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屑•第一炉香》|最终沦为高级交际花的女大学生

张爱玲的《沉香屑•第一炉香》是她得以在上海声名鹊起的敲门砖，这一砖狠狠地敲在了读者的心上。读者们痛苦着伤心着却哭不出来，因为她的笔下，在“金钱”和“情感”中苦苦挣扎地女人总是不可爱的。

还记得上次读这篇小说是在三年前的夏天，那时的我正坐在前往黄山的火车上，在“哐当—哐当”的火车声中，打开了《倾城之恋》翻来这篇细细品味，读着、读着，我似乎闻到一股沉香味儿。这沉香是很多年前，那霉绿斑斓的铜香炉中点着的……

“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战前香港的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小说主要讲述：上海女学生葛薇龙在香港求学，但家中无法承担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于是她便偷偷地向家中断绝关系的姑妈求助。姑妈梁太太虽然答应葛薇龙的请求，但也利用了她，把年轻的她当作诱饵来吸引富家男人，以此满足私欲。

葛薇龙渐渐沉沦在这纸醉金迷的生活中，后来又被花花公子乔琪乔吸引，为了过上灯红酒绿的上层社会生活，她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费尽心机的嫁给乔琪乔。最终成为姑妈和乔琪乔的敛财工具，成为高级交际花。

张爱玲通过这部小说，展现了女大学生葛薇龙在物欲和情欲面前，内心的矛盾挣扎以及她最后彻底的堕落。

女大学生葛薇龙堕落的发展历程。

张爱玲在故事的开端就介绍了葛薇龙，指出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和同龄人一样，有虚荣心喜欢时髦。她皮肤很白，有着一张平淡和美丽的小凸脸，典型的中国古典美，有几分姿色。

葛薇龙从向姑妈梁太太求助开始，她的堕落一直是清醒的、主动的，没有人逼她。通过读这本小说也不难发现，葛薇龙曾经面临过多次的选择，哪怕这其中有一次选择正确，都可以令她摆脱肮脏的现实。

（1）第一次选择：是否进入姑妈的豪宅

姑妈梁太太在年轻时执意要嫁给有钱人当小妾，因此和家里断绝往来，等他丈夫去世后又得到一大笔遗产，开始过着奢靡荒淫的生活。

薇龙因为没钱继续上学，只能到姑妈家求助，刚碰面就遭到姑妈一番的奚落。姑妈和女仆言行举止也使她意识到姑妈的坏名声并不是空穴来风，她意识到正经女孩子是不该来姑妈家的。可她又不甘心刚刚受到的气，无功而返。在内心的挣扎下，她还是决定厚着脸皮按照原计划向姑妈借钱，倘若姑妈答应她，那求学就不再有问题，要是不答应，她赶紧离开，也算适可而止。

表面看薇龙对于姑妈是否资助她采取了听天由命的态度，实际上薇龙更期望姑妈能够答应她，毕竟“不能白来一趟”、“白受些气”只是作为女孩子的心理安慰，获得内心坦然的借口。

回去的路上，葛薇龙回头看了看姑妈的豪宅像极了古代的皇陵，说白了就是装修好一点的坟墓。这时的她，内心又是纠结了，“我既然睁着眼进入了这鬼气森森的世界，若是中了邪，我怪谁去了？”。

事实上，葛薇龙对于姑妈奢侈糜烂的生活并不是彻底的厌恶。她在鄙夷的同时，心里又带着一丝的羡慕和渴望。毕竟她是没有钱却又追求时髦的女大学生，更容易被看似“免费”的富贵所吸引。因此葛薇龙再次安慰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然后坦然地欺骗父母，鼓起勇气接受了姑妈的资助，住进这鬼气森森的豪宅中。

（2）第二次选择：能否接受姑妈安排的奢靡生活

葛薇龙住进姑妈家的第一个晚上就发现为她入住屋子的衣橱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有家常的织锦袍子，纱的、绸的、软缎的，有睡衣、浴衣还有夜礼服等。

