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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域修仙之剑气风云什么时候出 公测上线时间预告,灵域修仙之剑起风云

时间:2023-10-08 04:42:09 来源: 浏览:

嘴甜娇美小白花与恋爱脑疯批大佬,偏执反派他意外纯情


图片来源于网络

  朝辞蓦然惊醒,脑海中这句话还在不断回荡。

  这是她师父说的,在她求他信她的时候。

  朝辞模模糊糊想起那些熟悉的脸,师兄、师父、小师妹,看向她的目光满满都是嫌恶。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唯一敬爱的师父也是这德行,切,拉倒,从今往后,谁都不爱。

  有人走过来,阴沉沉的俯身望她。

  “你去。”

  朝辞茫然四顾,这才发现身处地牢,对了,她因为“嫉恨小师妹苏灵昀,将她的剑丢进万焚潭,差点害死小师妹”这事儿,被罚入落日峰,如今这潮湿破落的地儿,正是落日峰地牢。

  落日峰里,镇着位光听名字就魂飞魄散的大魔王——暮远,镇着有些年头了,却始终无法将他灭杀,众宗日日惊惧,只得不时送些祭品安抚,以求片刻安宁。

  朝辞便是此次的祭品。

  同她一起关在地牢的祭品约莫三四十人,大抵自己昏睡的时间有些久,这些人已结成党派,只剩自己孤零零的蜷缩在角落。

  朝辞记得,这批人都是各宗送来的死囚,很多面孔她都在通缉令上看过,绝非善类。

  如今三四十双眼睛正虎视眈眈的看向自己,不怀好意的样子。

  不太妙。

  同自己说话的她认得,勉强算是她师兄,灵剑宗七峰的云虚,有过一面之缘,她记得这人向来爱慕小师妹,怎会也进了落日峰?

  朝辞收敛思绪,仰起脸:“去做什么?”

  云虚明显愣了一下。

  眼前的姑娘纤细瘦弱,脸蛋苍白、精致,与漆黑肮脏的地牢格格不入,漂亮的黑眼睛看上去有几分天真,像是不谙世事。

  她就是靠这样一幅面貌骗人,云虚移开视线,愤愤道:“地牢大门没锁,你去看看外面有没有守卫,如若没有,告知我们。”

  朝辞顺着他的手指往外瞧,地牢外是一条长廊,长廊尽头是一扇玄铁门,的确洞开了一道缝隙。

  光线隐隐约约从缝隙透进来,像是一个陷阱。

  原来是叫她送死。

  这可是落日峰地牢,暮远杀人不眨眼,他们想逃走,不敢轻举妄动,便叫她去。

  朝辞环视一圈,有人冷笑着看她,有人漠不关心,有人闭着眼假装休息,有人充满扭曲的恨意。

  无人为她说话。

  这么多人她打不过,没得选,她站起身,向外走去,轻道:“行吧。”

  云虚先她一步走到地牢门前,用剑轻巧的撬开地牢上的门锁,将门推开。

  朝辞默了默,抬脚走出去。

  三四十双眼睛都盯着她,随着她前进的脚步移动。

  小姑娘的白色裙摆一晃一晃,很快便到了长廊尽头,她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

  朝辞望着大门,一动不动,就在云虚失去耐性打算出声提醒的时候她终于往前挪了一步。

  纤白的手臂悬在铁门之上,眼看就要用力,她却蓦然收回,随后中气十足的朝外喊:“有人么?”

  众人皆面露惊骇惶恐,性子极的已经吼出声:“你疯了么?你这么喊,没人也被你喊来了。”

  朝辞不管不顾,继续大喊:“有人么?”

  云虚离地牢门最近,反应最快,立刻提着灵剑朝她刺来。

  朝辞往旁边一侧,险险避开。

  这时候着急,晚了,一起死吧。

  云虚改势,再次刺向她脖颈,朝辞侧首,一缕发丝悠然断落,她不回头,继续对外喊:“有人么?”

  身后灵剑再次袭来,朝辞避不得,剑气凌冽,后心剧痛,宛若被刺穿。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大门被一脚踹开,黑衣侍卫冷漠现身,只听“锃”一声响,灵剑出鞘,寒光一闪,云虚的剑便寸寸断裂,手腕顷刻间喷出大量鲜血,若不是他退的快,那手恐怕也保不住。

  侍卫握着滴血的剑,冷冰冰的看向朝辞,淡漠的眼珠没有感情。

  没有合适的理由怕是会血溅当场,朝辞干脆道:“我想见尊主。”

  黑衣侍卫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他重复她说的几个字:“想见尊主?”

  朝辞连忙点头,手往后一指,挤出一个笑容:“不是我,我们都想见。”

  身后众人:……

  云虚恨得牙都要咬碎,身后众人更是眼眸喷火。

  朝辞斜他们一眼,一起死,挺好。

  黑衣侍卫收了灵剑,转身走出大门,冷声:“跟上。”

  朝辞想也不想出了大门。

  众人面面相觑,恨意很快被恐惧淹没,云虚握着流血的手腕,脚步虚浮的跟上了大部队。

  ·

  众人被灵剑宗押送进落日峰,便被黑衣侍卫直接带到地牢,根本没见过峰内的光景。

  如今日暮时分,橘色的暖光从茂密的林间流泻,斑驳的落在铺满落叶的地上,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倒显出几分温馨。

