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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宝 莉 欠 债 记——一个致富者的借贷历程

本来是不认识的一个人，现在却要来写她的故事，因为她的故事在听过之后总是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有种不写不痛快的感觉。

王宝莉是老周的朋友，也是老周的债务人。老周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因为在曾经的事业中交集比较多，所以有很多接触。老周最后的事业是做民间金融借贷，自己开了一家小贷公司，后来因为放出去的贷款收不回来，导致企业破产，人身失去自由。说到小贷公司，要回到十年前，那个时候正是我们那个四线小城因为煤炭、天然气等能源的大开发而进入了一个经济高速发展的时期。老周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和强大的市场需求发现了民间信贷的商机，随着市场不断的变热，需求不断的增加，老周的财富也是与日俱增。

至于后来的故事那就太多了，当然，今天的主角是王宝莉，我们先不管老周的死活，我们今天要讲的是王宝莉的故事，提起老周是要让大家清楚当时的背景，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去年因为自己的事业发展不是很通顺，所以试着和老周联系了一下，老周说在老家有人给他抵债抵了一座农场，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来做。在没有啥资金的情况下，这种几乎属于无本买卖的事情我还是比较有兴趣的。因此在对未来简单展望一下后，我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这座农场就是债权人王宝莉抵给老周的，我回去的当天老周就带我去看了场地，很不错的场地，足足有三百多亩。有之前盖好的楼房，还有种植了几次的土地。一个负责看门的老头养了一群土鸡。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逐渐接触到了老周口中的王宝莉，据老周说王宝莉也是当地的名人之一，一个人所共知的女能人。地方政府支持和宣传的致富能手。也曾经获得了不少荣誉和奖励。但是在经济泡沫逐渐加大的背景下，不善经营和盲目投资把自己拖到了债务的泥潭之中。

宝莉最早是在当地的民兵治沙连的一个女民兵，常年和大漠风沙做斗争，锻炼出了一个坚韧不拔的性格。但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患有脑溢血后遗症的病人了。

宝莉凭借着在当地的威望和能力，逐渐接触到了一些领导和商界朋友，开始萌发了自己创业的念头，当时响应政府号召，很多村民回到了当地生活，但是家里的子女上学就成了困难，去城里上学没有条件，而当地乡镇之前的学校基本上已经名存实亡了。宝莉就想到了办学校来解决当地的学生上学问题，

当地有几家大型的厂矿已经开工建设，有些已经投产运营了。所以回乡的工人在这些厂矿的用人需求下和政府的政策保护下，都可以找到一份即体面，待遇还不错的工作。大多数老百姓辛苦奋斗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子女后代有个不错的未来吗？在这种背景下宝莉的办学想法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事业方向。

有着雷厉风行性格的宝莉说干就干，用自己的积蓄和亲戚朋友的资助，很快就在自家的宅基地上办起了一个乡镇幼儿园。附近的村民纷纷都把自家需要照顾的适龄儿童送到了她这里，宝莉的幼儿园也逐渐实现了盈利。

做了不到两年，这些幼儿园里大一点的孩子又面临读小学的选择，宝莉想着幼儿园的孩子陆续都会长大，附近村民因为厂矿的不断建设，获得了更多的用工机会，因此陆续有人从外地回到家乡工作生活。孩子也变得越来越多，孩子多了，就不仅有需要上幼儿园的，还有需要读小学，读中学的。

宝莉就继续扩大经营，除了自家的宅基地，又把旁边一个常年不在家的叔伯兄弟的宅基地购买回来，开始修建学校了。因为宝莉做的事情既能解决当地孩子的教育问题，也可以解决当地村民的后顾之忧，所以各级政府也是比较配合，用地审批，教育资质等问题都很快得到了落实。

很快宝莉的小学部，初中部就相继建成了。两座五层的教学楼就拔地而起了。很快这里就成了一个欢闹的海洋，白天孩子们喧闹玩耍，傍晚和家长携手回家。这也许就是宝莉的高光时刻。

本来老周和王宝莉是不认识的，因为宝莉建学校要很大资金，就托朋友帮她找资金，其中就有老周。老周在考察了宝莉的场地和听到宝莉在当地的口碑后，决定支持她来办学，资金只有放出去了才有利润，而且支持办学又可以博得个好名声，名利双收的事情就是最好的生意。

