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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史记年体之三国 魏文帝(公元220年)
魏文帝纪元(公元220年-226年)
(公元220年)汉建安二十五年、延康元年,魏黄初元年
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魏王曹操至洛阳。
车骑将军领徐州牧孙权送关羽首于曹操,操以诸侯礼葬其尸骸。羽初出军围樊,梦猪啮其足,语子平曰:“吾今年衰矣,然不得还!”羽好左氏传,讽诵略皆上口。子关兴嗣。兴字安国,少有令问,丞相诸葛亮深器异之。弱冠为侍中、中监军,数岁薨。子关统嗣,尚公主,官至虎贲中郎将。薨,无子,以兴庶子关彝续封。
孙权称臣,斩送关羽。太子丕书报钟繇,钟繇答书曰:“臣同郡故司空荀爽言:‘人当道情,爱我者一何可爱!憎我者一何可憎!’顾念孙权,了更妩媚。”太子又书曰:“得报,知喜南方。至于荀公之清谈,孙权之妩媚,执书嗢噱,不能离手。若权复黠,当折以汝南许劭月旦之评。权优游二国,俯仰荀、许,亦已足矣。”
曹操于洛阳起建始殿,操使工苏越徙濯龙祠美梨,掘之,根伤尽出血。越白状,操躬自视而恶之,以为不祥,还遂寝疾。遗令曰:“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也。葬毕,皆除服。其将兵屯戍者,皆不得离屯部。有司各率乃职。敛以时服,无藏金玉珍宝。”
操得疾,驿召鄢陵侯曹彰。
弘农侯曹干一名良。良本陈妾子,良生而陈氏死,曹操令王夫人养之。良年五岁而操疾困,遗令语太子丕曰:“此儿三岁亡母,五岁失父,以累汝也。”丕由是亲待,隆于诸弟。良年小,常呼丕为阿翁,帝谓良曰:“我,汝兄耳。”丕又愍其如是,每为流涕。
庚子,魏王曹操崩于洛阳,年六十六。谥曰“武王”。
曹操自统御海内,芟夷群丑,其行军用师,大较依孙、吴之法,而因事设奇,谲敌制胜,变化如神。自作兵书十万余言,诸将征伐,皆以新书从事。临事又手为节度,从令者克捷,违教者负败。与虏对陈,意思安间,如不欲战,然及至决机乘胜,气势盈溢,故每战必克,军无幸胜。知人善察,难眩以伪,拔于禁、乐进于行陈之间,取张辽、徐晃于亡虏之内,皆佐命立功,列为名将;其余拔出细微,登为牧守者,不可胜数。是以创造大业,文武并施,御军三十余年,手不舍书,昼则讲武策,夜则思经传,登高必赋,及造新诗,被之管弦,皆成乐章。才力绝人,手射飞鸟,躬禽猛兽,尝于南皮一日射雉获六十三头。及造作宫室,缮治器械,无不为之法则,皆尽其意。雅性节俭,不好华丽,后宫衣不锦绣,侍御履不二采,帷帐屏风,坏则补纳,茵蓐取温,无有缘饰。攻城拔邑,得美丽之物,则悉以赐有功,勋劳宜赏,不吝千金,无功望施,分毫不与,四方献御,与群下共之。常以送终之制,袭称之数,繁而无益,俗又过之,故预自制终亡衣服,四箧而已。
曹操愍嫁取之奢僭,女适人,皆以皁帐,从婢不过十人。
汉世,安平崔瑗、瑗子寔、弘农张芝、芝弟昶并善草书,而曹操亚之。桓谭、蔡邕善音乐,冯翊山子道、王九真、郭凯等善围釭,操皆与埒能。又好养性法,亦解方药,招引方术之士,庐江左慈、谯郡华佗、甘陵甘始、阳城郤俭无不毕至,又习啖野葛至一尺,亦得少多饮鸩酒。
汉末王公,多委王服,以幅巾为雅,是以袁绍、崔钧之徒,虽为将帅,皆著缣巾。曹操以天下凶荒,资财乏匮,拟古皮弁,裁缣帛以为帢,合于简易随时之义,以色别其贵贱,于今施行,可谓军容,非国容也。
曹操为人佻易无威重,好音乐,倡优在侧,常以日达夕。被服轻绡,身自佩小鞶囊,以盛手巾细物,时或冠帢帽以见宾客。每与人谈论,戏弄言诵,尽无所隐,及欢悦大笑,至以头没杯案中,肴膳皆沾汙巾帻,其轻易如此。然持法峻刻,诸将有计画胜出己者,随以法诛之,及故人旧怨,亦皆无余。其所刑杀,辄对之垂涕嗟痛之,终无所活。
初,袁忠为沛相,尝欲以法治曹操,沛国桓邵亦轻之,及在兖州,陈留边让言议颇侵操,操杀让,族其家,忠、邵俱避难交州,操遣使就太守士燮尽族之。桓邵得出首,拜谢于庭中,操谓曰:“跪可解死邪!”遂杀之。尝出军,行经麦中,令“士卒无败麦,犯者死”。骑士皆下马,付麦以相持,于是曹操马腾入麦中,敕主簿议罪;主簿对以春秋之义,罚不加于尊。操曰:“制法而自犯之,何以帅下?然孤为军帅,不可自杀,请自刑。”因援剑割发以置地。又有幸姬常从昼寝,枕之卧,告之曰:“须臾觉我。”姬见曹操卧安,未即寤,及自觉,棒杀之。尝讨贼,廪谷不足,私谓主者曰:“如何?”主者曰:“可以小斛以足之。”曹操曰:“善。”后军中言操欺众,操谓主者曰:“特当借君死以厌众,不然事不解。”乃斩之,取首题徇曰:“行小斛,盗官谷,斩之军门。”其酷虐变诈,皆此类也。
曹操二十五男:卞氏生丕、彰、植、熊,刘夫人生昂、铄,环夫人生冲、据、宇,杜夫人生林、衮,秦夫人生玹、峻,尹夫人生矩,王昭仪生干,孙姬生上、彪、勤,李姬生乘、整、京,周姬生均,刘姬生棘,宋姬生徽,赵姬生茂。
谏议大夫贾逵、军司马司马懿典丧事。时太子曹丕在邺,鄢陵侯曹彰未到,士民颇苦劳役,又有疾疠,于是军中骚动。群寮恐天下有变,欲不发丧。逵建议为不可秘,乃发哀,令内外皆入临殿中发哀,中坚将军许褚号泣欧血。临讫,各安叙不得动。而青州军擅击鼓相引去。众人以为宜禁止之,不从者讨之。逵以为“方大丧在殡,嗣王未立,宜因而抚之”。乃为作长檄,告所在给其廪食。或言可易诸城守,用谯、沛人。徐宣厉声曰:“今者远近一统,人怀效节,何必谯、沛,而沮宿卫者心。”曹丕闻曰:“所谓社稷之臣也。”
鄢陵侯行越骑将军曹彰从长安来赴,谓临菑侯曹植曰:“先王召我者,欲立汝也。”植曰:“不可。不见袁氏兄弟乎!”彰问贾逵先王玺绶所在。逵正色曰:“太子在邺,国有储副。先王玺绶,非君侯所宜问也。”
黄门侍郎夏侯尚持节,与贾逵、司马懿奉梓宫还邺。
太子丕号哭过甚,太子中庶子司马孚谏曰:“大行晏驾,天下恃殿下为命。当上为宗庙,下为万国,奈何效匹夫之孝乎!”太子良久乃止,曰:“卿言是也。”时群臣初闻帝崩,相聚号哭,无复行列。孚厉声于朝曰:“今大行晏驾,天下震动,当早拜嗣君,以镇海内,而但哭邪!”孚与尚书和洽罢群臣,备禁卫,具丧事。
历城侯曹徽不哀,反游猎驰骋;历城相高堂隆以义正谏,甚得辅导之节。
扬威将军臧霸遣别军在洛。会曹操崩,霸所部及青州兵,以为天下将乱,皆鸣鼓擅去。
二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群臣拘常,以为太子即位,当须诏命。尚书陈矫曰:“王薨于外,天下惶惧。太子宜割哀即位,以系远近之望。且又爱子在侧,彼此生变,则社稷危矣。”即具官备礼,一日皆办。明旦,以王后令,策太子曹丕即位,大赦。丕曰:“陈季弼临大节,明略过人,信一时之俊杰也。”
太子曹丕嗣位为丞相、魏王。汉帝诏曰:“魏太子丕:昔皇天授乃显考以翼我皇家,遂攘除群凶,拓定九州,弘功茂绩,光于宇宙,朕用垂拱负扆二十有余载。天不慭遗一老,永保余一人,早世潜神,哀悼伤切。丕奕世宣明,宜秉文武,绍熙前绪。今使使持节御史大夫华歆奉策诏授丕丞相印绶、魏王玺绂,领冀州牧。方今外有遗虏,遐夷未宾,旗鼓犹在边境,干戈不得韬刃,斯乃播扬洪烈,立功垂名之秋也。岂得修谅闇之礼,究曾、闵之志哉?其敬服朕命,抑弭忧怀,旁祗厥绪,时亮庶功,以称朕意。于戏,可不勉与!”
尊王后卞氏曰王太后。
庚戌令曰:“关津所以通商旅,池苑所以御灾荒,设禁重税,非所以便民;其除池籞之禁,轻关津之税,皆复什一。”
辛亥,赐诸侯王将相已下将粟万斛,帛千匹,金银各有差等。遣使者循行郡国,有违理掊克暴虐者,举其罪。
已卯,以前将军夏侯惇为大将军。曹仁车骑将军,都督荆、扬、益州诸军事,进封陈侯,增邑二千,并前三千五百户。追赐仁父炽谥曰陈穆侯,置守冢十家。中领军曹休为领军将军,录前后功,封东阳亭侯。征蜀护军曹真为镇西将军,假节都督雍、凉州诸军事,录前后功,进封东乡侯。荡寇将军张辽转前将军,赐张辽帛千匹,谷万斛,分封兄汎及一子列侯。张郃为左将军,进爵都乡侯。徐晃为右将军,进封逯乡侯。臧霸为镇东将军,进爵武安乡侯,都督青州诸军事。赐黄门侍郎夏侯尚平陵亭侯,拜散骑常侍,迁中领军。汝南太守满宠迁扬武将军。司马典满为都尉,赐爵关内侯。长史杜袭赐爵关内侯。陈群为尚书、武亭侯;制九品官人之法,群所建也;始制九品,各使诸郡选置中正,差叙自公卿以下,至于郎吏,功德材行所任。
车骑将军曹仁少时不修行检,及长为将,严整奉法令,常置科于左右,案以从事。鄢陵侯彰北征乌丸,曹丕在东宫,为书戒彰曰:“为将奉法,不当如征南邪!”召仁还屯宛。
时当选侍中、常侍等官,太子左右旧人颇讽谕主者,便欲就用,不调余人。孚曰:“虽有尧舜,必有稷契。今嗣君新立,当进用海内英贤,犹患不得,如何欲因际会自相荐举邪!官失其任,得者亦不足贵。”遂更他选。转太子中庶子司马孚为中书郎、给事常侍,宿省内,除黄门侍郎,加骑都尉。
司马懿为丞相长史、河津亭侯。会孙权帅兵西过,朝议以樊、襄阳无谷,不可以御寇。时曹仁镇襄阳,请召仁还宛。懿曰:“孙权新破关羽,此其欲自结之时也,必不敢为患。襄阳水陆之冲,御寇要害,不可弃也。”言竟不从。仁遂焚弃二城,权果不为寇,魏王丕悔之。
户曹掾卫臻为散骑常侍。卫臻字公振,陈留襄邑人也。父卫兹,有大节,不应三公之辟。曹操之初至陈留,兹曰:“平天下者,必此人也。”操亦异之,数诣兹议大事。从讨董卓,战于荥阳而卒。操每涉郡境,辄遣使祠焉。卫兹字子许。不为激诡之行,不徇流俗之名;明虑渊深,规略宏远。为车骑将军何苗所辟,司徒杨彪再加旌命。董卓作乱,汉室倾荡,曹操到陈留,始与兹相见,遂同盟,计兴武事。兹答曰:“乱生久矣,非兵无以整之。”且言“兵之兴者,自今始矣”。深见废兴,首赞弘谋。合兵三千人,从操入荥阳,力战终日,失利,身殁。郭太传曰:“兹弱冠与同郡圈文生俱称盛德。郭太与二人共至市,子许买物,随价仇直,文生訾呵,减价乃取。郭太曰:“子许少欲,文生多情,此二人非徒兄弟,乃父子也。”后文生以秽货见损,兹以烈节垂名。夏侯惇为陈留太守,举臻计吏,命妇出宴,臻以为“末世之俗,非礼之正”。惇怒,执臻,既而赦之。后为汉黄门侍郎。东郡朱越谋反,引臻。曹操令曰:“孤与卿君同共举事,加钦令问。始闻越言,固自不信。及得荀令君书,具亮忠诚。”会奉诏命,聘贵人于魏,因表留臻参丞相军事。追录臻父旧勋,赐爵关内侯,转为户曹掾。
关中护军赵俨为侍中。顷之,拜驸马都尉,领河东太守,典农中郎将。丞相仓曹属刘廙为侍中、爵关内侯。司马郭淮为镇西长史、关内侯。
壬戌,大中大夫贾诩为太尉、魏寿乡侯,增邑三百,并前八百户;御史大夫华歆为相国、安乐乡侯;大理王朗为御史大夫、安陵亭侯;前相国钟繇为大理。置散骑常侍、侍郎各四人,其宦人为官者不得过诸署令;为金策著令,藏之石室。
魏王曹丕得贾诩之对曹操,故即位首登上司,分贾诩邑二百,封小子贾访为列侯。以长子贾穆为驸马都尉。魏王丕问诩曰:“吾欲伐不从命以一天下,吴、蜀何先?”对曰:“攻取者先兵权,建本者尚德化。陛下应期受禅,抚临率土,若绥之以文德而俟其变,则平之不难矣。吴、蜀虽蕞尔小国,依阻山水,刘备有雄才,诸葛亮善治国,孙权识虚实,陆逊见兵势,据险守要,汎舟江湖,皆难卒谋也。用兵之道,先胜后战,量敌论将,故举无遗策。臣窃料群臣,无备、权对,虽以天威临之,未见万全之势也。昔舜舞干戚而有苗服,臣以为当今宜先文后武。”魏王丕不纳。
御史大夫王朗上疏劝育民省刑曰:“兵起已来三十余年,四海荡覆,万国殄瘁。赖先王芟除寇贼,扶育孤弱,遂令华夏复有纲纪。鸠集兆民,于兹魏土,使封鄙之内,鸡鸣狗吠,达于四境,蒸庶欣欣,喜遇升平。今远方之寇未宾,兵戎之役未息,诚令复除足以怀远人,良宰足以宣德泽,阡陌咸修,四民殷炽,必复过于曩时而富于平日矣。易称敕法,书著祥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慎法狱之谓也。昔曹相国以狱市为寄,路温舒疾治狱之吏。夫治狱者得其情,则无冤死之囚;丁壮者得尽地力,则无饥馑之民;穷老者得仰食仓廪,则无餧饿之殍;嫁娶以时,则男女无怨旷之恨;胎养必全,则孕者无自伤之哀;新生必复,则孩者无不育之累;壮而后役,则幼者无离家之思;二毛不戎,则老者无顿伏之患。医药以疗其疾,宽繇以乐其业,威罚以抑其强,恩仁以济其弱,赈贷以赡其乏。十年之后,既笄者必盈巷。二十年之后,胜兵者必满野矣。”
侍御史鲍勋为驸马都尉兼侍中。军师祭酒千秋亭侯董昭为将作大匠。征河东太守杜畿为尚书,赐爵关内侯。徙侍中卫觊为尚书。顷之,还汉朝为侍郎。丹杨太守蒋济为相国长史。
魏王曹丕以邺县户数万在都下,多不法,乃以谏议大夫贾逵为邺令。月余,迁魏郡太守。初,魏郡官属颇以公事期会有所急切,会闻逵当为郡,举府皆诣县门外。及迁书到,逵出门,而郡官属悉当门,谒逵于车下。逵抵掌曰:“诣治所,何宜如是!”