  黑衣侍卫穿过密林,走路没声,一群人胆战心惊的跟在后面,踩着落叶沙沙作响。

  起初有人因为恐惧走的慢,逐渐被落下,他紧张的追上来,却发现黑衣侍卫并未回头,便试探的再次落后,黑衣侍卫依旧不曾回头,很快,便有不少人慢悠悠的坠在后面,队伍愈拉愈长。

  落日坠入山涧,林间陡然阴冷起来。

  黑衣侍卫忽然停步,恭敬的垂首立在一侧。

  朝辞飞快停下,越过黑衣侍卫冰冷的剑鞘与渐渐开阔的密林,看见远处有一座凉亭,凉亭四周坠着薄纱,在冷风中凄然飘摇。

  飘摇之间,隐约可见亭内有一人。

  就着即将淹没的余晖,朝辞瞧见了一只搁在木桌上的手,瘦削、修长、苍白无血。

  再看不敢,朝辞收回目光,恭敬垂首,保命要紧。

  黑衣侍卫冷淡:“上前。”

  朝辞一时踌躇,她当然不想第一个,正悄悄往一侧移,身后忽然骚动起来,她扭头看,便见一群人玩命的四散奔逃。

  原是方才悄悄挪到最后的人,这时已是逃走的最后时机,便殊死一搏。

  逃跑之人约半数,场面一时兵荒马乱。

  朝辞站在原地没动。

  就在剩下一半人犹豫不决时,逃跑之人忽然传来一声声惨叫。

  朝辞眼睫一颤,便见那些人正一簇一簇炸成血花。

  漫天血雾与碎屑被冷风吹散,挂满枝头。

  场面极其血腥。

  朝辞抹了一把脸,小心回头,便见那只漂亮但毫无血色的手正一下一下的点在木桌上。

  点一下,便多出一声惨叫。

  那只手点着点着忽然顿住了。

  朝辞心头莫名一跳。

  随后便听见一道低而冷漠的声音。

  “你来。”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很慢但我还是开了,希望大家看的开心,也希望这本能好好完成~宝贝们~啾咪~

  推一下完结文,很好看哦~【为了活命被迫海王】【虐文女主她来者不拒】

  【预收文求看一眼】【再见了,我要回去做大哥】

  花芜穿成了女主的对照组,一个炮灰女配,掌门师尊斥责她,师姐霸凌她,师兄厌恶她,为求保命,她开始攻略高岭之花、深居简出的师叔祖顾衍,师叔祖清风朗月、人间理想,她直球猛追,送温暖送鲜花,呵护备至,将一颗赤裸裸的少女心捧给他看,可惜高高在上的神祗一心向道,不通情爱。

  就在花芜思考如何再接再厉之时,小师弟凑上来:“尊主,我知道你一向玩的变态,可咱两卧底这么久,到底什么时候屠宗?”

  花芜:“啥?”

  小师弟:“尊主你上回演柔弱少女,骗来的狼族少主还在地牢里锁着呢,你还说见顾衍如霜如月,要将他也锁回你的寝宫。”

  花芜经他一提醒,想起了书的后半部分,她哪是什么炮灰女配,她穿的分明是霍乱天下的灭世反派。

  小师弟痛心疾首:“难道尊主真的爱上顾衍,打算洗心革面?”

  洗心革面?洗不了一点,能做大哥,谁还要狗男人,花芜小手一挥:“把兄弟们摇来,这就燥起来 。”

  ·

  顾衍一心向道,无风无月,可宗门里那小辈却总是悄悄跟在他身后,天凉替他砍柴,天热送一碗冰镇梅子汤,他闭关,她守在门外,他入秘境,她送来全部家当。

  日日夜夜,缠的他烦,却也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

  直到那一日,往常娇弱乖巧的少女一改从前,牵着狼族少主的手,带着浩浩荡荡的魔修,踩着他那没用的掌门师侄,明艳嚣张。

  他才知道,原来她从前只是玩乐,从未动过真心,他素来古井无波的心忽而一痛,那些压抑许久的情感潮水般涌来,他看着狼族少主手腕上的红痕,涌现出无穷无尽的妒意。



第2章

  声音比想象中年轻的多,如果不是语调中的淡漠和彻骨的冷意,甚至有几分悦耳。

  朝辞紧张,一动不动,寄希望于不是她。

  身旁的黑衣侍卫冷冰冰提醒:“叫你。”

  朝辞:……

  别无他法,朝辞只得上前,凉亭愈来愈近,可那人却依旧看不清。

  风很冷,吹的她脸颊嘴唇都泛白,她站在离凉亭一丈远的地方,恭敬垂首:“您找我?”

  凉亭内很快传来回复,依旧是不紧不慢没什么感情的调子:“是你找我。”

  那声音顿了顿,问:“何事?”

  他问的轻松,朝辞却不敢胡乱答,这是丢小命的事儿,她飞快回想地牢中的场景,又想起方才炸成血花的众人,模模糊糊有了感觉,他不喜欢【逃走】或是【离开】,于是她硬着头皮答道:“我想留下,留在你身边。”

  此话一出,人群中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抽完很害怕,拼命捂住自己的口舌。

  林间重新安静下来,死一般。

  久久没有回复。

  朝辞掌心出了汗,她紧紧握住,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

  就在这时,暮远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听不出满意与否。

  “你们呢?”