但是。。。必须要说但是，很多美好的场景只要出现了但是，可能就没有好事情。但是随着教育体制的改革，乡镇里乡并镇政策的出现，办学资质的整顿，宝莉的学校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大多数学生都转学离开了，学校只剩下了一块牌子、几座大楼和一堆债务了。

之前美好的场景转眼即逝了，曾经被各级领导点名表扬宣传的场景不见了，那些冲着好待遇而来的老师和职工们也只能各奔前程了。

学校开的最高峰的时候，宝莉经常要接待来访的领导和记者，而这些不只是开个座谈会那么简单，总得给来访者吃饭吧，吃总得吃点好的吧，吃饭总不能不喝酒吧，因为人气旺，就连村领导都看到了机遇，在学校的附近规划了一块村民集体宅基地，宅基地的外围也开了各种商业门面房。也算是带动了村子里的经济发展。但是带给宝莉的是沉重的财务压力，学校开着的时候还不觉得，有正常的现金流支撑着，但是一旦停下来，不仅没有了日常运转的现金流，之前的各种支出也变成了负债。

很多生意经得起看，却经不起算。本来就没有企业经营的经验，粗放的管理，大方的性格在金钱面前就成了要命的东西。这也是民营企业的一个弊病。

虽然学校垮了，但是日子还得撑下去啊，那些亲戚朋友的钱，老周的借贷还的还啊，宝莉只能继续咬着牙再拼下去，她凭借之前的信誉和人脉又筹集了一些资金，利用学校里的空余土地搞起来特色农业，养了一些家禽，种植了几十亩的金银花、黄芪等中药材。

学校的会议室变成了荣誉室，荣誉室里陈列了和那些领导、名人的合影，还有和其他知名企业合作的资质证书，多次获奖的荣誉证书、锦旗，摆的满满当当的。

但是，又得说但是，但是这些不是企业经营的根本，没有核心技术，核心经营能力，这些只能是自欺欺人的表面文章，很快特色养殖和农业也搞不下去了，等待宝莉的要么是一蹶不振，要么就是更大的赌博。

因为宝莉自己的团队没有特色农业方面的经验，最大的资本也就是他们曾经是农民，但是农民也不是啥地都种的了的。因为合作企业的虚假宣传，那些刚开始看到的宣传和承诺，最后都成了一个巨大的坑，卖蝎子的许诺，蝎子养大后要回收，可等到需要回收的时候，对方连人都联系不到了。卖金银花的承诺到了收割季节也要回收 ，结果才发现，当初写的协议有些限制性条款，养殖户他们根本做不到。收购产品也就无从谈起。相信很多朋友上过类似的当吧！

接下来，王宝莉王老板又做了一个更大的项目，她之前从事过防沙制林的工作，她盯上了植树绿化项目，她经过关系和政府签订了15万亩的林地项目，政府给她沙地使用权利，她负责绿化，后期的收益在合同到期之前全部属于她自己，看起来这也是个长远发展，利国利民的项目，绿化了国家的沙地，肥了自己的腰包，作为一个农民，别的没有，吃苦耐劳的本事还是有的。

老周这些大债主，看到这里，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只能选择继续支持她，不然前边的钱想要回来只能是天方夜谭了。这就是人性，越失败越想干票大的，一口全部吃回来。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呢，现实是骨感的。

政府因为在这类合作项目里吃过很多亏，所以变得越来越谨慎，越来越合规了，在和王宝莉签订协议的时候就加了一条，两年之内要种植够2万亩才能继续经营，否则就要收回土地使用权。对于这个目标，王宝莉清楚，她就是搭上全部身家都得去完成，等这个目标完成了，就好运作了。后边剩下的土地不管是出租或者融资合作，就都可以运营下去了。

奔着这个目标，宝莉就把家扎在了沙地的边上，准备拿出愚公移山的劲头开始做人生中的最后一搏，这确实也可能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搏了。又得说但是，她倒是铆足了马力准备大干一场，但是她却连买树苗的钱都凑不够了，种了一些树以后，老周这些债主，不仅没有给她借更多的钱，反而纷纷跑来要债了!