丁卯,葬魏武王曹操于高陵。
西平叛将麹演自称护羌校尉。金城太守苏则勒兵讨之。演恐,乞降。魏王曹丕令问雍州刺史张既曰:“试守金城太守苏则,既有绥民平夷之功,闻又出军西定湟中,为河西作声势,吾甚嘉之。则之功效,为可加爵邑未邪?封爵重事,故以问卿。密白意,且勿宣露也。”既答曰:“金城郡,昔为韩遂所见屠剥,死丧流亡,或窜戎狄,或陷寇乱,户不满五百。则到官,内抚彫残,外鸠离散,今见户千余。又梁烧杂种羌,昔与遂同恶,遂毙之后,越出障塞。则前后招怀,归就郡者三千余落,皆恤以威恩,为官效用。西平麹演等倡造邪谋,则寻出军,临其项领,演即归命送质,破绝贼粮。则既有恤民之效,又能和戎狄,尽忠效节。遭遇圣明,有功必录。若则加爵邑,诚足以劝忠臣,励风俗也。”乃功加苏则护羌校尉,赐爵关内侯。
骑都尉吕虔裨将军,封益寿亭侯。
魏王丕令诛丁仪、丁廙并其男口。
丁仪字正礼,沛郡人也。父丁冲,宿与曹操亲善,时随乘舆。见国家未定,乃与操书曰:“足下平生常喟然有匡佐之志,今其时矣。”是时张杨适还河内,操得其书,乃引军迎天子东诣许,以冲为司隶校尉。后数来过诸将饮,酒美不能止,醉烂肠死。操以冲前见开导,常德之。闻仪为令士,虽未见,欲以爱女妻之,以问五官将。五官将曰:“女人观貌,而正礼目不便,诚恐爱女未必悦也。以为不如与伏波子楙。”操从之。寻辟仪为掾,到与论议,嘉其才朗,曰:“丁掾,好士也,即使其两目盲,尚当与女,何况但眇?是吾儿误我。”时仪亦恨不得尚公主,而与临菑侯亲善,数称其奇才。操既有意欲立植,而仪又共赞之。及太子立,欲治仪罪,转仪为右刺奸掾,欲仪自裁而仪不能。乃对中领军夏侯尚叩头求哀,尚为涕泣而不能救。后遂因职事收付狱,杀之。
丁廙字敬礼,仪之弟也。文士传曰:廙少有才姿,博学洽闻。初辟公府,建安中为黄门侍郎。廙尝从容谓操曰:“临菑侯天性仁孝,发于自然,而聪明智达,其殆庶几。至于博学渊识,文章绝伦。当今天下之贤才君子,不问少长,皆原从其游而为之死,实天所以钟福于大魏,而永授无穷之祚也。”欲以劝动操。操答曰:“植,吾爱之,安能若卿言!吾欲立之为嗣,何如?”廙曰:“此国家之所以兴衰,天下之所以存亡,非愚劣琐贱者所敢与及。廙闻知臣莫若于君,知子莫若于父。至于君不论明闇,父不问贤愚,而能常知其臣子者何?盖由相知非一事一物,相尽非一旦一夕。况明公加之以圣哲,习之以人子。今发明达之命,吐永安之言,可谓上应天命,下合人心,得之于须臾,垂之于万世者也。廙不避斧钺之诛,敢不尽言!”操深纳之。
遣临菑侯曹植、鄢陵侯曹彰与诸侯并就国。始彰自以先王见任有功,冀因此遂见授用,而闻当随例,意甚不悦,不待遣而去。时以鄢陵瘠薄,使治中牟。
魏王丕与元城令吴质书曰:“南皮之游,存者三人,烈祖龙飞,或将或侯。今惟吾子,栖迟下仕,从我游处,独不及门。瓶罄罍耻,能无怀愧。路不云远,今复相闻。”初,曹真、曹休亦与质等俱在渤海游处,时休、真亦以宗亲并受爵封,出为列将,而质故为长史。王顾质有望,故称二人以慰之。始质为单家,少游遨贵戚间,盖不与乡里相沈浮。故虽已出官,本国犹不与之士名。
刘备闻曹操薨,遣掾韩冉奉书吊,并致赙赠之礼。曹丕恶其因丧求好,敕荆州刺史斩冉,绝使命。
三月,改建安二十五年为延康元年。
初,汉熹平五年,黄龙见谯,光禄大夫桥玄问太史令单飏:“此何祥也?”飏曰:“其国后当有王者兴,不及五十年,亦当复见。天事恒象,此其应也。”内黄殷登默而记之。至四十五年,登尚在。三月,黄龙见谯,登闻之曰:“单飏之言,其验兹乎!”魏书曰:王召见登,谓之曰:“昔成风闻楚丘之繇而敬事季友,邓晨信少公之言而自纳光武。登以笃老,服膺占术,记识天道,岂有是乎!”赐登谷三百斛,遣归家。
濊貊、扶余单于、焉耆、于阗王皆各遣使奉献。
小种鲜卑轲比能遣使献马,魏王丕立比能为附义王。
丙戌,令史官奏修重、黎、羲、和之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以奉天时。
丁亥令曰:“故尚书仆射毛玠、奉常王修、凉茂、郎中令袁涣、少府谢奂、万潜、中尉徐奕、国渊等,皆忠直在朝,履蹈仁义,并早即世,而子孙陵迟,恻然愍之,其皆拜子男为郎中。”
魏王曹丕遣使就庞德墓赐谥,策曰:“昔先轸丧元,王蠋绝脰,陨身徇节,前代美之。惟侯式昭果毅,蹈难成名,声溢当时,义高在昔,寡人愍焉,谥曰壮侯。”又赐子庞会等四人爵关内侯,邑各百户。会勇烈有父风,官至中尉将军,封列侯。
夏四月丁巳,饶安县言白雉见。魏赐饶安田租,勃海郡百户牛酒,大酺三日;太常以太牢祠宗庙。
庚午,大将军夏侯惇薨。谥曰忠侯。子夏侯充嗣。魏王素服幸邺东城门发哀。惇虽在军旅,亲迎师受业。性清俭,有余财辄以分施,不足资之于官,不治产业。魏王丕追思惇功,欲使子孙毕侯,分惇邑千户,赐惇七子二孙爵皆关内侯。惇弟夏侯廉及惇中子夏侯楙素自封列侯。初,曹操以女妻楙,即清河公主也。楙位侍中尚书。夏侯充薨,子夏侯廙嗣。廙薨,子夏侯劭嗣。
夏侯惇薨,以领军将军曹休为镇南将军,假节,都督青、徐诸军事。休丧母至孝。魏王曹丕使侍中夺丧服,使饮酒食肉,休受诏而形体益憔悴。乞归谯葬母,魏王丕复遣越骑校尉薛乔奉诏节其忧哀,使归家治丧,一宿便葬,葬讫诣行在所。魏王丕见,亲自宽慰之。车驾临送,魏王丕乃下舆执手而别。孙权遣将屯历阳,休到,击破之,又别遣兵渡江,烧贼芜湖营数千家。迁征东将军,领扬州刺史,进封安阳乡侯。
五月戊寅,汉帝命魏王曹丕追尊皇祖太尉曰太王,夫人丁氏曰太王后,封王子曹叡为武德侯,时年十五。以侍中郑称为武德侯傅,令曰:“龙渊、太阿出昆吾之金,和氏之璧由井里之田;砻之以砥砺,错之以他山,故能致连城之价,为命世之宝。学亦人之砥砺也。称笃学大儒,勉以经学辅侯,宜旦夕入侍,曜明其志。”
曹叡字元仲,曹丕长子也。生数岁而有岐嶷之姿,曹操异之,曰:“我基于尔三世矣。”每朝宴会同,与侍中近臣并列帷幄。好学多识,特留意于法理。
镇西将军曹真使长史郭淮护左将军张郃、冠军将军杨秋讨冯翊山贼郑甘、王照,郑甘、王照率众降,皆封列侯。关中始定,民得安业。魏王丕得降书以示朝曰:“前欲有令吾讨鲜卑者,吾不从而降;又有欲使吾及今秋讨卢水胡者,吾不听,今又降。昔魏武侯一谋而当,有自得之色,见讥李悝。吾今说此,非自是也,徒以为坐而降之,其功大于动兵革也。”
初置凉州,以安定太守邹岐为刺史。张掖张进执太守杜通,举兵拒岐,酒泉黄华不受太守辛机,西平麹演复逐故太守,举兵以应之。又武威三种胡并寇钞,道路断绝。武威太守毌丘兴告急于护羌校尉金城太守苏则。时雍、凉诸豪皆驱略羌胡以从张进等,郡人咸以为进不可当。又将军郝昭、魏平先是各屯守金城,亦受诏不得西度。苏则乃见郡中大吏及昭等与羌豪帅谋曰:“今贼虽盛,然皆新合,或有胁从,未必同心;因衅击之,善恶必离,离而归我,我增而彼损矣。既获益众之实,且有倍气之势,率以进讨,破之必矣。若待大军,旷日持久,善人无归,必合于恶,善恶既合,势难卒离。虽有诏命,违而合权,专之可也。”于是昭等从之,乃发兵救武威,降其三种胡,与兴击进于张掖。演闻之,将步骑三千迎则,辞来助军,而实欲为变。则诱与相见,因斩之,出以徇军,其党皆散走。时敦煌太守马艾卒官,府又无丞。功曹张恭素有学行,郡人推行长史事,恩信甚著,乃遣子张就东诣曹操,请太守。时酒泉黄华、张掖张进各据其郡,欲与恭艾并势。就至酒泉,为华所拘执,劫以白刃。就终不回,私与父张恭疏曰:“大人率厉敦煌,忠义显然,岂以就在困危之中而替之哉?昔乐羊食子,李通覆家,经国之臣,宁怀妻孥邪?今大军垂至,但当促兵以掎之耳;原不以下流之爱,使就有恨于黄壤也。”张恭即遣从弟张华攻酒泉沙头、乾齐二县。恭又连兵寻继华后,以为首尾之援。别遣铁骑二百,迎吏官属,东缘酒泉北塞,径出张掖北河,逢迎太守尹奉。镇西将军曹真遣费曜助则,则遂与诸军围张掖,破之,斩进及其支党,众皆降。演军败,华惧,西顾恭兵,恐急击其后,遂诣金城太守苏则降。就竟平安。奉得之官。华后为兖州刺史。张掖和鸾杀反将颜俊,武威王祕又杀鸾。是时不置凉州,自三辅拒西域,皆属雍州。
河西平,苏则乃还金城。进封都亭侯,邑三百户。雍州刺史张既进兵为护羌校尉苏则声势,故则得以有功。既进爵都乡侯。军师成公英佐凉州平陇右,病卒。
武威太守毌丘兴讨张进及讨叛胡有功,封高阳乡侯。雍州刺史张既表曰:“河右遐远,丧乱弥久,武威当诸郡路道喉辖之要,加民夷杂处,数有兵难。领太守毌丘兴到官,内抚吏民,外怀羌、胡,卒使柔附,为官效用。黄华、张进初图逆乱,扇动左右,兴志气忠烈,临难不顾,为将校民夷陈说祸福,言则涕泣。于时男女万口,咸怀感激,形毁发乱,誓心致命。寻率精兵踧胁张掖,济拔领太守杜通、西海太守张睦。张掖番和、骊靬二县吏民及郡杂胡弃恶诣兴,兴皆安恤,使尽力田。兴每所历,尽竭心力,诚国之良吏。殿下即位,留心万机,苟有毫毛之善,必有赏录,臣伏缘圣旨,指陈其事。”毌丘兴入为将作大匠。子毌丘俭袭父爵,为平原侯文学。毌丘俭字仲恭,河东闻喜人也。
杨阿若后名丰,字伯阳,酒泉人。少游侠,常以报仇解怨为事,故时人为之号曰:“东市相斫杨阿若,西市相斫杨阿若。”至建安年中,太守徐揖诛郡中强族黄氏。时黄昂得脱在外,乃以其家粟金数斛,募众得千余人以攻揖。揖城守。丰时在外,以昂为不义,乃告揖,捐妻子走诣张掖求救。会张掖又反,杀太守,而昂亦陷城杀揖,二郡合势。昂恚丰不与己同,乃重募取丰,欲令张掖以麻系其头,生致之。丰遂逃走。武威太守张猛假丰为都尉,使赍檄告酒泉,听丰为揖报雠。丰遂单骑入南羌中,合众得千余骑,从乐涫南山中出,指趋郡城。未到三十里,皆令骑下马,曳柴扬尘。酒泉郡人望见尘起,以为东大兵到,遂破散。昂独走出,羌捕得昂,丰谓昂曰:“卿前欲生系我颈,今反为我所系,云何?”昂惭谢,丰遂杀之。时黄华在东,又还领郡。丰畏华,复走依敦煌。至黄初中,河西兴复,黄华降,丰乃还郡。郡举孝廉,州表其义勇,诏即拜驸马都尉。后二十余年,病亡。
六月辛亥,魏王曹丕治兵于邺东郊,公卿相仪,王御华盖,视金鼓之节。
庚午,魏王曹丕南征。王将出征,度支中郎将新平霍性上疏谏曰:“臣闻文王与纣之事,是时天下括囊无咎,凡百君子,莫肯用讯。今大王体则乾坤,广开四聪,使贤愚各建所规。伏惟先王功无与比,而今能言之类,不称为德。故圣人曰‘得百姓之欢心’。兵书曰‘战,危事也’是以六国力战,强秦承弊,豳王不争,周道用兴。愚谓大王且当委重本朝而守其雌,抗威虎卧,功业可成。而今创基,便复起兵,兵者凶器,必有凶扰,扰则思乱,乱出不意。臣谓此危,危于累卵。昔夏启隐神三年,易有‘不远而复’,论有‘不惮改’。诚原大王揆古察今,深谋远虑,与三事大夫算其长短。臣沐浴先王之遇,又初改政,复受重任,虽知言触龙鳞,阿谀近福,窃感所诵,危而不持。”奏通,丕怒,遣刺奸就考,竟杀之。既而悔之,追原不及。
大军出征,邺令贾逵复为丞相主簿祭酒。逵尝坐人为罪,王曰:“叔向犹十世宥之,况逵功德亲在其身乎?”从至黎阳,津渡者乱行,逵斩之,乃整。
秋七月庚辰,魏王令曰:“轩辕有明台之议,放勋有衢室之问,皆所以广询于下也。管子曰:黄帝立明台之议者,上观于兵也;尧有衢室之问者,下听于民也;舜有告善之旌,而主不蔽也;禹立建鼓于朝,而备诉讼也;汤有总街之廷,以观民非也;武王有灵台之囿,而贤者进也:此古圣帝明王所以有而勿失,得而勿忘也。百官有司,其务以职尽规谏,将率陈军法,朝士明制度,牧守申政事,缙绅考六艺,吾将兼览焉。”
孙权遣使奉献。
魏将梅敷使张俭求见抚纳于孙权。南阳阴、酂、筑阳、山都、中卢五县民五千家附江东。
关羽覆败,刘备恨副军将军刘封、宜都太守孟达不救。又封与达忿争不和,封寻夺达鼓吹。达既惧罪,又忿恚封,遂表辞备,率所领部曲四千余家降魏。
达辞刘备表曰:“伏惟殿下将建伊、吕之业,追桓、文之功,大事草创,假势吴、楚,是以有为之士深睹归趣。臣委质已来,愆戾山积,臣犹自知,况于君乎!今王朝以兴,英俊鳞集,臣内无辅佐之器,外无将领之才,列次功臣,诚自愧也。臣闻范蠡识微,浮于五湖;咎犯谢罪,逡巡于河上。夫际会之间,请命乞身。何则?欲絜去就之分也。况臣卑鄙,无元功巨勋,自系于时,窃慕前贤,早思远耻。昔申生至孝见疑于亲,子胥至忠见诛于君,蒙恬拓境而被大刑,乐毅破齐而遭谗佞,臣每读其书,未尝不慷慨流涕,而亲当其事,益以伤绝。何者?荆州覆败,大臣失节,百无一还。惟臣寻事,自致房陵、上庸,而复乞身,自放于外。伏想殿下圣恩感悟,愍臣之心,悼臣之举。臣诚小人,不能始终,知而为之,敢谓非罪!臣每间交绝无恶声,去臣无怨辞,臣过奉教于君子,原君王勉之也。”
魏王曹丕既宿知有孟达,闻其来,甚悦,令贵臣有识察者往观之,还曰“将帅之才也”,或曰“卿相之器也”,丕益钦达。逆与达书曰:“近日有命,未足达旨,何者?昔伊挚背商而归周,百里去虞而入秦,乐毅感鸱夷以蝉蜕,王遵识逆顺以去就,皆审兴废之符效,知成败之必然,故丹青画其形容,良史载其功勋。闻卿姿度纯茂,器量优绝,当骋能明时,收名传记。今者翻然濯鳞清流,甚相嘉乐,虚心西望,依依若旧,下笔属辞,欢心从之。昔虞卿入赵,再见取相,陈平就汉,一觐参乘,孤今于卿,情过于往,故致所御马物以昭忠爱。”又曰:“今者海内清定,万里一统,三垂无边尘之警,中夏无狗吠之虞,以是弛罔阔禁,与世无疑,保官空虚,初无资任。卿来相就,当明孤意,慎勿令家人缤纷道路,以亲骇疏也。若卿欲来相见,且当先安部曲,有所保固,然后徐徐轻骑来东。”达既至谯,进见闲雅,才辩过人,众莫不属目。丕又近出,乘小辇,执达手,抚其背戏之曰:“卿得无为刘备刺客邪?”遂与同载。又加拜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为新城郡,以达领新城太守,委以西南之任。时众臣或以为待之太猥,又不宜委以方任。丞相长史司马懿以达言行倾巧,不可任,骤谏,不见听。侍中刘晔以为“达有苟得之心,而恃才好术,必不能感恩怀义。新城与吴、蜀接连,若有变态,为国生患。”丕闻之曰:“吾保其无他,亦譬以蒿箭射蒿中耳。”魏王自手笔令曰:“前遣使宣国威灵,而达即来。吾惟春秋褒仪父,即封拜达,使还领新城太守。近复有扶老携幼首向王化者。吾闻夙沙之民自缚其君以归神农,豳国之众襁负其子而入丰、镐,斯岂驱略迫胁之所致哉?乃风化动其情而仁义感其衷,欢心内发使之然也。以此而推,西南将万里无外,权、备将与谁守死乎?”达初入新城,登白马塞,叹曰:“刘封、申耽,据金城千里而失之乎!”