  这是问众人,众人见朝辞逃过一劫,纷纷回道:“我们也想留下,留在尊主身边。”

  众人说完,忐忑不安的等回复。

  风吹过深林,凉亭后一片暮色。

  那人忽而起身,抬手掀开纱帘,信步走出。

  暮色沉沉,不及他衣衫浓墨,清瘦筋骨穿过山风,长身立于人前。

  朝辞避之不及,猝不及防与他对上,便见他年轻挺拔,皮肤异常白皙,只是似有眼疾,白绫覆目,这便显的肤愈白,唇愈红。

  他缓步行来,停在一个高大男人面前,语气平静:“你想留下?”

  男人冷汗满身,忙不迭点头:“想留下想留下。”

  暮远便又问:“不欺我?”

  男人恐惧的眼眸通红,连声:“不欺,自是真心。”

  暮远便道:“好。”

  他没有传闻中那般戾气,也不狰狞偏执,问话不紧不慢,甚至像一个彬彬有礼的正常人。

  朝辞听过暮远很多传闻,没有一条似眼前,朝辞想,也许坊间对他有误传。

  暮远转身,同众人道:“跟上来。”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跟上,不过几步,便到了凉亭之后,迷雾散去,眼前竟是一道断崖,崖底隐约发出红光。

  暮远将那男人叫到崖边,依旧问:“你想留下?”

  男人哆嗦着擦汗,连连点头。

  暮远忽而伸手点在男人胸膛,他猝不及防向后倒去,脚下一空,竟就此跌落断崖,凄厉的惨叫霎时划破夜空。

  暮远俯身去看崖底,他眼睛明明覆着白绫,却仿佛依旧能看清。

  朝辞立的近,方才吓一跳,这会儿也跟着看,崖底一片赤红无声翻腾,是一片茫茫火海。

  在赤红火焰的中心处,躺着一柄未成形的巨剑剑胚,被火灼的微微泛红,剑胚中间有一道巨型血槽,铭刻着各种符文。

  是封印阵法。

  暮远被镇在此地不能出,便是因为此阵法。

  方才被推入崖底的男人甫一接触火焰,便瞬间化为飞灰。

  暮远有些失望的直起身,望向下一位,平静的招手:“来。”

  那人不想来,可又不敢不来,颤抖的上前。

  云虚眺望一眼灵火,心头发颤,他听师尊说过,此乃铸剑灵火,铸剑灵火,烧尽一切贪欲,凡心中有不轨之人,触之即死,而这崖下的铸剑灵火,则是由暮远魂火所化,凡对暮远有恶念之人,触之即死。

  抽他的魂火化作铸剑灵火,原本是为了限制他,反倒被他利用。

  他扫过这次的祭品,各个心怀鬼胎,怕是无一人能从烈焰下逃生。

  想到这里,他脸色愈加惨白。

  远处那人站在暮远身前,神情惊惧,显然也知晓灵火用途。

  暮远道:“你想留下?”

  那人汗如雨下,他原本听说暮远镇压时日已久,状态很差,想趁机进来分一杯羹,没想到见到本尊,压根不是那般,如今生死存亡,他不敢说愿意,愿意就得跳火海,以他那些不可告人的想法,下去就是个死,于是他咬着牙,干脆直接道:“我想离……”

  【开】还没说完,他便炸成了一团血花,近距离的人都被溅了一脸。

  血腥味儿弥漫。

  暮远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覆着白绫的眼穿过血雾,随手指向另一人:“你来。”

  朝辞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只看到回答什么都是错,【离开】就立刻死,【留下】就跳火海,根本没有正确答案。

  她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尽量微弱,只要不选她,一切都好说。

  “我想留下,尊主,我同他们不一样,我是认真的,我是来解救您的,您在这里关了这么久,受了太多苦,出去后,我宗愿意供奉您。”

  朝辞正胡思乱想,忽而听到慷慨的陈词,抬首一瞧,是个高挑的姑娘,牢里见过,只是与如今的姿态不同,想来那时是伪装。

  “灵域如此对您,实属大逆不道,您一定要相信我的一片赤诚。”她狂热的盯着暮远,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暮远许久没说话,覆着白绫的双目静静的望着那位姑娘。

  比先前所有人都望的久。

  许久之后,他缓缓道:“听上去挺真心。”

  姑娘道:“您信我。”

  他指指崖底。

  那姑娘毫不犹豫就跳了,结果还未接触到火焰,便彻底化为飞灰,化为飞灰之后,身上掉落一个玄铁牌,隐约可见【狼牙】二字。

  狼牙宗,魔域第三宗门,一心想要发展壮大,竟将算盘打到暮远身上了。

  朝辞想,口上说着解救,实际只是利用,竟还说的如此激昂,魔域真是人才。

  暮远立在崖边,俯身看崖底,比刚才看的更久。

  夜色沉沉,风也漆黑,无人敢应声。

  一片暗色中,唯他系在脑后的白绫飘摇不定。

  许久之后,暮远终于直起身,嗤笑:“原是个骗子,我差点当了真。”

  他看向众人,随手指:“你来。”

  ·

  剩下的人已经不多,又接连跳下去几人后,暮远站在了云虚面前。

  朝辞当然记得这个人,小命差点送在他手里。

  云虚看上去很紧张,眼睛因为恐惧瞪的极大,汗水不断从额上滑落。

  暮远站在他面前,正欲问,却忽而顿住,改了内容:“名字?”