为啥呢？为啥呢？之前不是说支持的吗？怎么没支持还来釜底抽薪了呢？

为啥呢？因为老周这些债主也遇到了困难，一方面放出去的钱有很多都没收回来，另一方面，在他们那里存钱的人也开始往回去要资金了，这又是为啥呢？因为大的经济形势出现了问题，整个市场的资金泡沫开始被戳破了，已经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债务违约和跑路迹象了。所以他们这些玩资金的人也不得不开始收缩战线了，其实这种收缩也只能是垂死挣扎了，因为繁荣的市场表面下边，都是在垂死挣扎的人。就像一个个绳套一样，相互之间栓的死死的，谁都挣不脱。

只不过大多数人没有意识到，靠相互房贷吃利息的好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宝莉也是其中一员，她还执着在大干一场，争取翻身的情绪里，虽然周围也有些朋友情况不好，也有些和她一样，生意赔钱的，但看大多数人还是该吃就吃，该玩照玩。只是她不知道这种看起来繁荣稳定的日子只不过是崩溃之前的惯性罢了。

很快，跑路的人越来越多了，要债的人焦头烂额，借用一句歌词表现一下当时的场景：“要债的人也是满街奔走，寻找自己资金的下落。”要知道大部分出借资金的个人都是拿了自己家里的积蓄，胆子大点的，把自己家里的房子抵押在银行去借贷。然后再放给亲戚朋友，有些直接存在小贷公司里。那个时候购买新房可以办理按揭，就是二手房也可以办理贷款，叫做经营性贷款。一时间资金遍地，多的甚至被小贷公司放到了附近其他的城市里去了。

那这么好的盈利体系为啥崩塌了呢？就是因为周边的城市因为房地产投资和矿源投资出了问题，政策收紧，小煤矿关停并转，房子限购，大批资金回笼不了。银行听到风声后，收紧了银根。当时好多和信贷户熟识的客户经理和银行领导说，先把贷款还了，马上就能再走手续放出来，搞得很多人，自己放出去额钱要不回来，为了还上公家的款，再找人借更高利息的高利贷来还银行的款。最后，大多数人都失去了解套的机会，反而被相互之间的借贷关系套的更死。

也不能怪银行，或者怪那些曾经求着你去贷款的客户经理。因为他们也要保护自己的饭碗啊！毕竟，银行是专业的金融机构，他们防范风险的体系和手段远远高于普通民众。普通民众因为自己的低风险意识，人性的贪婪，市场的狂热，不怎么健全的民间借贷机，种种原因，把自己送到了一个更深的泥潭当中。但是银行不会，银行永远是只会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的机构！

讲到这里，大家也大概明白了王宝莉同志的结果了吧，钱拿不到手，两万亩的任务就完成不了，约定任务完成不了，土地使用权到时候自然也会被收回去。没有了土地就等于失去了最后一搏的舞台，那老周这些债主的钱也自然无从还起。老周这些曾经风光一时的大金主自然也会陷于囹圄。这是后话了，是另外一个人老周的故事了。

今天我们只说王宝莉，宝莉没了资金来源，只能死撑着种树，但没有资金总归是形不成规模的，后来又和政府经过了多轮的诉讼，在诉讼过程中，宝莉突发了脑溢血，虽然及时救治了过来，保住了生命，但是后遗症带给她的，就只能是一个靠亲人不离不弃的照顾的余生了。

因为宝莉无法归还老周剩余的资金，最后只能把之前的学校连同养殖场地抵债给老周，老周也是欲哭无泪，给他场地他也不能变现，曾经无所不能的老周也只能变身成为农场主，因为之前的生活和身份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在宝莉自己的企业经营连连走下坡路的时候，整个市场在开始从建立泡沫到戳破泡沫行进着，只不过很多像宝莉这样狂热的致富者没有觉察到罢了！连带被扔到坑里的还有那些串联起这些放款和借款者的民间借贷机构！

在这场浩劫中没有胜利者！政府有监管失职之嫌，但是政府本身也有自己的经济指标要去完成，在任何一个地方政府，从政者只要不触及贪污腐败的法律条款就算是好官了，遑论其他。银行只要防范住风险，按照规则从事金融活动，也没有啥责任。普通民间放贷和借贷，大多数人还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而已，当然也会有不少浑水摸鱼的就是为了资金骗到手来挥霍折腾的。

只能说这是一场经济实践，一场交上终身学费的狂躁的致富之旅。政府是有责任的，没有把心思放到监管上面，金融部门没有专业的审视市场热度，过度放贷。民间致富的狂热心态，人性的贪婪，都是导致这场浩劫的重要因素。

王宝莉的致富人生落幕了，借贷人生也落幕了，这是属于她的故事，也是属于千百万借贷者的故事！

今天讲了王宝莉欠债记，下次我们讲讲老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