武都氐王杨仆率种人内附,居汉阳郡。
甲午,魏王曹丕军次于谯,大飨六军及谯父老百姓于邑东设伎乐百戏,令曰:“先王皆乐其所生,礼不忘其本。谯,霸王之邦,真人本出,其复谯租税二年。”三老吏民上寿,日夕而罢。
军至谯,以丞相主簿祭酒贾逵为豫州刺史。逵进曰:“臣守天门,出入六年,天门始开,而臣在外。唯殿下为兆民计,无违天人之望。”是时天下初复,州郡多不摄。逵曰:“州本以御史出监诸郡,以六条诏书察长吏二千石已下,故其状皆言严能鹰扬有督察之才,不言安静宽仁有恺悌之德也。今长吏慢法,盗贼公行,州知而不纠,天下复何取正乎?”兵曹从事受前刺史假,逵到官数月,乃还;考竟其二千石以下阿纵不如法者,皆举奏免之。帝曰:“逵真刺史矣。”布告天下,当以豫州为法。赐爵关内侯。州南与吴接,逵明斥候,缮甲兵,为守战之备,贼不敢犯。外修军旅,内治民事,遏鄢、汝,造新陂,又断山溜长谿水,造小弋阳陂,又通运渠二百余里,所谓贾侯渠者也。
丙申,魏王丕亲祠谯陵。
镇东将军臧霸谓征东将军领扬州刺史曹休曰:“国家未肯听霸耳!若假霸步骑万人,必能横行江表。”休言之于帝,帝疑霸军前擅去,今意壮乃尔!遂召之,因霸来朝而夺其兵。
八月,石邑县言凤皇集。
冬十月癸卯,魏王曹丕令曰:“诸将征伐,士卒死亡者或未收敛,吾甚哀之;其告郡国给槥椟殡敛。送致其家,官为设祭。”
丙午,魏王丕行至曲蠡。
汉帝刘协以众望在魏,乃召群公卿士,告祠高庙。
帝诏曰:“朕在位三十有二载,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行运在乎曹氏。是以前王既树神武之绩,今王又光曜明德以应其期,是历数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魏王。”
魏王遣使求玺绶,曹皇后怒不与。如此数辈,皇后乃呼使者人,亲数让之,以玺抵轩下,因涕泣横流曰:“天不祚尔!”左右皆莫能仰视。
帝使兼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玺绶禅位,册曰:“咨尔魏王:昔者帝尧禅位于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汉道陵迟,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宇内颠覆。赖武王神武,拯兹难于四方,惟清区夏,以保绥我宗庙,岂予一人获乂,俾九服实受其赐。今王钦承前绪,光于乃德,恢文武之大业,昭尔考之弘烈。皇灵降瑞,人神告征,诞惟亮采,师锡朕命,佥曰尔度克协于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逊尔位。于戏!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君其祗顺大礼,飨兹万国,以肃承天命。”
左中郎将李伏表魏王曰:“昔先王初建魏国,在境外者闻之未审,皆以为拜王。武都李庶、姜合羁旅汉中,谓臣曰:‘必为魏公,未便王也。定天下者,魏公子桓,神之所命,当合符谶,以应天人之位。’臣以合辞语镇南将军张鲁,鲁亦问合知书所出?合曰:‘孔子玉版也。天子历数,虽百世可知。’是后月余,有亡人来,写得册文,卒如合辞。合长于内学,关右知名。鲁虽有怀国之心,沈溺异道变化,不果寤合之言。后密与臣议策质,国人不协,或欲西通,鲁即怒曰:‘宁为魏公奴,不为刘备上客也。’言发恻痛,诚有由然。合先迎王师,往岁病亡于邺。自臣在朝,每为所亲宣说此意,时未有宜,弗敢显言。殿下即位初年,祯祥众瑞,日月而至,有命自天,昭然著见。然圣德洞达,符表豫明,实乾坤挺庆,万国作孚。臣每庆贺,欲言合验;事君尽礼,人以为谄。况臣名行秽贱,入朝日浅,言为罪尤,自抑而已。今洪泽被四表,灵恩格天地,海内翕习,殊方归服,兆应并集,以扬休命,始终允臧。臣不胜喜舞,谨具表通。”王令曰:“以示外。薄德之人,何能致此,未敢当也;斯诚先王至德通于神明,固非人力也。”
魏王侍中刘廙、辛毗、刘晔、尚书令桓阶、尚书陈矫、陈群、给事黄门侍郎王毖、董遇等言:“臣伏读左中郎将李伏上事,考图纬之言,以效神明之应,稽之古代,未有不然者也。故尧称历数在躬,璇玑以明天道;周武未战而赤乌衔书;汉祖未兆而神母告符;孝宣仄微,字成木叶;光武布衣,名已勒谶。是天之所命以著圣哲,非有言语之声,芬芳之臭,可得而知也,徒县象以示人,微物以效意耳。自汉德之衰,渐染数世,桓、灵之末,皇极不建,暨于大乱,二十余年。天之不泯,诞生明圣,以济其难,是以符谶先著,以彰至德。殿下践阼未期,而灵象变于上,群瑞应于下,四方不羁之民,归心向义,唯惧在后,虽典籍所传,未若今之盛也。臣妾远近,莫不凫藻。”王令曰:“犁牛之驳似虎,莠之幼似禾,事有似是而非者,今日是已。睹斯言事,良重吾不德。”于是尚书仆射宣告官寮,咸使闻知。
辛亥,太史丞许芝条魏代汉见谶纬于魏王曰:“易传曰:‘圣人受命而王,黄龙以戊己日见。七月四日戊寅,黄龙见,此帝王受命之符瑞最著明者也。又曰:‘初六,履霜,阴始凝也。’又有积虫大穴天子之宫,厥咎然,今蝗虫见,应之也。又曰:‘圣人以德亲比天下,仁恩洽普,厥应麒麟以戊己日至,厥应圣人受命。’又曰:‘圣人清净行中正,贤人福至民从命,厥应麒麟来。’春秋汉含孳曰:‘汉以魏,魏以征。’春秋玉版谶曰:‘代赤者魏公子。’春秋佐助期曰:‘汉以许昌失天下。’故白马令李云上事曰:‘许昌气见于当涂高,当涂高者当昌于许。’当涂高者,魏也;象魏者,两观阙是也;当道而高大者魏。魏当代汉。今魏基昌于许,汉征绝于许,乃今效见,如李云之言,许昌相应也。佐助期又曰:‘汉以蒙孙亡。’说者以蒙孙汉二十四帝,童蒙愚昏,以弱亡。或以杂文为蒙其孙当失天下,以为汉帝非正嗣,少时为董侯,名不正,蒙乱之荒惑,其子孙以弱亡。孝经中黄谶曰:‘日载东,绝火光。不横一,圣聪明。四百之外,易姓而王。天下归功,致太平,居八甲;共礼乐,正万民,嘉乐家和杂。’此魏王之姓讳,著见图谶。易运期谶曰:‘言居东,西有午,两日并光日居下。其为主,反为辅。五八四十,黄气受,真人出。’言午,许字。两日,昌字。汉当以许亡,魏当以许昌。今际会之期在许,是其大效也。易运期又曰:‘鬼在山,禾女连,王天下。’臣闻帝王者,五行之精;易姓之符,代兴之会,以七百二十年为一轨。有德者过之,至于八百,无德者不及,至四百载。是以周家八百六十七年,夏家四百数十年,汉行夏正,迄今四百二十六岁。又高祖受命,数虽起乙未,然其兆征始于获麟。获麟以来七百余年,天之历数将以尽终。帝王之兴,不常一姓。太微中,黄帝坐常明,而赤帝坐常不见,以为黄家兴而赤家衰,凶亡之渐。自是以来四十余年,又荧惑失色不明十有余年。建安十年,彗星先除紫微,二十三年,复扫太微。新天子气见东南以来,二十三年,白虹贯日,月蚀荧惑,比年己亥、壬子、丙午日蚀,皆水灭火之象也。殿下即位,初践阼,德配天地,行合神明,恩泽盈溢,广被四表,格于上下。是以黄龙数见,凤皇仍翔,麒麟皆臻,白虎效仁,前后献见于郊甸;甘露醴泉,奇兽神物,众瑞并出。斯皆帝王受命易姓之符也。昔黄帝受命,风后受河图;舜、禹有天下,凤皇翔,洛出书;汤之王,白鸟为符;文王为西伯,赤鸟衔丹书;武王伐殷,白鱼升舟;高祖始起,白蛇为征。巨迹瑞应,皆为圣人兴。观汉前后之大灾,今兹之符瑞,察图谶之期运,揆河洛之所甄,未若今大魏之最美也。夫得岁星者,道始兴。昔武王伐殷,岁在鹑火,有周之分野也。高祖入秦,五星聚东井,有汉之分野也。今兹岁星在大梁,有魏之分野也。而天之瑞应,并集来臻,四方归附,襁负而至,兆民欣戴,咸乐嘉庆。春秋大传曰:‘周公何以不之鲁?盖以为虽有继体守文之君,不害圣人受命而王。’周公反政,尸子以为孔子非之,以为周公不圣,不为兆民也。京房作易传曰:‘凡为王者,恶者去之,弱者夺之。易姓改代,天命应常,人谋鬼谋,百姓与能。’伏惟殿下体尧舜之盛明,膺七百之禅代,当汤武之期运,值天命之移受,河洛所表,图谶所载,昭然明白,天下学士所共见也。臣职在史官,考符察征,图谶效见,际会之期,谨以上闻。”
王令曰:“昔周文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仲尼叹其至德;公旦履天子之籍,听天下之断,终然复子明辟,书美其人。吾虽德不及二圣,敢忘高山景行之义哉?若夫唐尧、舜、禹之迹,皆以圣质茂德处之,故能上和灵祇,下宁万姓,流称今日。今吾德至薄也,人至鄙也,遭遇际会,幸承先王余业,恩未被四海,泽未及天下,虽倾仓竭府以振魏国百姓,犹寒者未尽暖,饥者未尽饱。夙夜忧惧,弗敢遑宁,庶欲保全发齿,长守今日,以没于地,以全魏国,下见先王,以塞负荷之责。望狭志局,守此而已;虽屡蒙祥瑞,当之战惶,五色无主。若芝之言,岂所闻乎?心栗手悼,书不成字,辞不宣心。吾间作诗曰:‘丧乱悠悠过纪,白骨纵横万里,哀哀下民靡恃,吾将佐时整理,复子明辟致仕。’庶欲守此辞以自终,卒不虚言也。宜宣示远近,使昭赤心。”
于是侍中辛毗、刘晔、散骑常侍傅巽、卫臻、尚书令桓阶、尚书陈矫、陈群、给事中博士骑都尉苏林、董巴等奏曰:“伏见太史丞许芝上魏国受命之符;令书恳切,允执谦让,虽舜、禹、汤、文,义无以过。然古先哲王所以受天命而不辞者,诚急遵皇天之意,副兆民之望,弗得已也。且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又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则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效之。’以为天文因人而变,至于河洛之书,著于洪范,则殷、周效而用之矣。斯言,诚帝王之明符,天道之大要也。是以由德应录者代兴于前,失道数尽者迭废于后,传讥苌弘欲支天之所坏,而说蔡墨‘雷乘乾’之说,明神器之存亡,非人力所能建也。今汉室衰替,帝纲堕坠,天子之诏,歇灭无闻,皇天将舍旧而命新,百姓既去汉而为魏,昭然著明,是可知也。先王拨乱平世,将建洪基;至于殿下,以至德当历数之运,即位以来,天应人事,粲然大备,神灵图籍,兼仍往古,休征嘉兆,跨越前代;是芝所取中黄、运期姓纬之谶,斯文乃著于前世,与汉并见。由是言之,天命久矣,非殿下所得而拒之也。神明之意,候望禋享,兆民颙颙,咸注嘉原,惟殿下览图籍之明文,急天下之公义,辄宣令外内,布告州郡,使知符命著明,而殿下谦虚之意。”
令曰:“下四方以明孤款心,是也。至于览余辞,岂余所谓哉?宁所堪哉?诸卿指论,未若孤自料之审也。夫虚谈谬称,鄙薄所弗当也。且闻比来东征,经郡县,历屯田,百姓面有饥色,衣或短褐不完,罪皆在孤;是以上惭众瑞,下愧士民。由斯言之,德尚未堪偏王,何言帝者也!宜止息此议,无重吾不德,使逝之后,不愧后之君子。”
癸丑,宣告群寮。督军御史中丞司马懿、侍御史郑浑、羊祕、鲍勋、武周等言:“令如左。伏读太史丞许芝上符命事,臣等闻有唐世衰,天命在虞,虞氏世衰,天命在夏;然则天地之灵,历数之运,去就之符,惟德所在。故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今汉室衰,自安、和、冲、质以来,国统屡绝,桓、灵荒淫,禄去公室,此乃天命去就,非一朝一夕,其所由来久矣。殿下践阼,至德广被,格于上下,天人感应,符瑞并臻,考之旧史,未有若今日之盛。夫大人者,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时已至而犹谦让者,舜、禹所不为也,故生民蒙救济之惠,群类受育长之施。今八方颙颙,大小注望,皇天乃眷,神人同谋,十分而九以委质,义过周文,所谓过恭也。臣妾上下,伏所不安。”
令曰:“世之所不足者道义也,所有余者苟妄也;常人之性,贱所不足,贵所有余,故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孤虽寡德,庶自免于常人之贵。夫‘石可破而不可夺坚,丹可磨而不可夺赤’。丹石微物,尚保斯质,况吾讬士人之末列,曾受教于君子哉?且于陵仲子以仁为富,柏成子高以义为贵,鲍焦感子贡之言,弃其蔬而槁死,薪者讥季札失辞,皆委重而弗视。吾独何人?昔周武,大圣也,使叔旦盟胶鬲于四内,使召公约微子于共头,故伯夷、叔齐相与笑之曰:‘昔神农氏之有天下,不以人之坏自成,不以人之卑自高。’以为周之伐殷以暴也。吾德非周武而义惭夷、齐,庶欲远苟妄之失道,立丹石之不夺,迈于陵之所富,蹈柏成之所贵,执鲍焦之贞至,遵薪者之清节。故曰:‘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吾之斯志,岂可夺哉?”