  云虚立刻道:“云虚。”

  暮远站着不动,似是陷入了某种疑惑。

  朝辞也跟着疑惑,这云虚难道大有来头,连暮远都忌惮?

  她正疑惑着,却忽而听到一声:“你来。”

  她莫名抬头,却猝然对上一双覆着白绫的眼。

  这是在……叫她?

  她仓皇看向云虚,却见他哆嗦立在一旁,不知为何逃过一劫,这噩运便降临在她身上。

  别无他法,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猎猎风中,她与他站在崖边。

  他覆着白绫的眼望向她,不带丝毫感情:“你呢?”



第3章

  朝辞思考了很多,但没一个有用的,如今的选择只有【离开】或者【留下】,于是她看向暮远,笑容真挚:“我想留下。”

  暮远没有特别的反应,微微侧脸,示意跳崖。

  朝辞挪到崖边,下方火舌肆虐,她垂眸瞧了一眼,没停顿,纵身跃下。

  云虚刚缓过来,看到这一幕心中暗喜,这女人恶贯满盈,终于死了,再也无法骚扰小师妹,很好。

  他等待倒霉的下一位,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疑惑的抬头,却见暮远正俯身望崖底。

  这么久了还在望?

  不止他疑惑,身边的人也疑惑,离得近的人跟着往下看,忽而惊呼道:“她没死!”

  云虚惊慌的冲到崖边,低头一看,那女人竟真好生生站在火海中,沸腾的火焰将她包裹,火舌舔舐她的身体,她却毫发无伤。

  这是什么情况?

  暮远的过去,即便不够详细,单就那段传的沸沸扬扬的血腥屠城,已足够令人恐惧,这事儿无人不知,就算朝辞再不学无术,也不可能没听说过,面对暮远,她怎么可能拥有平常心?

  ·

  朝辞不知道灵火用途,自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死,兴许因为她真心想留下,灵火察觉到了她的真诚。

  她上了灵剑宗的通缉令,出去就是死,算起来因为暮远的关系她死里逃生两次,在她看来,他比那些人还好些,躲在这里还能多活两天。

  火焰并不滚烫,温柔若水流风。

  没死多少出乎她的意料,朝辞茫茫然抬头,对上白绫覆没的一双眼。

  他在看她。

  朝辞便重新紧张起来,跳火没死,可别这时候死了,那太冤,于是她再度露出真诚的笑容。

  眼前忽而一花,冰凉的衣袖擦过她的脸颊,她来不及眨眼,腰间便骤然一紧,一只手臂揽着她的腰将她压进怀里,随后身体一轻,再度清醒,人已在悬崖之上。

  朝辞伏在大魔王胸口,一动不动,她知道,多余的动作要命。

  身后众人目光如芒似剑,惊骇、恐惧、疑惑,精彩纷呈。

  暮远松开她,俯身凑近:“你真的想留下?”

  朝辞心脏差点停摆,她屏住呼吸,乖巧点头。

  暮远又问:“留下做什么?”

  朝辞努力思考,方才那狂热女子激昂愤慨时,他停留的最久,想来是喜欢那些说辞,她深思熟虑后郑重道:“侍奉您。”

  见暮远没反应,朝辞张口胡扯:“我仰慕尊主已久,心心念念想来侍奉您,您在这里已有数十年光景,受了太多苦,我心疼您。”

  想不出来照抄。

  朝辞说完便小心翼翼的看暮远,他安安静静的站在她面前,没有多余的反应,但应该在看她,他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在暮远没有深究,他直起身,去祸害下一位了。

  ·

  让朝辞没想到的是,幸存下来的居然不少,一共有十位,那个想杀她的云虚包含在内。

  但他们与她不同,她跳崖了,这十位都没跳,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暮远放过了他们。

  加上朝辞一共十一位,在黑衣侍卫的带领下,不再回到地牢,而是去了暮远的寝宫——一栋伫立在悬崖之上的荒芜宫殿。

  年久失修,疏于打理,外墙剥落,瓦片碎裂,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断裂的飞檐上坠着白灯笼,随风呜咽哭泣,十分阴间。

  众人走着走着,脚下便吱吱嘎嘎响,低头一瞧,竟是白色枯骨,心情愈加阴沉。

  宫殿后方挨着断崖,断崖下便是那通天的火,毁尸灭迹极其方便。

  众人住在外围,一排挨在一起的房子,好在房间够多,朝辞挑了间角落的。

  云虚随手挑了间,飞快的进门,并反手将门带上,他警惕的扫视一圈,这才小心的打下屏蔽灵符,这屏蔽灵符是老祖给的,效力极强。

  待屏蔽生效,他重新坐下,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块传音石,打入灵力激活后,传音石上便飞快的显示出字迹。

  “宗主,云虚汇报。”

  【如何?】

  对面是灵剑宗宗主林霜寒,他一脸严肃,身边还围着几位长老。

  云虚至今还紧张,他飞快的回道:“他……没杀我,也没逼我跳崖。”

  林寒霜神色一松:“看来封印的确有用。”

  云虚知道封印具体有什么用,也不敢问,继续汇报:“可不止我,还有其余九人也同样放过了。”

  林霜寒眉心重新聚拢。

  【可知什么身份?】

  “大都生面孔,只有一人隐约有印象,似是在修真联盟研习时见过。”

  林霜寒看着传音石上显示的字迹,同身边二峰长老陈启道:“大抵是其他宗门派去的,想来他们也按捺不住。”

