言语中突如其来的沉重好似潮水一般涌来,在这方寸之地将我压的喘不过气。
“等待其实并不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尤其是相见的日子还遥遥无期。”
怀揣那一丁点儿的希望,然每夜却痛到连死都不能,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我难过的连嗓子眼儿都好似被什么东西牢牢堵住,便只好将一只小胖手轻轻放进他宽厚的手掌中,指尖一下一下的勾动他的掌心以示安慰。
但这时候他突然双手环着我的腋下将我抱起,严肃的说道,“婼婼,不要勾引我。你现在还小,等长大了我们再做。”
我:???你个混球脑子里想什么呢!害得我白难过那么久!
(二)
唔但是谢时越真的太会照顾人了!
作为一个小短腿,我时常在他做事的时候,跟在他身后跑来跑去,但每次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的时候,他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可以精准无误的将我一把捞进怀里。
而且他还很喜欢囤东西,比如大到床具桌椅,小到各式华翠珠钗。
我的房间本来还蛮大的,被他这么一塞,连放脚都有些困难,但他还是很贴心的在那些桌椅的边边角角上包裹了一层柔软的丝绒羽缎,以防我不小心磕到碰到。
对比那些年被师兄养在昆仑的日子,可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毕竟师兄看似高冷,但其实还是因为眼神不太好,才误被人以为不近人情。
故而,他连我差点被鸾鸟啄碎了花苞都没发现。
在谢时越的精心照料下,我觉得脸上好似又肥了一圈,以致凌洲来看我时,都捂着脸不忍直视。
“婼婼,你还是...唔...”
他看了我半晌,却吞吞吐吐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我要长身体的嘛!小孩子哪有不吃东西的?”我理直气壮的朝他说道,还不忘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他。
他悄悄环顾了一圈四周,方才做贼一般在我脸上的小奶膘上掐了一把,又嫌不够,便直接双手一起开始揉我的脸。
“好了好了,那就多吃点。”
“如今你不再是天生神体,那么便得重新修炼了。等你再大一些,我会好好教导你的。”
“!!!”我惊恐的看着他,猛地记起当初在昆仑山上,被罚五十套剑法的不堪往事。
“不了不了,谢时越很厉害的,我还是跟着他修炼吧。”
闻言,凌洲从来古井无波的脸上乍泄一丝怜悯,“婼婼,你还不知道吗?这还是谢时越来找我商量的,他怕自己狠不下心,故而把你全权交由我处理。”
我听的一愣,心里便哭唧唧的想着,郎君,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啊!
(三)
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是在不甘不愿的情况下被谢时越带到凌洲的山头的。
守门的小弟子老远便看见我俩了,随即便殷勤的迎上来。而乍见生人的不适感令我将头死死埋在谢时越的颈窝里。
“殿下,您来了。” 那小弟子讨好的朝谢时越一笑,便扭头有些疑惑的朝我看来。
“这是...冉竹上神?”
完了完了,被认出来了。不成!打死也不能认!
于是我懵懂的抬头,奶声奶气的朝谢时越说,“阿父,这是哪里丫?”
谢时越深深看了我一眼,直到我背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才缓缓移开目光。
小弟子呆在原地,方才不确定的问,“您..您都有孩子了?”
他将我在怀里颠了颠,方才一脸漠然的回了一句,“嗯。”
此后数百年我便在凌洲毫无人情的压迫下迅速成长,不过千年,便已经抽条成了少女的模样。
谢时越只会在我休息的时候,带些好吃的糕饼来看看我,其余时间都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继续给他爹添堵。
但仙鹤却私底下偷偷告诉我,其实无论寒冬还是酷暑,他都安静的隐在一旁看着我。
我笑着点了点仙鹤的头,欢快的说道,“我知道啊。”
正是因为知道,便时刻不敢松懈,毕竟未成仙体,那寿命便只千年余。我已经让他等了那么久,怎好再弃他而去呢?
待我及笄的那一天,终于在凌洲欣慰的目光下仙灵归一,那时天际万丈霞光而起,云层中响起缥缈的乐声。一位鹤发仙君在此时手持金册朝我走来,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人,乌泱泱的站满了整个山头。
“仙子,可喜可贺啊!吾等奉天帝之命,迎仙子入宝册。”
我看到眼前这一幕还有些懵,而此时谢时越却突然现身,缓步走到他们面前,那群人看到他,好似有些紧张,随着他每进一步,便颤抖着往后退一步。
“想趁我不在,拿婼婼威胁我?”
他阴冷的盯着那些人,手中缓缓凝出一柄长剑。
带头那位仙君被后方的人群一把推了出去,腿上一软便直接跪在他跟前,颤颤巍巍的说道,
“不不不!殿下您误会了!我们怎么敢呢?”
“呵,”他嗤笑一声,随意的挥动了几下手中剑,带动空气中都平添几分寒意,“回去告诉他,且好好等着吧。”
“在他想将我作为利刃对付魔族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也会被剑锋所伤?”
地上的草皮都似乎凝起一层寒霜,连带那本该挂在叶尖将落不落的露珠都冻成一颗晶莹剔透的小冰滴。
然后,便见他将长剑刷的一声插到那群人跟前,抬眸阴鸷的说道,“最后警告你们一次,都给我滚远些。”
一群人踩着云头恨不得来个三百六十度螺旋大转体飞离这处山头。
我在心中默默想着,不愧是天界万年来最拔尖儿的那一个,根息不足的时候便已经能够吊打我那天生神体的师兄了,如今在白玉京的加持下好了大半,更是凶残了不少。
那老天帝如今怕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吧。
但是不得不说,干得漂亮!谁叫他自打我出生起便惦记着要我的命呢?
我正要扑进谢时越怀里好好夸一夸他,便见他沉沉向我走来,那眼底好似铺有一层浓厚的黑雾。
唔,有点像当时在凡间成婚的那日。
想起这一点,我那浆糊一般的脑子好似灵光乍现,几乎是立刻转身想要从他面前逃离。
但下一瞬便直接被他一手揽过腰肢,在一旁站着的凌洲和仙鹤同情的目光下,将我轻轻松松的抗在肩上,朝远处走去。
“师兄救命!救命啊呜呜!”
我在他肩上哭的眼睛都要肿了,却听他从容不迫的声音传来,“婼婼,省些眼泪吧,一会儿可就哭不出来了。”
“!!!”你这个欺师灭祖的混账玩意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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