乙卯,汉帝册诏魏王禅代天下曰:“惟延康元年十月乙卯,皇帝曰,咨尔魏王:夫命运否泰,依德升降,三代卜年,著于春秋,是以天命不于常,帝王不一姓,由来尚矣。汉道陵迟,为日已久,安、顺已降,世失其序,冲、质短祚,三世无嗣,皇纲肇亏,帝典颓沮。暨于朕躬,天降之灾,遭无妄厄运之会,值炎精幽昧之期。变兴辇毂,祸由阉宦。董卓乘衅,恶甚浇、豷,劫迁省御,火扑宫庙,遂使九州幅裂,强敌虎争,华夏鼎沸,蝮蛇塞路。当斯之时,尺土非复汉有,一夫岂复朕民?幸赖武王德膺符运,奋扬神武,芟夷凶暴,清定区夏,保乂皇家。今王缵承前绪,至德光昭,御衡不迷,布德优远,声教被四海,仁风扇鬼区,是以四方效珍,人神响应,天之历数实在尔躬。昔虞舜有大功二十,而放勋禅以天下;大禹有疏导之绩,而重华禅以帝位。汉承尧运,有传圣之义,加顺灵祇,绍天明命,釐降二女,以嫔于魏。使使持节行御史大夫事太常音,奉皇帝玺绶,王其永君万国,敬御天威,允执其中,天禄永终,敬之哉?”
于是尚书令桓阶等奏曰:“汉氏以天子位禅之陛下,陛下以圣明之德,历数之序,承汉之禅,允当天心。夫天命弗可得辞,兆民之望弗可得违,臣请会列侯诸将、群臣陪隶,发玺书,顺天命,具礼仪列奏。”
令曰:“当议孤终不当承之意而已。犹猎,还方有令。”尚书令等又奏曰:“昔尧、舜禅于文祖,至汉氏,以师征受命,畏天之威,不敢怠遑,便即位行在所之地。今当受禅代之命,宜会百寮群司,六军之士,皆在行位,使咸睹天命。营中促狭,可于平敞之处设坛场,奉答休命。臣辄与侍中常侍会议礼仪,太史官择吉日讫,复奏。”令曰:“吾殊不敢当之,外亦何豫事也!”
侍中刘廙、散骑常侍卫臻等奏议曰:“汉氏遵唐尧公天下之议,陛下以圣德膺历数之运,天人同欢,靡不得所,宜顺灵符,速践皇阼。问太史丞许芝,今月十七日己未直成,可受禅命,辄治坛场之处,所当施行别奏。”令曰;“属出见外,便设坛场,斯何谓乎?今当辞让不受诏也。但于帐前发玺书,威仪如常,且天寒,罢作坛士使归。”既发玺书,王令曰:“当奉还玺绶为让章。吾岂奉此诏承此贶邪?昔尧让天下于许由、子州支甫,舜亦让于善卷、石户之农、北人无择,或退而耕颍之阳,或辞以幽忧之疾,或远入山林,莫知其处,或携子入海,终身不反,或以为辱,自投深渊;且颜烛惧太朴之不完,守知足之明分,王子搜乐丹穴之潜处,被熏而不出,柳下惠不以三公之贵易其介,曾参不以晋、楚之富易其仁:斯九士者,咸高节而尚义,轻富而贱贵,故书名千载,于今称焉。求仁得仁,仁岂在远?孤独何为不如哉?义有蹈东海而逝,不奉汉朝之诏也。亟为上章还玺绶,宣之天下,使咸闻焉。”
己未,汉帝宣告群僚,下魏,又下天下。
辅国将军清苑侯刘若等百二十人上书曰:“伏读令书,深执克让,圣意恳恻,至诚外昭,臣等有所不安。何者?石户、北人,匹夫狂狷,行不合义,事不经见者,是以史迁谓之不然,诚非圣明所当希慕。且有虞不逆放勋之禅,夏禹亦无辞位之语,故传曰:‘舜陟帝位,若固有之。’斯诚圣人知天命不可逆,历数弗可辞也。伏惟陛下应乾符运,至德发闻,升昭于天,是三灵降瑞,人神以和,休征杂沓,万国响应,虽欲勿用,将焉避之?而固执谦虚,违天逆众,慕匹夫之微分,背上圣之所蹈,违经谶之明文,信百氏之穿凿,非所以奉答天命,光慰众望也。臣等昧死以请,辄整顿坛场,至吉日受命,如前奏,分别写令宣下。”
魏王令曰:“昔柏成子高辞夏禹而匿野,颜阖辞鲁币而远迹,夫以王者之重,诸侯之贵,而二子忽之,何则?其节高也。故烈士徇荣名,义夫高贞介,虽蔬食瓢饮,乐在其中。是以仲尼师王骀,而子产嘉申徒。今诸卿皆孤股肱腹心,足以明孤,而今咸若斯,则诸卿游于形骸之内,而孤求为形骸之外,其不相知,未足多怪。亟为上章还玺绶,勿复纷纷也。”
辅国将军等一百二十人又奏曰:“臣闻符命不虚见,众心不可违,故孔子曰:‘周公其为不圣乎?以天下让。是天地日月轻去万物也。’是以舜乡天下,不拜而受命。今火德气尽,炎上数终,帝迁明德,祚隆大魏。符瑞昭晳,受命既固,光天之下,神人同应,虽有虞仪凤,成周跃鱼,方今之事,未足以喻。而陛下违天命以饰小行,逆人心以守私志,上忤皇穹眷命之旨,中忘圣人达节之数,下孤人臣翘首之望,非所以扬圣道之高衢,乘无穷之懿勋也。臣等闻事君有献可替否之道,奉上有逆鳞固争之义,臣等敢以死请。”令曰:“夫古圣王之治也,至德合乾坤,惠泽均造化,礼教优乎昆虫,仁恩洽乎草木,日月所照,戴天履地含气有生之类,靡不被服清风,沐浴玄德;是以金革不起,苛慝不作,风雨应节,祯祥触类而见。今百姓寒者未暖,饥者未饱,鳏者未室,寡者未嫁;权、备尚存,未可舞以干戚,方将整以齐斧;戎役未息于外,士民未安于内,耳未闻康哉之歌,目未睹击壤之戏,婴儿未可讬于高巢,余粮未可以宿于田亩:人事未备,至于此也。夜未曜景星,治未通真人,河未出龙马,山未出象车,蓂荚未植阶庭,萐莆未生庖厨,王母未献白环,渠搜未见珍裘:灵瑞未效,又如彼也。昔东户季子、容成、大庭、轩辕、赫胥之君,咸得以此就功勒名。今诸卿独不可少假孤精心竭虑,以和天人,以格至理,使彼众事备,群瑞效,然后安乃议此乎,何遽相愧相迫之如是也?速为让章,上还玺绶,无重吾不德也。”
侍中刘廙等奏曰:“伏惟陛下以大圣之纯懿,当天命之历数,观天象则符瑞著明,考图纬则文义焕炳,察人事则四海齐心,稽前代则异世同归;而固拒禅命,未践尊位,圣意恳恻,臣等敢不奉诏?辄具章遣使者。”奉令曰:“泰伯三以天下让,人无得而称焉,仲尼叹其至德,孤独何人?”
庚申,魏王上书曰:“皇帝陛下:奉被今月乙卯玺书,伏听册命,五内惊震,精爽散越,不知所处。臣前上还相位,退守籓国,圣恩听许。臣虽无古人量德度身自定之志,保己存性,实其私原。不寤陛下猥损过谬之命,发不世之诏,以加无德之臣。且闻尧禅重华,举其克谐之德,舜授文命,采其齐圣之美,犹下咨四岳,上观璿玑。今臣德非虞、夏,行非二君,而承历数之谘,应选授之命,内自揆抚,无德以称。且许由匹夫,犹拒帝位,善卷布衣,而逆虞诏。臣虽鄙蔽,敢忘守节以当大命,不胜至原。谨拜章陈情,使行相国永寿少府粪土臣毛宗奏,并上玺绶。”
辛酉,给事中博士苏林、董巴上表曰:“天有十二次以为分野,王公之国,各有所属,周在鹑火,魏在大梁。岁星行历十二次国,天子受命,诸侯以封。周文王始受命,岁在鹑火,至武王伐纣十三年,岁星复在鹑火,故春秋传曰:‘武王伐纣,岁在鹑火;岁之所在,即我有周之分野也。’昔光和七年,岁在大梁,武王始受命,时将讨黄巾。是岁改年为中平元年。建安元年,岁复在大梁,始拜大将军。十三年复在大梁,始拜丞相。今二十五年,岁复在大梁,陛下受命。此魏得岁与周文王受命相应。今年青龙在庚子,诗推度灾曰:‘庚者更也,子者滋也,圣命天下治。’又曰:‘王者布德于子,治成于丑。’此言今年天更命圣人制治天下,布德于民也。魏以改制天下,与时协矣。颛顼受命,岁在豕韦,卫居其地,亦在豕韦,故春秋传曰:‘卫,颛顼之墟也。’今十月斗之建,则颛顼受命之分也,始魏以十月受禅,此同符始祖受命之验也。魏之氏族,出自颛顼,与舜同祖,见于春秋世家。舜以土德承尧之火,今魏亦以土德承汉之火,于行运,会于尧舜授受之次。臣闻天之去就,固有常分,圣人当之,昭然不疑,故尧捐骨肉而禅有虞,终无吝色,舜发陇亩而君天下,若固有之,其相受授,间不替漏;天下已传矣,所以急天命,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也。今汉期运已终,妖异绝之已审,阶下受天之命,符瑞告征,丁宁详悉,反覆备至,虽言语相喻,无以代此。今既发诏书,玺绶未御,固执谦让,上逆天命,下违民望。臣谨案古之典籍,参以图纬,魏之行运及天道所在,即尊之验,在于今年此月,昭晰分明。唯阶下迁思易虑,以时即位,显告天帝而告天下,然后改正朔,易服色,正大号,天下幸甚。”令曰:“凡斯皆宜圣德,故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天瑞虽彰,须德而光;吾德薄之人,胡足以当之?今让,冀见听许,外内咸使闻知。”
壬戌,汉帝册诏曰:“皇帝问魏王言:遣宗奉庚申书到,所称引,闻之。朕惟汉家世逾二十,年过四百,运周数终,行祚已讫,天心已移,兆民望绝,天之所废,有自来矣。今大命有所厎止,神器当归圣德,违众不顺,逆天不祥。王其体有虞之盛德,应历数之嘉会,是以祯祥告符,图谶表录,神人同应,受命咸宜。朕畏上帝,致位于王;天不可违,众不可拂。且重华不逆尧命,大禹不辞舜位,若夫由、卷匹夫,不载圣籍,固非皇材帝器所当称慕。今使音奉皇帝玺绶,王其陟帝位,无逆朕命,以祗奉天心焉。”
于是尚书令桓阶等奉曰:“今汉使音奉玺书到,臣等以为天命不可稽,神器不可渎。周武中流有白鱼之应,不待师期而大号已建,舜受大麓,桑廕未移而已陟帝位,皆所以祗承天命,若此之速也。故无固让之义,不以守节为贵,必道信于神灵,符合于天地而已。易曰:‘其受命如响,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赜,其孰能与于此?’今陛下应期运之数,为皇天所子,而复稽滞于辞让,低回于大号,非所以则天地之道,副万国之望。臣等敢以死请,辄敕有司修治坛场,择吉日,受禅命,发玺绶。”令曰:“冀三让而不见听,何汲汲于斯乎?”