她见到这些五颜六色的衣服忍不住锁住了房门，偷偷的一件件试穿，等发现每件都合身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么多好看的衣服都是为他准备的，可一个女学生根本用不到这么多衣服啊！她连忙把衣服都脱了下来，脸上红红的，她感觉受到了侮辱。因为这跟在长三堂子买一个讨人，有啥区别呢？（长三堂子是晚清上海一带高级青楼）

等到短暂后的气愤和挣扎后，她又听到楼下传来的又甜又滑的女人笑声，她听着不反感反而也跟着笑起来。这一反应完全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其实一点也不厌恶楼下那种奢靡的生活，她甚至是向往的。

薇龙在梦中都在试那些好看的衣服。在物质的诱惑下，她甘愿走进姑妈设下的圈套。她还自我安慰：“看看也好”。这第二次关键选择，她还是选择一路走到黑。

（3）第三次选择：如何逃离姑妈的手掌心

葛薇龙在衣橱里一混就是三个多月。她每天炫弄那些衣服的同时也暗自庆幸姑妈只是拿她当个幌子去吸引那些年轻的男人而已。

直到司徒协无缘无故的送了她一只和姑妈一模一样金刚石手镯以及姑妈的一些异常的举动让葛薇龙陷入了慌乱和纠结之中。

她暗想，姑妈是不是要牺牲她来笼络司徒协。她越想越是回事，因为姑妈干过这事，而且干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葛薇龙想逃脱这次困境，可唯一办法就是离开这里。

她已经在姑妈家待的无忧无虑惯了，对能尽情吃喝玩乐的奢靡生活她已经上了瘾，明知道只要离开就什么事也没，可就是舍不得这样的生活。后来，薇龙暗想着找一个有钱人嫁了去，不仅能维持现在这样的生活还能保得清白和名声。

但找个符合心意的有钱人几乎不可能，短暂犹豫之后，她选择了乔琪乔。因为她不愿变成像姑妈一样的无爱之人。然而放浪形骸的乔琪不仅给不了她奢靡的生活，他甚至直言不讳的告诉她，他给不了她婚姻，连爱情都给不了，可经不住情欲的薇龙依旧固执的选择了卑微的爱着乔琪。

（4）第四次选择：能否放弃现有的生活，回家

葛薇龙卑微的爱着乔琪，甘愿奉献自己的一切，并因为他爱自己的那一刹那而感到由衷的满足。

后来薇龙无意间看到乔琪乔与睨儿在苟且偷欢，这一场景使她感到晴天霹雳，那时她丧失了理智，狠狠地打了睨儿一顿，并大闹一场后决心离开香港，回到上海。

等薇龙去城里买船票，回来的中途忽然下起了大雨，把她淋成了落汤鸡，再加上前段时间受了风寒，最后病如抽丝般倒在了家里。

她的病恢复的很慢，等到身体慢慢好时，香港已经从淫雨霏霏的夏季转为清爽凉快的秋天了。而葛薇龙忽然对自己的这一场病生了疑惑，她突然觉得这一场病或许是自己自愿生的，也许她内心是不想回去的。她想：说着容易，回去做一个新的人，一个新的生命，可是我现在的思想可没从前那般简单了。

薇龙根本是有意拖延回去的时间，生病只是她留下来的借口。她不再是几个月前的单纯的大学生了。经过一段时间的纠结，她打消了离开这儿的念头，并对乔琪产生了不可理喻的蛮横的爱情。

“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后来，她成了一名在社交场上抛头露面、左右逢源的高级交际花，甘愿沦为乔琪和姑妈弄钱和弄人的工具。

葛薇龙堕落的原因

葛薇龙在堕落的过程中面临过很多次抉择，可为何在一次次的内心挣扎后都以妥协告终呢？她的堕落是由很多因素造成的，接下来我就用主观和客观两方面进行解释。

（1）主观原因：自身虚荣作祟，满足于物欲和情欲中不可自拔

葛薇龙本身就有贪慕虚荣的本性，这是促使她走进姑妈的房，穿上那些美丽衣裳的根本原因。她一开始告诉自己“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可最后初心早已被物欲所蒙蔽。