  陈启道:“毕竟过去这么多年,封印日渐消耗暮远的灵力,他又心魔横生,大家总想试试,他这样的人,谁都想控制在自己手中。”

  林霜寒往传音石上注入灵力,叹息道:“原本以为上次血祭有所收获,谁知无一生还。”

  陈启凝重:“毕竟是暮远,即便被封印消磨数十年,也还是难以接近。”

  林霜寒道:“不过这次总算有进步,至少云虚到现在还活着。”

  【有新的消息随时汇报。】

  云虚看到这几个字,想起临行前的传召,他只是三峰一个不算拔尖的弟子,有幸在数十年前被选入修真联盟的联合学府进修,进修的师兄大多进步飞快,唯他缓步不前,回来后依旧平庸,十分沮丧。

  就在数天前,忽蒙宗主传召,要他混入祭品中进入落日峰,起初他吓得魂飞魄散,但宗主承诺会去紫微宗为他求一枚分身蛊,若他在峰内被杀,便为他夺舍重生,更承诺他若是活着出来,便可进入藏宝库任意挑选三件灵宝。

  富贵险中求,他一咬牙答应了,这便扮做祭品成功进入落日峰,他以为自己很快会被杀死,却没想到暮远放过了他。

  他左思右想觉得奇怪,还是忍不住问林霜寒:“宗主,敢问为何选中我?暮远又为何不杀我?”

  传音石上很快浮现出新的字迹。

  【你与他有渊源。】

  云虚更不明白,他想破头也想不出能同这位大魔王有什么渊源,宗主大概也不会告诉他,于是他打算熄了传音石,就在这时,他想起了朝辞。

  朝辞也活下来了,还是与他们完全不同的方式。

  想起这个女人他就恨得牙痒痒,小师妹苏灵昀人美心善,这个女人处处与她作对,还差点害死小师妹,于是他往传音石中打入灵力。

  “宗主,朝辞也活着。”

  林霜寒看见这个名字,一时间竟没想起是谁,平平无奇的弟子太多,他哪能都记住,一旁的陈启却看到就明白,他正是朝辞的师父,亦是苏灵昀的师父。

  “是朝辞,我的二徒弟,上回在刑殿受审的那个,差点害死灵昀,被罚入落日峰。”

  林霜寒惊讶:“这样的弟子竟能活下来?”

  陈启不关心,只道:“这个弟子向来诡计多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不过都是无用功罢了,最多一两天就会被暮远杀了。”

  林霜寒点头:“也是。”

  【无需在意。】

  云虚看到这个回复,心里一松,熄灭了传音石。

  与此同时,其他房间的幸存选手也纷纷在大能屏蔽符下开启了各种通讯灵器,在忐忑不安中与自家宗门沟通。

  ·

  大殿之上,圆月之下,年轻的魔王盘膝坐在冰凉的琉璃瓦上,系在脑后的白绫随风飘摇。

  他忽而垂首,伸手按在白绫上,轻轻扯开,露出了一双漆黑清透的眼睛。

  若夜色,似霜雪,美则美矣,冰冷无情。

  白绫刚一摘下,他的眼前便浮现出数道人影,他们拼命挤着上前,冲他笑。

  他烦躁的拧眉,闭上眼又睁开。

  他扫过那些人影,同方才见过的十人一一对上,眼前浮现出多年前的片段,修真联盟开办的联合学府凌天学府里,露天的学堂,郎朗的读书声,还有同窗一张张渴学的脸。

  那十人便分散在其中。

  原与他有同窗之谊,怪不得些许熟悉。

  画面久远模糊,再多也记不清。

  这是他模糊的过去,原本早已忘却,可近日却不断的重新记起,那些过去的人总在他耳边吵闹,搅的他心烦意乱。

  大抵是关的久了,在封印的作用下,心魔作祟,才总是回忆起过去。

  那些人影不断的往他眼前挤,耳边满是嘈杂,他渐渐无法思考。

  头痛。

  他拿起白绫,重新覆在眼睛上。

  人影消失,世界安静了。

  ·

  小房子里四处透风,朝辞取出纸糊上,把床打扫干净,从储物袋中取出薄垫,铺在硬木板上,又取出一床花被子,拍打松软。

  这是她为了逃亡特意带的,只是没想到还没逃,就被抓入殿堂受审,好在还是用上了。

  漆黑的屋子,破损的家具,映衬的花被子格外温暖。

  朝辞钻进去,把自己裹好,困倦很快袭来,她迷迷糊糊闭上眼。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觉得冷,茫茫然睁开眼,蓦然尖叫出声。

  她床前站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就着薄薄的月光,隐约可见眼前覆着的白绫。

  是暮远。

  有病吧,大半夜站在她床前。

  朝辞人都吓飞了,慌乱间抱着被子坐起身,硬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尊主,您这是……做什么啊?”

  暮远站在床边没动,许久之后淡声道:“想不通。”

  朝辞心里烦,嘴上客气:“想不通什么?”

  年轻男人俯下身,偏着头凑近,月光勾勒出他漂亮的下颌线。

  冷意扑面而来。

  他微微颦眉,似是困惑许久。

  “为什么能活下来?”

  这题把朝辞问住了,她道:“我不知道,那灵火是做什么的?”

  暮远诧异:“你不知道?”

  朝辞摇头。

  “那你知道我是谁?”

  朝辞抱紧花被子:“知道,暮远。”

  “然后呢?”