甲子,魏王上书曰:“奉今月壬戌玺书,重被圣命,伏听册告,肝胆战悸,不知所措。天下神器,禅代重事,故尧将禅舜,纳于大麓,舜之命禹,玄圭告功;烈风不迷,九州攸平,询事考言,然后乃命,而犹执谦让于德不嗣。况臣顽固,质非二圣,乃应天统,受终明诏;敢守微节,归志箕山,不胜大原。谨拜表陈情,使并奉上玺绶。”
侍中刘廙等奏曰:“臣等闻圣帝不违时,明主不逆人,故易称通天下之志,断天下之疑。伏惟陛下体有虞之上圣,承土德之行运,当亢阳明夷之会,应汉氏祚终之数,合契皇极,同符两仪。是以圣瑞表征,天下同应,历运去就,深切著明;论之天命,无所与议,比之时宜,无所与争。故受命之期,时清日晏,曜灵施光,休气云蒸。是乃天道悦怿,民心欣戴,而仍见闭拒,于礼何居?且群生不可一日无主,神器不可以斯须无统,故臣有违君以成业,下有矫上以立事,臣等敢不重以死请。”王令曰:“天下重器,王者正统,以圣德当之,犹有惧心,吾何人哉?且公卿未至乏主,斯岂小事,且宜以待固让之后,乃当更议其可耳。”
丁卯,汉帝册诏魏王曰:“天讫汉祚,辰象著明,朕祗天命,致位于王,仍陈历数于诏册,喻符运于翰墨;神器不可以辞拒,皇位不可以谦让,稽于天命,至于再三。且四海不可以一日旷主,万机不可以斯须无统,故建大业者不拘小节,知天命者不系细物,是以舜受大业之命而无逊让之辞,圣人达节,不亦远乎!今使音奉皇帝玺绶,王其钦承,以答天下乡应之望焉。”
相国华歆、太尉贾诩、御史大夫王朗及九卿上言曰:“臣等被召到,伏见太史丞许芝、左中郎将李伏所上图谶、符命,侍中刘廙等宣叙众心,人灵同谋。又汉朝知陛下圣化通于神明,圣德参于虞、夏,因瑞应之备至,听历数之所在,遂献玺绶,固让尊号。能言之伦,莫不抃舞,河图、洛书,天命瑞应,人事协于天时,民言协于天叙。而陛下性秉劳谦,体尚克让,明诏恳切,未肯听许,臣妾小人,莫不伊邑。臣等闻自古及今,有天下者不常在乎一姓;考以德势,则盛衰在乎强弱,论以终始,则废兴在乎期运。唐、虞历数,不在厥子而在舜、禹。舜、禹虽怀克让之意迫,群后执玉帛而朝之,兆民怀欣戴而归之,率土扬歌谣而咏之,故其守节之拘,不可得而常处,达节之权,不可得而久避;是以或逊位而不吝,或受禅而不辞,不吝者未必厌皇宠,不辞者未必渴帝祚,各迫天命而不得以已。既禅之后,则唐氏之子为宾于有虞,虞氏之胄为客于夏代,然则禅代之义,非独受之者实应天福,授之者亦与有余庆焉。汉自章、和之后,世多变故,稍以陵迟,洎乎孝灵,不恒其心,虐贤害仁,聚敛无度,政在嬖竖,视民如仇,遂令上天震怒,百姓从风如归;当时则四海鼎沸,既没则祸发宫庭,宠势并竭,帝室遂卑,若在帝舜之末节,犹择圣代而授之,荆人抱玉璞,犹思良工而刊之,况汉国既往,莫之能匡,推器移君,委之圣哲,固其宜也。汉朝委质,既原礼禅之速定也,天祚率土,必将有主;主率土者,非陛下其孰能任之?所谓论德无与为比,考功无推让矣。天命不可久稽,民望不不可久违,臣等慺慺,不胜大原。伏请陛下割捴谦之志,修受禅之礼,副人神之意,慰外内之原。”令曰:“以德则孤不足,以时则戎虏未灭。若以群贤之灵,得保首领,终君魏国,于孤足矣。若孤者,胡足以辱四海?至乎天瑞人事,皆先王圣德遗庆,孤何有焉?是以未敢闻命。”
己巳,魏王上书曰:“臣闻舜有宾于四门之勋,乃受禅于陶唐,禹有存国七百之功,乃承禄于有虞。臣以蒙蔽,德非二圣,猥当天统,不敢闻命。敢屡抗疏,略陈私原,庶章通紫庭,得全微节,情达宸极,永守本志。而音重复衔命,申制诏臣,臣实战惕,不发玺书,而音迫于严诏,不敢复命。原陛下驰传骋驿,召音还台。不胜至诚,谨使宗奉书。”
相国歆、太尉诩、御史大夫朗及九卿奏曰:“臣等伏读诏书,于邑益甚。臣等闻易称圣人奉天时,论语云君子畏天命,天命有去就,然后帝者有禅代。是以唐之禅虞,命在尔躬,虞之顺唐,谓之受终;尧知天命去己,故不得不禅舜,舜知历数在躬,故不敢不受;不得不禅,奉天时也,不敢不受,畏天命也。汉朝虽承季末陵迟之余,犹务奉天命以则尧之道,是以原禅帝位而归二女。而陛下正于大魏受命之初,抑虞、夏之达节,尚延陵之让退,而所枉者大,所直者小,所详者轻,所略者重,中人凡士犹为陛下陋之。没者有灵,则重华必忿愤于苍梧之神墓,大禹必郁悒于会稽之山阴,武王必不悦于商陵之玄宫矣。是以臣等敢以死请。且汉政在阉宦,禄去帝室七世矣,遂集矢石于其宫殿,而二京为之丘墟。当是之时,四海荡覆,天下分崩,武王亲衣甲而冠胄,沐雨而栉风,为民请命,则活万国,为世拨乱,则致升平,鸠民而立长,筑宫而置吏,元元无过,罔于前业,而始有造于华夏。陛下即位,光昭文德,以翊武功,勤恤民隐,视之如伤,惧者宁之,劳者息之,寒者以暖,饥者以充,远人以德服,寇敌以恩降,迈恩种德,光被四表;稽古笃睦,茂于放勋,网漏吞舟,弘乎周文。是以布政未期,人神并和,皇天则降甘露而臻四灵,后土则挺芝草而吐醴泉,虎豹鹿兔,皆素其色,雉鸠燕雀,亦白其羽,连理之木,同心之瓜,五采之鱼,珍祥瑞物,杂鹓于其间者,无不毕备。古人有言:‘微禹,吾其鱼乎!’微大魏,则臣等之白骨交横于旷野矣。伏省群臣外内前后章奏,所以陈叙陛下之符命者,莫不条河洛之图书,据天地之瑞应,因汉朝之款诚,宣万方之景附,可谓信矣省矣;三王无以及,五帝无以加。民命之悬于魏邦,民心之系于魏政,三十有余年矣,此乃千世时至之会,万载一遇之秋;达节广度,宜昭于斯际,拘牵小节,不施于此时。久稽天命,罪在臣等。辄营坛场,具礼仪,择吉日,昭告昊天上帝,秩群神之礼,须禋祭毕,会群寮于朝堂,议年号、正朔、服色当施行,上。”复令曰:“昔者大舜饭糗茹草,将终身焉,斯则孤之前志也。及至承尧禅,被珍裘,妻二女,若固有之,斯则顺天命也。群公卿士诚以天命不可拒,民望不可违,孤亦曷以辞焉?”
庚午,汉帝册诏魏王曰:“昔尧以配天之德,秉六合之重,犹睹历运之数,移于有虞,委让帝位,忽如遗迹。今天既讫我汉命,乃眷北顾,帝皇之业,实在大魏。朕守空名以窃古义,顾视前事,犹有惭德,而王逊让至于三四,朕用惧焉。夫不辞万乘之位者,知命达节之数也,虞、夏之君,处之不疑,故勋烈垂于万载,美名传于无穷。今遣守尚书令侍中顗喻,王其速陟帝位,以顺天人之心,副朕之大原。”
于是尚书令桓阶等奏曰:“今汉氏之命已四至,而陛下前后固辞,臣等伏以为上帝之临圣德,期运之隆大魏,斯岂数载?传称周之有天下,非甲子之朝,殷之去帝位,非牧野之日也,故诗序商汤,追本玄王之至,述姬周,上录后稷之生,是以受命既固,厥德不回。汉氏衰废,行次已绝,三辰垂其征,史官著其验,耆老记先古之占,百姓协歌谣之声。陛下应天受禅,当速即坛场,柴燎上帝,诚不宜久停神器,拒亿兆之原。臣辄下太史令择元辰,今月二十九日,可登坛受命,请诏三公群卿,具条礼仪别奏。”令曰:“可。”乃为坛于繁阳,王升坛即阼,百官陪位。相国华歆登坛相仪,奉皇帝玺绶,以成受命之礼。事讫,降坛,视燎成礼而反。改延康为黄初,大赦。
辛未,魏王登坛受禅,公卿、列侯、诸将、匈奴单于、四夷朝者数万人陪位,燎祭天地、五岳、四渎,曰:“皇帝臣丕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汉历世二十有四,践年四百二十有六,四海困穷,三纲不立,五纬错行,灵祥并见,推术数者,虑之古道,咸以为天之历数,运终兹世,凡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汉数终之极,魏家受命之符。汉主以神器宜授于臣,宪章有虞,致位于丕。丕震畏天命,虽休勿休。群公庶尹六事之人,外及将士,洎于蛮夷君长,佥曰:‘天命不可以辞拒,神器不可以久旷,群臣不可以无主,万几不可以无统。’丕祗承皇象,敢不钦承。卜之守龟,兆有大横,筮之三易,兆有革兆,谨择元日,与群寮登坛受帝玺绶,告类于尔大神;唯尔有神,尚飨永吉,兆民之望,祚于有魏世享。”遂制诏三公:“上古之始有君也,必崇恩化以美风俗,然百姓顺教而刑辟厝焉。今朕承帝王之绪,其以延康元年为黄初元年,议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同律度量,承土行,大赦天下;自殊死以下,诸不当得赦,皆赦除之。”帝升坛礼毕,顾谓群臣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
黄初元年十一月癸酉,以河内之山阳邑万户奉汉帝为山阳公,邑一万户,位在诸侯王上,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行汉正朔,以天子车服郊祀天地,宗庙、祖、腊皆如汉制,都山阳之浊鹿城。曹皇后为山阳公夫人;四皇子济阴王熙、山阳王懿、济北王邈、东海王敦皆降为列侯。
追尊皇祖太王嵩曰太皇帝,考武王操曰武皇帝,尊王太后卞氏曰皇太后,永寿宫。
卞太后以国用不足,灭损御食,诸金银器物皆去之。临菑侯曹植,太后少子,最爱之。后植犯法,为有司所奏,帝曹丕令太后弟子奉车都尉卞兰持公卿议白太后,太后曰:“不意此儿所作如是,汝还语帝,不可以我故坏国法。”及自见帝,不以为言。太后每随军征行,见高年白首,辄住车呼问,赐与绢帛,对之涕泣曰:“恨父母不及我时也。”太后每见外亲,不假以颜色,常言“居处当务节俭,不当望赏赐,念自佚也。外舍当怪吾遇之太薄,吾自有常度故也。吾事武帝四五十年,行俭日久,不能自变为奢,有犯科禁者,吾且能加罪一等耳,莫望钱米恩贷也。”帝为太后弟秉起第,第成,太后幸第请诸家外亲,设下厨,无异膳。太后左右,菜食粟饭,无鱼肉。其俭如此。
有司奏建长秋宫,帝玺书迎夫人甄氏,诣行在所,甄氏上表曰:“妾闻先代之兴,所以飨国久长,垂祚后嗣,无不由后妃焉。故必审选其人,以兴内教。令践阼之初,诚宜登进贤淑,统理六宫。妾自省愚陋,不任粢盛之事,加以寝疾,敢守微志。”玺书三至而后三让,言甚恳切。
赐男子爵人一级,为父后及孝悌力田人二级。以汉诸侯王为崇德侯,列侯为关中侯。
沛王刘契以为崇德侯;任城王刘佗立四十六年,以为崇德侯;东平王刘凯立四十一年,以为崇德侯;河间王刘陔立四十一年,以为崇德侯;梁王刘弥立四十年,以为崇德侯;彭城王刘祗立七年,以为崇德侯;济南王刘开立十三年,以为崇德侯;博陵王刘珪立九年,魏初以为崇德侯;东海王羡为崇德侯。
封鄢陵侯曹彰为中牟王。诏曰:“先王之道,庸勋亲亲,并建母弟,开国承家,故能籓屏大宗,御侮厌难。彰前受命北伐,清定朔土,厥功茂焉。增邑五千,并前万户。”是后大驾幸许昌,北州诸侯上下,皆畏彰之刚严;每过中牟,不敢不速。
以颍阴之繁阳亭为繁昌县。封爵增位各有差。改相国为司徒,御史大夫为司空,奉常为太常,郎中令为光禄勋,大理为廷尉,大农为大司农。郡国县邑,多所改易。更授匈奴南单于呼厨泉魏玺绶,赐青盖车、乘舆、宝剑、玉玦。
相国华歆改为司徒。御史大夫王朗为司空,进封乐平乡侯。大理钟繇改为廷尉,进封崇高乡侯。
太子太傅邢颙为侍中尚书仆射,赐爵关内侯,出为司隶校尉,徙太常。
太仆何夔封阳武亭侯,邑三百户。疾病,屡乞逊位。诏报曰:“盖礼贤亲旧,帝王之常务也。以亲则君有辅弼之勋焉,以贤则君有醇固之茂焉。夫有阴德者必有阳报,今君疾虽未瘳,神明听之矣。君其即安,以顺朕意。”薨,谥曰靖侯。子何曾嗣,曾字颖考,陈国阳夏人也,少袭爵,好学博闻,与同郡袁侃齐名。
前将军张辽封晋阳侯,增邑千户,并前二千六百户。
中领军夏侯尚更封平陵乡侯,迁征南将军,领荆州刺史,假节都督南方诸军事。
中护军曹洪为卫将军,迁骠骑将军,进封野王侯,益邑千户,并前二千一百户,位特进。
冠军将军杨秋迁讨寇将军,位特进,封临泾侯。左将军张郃进封鄚侯。镇西长史郭淮行征羌护军。
右将军徐晃进封杨侯。镇东将军臧霸进封开阳侯。中坚将军许褚进封万岁亭侯,迁武卫将军,都督中军宿卫禁兵,甚亲近焉。初,褚所将为虎士者从征伐,曹操以为皆壮士也,同日拜为将,其后以功为将军封侯者数十人,都尉、校尉百余人,皆剑客也。
以夏侯楙为安西将军、持节,承夏侯渊处都督关中,镇长安。楙字子林,夏侯惇中子也。曹丕少与楙亲。楙性无武略,而好治生。
拜建忠将军昌乡亭侯鲜于辅虎牙将军,阎柔度辽将军,皆进封县侯。位特进。
督军、御史中丞河津亭侯司马懿进封安国乡侯。