一开始，她还没进姑妈家的时候，就嫌弃佣人梁妈的衣着打扮上不了台面，故意将她打发走再掀门铃。强烈的虚荣心使她想要摆脱过去寒酸的生活，用“看看也好”自我安慰，实际清楚唯一推却司徒协的方法就是离开，可她却又舍不得当下的奢靡生活。

纸醉金迷的奢靡生活和丰富的物质诱惑使得葛薇龙一次次做出错误的选择，并心甘情愿地走向了堕落。

而情欲诱惑也是葛薇龙清醒的走向堕落的又一原因。

最初她的爱情是单纯的，可乔琪的出现却使她在情欲中彻底沦陷。

薇龙第一次正面接触乔琪乔，就被他所折服，乔琪的花言巧语和体贴入微都使她对他好感倍增。但她自己也清楚的知道。乔琪是一个没钱没才的浪荡公子，但她依旧无法抵御情欲的诱惑，卑微固执的爱着乔琪。

薇龙自知她起初喜欢的是他的外貌，可随着母性爱的萌发产生，她抑制不住内心征服欲望，使得她对乔琪乔产生了不可理喻、无法控制的蛮暴的热情，在情欲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2）客观原因：香港大学毕业生就业环境和姑妈的诱导

当初薇龙说她要在努力读完大学取得好成绩时，女仆睨儿就说，在香港就一个大学，可大学毕业生还是找不到工作。有的工作一个月五六十块钱能干嘛？

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香港还算是比较开放的城市，但女生念了书也不见得到就能有合适的工作。薇龙很快就认清了这个事实，她认为或许嫁给有钱人才是她该走的路。那时，女性在社会的生存之路很狭窄，这对她人生道路的选择有很大影响。

薇龙的姑妈梁太太也根本没有顾及人伦之情，用尽心机将薇龙拉去风尘之中，一心想把她培养成替自己弄人弄钱的工具。

从她为薇龙准备华丽的衣裳开始，她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后来横刀夺爱，不顾及薇龙内心的感受，为了讨好司徒协甚至想牺牲她；后来为了留住她又劝说乔琪与其结婚，并欺骗薇龙用身体赚钱来消除她和乔琪乔婚姻的主要障碍。

姑妈的算计、引诱，以及女性在当时社会的难以独立生存这些客观原因都导致了葛薇龙最后的堕落。

葛薇龙和乔琪乔的爱情

我一直在想葛薇龙为何会爱上乔琪乔这样的人呢？

后来我想明白了。

首先，她认识乔琪乔是必然也是偶然，乔琪乔是肮脏混乱且繁华的香港里最典型的人物。他从小长于此，他比谁都活得清醒，他有一副好皮囊，说话也会讨女孩子欢心。

对于大学生薇龙来讲，一见到他，立马觉得过去身边的男同学全都是蠢闷的。

她卑微的爱上乔琪乔也是必然的结果。因为你的爱人是一面镜子，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爱的人就会什么样，也注定和这类人在一起。没有配不配，没有谁无辜。这一切早已被命运埋下了伏笔。

可她若是足够爱钱的话，或许她会成为像她姑妈这样的人；如果她够冷酷，她便是乔琪乔的另一面。

可惜她谁也不是，她就是年轻的女大学生葛薇龙，她既有对金钱的强烈渴望，却也怀有对爱情的忠诚；她既要物质又要精神的满足。

无疑，她什么都得不到。

正因为乔琪乔理解她，所以他很诚实，他承认自己就是一个可鄙的人，诚实得让人恨不起来。

在《无赖》中有这么一句话，“但是你死都不变心跟我笑着挨，就算坏我也不忍心偷偷作怪”。

可乔琪真的就这么无情吗？他利用葛薇龙牺牲自己来换取物质生活，难道内心没有一丝愧疚吗？

文末有段话：“乔琪没有朝她看，就看也看不见，可是他知道她一定是哭了。他把自由的那只手摸出香烟夹子和打火机来，烟卷儿衔在嘴里，点上火。火光一亮，在那凛冽的寒夜里，他的嘴上仿佛开了一朵橙红色的花，花立时谢了，又是寒冷与黑暗……”

突然记起网上的一句话——我相信一个人瞬间的真诚，但也明白那并不代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