  朝辞斟酌措辞:“传言不太好……”

  “还有呢?”

  朝辞不知道他究竟想问什么,老实摇头:“没有了。”

  暮远沉默片刻,问:“你该不会,真的是来做祭品的吧?”

  朝辞可怜兮兮:“啊,不然嘞?”



第4章

  暮远离她只有薄薄几张纸的距离,近到朝辞连眨眼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的问题让她产生怀疑,难道除了做祭品还有别的?

  暮远自然不会回答她,表情埋入阴影,声音冷淡:“既然作为祭品,该恨我。”

  朝辞想,若不是借着暮远的名头,她早在地牢就死在那三十几人手里了,摇头:“不恨。”至少目前不恨。

  暮远神色淡淡。

  看上去不信,朝辞解释道:“不是你,我早死了。”

  暮远覆着白绫的眼审视般的望向她:“可是作为祭品,你很快也会死在我手里。”

  朝辞想起自己撒过的谎,强颜欢笑:“我仰慕你,能死在你手里,三生有幸。”

  黑暗中许久没能传来回应,朝辞探过脑袋去看,发现早已空无一人。

  走了,朝辞虚脱,再问真词穷了。

  ·

  朝辞被鸟雀的吱吱喳喳吵醒,温和的日光穿过窗棂,落在格格不入的花被子上。

  今日是个好天气。

  朝辞想起昨日撒的谎【仰慕您,侍奉您】,得拿出些热情来,不然会死。

  她起身出门,走出院落,一条大路直通向正殿,暮远就住在那儿。

  她怕死,不太想去,于是看上了飞檐上悬着的白灯笼,这个颜色她不喜欢,干脆把这个灯笼换了,也算是替他整理庭院。

  暮远并未规定他们不能出门,黑衣侍卫也并未在外看守,她非常容易便来到后山,打算砍些树枝,正好储物袋里有些布料,撘几个简易灯笼。

  她踩着碎枝,从储物袋摸出一把斧子,看中一棵小树,正要砍,忽而听见前方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扒开枝叶一看,瞧见了一个年轻男人。

  牢里见过,留下的十人幸存者之一,名唤朱机,炼器宗送来的死囚。

  他正急促的在原地走来走去,掌心捧着一个机关小鸟,那小鸟正用浑厚的男中音叭叭。

  【今日是何状况?】

  朱机道:“他没召见我,也没杀我。”

  【没杀你说明他顾念旧情。】

  朱机不知道什么旧情,便道:“我与他未曾见过。”

  【都是些过去的事儿,暮远入魔屠城以后,便将前尘尽忘,后被镇压于此,这么多年过去,被封印磋磨,魔气消散,终是恢复些人性,让他偶尔想起过去便会手下留情,你曾在凌天学府待过,那地方对他有些特殊,是以才会留你性命。】

  朱机想起存活的十人,问:“那他们也是如此?”

  【应当。】

  机关小鸟传来讥讽的笑声。

  【他们想凭暮远这短暂的心软,靠近他进而控制他,将他掌握在自己手中,可笑至极,暮远这种人即便有人性,也不过转瞬即逝,他们这是自寻死路。】

  朱机捧着机关小鸟,来回踱步:“那我要如何做?”

  【我们不做他们那样的蠢事,你趁他尚在挣扎没有大开杀戒的时候,将封印加固,这种人还是得困死在落日峰。】

  朱机攥着机关小鸟,紧张:“师祖,我知道了。”

  他关掉机关小鸟,从储物袋中摸出封印物,几只阵旗和几枚邪火之物,随后便在崖边寻找落旗之地。

  朝辞听的很清楚,这朱机竟不是死囚,而是领了宗门任务的炼器宗弟子,听上去其他人也各自有任务,怪不得暮远会问她那个问题。这般复杂,她并不想参与进去,果断准备离开,脚下蓦然踩断一截树枝,发出了清晰的“咔嚓”一声。

  朱机闻声色变,发出灵魂怒吼:“什么人?”

  ·

  暮远坐在崖边,俯身看底下汹涌的灵火,火光将他白皙的脸颊映出浅浅的红晕。

  他抬手扯下白绫,漆黑的眼眸很快便铺满火焰。

  安神绫一扯下,压制心魔梦魇的力量消失,那些人影便又铺天盖地的出现,如海浪般挤到他面前。

  这些过去的记忆近日一直纠缠着他,理不清,压不灭,甚至扰乱了他的思绪和行动,日日头痛欲裂。

  想要杀人,却总在下手之时犹豫。

  人影越来越多,吵吵闹闹,耳中一片轰鸣。

  太吵了。

  修长手指倏儿攥紧安神绫。

  他压下混乱,重新将白绫覆在眼上。

  安静了。

  耳边忽而听见动静,他偏过头,看向后山方向,眉心微拧,人便消失在屋脊之上。

  ·

  朝辞觉得晦气极了,她还未来得及跑,朱机已朝她的方向冲来,眨眼间便到她面前,目露凶光:“是你。”

  朝辞握紧斧子,一脸痛苦:“我什么都没听到。”

  朱机哪里肯信这个,当即拔剑朝她刺来。

  朝辞恼道:“如此机密之事为何不落屏蔽阵?你的疏忽要我拿命填?”