汉侍郎卫觊复为尚书,封阳吉亭侯。河内王象为散骑侍郎,迁为常侍,封列侯。象与卫觊并以文章显。
王象字羲伯,为杨俊所知拔,果有才志。建安中,与同郡荀纬等俱为魏太子所礼待。及王粲、陈琳、阮瑀、路粹等亡后,新出之中,惟象才最高。受诏撰皇览,使象领秘书监。象从延康元年始撰集,数岁成,藏于秘府,合四十余部,部有数十篇,通合八百余万字。象既性器和厚,又文采温雅,用是京师归美,称为儒宗。
将作大匠董昭迁大鸿胪,进封右乡侯。
征拜护羌校尉苏则侍中,与董昭同寮。昭尝枕则膝卧,则推下之,曰:“苏则之膝,非佞人之枕也。”初,则及临菑侯曹植闻兄曹丕以魏氏代汉,皆发服悲哭,丕闻植如此,而不闻则也。帝在洛阳,尝从容言曰:“吾应天而禅,而闻有哭者,何也?”则谓为见问,须髯悉张,欲正论以对。侍中傅巽掐则曰:“不谓卿也。”于是乃止。旧仪,侍中亲省起居,故俗谓之执虎子。始则同郡吉茂者,是时仕甫历县令,迁为冗散。茂见则,嘲之曰:“仕进不止执虎子。”则笑曰:“我诚不能效汝蹇蹇驱鹿车驰也。”初,则在金城,闻汉帝禅位,以为崩也,乃发丧;后闻其在,自以不审,意颇默然。临菑侯植自伤失先帝意,亦怨激而哭。其后魏帝丕出游,追恨临菑,顾谓左右曰:“人心不同,当我登大位之时,天下有哭者。”时从臣知帝此言,有为而发也,而则以为为己。欲下马谢。侍中傅巽目之,乃悟。魏帝问则曰:“前破酒泉、张掖,西域通使,敦煌献径寸大珠,可复求市益得不?”则对曰:“若陛下化洽中国,德流沙漠,即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贵也。”帝默然。后则从行猎,槎桎拔,失鹿,帝大怒,踞胡床拔刀,悉收督吏,将斩之。则稽首曰:“臣闻古之圣王不以禽兽害人,今陛下方隆唐尧之化,而以猎戏多杀群吏,愚臣以为不可。敢以死请!”帝曰:“卿,直臣也。”遂皆赦之。然以此见惮。
相国长史蒋济出为东中郎将。济请留,诏曰:“高祖歌曰‘安得猛士守四方’!天下未宁,要须良臣以镇边境。如其无事,乃还鸣玉,未为后也。”济上万机论,帝善之。入为散骑常侍。时有诏,诏征南将军夏侯尚曰:“卿腹心重将,特当任使。恩施足死,惠爱可怀。作威作福,杀人活人。”尚以示济。济既至,帝问曰;“卿所闻见天下风教何如?”济对曰:“未有他善,但见亡国之语耳。”帝忿然作色而问其故,济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书之明诫。‘天子无戏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于是帝意解,遣追取前诏。
秘书郎刘放、孙资转为左右丞。数月,放徙为秘书令。
安国亭侯程昱复为卫尉,进封安乡侯,增邑三百户,并前八百户。分封少子程延及孙程晓列侯。程晓字季明,有通识。方欲以昱为公,会薨,时年八十。魏帝曹丕为流涕,追赠车骑将军,谥曰肃侯。初,曹操乏食,昱略其本县,供三日粮,颇杂以人脯,由是失朝望,故位不至公。子程武嗣。武薨,子克嗣。克薨,子良嗣。
丞相掾郑浑为侍御史,加驸马都尉,迁阳平、沛郡二太守。郡界下湿,患水涝,百姓饥乏。浑于萧、相二县界,兴陂遏,开稻田。郡人皆以为不便,浑曰:“地势洿下,宜溉灌,终有鱼稻经久之利,此丰民之本也。”遂躬率吏民,兴立功夫,一冬间皆成。比年大收,顷亩岁增,租入倍常,民赖其利,刻石颂之,号曰郑陂。转为山阳、魏郡太守,其治放此。又以郡下百姓,苦乏材木,乃课树榆为篱,并益树五果;榆皆成籓,五果丰实。入魏郡界,村落齐整如一,民得财足用饶。明帝闻之,下诏称述,布告天下,迁将作大匠。浑清素在公,妻子不免于饥寒。及薨,以子崇为郎中。
徙吏部郎卢毓为黄门侍郎,出为济阴相,梁、谯二郡太守。帝以谯旧乡,故大徙民充之,以为屯田。而谯土地墝瘠,百姓穷困,毓愍之,上表徙民于梁国就沃衍,失帝意。虽听毓所表,心犹恨之,遂左迁毓,使将徙民为睢阳典农校尉。毓心在利民,躬自临视,择居美田,百姓赖之。迁安平、广平太守,所在有惠化。
侍中刘晔赐爵关内侯。诏问群臣令料刘备当为关羽出报吴不。众议咸云:“蜀,小国耳,名将唯羽。羽死军破,国内忧惧,无缘复出。”晔独曰:“蜀虽狭弱,而备之谋欲以威武自强,势必用众以示其有余。且关羽与备,义为君臣,恩犹父子;羽死不能为兴军报敌,于终始之分不足。”
扬州刺史温恢为侍中,出为魏郡太守。数年,迁凉州刺史,持节领护羌校尉。道病薨,时年四十五。诏曰:“恢有柱石之质,服事先帝,功勤明著。及为朕执事,忠于王室,故授之以万里之任,任之以一方之事。如何不遂,吾甚愍之!”赐恢子生爵关内侯。生早卒,爵绝。
恢薨后,汝南孟建为凉州刺史,有治名,官至征东将军。建字公威,少与诸葛亮俱游学。
尚书杜畿进封丰乐亭侯。邑百户,初畿在郡,被书录寡妇。是时他郡或有已自相配嫁,依书皆录夺,啼哭道路。畿但取寡者,故所送少;及赵俨代畿而所送多。魏帝丕问畿:“前君所送何少,今何多也?”畿对曰:“臣前所录皆亡者妻,今俨送生人妇也。”帝及左右顾而失色。以杜畿守司隶校尉。
后将军朱灵封灵鄃侯,增其户邑。诏曰:“将军佐命先帝,典兵历年,威过方、邵,功逾绛、灌。图籍所美,何以加焉?朕受天命,帝有海内,元功之将,社稷之臣,皆朕所与同福共庆,传之无穷者也。今封隃侯。富贵不归故乡,如夜行衣绣。若平常所志,原勿难言。”灵谢曰:“高唐,宿所原。”于是更封高唐亭侯,薨,谥曰威侯。
江夏太守文聘进爵长安乡侯,假节。
帝征元城令吴质,与车驾会洛阳。到,拜北中郎将,封列侯,使持节督幽、并诸军事,治信都。
尚书桓阶迁尚书令,封高乡亭侯,加侍中。阶疾病,帝自临省,谓曰:“吾方讬六尺之孤,寄天下之命于卿。勉之!”徙封安乐乡侯,邑六百户,又赐阶三子爵关内侯,祐以嗣子不封,病薨,又追赠关内侯。后阶疾笃,遣使者即拜太常,薨,帝为之流涕,谥曰贞侯。子嘉嗣。以阶弟纂为散骑侍郎,赐爵关内侯。嘉尚升迁亭公主,会嘉平中,以乐安太守与吴战于东关,军败,没,谥曰壮侯。子翊嗣。
陈群迁尚书仆射,加侍中,徙尚书令,进爵颖乡侯。陈矫转署吏部,封高陵亭侯,迁尚书令。徐宣为御史中丞,赐爵关内侯,徙城门校尉,旬月迁司隶校尉,转散骑常侍。散骑常侍卫臻封安国亭侯。时群臣并颂魏德,多抑损前朝。臻独明禅授之义,称扬汉美。帝数目臻曰:“天下之珍,当与山阳共之。”迁尚书,转侍中吏部尚书。和洽为光禄勋,封安城亭侯。
尚书常林迁少府,封乐阳亭侯。尚书傅巽为侍中,太和中薨。巽弟子傅嘏。
平原太守杨俊复为南阳太守。散骑常侍王象荐俊曰:“伏见南阳太守杨俊,秉纯粹之茂质,履忠肃之弘量,体仁足以育物,笃实足以动众,克长后进,惠训不倦,外宽内直,仁而有断。自初弹冠,所历垂化,再守南阳,恩德流著,殊邻异党,襁负而至。今境守清静,无所展其智能,宜还本朝,宣力辇毂,熙帝之载。”俊自少及长,以人伦自任。同郡审固、陈留卫恂本皆出自兵伍,俊资拔奖致,咸作佳士;后固历位郡守,恂御史、县令,其明鉴行义多此类也。
长史杜袭为督军粮御史,封武平亭侯,更为督军粮执法,入为尚书。
兖州刺史裴潜入为散骑常侍。出为魏郡、颍川典农中郎将,奏通贡举,比之郡国,由是农官进仕路泰。迁荆州刺史,赐爵关内侯。
司金都尉韩暨封宜城亭侯。时新都洛阳,制度未备,而宗庙主祏皆在邺都。韩暨奏请迎邺四庙神主,建立洛阳庙,四时蒸尝,亲奉粢盛。崇明正礼,废去淫祀,多所匡正。在官八年,以疾逊位。
魏南安太守徐邈历谯相,平阳、安平太守,颍川典农中郎将,所在著称,赐爵关内侯。车驾幸许昌,问邈曰:“颇复中圣人不?”邈对曰:“昔子反毙于谷阳,御叔罚于饮酒,臣嗜同二子,不能自惩,时复中之。然宿瘤以丑见传,而臣以醉见识。”帝大笑,顾左右曰:“名不虚立。”迁抚军大将军军师。
魏太子中庶子王昶徙散骑侍郎,为洛阳典农。时都畿树木成林,昶斫开荒莱,勤劝百姓,垦田特多。迁兗州刺史。王昶字文舒,太原晋阳人也。少与同郡王凌俱知名。凌年长,昶兄事之。魏帝在东宫,昶为太子文学,迁中庶子。
魏东莱曲城人王基察孝廉,除郎中。是时青土初定,刺史王凌特表请基为别驾,后召为秘书郎,凌复请还。顷之,司空王朗辟基,凌不遣。朗书劾州曰:“凡家臣之良,则升于公辅,公臣之良,则入于王职,是故古者侯伯有贡士之礼。今州取宿卫之臣,留秘阁之吏,所希闻也。”凌犹不遣。凌流称青土,盖亦由基协和之辅也。大将军司马懿辟基,未至,擢为中书侍郎。王基字伯舆,少孤,与叔父翁居。翁抚养甚笃,基亦以孝称。年十七,郡召为吏,非其好也,遂去,入琅邪界游学。
魏骁骑主簿王凌拜散骑常侍,出为兗州刺史。王凌字彦云,太原祁人也。叔父允,为汉司徒,诛董卓。卓将李傕、郭汜等为卓报仇,入长安,杀允,尽害其家。凌及兄晨,时年皆少,逾城得脱,亡命归乡里。凌举孝廉,为发干长,稍迁至中山太守,所在有治,曹操辟为丞相掾属。凌为长,遇事,髡刑五岁,当道扫除。时操车过,问此何徒,左右以状对。操曰;“此子师兄子也,所坐亦公耳。”于是主者选为骁骑主簿。
魏军谋祭酒杜夔为太乐令、协律都尉。汉铸钟工柴玉巧有意思,形器之中,多所造作,亦为时贵人见知。夔令玉铸铜钟,其声均清浊多不如法,数毁改作。玉甚厌之,谓夔清浊任意,颇拒捍夔。夔、玉更相白于曹操,操取所铸钟,杂错更试,然知夔为精而玉之妄也,于是罪玉及诸子,皆为养马士。曹丕爱待玉,又尝令夔与左马真等于宾客之中吹笙鼓琴,夔有难色,由是帝意不悦。后因他事系夔,使马真等就学,夔自谓所习者雅,仕宦有本,意犹不满,遂黜免以卒。
魏法曹掾高柔为治书侍御史,赐爵关内侯,转加治书执法。民间数有诽谤妖言,帝疾之,有妖言辄杀,而赏告者。柔上疏曰;“今妖言者必戮,告之者辄赏。既使过误无反善之路,又将开凶狡之群相诬罔之渐,诚非所以息奸省讼,缉熙治道也。昔周公作诰,称殷之祖宗,咸不顾小人之怨。在汉太宗,亦除妖言诽谤之令。臣愚以为宜除妖谤赏告之法,以隆天父养物之仁。”帝不即从,而相诬告者滋甚。帝乃下诏:“敢以诽谤相告者,以所告者罪罪之。”于是遂绝。校事刘慈等,自黄初初数年之间,举吏民奸罪以万数,柔皆请惩虚实;其余小小挂法者,不过罚金。
魏任令王观入为尚书郎、廷尉监,出为南阳、涿郡太守。涿北接鲜卑,数有寇盗,观令边民十家已上,屯居,筑京候。时或有不原者,观乃假遣朝吏,使归助子弟,不与期会,但敕事讫各还。于是吏民相率不督自劝,旬日之中,一时俱成。守御有备,寇钞以息。明帝即位,下诏书使郡县条为剧、中、平者。主者欲言郡为中平,观教曰:“此郡滨近外虏,数有寇害,云何不为剧邪?”主者曰:“若郡为外剧,恐于明府有任子。”观曰:“夫君者,所以为民也。今郡在外剧,则于役条当有降差。岂可为太守之私而负一郡之民乎?”遂言为外剧郡,后送任子诣邺。时观但有一子而又幼弱。其公心如此。观治身清素,帅下以俭,僚属承风,莫不自励。王观字伟台,东郡廪丘人也。少孤贫励志,曹操召为丞相文学掾,出为高唐、阳泉、酂、任令,所在称治。
魏丞相长史辛毗迁侍中,赐爵关内侯。时议改正朔。毗以魏氏遵舜、禹之统,应天顺民;至于汤、武,以战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时”,左氏传曰“夏数为得天正”,何必期于相反。帝善而从之。帝欲徙冀州士家十万户实河南。时连蝗民饥,群司以为不可,而帝意甚盛。毗与朝臣俱求见,帝知其欲谏,作色以见之,皆莫敢言。毗曰:“陛下欲徙士家,其计安出:”帝曰:“卿谓我徙之非邪?”毗曰:“诚以为非也。”帝曰:“吾不与卿共议也。”毗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厕之谋议之官,安得不与臣议邪!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虑也,安得怒臣!”帝不答,起入内;毗随而引其裾,帝遂奋衣不还,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毗曰:“今徙,既失民心,又无以食也。”帝遂徙其半。尝从帝射雉,帝曰:“射雉乐哉!”毗曰:“于陛下甚乐,而于群下甚苦。”帝默然,后遂为之稀出。
胡质徙吏部郎,为常山太守,迁任东莞。士卢显为人所杀,质曰:“此士无仇而有少妻,所以死乎!”悉见其比居年少,书吏李若见问而色动,遂穷诘情状。若即自首,罪人斯得。每军功赏赐,皆散之于众,无入家者。
魏弘农太守令狐邵为羽林郎,迁虎贲中郎将,三岁,病亡。邵子令狐华。
故征西将军昌亭侯夏侯渊中子夏侯霸为偏将军,
石韬仕历郡守、典农校尉,徐庶至右中郎将、御史中丞。逮太和中,诸葛亮出陇右,闻元直、广元仕财如此,叹曰:“魏殊多士邪!何彼二人不见用乎?”庶后数年病卒。
故扬州刺史刘馥子刘靖,黄初中从黄门侍郎迁庐江太守,诏曰:“卿父昔为彼州,今卿复据此郡,可谓克负荷者也。”转在河内,迁尚书,赐爵关内侯,出为河南尹。散骑常侍应璩书与靖曰:“入作纳言,出临京任。富民之术,日引月长。籓落高峻,绝穿窬之心。五种别出,远水火之灾。农器必具,无失时之阙。蚕麦有苫备之用,无雨湿之虞。封符指期,无流连之吏。鳏寡孤独,蒙廪振之实。加之以明擿幽微,重之以秉宪不挠;有司供承王命,百里垂拱仰办。虽昔赵、张、三王之治,未足以方也。”靖为政类如此。初虽如碎密,终于百姓便之,有馥遗风。母丧去官,后为大司农卫尉,进封广陆亭侯,邑三百户。上疏陈儒训之本曰:“夫学者,治乱之轨仪,圣人之大教也。自黄初以来,崇立太学二十余年,而寡有成者,盖由博士选轻,诸生避役,高门子弟,耻非其伦,故无学者。虽有其名而无其人,虽设其教而无其功。宜高选博士,取行为人表,经任人师者,掌教国子。依遵古法,使二千石以上子孙,年从十五,皆入太学。明制黜陟荣辱之路;其经明行修者,则进之以崇德;荒教废业者,则退之以惩恶;举善而教不能则劝,浮华交游,不禁自息矣。阐弘大化,以绥未宾;六合承风,远人来格。此圣人之教,致治之本也。”后迁镇北将军,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靖以为“经常之大法,莫善于守防,使民夷有别”。遂开拓边守,屯据险要。又修广戾陵渠大堨,水溉灌蓟南北;三更种稻,边民利之。
魏太子洗马颜斐字文林为黄门侍郎,后为京兆太守。始,京兆从马超破后,民人多不专于农殖,又历数四二千石,取解目前,亦不为民作久远计。斐到官,乃令属县整阡陌,树桑果。是时民多无车牛。斐又课民以间月取车材,使转相教匠作车。又课民无牛者,令畜猪狗,卖以买牛。始者民以为烦,一二年间,家家有丁车、大牛。又起文学,听吏民欲读书者,复其小徭。又于府下起菜园,使吏役间鉏治。又课民当输租时,车牛各因便致薪两束,为冬寒冰炙笔砚。于是风化大行,吏不烦民,民不求吏。京兆与冯翊、扶风接界,二郡道路既秽塞,田畴又荒莱,人民饥冻,而京兆皆整顿开明,丰富常为雍州十郡最。斐又清己,仰奉而已,于是吏民恐其迁转也。
魏以文学官邯郸淳为博士给事中。淳作投壶赋千余言奏之,魏帝以为工,赐帛千匹。
骑都尉孔桂转拜驸马都尉。桂私受西域货赂,许为人事。事发,魏帝有诏收问,遂杀之。孔桂字叔林,天水人也。建安初,数为将军杨秋使诣曹操,操表拜骑都尉。桂性便辟,晓博弈、蹹鞠,故操爱之,每在左右,出入随从。桂察操意,喜乐之时,因言次曲有所陈,事多见从,数得赏赐,人多餽遗,桂由此侯服玉食。操既爱桂,五官将曹丕及诸侯亦皆亲之。其后桂见操久不立太子,而有意于临菑侯曹植,因更亲附临菑侯而简于五官将,将甚衔之。及操薨,丕即王位,未及致其罪。
司空王朗辟司隶功曹从事郑袤为司空掾,袤举高阳许允、扶风鲁芝、东莱王基,朗皆命之,后咸至大位,有重名。袤迁尚书郎。出为黎阳令,吏民悦服。太守班下属城,特见甄异,为诸县之最。迁尚书右丞。转济阴太守,下车旌表孝悌,敬礼贤能,兴立庠序,开诱后进。
魏帝受禅,朝臣三公已下并受爵位;相国华歆以形色忤时,故徙司徒而不进爵。魏帝久不怿,以问尚书令陈群曰:“我应天受禅,百辟群后,莫不人人悦喜,形于声色,而相国及公独有不怡者,何也?”群起离席长跪曰:“臣与相国曾臣汉朝,心虽悦喜,义形其色,亦惧陛下实应且憎。”帝大悦,遂重异之。歆素清贫,禄赐以振施亲戚故人,家无担石之储。公卿尝并赐没入生口,唯歆出而嫁之。帝叹息,下诏曰:“司徒,国之俊老,所与和阴阳理庶事也。今大官重膳,而司徒蔬食,甚无谓也。”特赐御衣,及为其妻子男女皆作衣服。又赐奴婢五十人。歆性周密,举动详慎。常以为人臣陈事,务以讽谏合道为贵,就有所言,不敢显露,故其事多不见载。歆淡于财欲,前后宠赐,诸公莫及,然终不殖产业。陈群常叹曰:“若华公,可谓通而不泰,清而不介者矣。”
魏三府议:“举孝廉,本以德行,不复限以试经。”华歆以为“丧乱以来,六籍堕废,当务存立,以崇王道。夫制法者,所以经盛衰。今听孝廉不以经试,恐学业遂从此而废。若有秀异,可特征用。患于无其人,何患不得哉?”帝从其言。
魏司空王朗奏曰:“诏问所宜损益,必谓东京之事也。若夫西京云阳、汾阴之大祭,千有五百之群,祀通天之台,入阿房之宫,斋必百日,养牺五载,牛则三千,其重玉则七千;其器,文绮以饰重席,童女以蹈舞缀;酿酎必贯三时而后成,乐人必三千四百而后备;内宫美人数至近千,学官博士弟子七千余人;中厩则騑騄驸马六万余匹,外牧则扈养三万而马十之;执金吾从骑六百,走卒倍焉;太常行陵幸车千乘,太官赐官奴婢六千,长安城内治民为政者三千,中二千石蔽罪断刑者二十有五狱。政充事猥,威仪繁富,隆于三代,近过礼中。夫所以极奢者,大抵多受之于秦余。既违茧栗悫诚之本,扫地简易之指,又失替质而损文、避泰而从约之趣。岂夫当今隆兴盛明之时,祖述尧舜之际,割奢务俭之政,除繁崇省之令,详刑慎罚之教,所宜希慕哉?及夫寝庙日一太牢之祀,郡国并立宗庙之法,丞相御史大夫官属吏从之数,若此之辈,既已屡改于哀、平之前,不行光武之后矣。谨按图牒所改奏,在天地及五帝、六宗、宗庙、社稷,既已因前代之兆域矣。夫天地则扫地而祭,其余则皆坛而埒之矣。明堂所以祀上帝,灵台所以观天文,辟雍所以修礼乐,太学所以集儒林,高禖所以祈休祥,又所以察时务,扬教化。稽古先民,开诞庆祚,旧时皆在国之阳,并高栋夏屋,足以肆飨射,望云物。七郊虽尊祀尚质,犹皆有门宇便坐,足以避风雨。可须军罢年丰,以渐修治。旧时虎贲羽林五营兵,及卫士并合,虽且万人,或商贾惰游子弟,或农野谨钝之人;虽有乘制之处,不讲戎陈,既不简练,又希更寇,虽名实不副,难以备急。有警而后募兵,军行而后运粮,或乃兵既久屯,而不务营佃,不修器械,无有贮聚,一隅驰羽檄,则三面并荒扰,此亦汉氏近世之失而不可式者也。当今诸夏已安,而巴蜀在画外。虽未得偃武而弢甲,放马而戢兵,宜因年之大丰,遂寄军政于农事。吏士小大,并勤稼穑,止则成井里于广野,动则成校队于六军,省其暴繇,赡其衣食。易称‘悦以使民,民忘其劳;悦以犯难,民忘其死’,今之谓矣。粮畜于食,勇畜于势,虽坐曜烈威而众未动,画外之蛮,必复稽颡以求改往而效用矣。若畏威效用,不战而定,则贤于交兵而后威立,接刃而后功成远矣。若奸凶不革,遂迷不反,犹欲以其所虐用之民,待大魏投命报养之士,然后徐以前歌后舞乐征之众,临彼倒戟折矢乐服之群,伐腐摧枯,未足以为喻。”
汉中王刘备传闻汉帝见害,乃发丧制服,追谥曰孝愍皇帝。
后将军关内侯黄忠薨。子黄叙,早没,无后。
尚书令护军将军法正薨,时年四十五。刘备为之流涕者累日。谥曰翼侯。赐子邈爵关内侯,官至奉车都尉、汉阳太守。
刘巴代法正为尚书令。躬履清俭,不治产业,又自以归附非素,惧见猜嫌,恭默守静,退无私交,非公事不言。是时中夏人情未一,闻备在蜀,四方延颈。而备锐意欲即真,巴以为如此示天下不广,且欲缓之。与主簿雍茂谏备,备以他事杀茂,由是远人不复至矣。
十二月,初营洛阳宫,戊午幸洛阳。帝居北宫,以建始殿朝群臣。
魏帝丕诏以汉火行也,火忌水,故“洛”去“水”而加“佳”。魏于行次为土,土,水之牡也,水得土而乃流,土得水而柔,故除“佳”加“水”,变“雒”为“洛”。
时魏帝颇出游猎,或昏夜还宫。司空王朗上疏曰:“夫帝王之居,外则饰周卫,内则重禁门,将行则设兵而后出幄,称警而后践墀,张弧而后登舆,清道而后奉引,遮列而后转毂,静室而后息驾,皆所以显至尊,务戒慎,垂法教也。近日车驾出临捕虎,日昃而行,及昏而反,违警跸之常法,非万乘之至慎也。”帝报曰:“览表,虽魏绛称虞箴以讽晋悼,相如陈猛兽以戒汉武,未足以喻。方今二寇未殄,将帅远征,故时入原野以习戎备。至于夜还之戒,已诏有司施行。”
侍御史鲍勋每陈“今之所急,唯在军农,宽惠百姓。台榭苑囿,宜以为后。”帝将出游猎,勋停车上疏曰:“臣闻五帝三王,靡不明本立教,以孝治天下。陛下仁圣恻隐,有同古烈。臣冀当继踪前代,令万世可则也。如何在谅闇之中,修驰骋之事乎!臣冒死以闻,唯陛下察焉。”帝手毁其表而竞行猎,中道顿息,问侍臣曰:“猎之为乐,何如八音也?”侍中刘晔对曰:“猎胜于乐。”勋抗辞曰:“夫乐,上通神明,下和人理,隆治致化,万邦咸乂。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况猎,暴华盖于原野,伤生育之至理,栉风沐雨,不以时隙哉?昔鲁隐观渔于棠,春秋讥之。虽陛下以为务,愚臣所不原也。”因奏:“刘晔佞谀不忠,阿顺陛下过戏之言。昔梁丘据取媚于遄台,晔之谓也。请有司议罪以清皇庙。”帝怒作色,罢还,即出鲍勋为右中郎将。
长水校尉戴陵谏不宜数行弋猎,帝大怒;陵减死罪一等。
魏复置并州,议郎西部都督从事梁习复为并州刺史,进封申门亭侯,邑百户;政治常为天下最。
魏西曹令史王思领豫州刺史。思亦能吏,然苛碎无大体,官至九卿,封列侯。思与薛悌、郤嘉俱从微起,官位略等。三人中,悌差挟儒术,所在名为间省。嘉与思事行相似。魏帝曹丕诏曰:“薛悌驳吏,王思、郤嘉纯吏也,各赐关内侯,以报其勤。”思为人虽烦碎,而晓练文书,敬贤礼士,倾意形势,亦以是显名。
魏黄初中,儒雅并进,京兆尹杨沛本以事能见用,遂以议郎冗散里巷。沛前后宰历城守,不以私计介意,又不肯以事贵人,故身退之后,家无余积。治疾于家,借舍从儿,无他奴婢。后占河南夕阳亭部荒田二顷,起瓜牛庐,居止其中,其妻子冻饿。沛病亡,乡人亲友及故吏民为殡葬也。
魏征羌护军郭淮奉使贺魏帝丕践阼,而道路得疾,故计远近为稽留。及群臣欢会,帝正色责之曰:“昔禹会诸侯于涂山,防风后至,便行大戮。今溥天同庆而卿最留迟,何也?”淮对曰:“臣闻五帝先教导民以德,夏后政衰,始用刑辟。今臣遭唐虞之世,是以自知免于防风之诛也。”帝悦之,擢领雍州刺史,封射阳亭侯,
魏尚书郎仲长统薨,时年四十一。友人东海缪袭常称统才章足继西京董、贾、刘、杨。
魏御史中丞崔林为尚书,出为幽州刺史。北中郎将吴质统河北军事,涿郡太守王雄谓林别驾曰:“吴中郎将,上所亲重,国之贵臣也。仗节统事,州郡莫不奉笺致敬,而崔使君初不与相闻。若以边塞不修斩卿,使君宁能护卿邪?”别驾具以白林,林曰:“刺史视去此州如脱屣,宁当相累邪?此州与胡虏接,宜镇之以静,扰之则动其逆心,特为国家生北顾忧,以此为寄。”在官一期,寇窃寝息;犹以不事上司,左迁林河间太守,清论多为林怨也。
王雄字元伯,王祥之宗也。魏安定太守孟达荐雄曰:“臣闻明君以求贤为业,忠臣以进善为效,故易称‘拔茅连茹’,传曰‘举尔所知’。臣不自量,窃慕其义。臣昔以人乏,谬充备部职。时涿郡太守王雄为西部从事,与臣同僚。雄天性良固,果而有谋。历试三县,政成人和。及在近职,奉宣威恩,怀柔有术,清慎持法。臣往年出使,经过雄郡。自说特受陛下拔擢之恩,常励节精心,思投命为效。言辞激扬,情趣款恻。臣虽愚闇,不识真伪,以谓雄才兼资文武,忠烈之性,逾越伦辈。今涿郡领户三千,孤寡之家,参居其半,北有守兵籓卫之固,诚不足舒雄智力,展其勤干也。臣受恩深厚,无以报国,不胜慺慺浅见之情,谨冒陈闻。”诏曰:“昔萧何荐韩信,邓禹进吴汉,惟贤知贤也。雄有胆智技能文武之姿,吾宿知之。今便以参散骑之选,方使少在吾门下知指归,便大用之矣。天下之士,欲使皆先历散骑,然后出据州郡,是吾本意也。”雄后为幽州刺史。子王浑,凉州刺史。次王乂,平北将军。浑之子王戎,乂之子王衍、王澄。
王衍字夷甫,神情明秀,风姿详雅。总角尝造山涛,涛嗟叹良久,既去,目而送之曰:“何物老妪,生宁馨兒!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父乂,为平北将军,常有公事,使行人列上,不时报。衍年十四,时在京师,造仆射羊祜,申陈事状,辞甚清辩。祜名德贵重,而衍幼年无屈下之色,众咸异之。杨骏欲以女妻焉,衍耻之,遂阳狂自免。武帝闻其名,问戎曰:“夷甫当世谁比?”戎曰:“未见其比,当从古人中求之。”