  朱机杀气大盛:“你果然听到了。”

  朝辞觉得这些人真可笑,在牢里时,为了各自的目的便要她去探路,后来以防后患要杀她,如今明明是自己跑到野外泄露机密,还是怪到她头上,要杀她灭口,属实混账。

  特么的,朝辞眼眸一眯,斧头脱手而出,就在朱机冲到她面前时狠狠砍在了朱机胸口。

  骨头碎裂之声清晰响起,一时鲜血四溅。

  朱机愣住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胸口的斧头,对面的女人一直以柔弱形象示人,被欺压也只知道逃跑和顺从,他从未想过她竟有如此力气。

  痛感袭来,他伸手想将斧头拔出,可纤细的手指却快他一步,握住斧柄飞快的抽出。

  撕裂感让他惨叫出声,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斧头又兜头砍下来。

  鲜血模糊双眼,他从湿透的乱发中看见那女人的脸。

  她的脸上也溅了血,血色在那白净的脸上格外醒目,她冲他笑,娇美又天真。

  “杀我?就凭你也想杀我?”

  锋利厚重的斧头再度砸下来,他听见了清晰的骨头碎裂声。

  ·

  朝辞将斧头丢在一边,白裙和脸上都沾有鲜血。

  地牢里三四十人她打不过,一个人她可没在怕的。

  朱机死了,她从他身上捡起阵旗和邪火之物,正想着要怎么处理,忽而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朝辞抬头,看见了飞舞的白绫。

  是暮远。

  要不要这么倒霉?

  暮远站在血肉模糊的朱机身前,覆着白绫的眼望着她手中的封印之物,神情格外冰冷。

  这可误会不得。

  朝辞当机立断,飞快的跑到他面前,将封印之物捧给他。

  “这个朱机是坏东西,你好心留他性命,他竟然想要加固封印,我怎能让他伤害你?想也不想便将他干掉,将封印之物抢来。”

  “就是这些,你收好。”

  暮远没接也没说话,站在原地不动。

  朝辞急忙道:“是真的,你信我,你看这封印之物,还打着炼器宗的烙印,我根本无法操纵。”

  暮远抿着唇,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时候可不能功亏一篑,主打一个真诚,朝辞捧着封印物,仰着脖子看他,露出小鹿般的无辜眼神,就在她眼睛和脖颈一道发酸,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那人终于开口,问:“你是为了我?”

  朝辞心虚,说的飞快:“啊,那当然,那当然,我不能让他伤害你。”

  眼前的姑娘小巧娇弱,昂起头也只到他下巴,眼里干干净净。

  朱机一死,吵闹的人变少,他的头痛减轻了。

  她说是为了他……

  有点像是真的……

  ·

  暮远沉默的时间有点久,朝辞甚至疑心他死机了……

  她捧的有点累,于是将封印之物往他脸上递,试探:“您看?”

  暮远瞧她一眼,抬手抹掉炼器宗的印记,只道:“留着玩吧。”说完便消失了。

  朝辞逃过一劫,松了一口气,快速将宝贝揣进储物袋中。

  身上沾了血,脏污不堪,她在林间搜寻,很快找到一汪清潭,潭水从头顶的山涧流下,又顺着小溪往下游去,四周密林藤蔓环绕,隐蔽性也好。

  她飞快的将衣物脱掉,快速的将自己洗干净,换好衣服,继续今日被打断的计划——砍树,她把自个儿的斧头洗干净,抡起来砍了一下午,砍下来后劈成细长的条状,又在自个儿储物袋中摸来摸去,摸到一条暖色的薄纱,裁剪好蒙上竹条,勉强算是做完,细看又觉单调,干脆取出墨石,在上面画了几只蹩脚的小鸟。

  胖乎乎有些丑,算了,差不多得了。

  忙完已近日暮,山林间阴冷起来。

  朝辞走回正殿,跃上屋脊,提着一串灯笼,猫一样踩在瓦片上。

  一片暗色,唯她带着一串暖光。

  她将那些阴间的白灯笼统统丢掉,换上她的丑灯笼。

  丑归丑,不阴间,暖黄的光一晃一晃,还有些温馨。

  朝辞挺满意,回房睡觉。

  ·

  今日费了力气,入睡很快,睡着睡着有些冷,蓦然惊醒。

  又见白绫。

  朝辞没防备,霎时魂飞魄散,冷汗出了一身,缓过来便见那人黑漆漆的站在床边,鬼一样的看她。

  朝辞欲哭:“以后来,能不能打个招呼?”

  暮远干脆往床边一坐,往她身边凑,语气平静:“想不通。”

  想不通就想不通,你回自个儿寝宫想啊,你半夜在我床边想怎么回事,那我不也想不通了么……

  想归想,朝辞不能这么说,闷闷不乐:“哪里想不通啊?”

  暮远看着蜷缩成一团,困倦且恐惧的少女,低语:“为什么换灯笼?”

  朝辞:“白的渗人。”

  暮远:“你又住不久。”

  朝辞:……

  她裹紧被子,软绵绵:“住一天算一天啊。”

  暮远不语,默默看着她。

  压力陡增,朝辞不由自主往后缩,脊背撞上冰凉的墙面。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白绫上,像是铺了银色的霜。

  他忽而问:“你想住久一些么?”