北狄强盛,侵扰边塞,魏帝乃使田豫持节护乌丸校尉,牵招使持节护鲜卑校尉与解俊并屯昌平。是时,边民流散山泽,又亡叛在鲜卑中者,处有千数。招广布恩信,招诱降附。建义中郎将公孙集等,率将部曲,咸各归命;使还本郡。自高柳以东,濊貊以西,鲜卑数十部,轲比能、弥加、素利等十余万落,割地统御,各有分界;乃共要誓,皆不得以马与中国市。豫以戎狄为一,非中国之利,乃先构离之,使自为雠敌,互相攻伐。素利违盟,出马千匹与官,为比能所攻,求救于豫。豫恐遂相兼并,为害滋深,宜救善讨恶,示信众狄。单将锐卒,深入虏庭,胡人众多,钞军前后,断截归路。豫乃进军,去虏十余里结屯营,多聚牛马粪然之,从他道引去。胡见烟火不绝,以为尚在,去,行数十里乃知之。追豫到马城,围之十重,豫密严,使司马建旌旗,鸣鼓吹,将步骑从南门出,胡人皆属目往赴之。豫将精锐自北门出,鼓譟而起,两头俱发,出虏不意,虏众散乱,皆弃弓马步走,追讨二十余里,僵尸蔽地。又乌丸王骨进桀黠不恭,豫因出塞案行,单将麾下百余骑入进部。进逆拜,遂使左右斩进,显其罪恶以令众。众皆怖慴不敢动,便以进弟代进。自是胡人破胆,威震沙漠。山贼高艾,众数千人,寇钞,为幽、冀害,豫诱使鲜卑素利部斩艾,传首京都。封田豫长乐亭侯。
鲜卑步度根遣使献马,魏帝拜为王。后数与附义王轲比能更相攻击,步度根部众稍寡弱,将其众万余落保太原、雁门郡。步度根乃使人招呼泄归泥曰:“汝父为比能所杀,不念报仇,反属怨家。今虽厚待汝,是欲杀汝计也。不如还我,我与汝是骨肉至亲,岂与仇等?”由是归泥将其部落逃归步度根,比能追之弗及。
鲜卑各种大人素利、弥加、厥机,在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道远初不为边患,然其种众多于轲比能。厥机死,又立其子沙末汗为亲汉王。延康初,又各遣使献马。魏文帝立素利、弥加为归义王。素利与比能更相攻击。
魏帝增阎圃爵邑,在礼请中。后十余岁病死。西戎司马阎缵,圃孙也。
魏帝诏故太医令脂习欲用之,以其年老,然嘉其敦旧,有栾布之节,赐拜中散大夫。还家,年八十余薨。
魏征南将军夏侯尚奏:“刘备别军在上庸,山道险难,彼不我虞,若以奇兵潜行,出其不意,则独克之势也。”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建武将军新城太守孟达共袭刘封。
孟达与刘封书曰:“古人有言:‘疏不间亲,新不加旧。’此谓上明下直,谗慝不行也。若乃权君谲主,贤父慈亲,犹有忠臣蹈功以罹祸,孝子抱仁以陷难,种、商、白起、孝己、伯奇,皆其类也。其所以然,非骨肉好离,亲亲乐患也。或有恩移爱易,亦有谗间其间,虽忠臣不能移之于君,孝子不能变之于父者也。势利所加,改亲为仇,况非亲亲乎!故申生、卫伋、御寇、楚建禀受形之气,当嗣立之正,而犹如此。今足下与汉中王,道路之人耳,亲非骨血而据势权,义非君臣而处上位,征则有偏任之威,居则有副军之号,远近所闻也。自立阿斗为太子已来,有识之人相为寒心。如使申生从子舆之言,必为太伯;卫伋听其弟之谋,无彰父之讥也。且小白出奔,入而为霸;重耳逾垣,卒以克复。自古有之,非独今也。
夫智贵免祸,明尚夙达,仆揆汉中王虑定于内,疑生于外矣;虑定则心固,疑生则心惧,乱祸之兴作,未曾不由废立之间也。私怨人情,不能不见,恐左右必有以间于汉中王矣。然则疑成怨闻,其发若践机耳。今足下在远,尚可假息一时;若大军遂进,足下失据而还,窃相为危之。昔微子去殷,智果别族,违难背祸,犹皆如斯。
今足下弃父母而为人后,非礼也;知祸将至而留之,非智也;见正不从而疑之,非义也。自号为丈夫,为此三者,何所贵乎?以足下之才,弃身来东,继嗣罗侯,不为背亲也;北面事君,以正纲纪,不为弃旧也;怒不致乱,以免危亡,不为徒行也。加陛下新受禅命,虚心侧席,以德怀远,若足下翻然内向,非但与仆为伦,受三百户封,继统罗国而已,当更剖符大邦,为始封之君。陛下大军,金鼓以震,当转都宛、邓;若二敌不平,军无还期。足下宜因此时早定良计。易有‘利见大人’,诗有‘自求多福’,行矣。今足下勉之,无使狐突闭门不出。封不从达言。
申仪叛刘封,封破走还成都。征南将军夏侯尚勒诸军击破上庸,平三郡九县。申耽降魏,魏假耽怀集将军,徙居南阳,申仪魏兴太守,封员乡侯,屯洵口。夏侯尚迁征南大将军。右将军徐晃镇阳平,徙封阳平侯。
申仪兄名申耽,字义举。初在西平、上庸间聚众数千家,后与张鲁通,又遣使诣曹操,曹操加其号为将军,因使领上庸都尉。至建安末,为蜀所攻,以其郡西属。
刘封至成都,刘备责封之侵陵达,又不救羽。诸葛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备因此除之。于是赐封死,使自裁。封叹曰:“恨不用孟子度之言!”备为之流涕。达本字子敬,避备叔父敬,改之。封子刘林为牙门将。达子兴为议督军,是岁徙还扶风。
孙权使昭信中郎将吕岱代步骘为交州刺史。岱到州,高凉贼帅钱博乞降,岱因承制,以博为高凉西部都尉。又郁林夷贼攻围郡县,岱讨破之。是时桂阳湞阳贼王金合众于南海界上,首乱为害,权又诏岱讨之,生缚金,传送诣都,斩首获生凡万馀人。迁吕岱安南将军,假节,封都乡侯。
折冲将军甘宁薨,孙权痛惜之。子甘朅,以罪徙会稽,无几死。使振威将军潘璋并领甘宁军。
隐者焦先,河东人也。先字孝然。中平末,白波贼起。时先年二十余,与同郡侯武阳相随。武阳年小,有母,先与相扶接,避白波,东客扬州取妇。建安初来西还,武阳诣大阳占户,先留陕界。至十六年,关中乱。先失家属,独窜于河渚间,食草饮水,无衣履。时大阳长朱南望见之,谓为亡士,欲遣船捕取。武阳语县:“此狂痴人耳!”遂注其籍。给廪,日五升。后有疫病,人多死者,县常使埋藏,童儿竖子皆轻易之。然其行不践邪径,必循阡陌;及其捃拾,不取大穗;饥不苟食,寒不苟衣,结草以为裳,科头徒跣。每出,见妇人则隐翳,须去乃出。自作一瓜牛庐,净扫其中。营木为床,布草蓐其上。至天寒时,构火以自炙,呻吟独语。饥则出为人客作,饱食而已,不取其直。又出于道中,邂逅与人相遇,辄下道藏匿。或问其故,常言“草茅之人,与狐兔同群”。不肯妄语。太和、青龙中,尝持一杖南渡浅河水,辄独云未可也,由是人颇疑其不狂。至嘉平中,太守贾穆初之官,故过其庐。先见穆再拜。穆与语,不应;与食,不食。穆谓之曰:“国家使我来为卿作君,我食卿,卿不肯食,我与卿语,卿不应我,如是,我不中为卿作君,当去耳!”先乃曰:“宁有是邪?”遂不复语。其明年,大发卒将伐吴。有窃问先:“今讨吴何如?”先不肯应,而谬歌曰:“祝衄祝衄,非鱼非肉,更相追逐,本心为当杀牂羊,更杀其羖历邪!”郡人不知其谓。会诸军败,好事者乃推其意,疑牂羊谓吴,羖历谓魏,于是后人佥谓之隐者也。议郎河东董经特嘉异节,与先非故人,密往观之。经到,乃奋其白须,为如与之有旧者,谓曰:“阿先阔乎!念共避白波时不?”先熟视而不言。经素知其昔受武阳恩,因复曰:“念武阳不邪?”先乃曰:“已报之矣。”经又复挑欲与语,遂不肯复应。后岁余病亡,时年八十九矣。高士传曰:世莫知先所出。或言生乎汉末,自陕居大阳,无父母兄弟妻子。见汉室衰,乃自绝不言。及魏受禅,常结草为庐于河之湄,独止其中。冬夏恒不着衣,卧不设席,又无草蓐,以身亲土,其体垢污皆如泥漆,五形尽露,不行人间。或数日一食,欲食则为人赁作,人以衣衣之,乃使限功受直,足得一食辄去,人欲多与,终不肯取,亦有数日不食时。行不由邪径,目不与女子逆视。口未尝言,虽有惊急,不与人语。遗以食物皆不受。河东太守杜恕尝以衣服迎见,而不与语。司马景王闻而使安定太守董经因事过视,又不肯语,经以为大贤。其后野火烧其庐,先因露寝。遭冬雪大至,先袒卧不移,人以为死,就视如故,不以为病,人莫能审其意。度年可百岁余乃卒。或问皇甫谧曰:“焦先何人?”曰:“吾不足以知之也。考之于表,可略而言矣。夫世之所常趣者荣味也,形之所不可释者衣裳也,身之所不可离者室宅也,口之所不能已者言语也,心之不可绝者亲戚也。今焦先弃荣味,释衣服,离室宅,绝亲戚,闭口不言,旷然以天地为栋宇,闇然合至道之前,出群形之表,入玄寂之幽,一世之人不足以挂其意,四海之广不能以回其顾,妙乎与夫三皇之先者同矣。结绳已来,未及其至也,岂群言之所能仿佛,常心之所得测量哉!彼行人所不能行,堪人所不能堪,犯寒暑不以伤其性,居旷野不以恐其形,遭惊急不以迫其虑,离荣爱不以累其心,损视听不以汙其耳目,舍足于不损之地,居身于独立之处,延年历百,寿越期颐,虽上识不能尚也。自羲皇已来,一人而已矣!”
寒贫本姓石,字德林,安定人也。建安初,客三辅。是时长安有宿儒栾文博者,门徒数千,德林亦就学,始精诗、书。后好内事,于众辈中最玄默。至十六年,关中乱,南入汉中。初不治产业,不畜妻孥,常读老子五千文及诸内书,昼夜吟咏。到二十五年,汉中破,随众还长安,遂痴愚不复识人。食不求味,冬夏常衣弊布连结衣。体如无所胜,目如无所见。独居穷巷小屋,无亲里。人与之衣食,不肯取。郡县以其鳏穷,给廪日五升,食不足,颇行乞,乞不取多。人问其姓字,又不肯言,故因号之曰寒贫也。或素有与相知者,往存恤之,辄拜跪,由是人谓其不痴。车骑将军郭淮以意气呼之,问其所欲,亦不肯言。淮因与脯糒及衣,不取其衣,取其脯一朐、糒一升而止。
鲜卑小种拓跋部大人拓跋诘汾崩。子拓跋力微立。其元年,岁在庚子。先是,西部内侵,国民离散,力微依于没鹿回部大人窦宾。拓跋力微有雄杰之度,时人莫测,随窦宾攻西部,军败,宾失马步走。力微使人以所乘骏马给之。宾归,令其部内求与马之人,当加重赏,力微隐而不言。久之,宾乃知,大惊,将分国之半以奉力微。力微不受,乃进其爱女窦氏。宾犹思报恩,固问所欲。力微请率所部北居长川,宾乃敬从。积十数岁,德化大洽,诸旧部民,咸来归附。
拓跋部传曰,昔黄帝有子二十五人,或内列诸华,或外分荒服。昌意少子,受封北土,国有大鲜卑山,因以为号。其后世为君长,统幽都之北,广漠之野。畜牧迁徙,射猎为业,淳朴为俗,简易为化,不为文字,刻木纪契而已。世事远近,人相传授,如史官之纪录焉。黄帝以土德王,北俗谓土为托,谓后为跋,故以为拓跋氏。其裔始均,入仕尧世,逐女魃于弱水之北,民赖其勤,帝舜嘉之,命为田祖。爰历三代,以及秦汉,獯鬻、猃狁、山戎、匈奴之属,累代残暴,作害中州,而始均之裔,不交南夏,是以载籍无闻焉。积六十七世,至拓跋毛立,聪明武略,远近所推,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威振北方,莫不率服。崩。子拓跋贷立,崩。子拓跋观立,崩。子拓跋楼立,崩。子拓跋越立,崩。子拓跋推寅立。南迁大泽,方千余里,厥土昏冥沮洳。礼俗纯朴,刑禁疏简。拓跋推寅南迁,复置四部大人,坐王庭决辞讼,以言语约束,刻契记事,无囹圄考讯之法,诸犯罪者,皆临时决遣。传九世至拓跋力微,亡所革易。谋更南徙,未行而崩。子拓跋利立,崩。子拓跋俟立,崩。子拓跋肆立,崩。子拓跋机立,崩。子拓跋盖立,崩。子拓跋侩立,崩。子拓跋邻立。时有神人言于国曰:“此土荒遐,未足以建都邑,宜复徙居。”拓跋邻时年衰老,乃以位授子拓跋诘汾。拓跋邻命南移,山谷高深,九难八阻,于是欲止。有神兽,其形似马,其声类牛,先行导引,历年乃出。始居匈奴之故地。初,拓跋诘汾尝率数万骑田于山泽,欻见辎軿自天而下。既至,见美妇人,侍卫甚盛。诘汾异而问之,对曰:“我天女也,受命相偶。”遂同寝宿。旦,请还,曰:“明年周时,复会此处。”言终而别,去如风雨。及期,诘汾至先所田处,果复相见。天女以所生男授诘汾曰:“此君之子也,善养视之。子孙相承,当世为帝王。”语讫而去。子即拓跋力微,生而英睿,拓跋氏始祖也。故时人谚曰:“诘汾皇帝无妇家,力微皇帝无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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