第5章

  第二日一早。

  朝辞顶着黑色的眼圈在外游荡。

  她没睡好,昨夜暮远半夜来访,让她受惊过度。

  他最后问她【你想住久一些么】,这话在她这儿就等于【你想活的久一些么】,她当然疯狂点头,说了一连串想。

  暮远听完后,坐在她床前不说话。

  坐了一夜……

  这家伙真是病的不轻。

  朝辞想睡不敢睡,痛苦不堪,天快亮才模模糊糊睡着。

  早上起来暮远已经不在,她才晃晃悠悠出门。

  今日她想将宫殿附近的枯骨清理干净,踩着总有响声,晚上睡不好。

  ·

  小径已被落叶与枯骨覆盖,瞧不出原本的形状。

  宫殿外围,竹林掩映下,有一间颇为宽大的建筑,挂在上方的牌匾歪歪斜斜,隐约可见“藏书阁”三个字。

  内里陈列不少书柜,书柜上塞满了书册与羊皮卷,只是许久没人,落满灰尘。

  最后一列书柜歪斜破损,书籍散落一地,铺成一座小山,有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在小山上形成一片光斑。

  光束里,无数灰尘飞舞。

  有人一前一后走进藏书阁,轻手轻脚,前一个径自走到最后面,四处看过,轻声道:“没人。”

  后一个从储物袋中取出法器,回道:“我去外面布置屏蔽阵。”

  声音悦耳,是两个姑娘,前一个是问心宗的钱苗儿,后一个是紫微宗的巫小蛮。

  钱苗儿靠在最后一列的墙壁上,等了片刻,巫小蛮走进来,同她道:“布置好了,可以放心说话。”

  钱苗儿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没想到能活下来。”

  巫小蛮亦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是啊,没想到凌天学府一别,咱们还能在这里相遇。”

  钱苗儿伸手将柜子里的书抽出来,顿时尘土飞扬,她看了看,都是些没用的旧书,便随手丢在地上。

  “你说,咱们为什么能活下来?暮远不是杀人不眨眼么?”

  巫小蛮压低声音:“我师尊说,暮远被镇压在此已有数十年,早就心魔横生,过去残存的理智和人性正在复苏,这是他最混乱的时候,咱们与他有渊源,他一时难以下手,我们便能趁这个机会多做些事儿。”

  钱苗儿抽完一排书,又去抽另外的,她不做点什么总是心慌,她问:“你打算怎么做?”

  巫小蛮想了想,回道:“我有一傀儡符,是闭关的师祖呕心沥血炼制的,只此一枚,师祖命我有机会打入暮远体内,只要成功,师祖有八成的机会可以控制暮远。”

  钱苗儿手里抱着厚厚的一叠书,拧眉:“我们两宗向来同进退,我也有些师祖给的宝贝,我助你。”

  巫小蛮点头:“既然如此,趁他还在混乱中,咱么今夜便行动。”

  钱苗儿道:“好。”她说完将手中的书往旁侧小山似的书堆上一扔,那些垒的高高的书陡然承受外力,一个不稳,轰然坍塌,竟露出一张人脸来。

  两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瞧,竟是地牢里那害死人的白裙少女,朝辞。

  那姑娘困恹恹的靠在书堆上,怀里还抱着一个骷髅头。

  两人神情骤变。

  ·

  朝辞痛苦的从书堆里爬起来,比吃了屎还难受。

  她原本在宫殿外围清扫枯骨,忽而瞧见这间藏书阁,又安静还有暖阳,昨夜本就没睡好,干脆抓了些书垫在身下,蜷缩在最后一列睡觉。

  书柜年久失修,突兀裂开,书册咕噜噜滚了一地,将朝辞淹没,她懒得动,沉沉睡去。

  哪知睡着睡着,忽而听到有人交谈,她便装死不动,想着等这两人离去便好,谁知钱苗儿偏要将书扔到书堆上。

  倒霉极了。

  钱苗儿看见朝辞,怒不可遏:“你偷听。”

  朝辞:……

  朝辞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讲讲道理好不好?我先来的,我偷听还是你们后闯?”

  巫小蛮同钱苗儿道:“我们的秘密已被她偷听,留她不得。”

  钱苗儿知道轻重,这事儿传出去麻烦太大,于是她道:“现在就杀了她。”

  朝辞很烦,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不听人说话?为什么都在自说自话?

  耳边忽闻水声,一道水箭陡然划过脸颊。

  是钱苗儿的水系术法。

  朝辞快速侧开脸,可水箭还是划破了她的皮肤,淡淡的血腥味儿混合着灰尘在藏书阁内飘散。

  朝辞眼眸一眯,从储物袋中摸出了自己的斧头。

  ·

  藏书阁中一片狼藉,歪七扭八的书柜间隙,摊平着一只残缺的手臂,手臂的主人已经毫无声息,不远处则倒着另一个女人的尸体。

  墙壁、地面、书卷、书柜,甚至窗户上,都溅满了鲜血。

  一只同样染血的手握着卷了刃的斧子,摇摇晃晃的站在书柜中间,似是没什么力气,只坚持了几息,便颓然跌倒,疲惫的靠在歪斜的书柜上。

  活下来的正是朝辞,她将斧头丢掉,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血,很烦,刚洗过没多久,这样下去,衣服都不够换。

  她抬头看向破损的窗。

  太阳快落山,余晖渗透云层,很美。

  还好打过了,不然这么美的夕阳都看不到。

  朝辞心情又好起来。

  ·

  朝辞惯例洗了澡,她拖着一个大扫帚就着月色清扫宫殿外的枯骨,白色的残肢碎片被她扫成一个小山堆,掩埋的青石小路露出原本的干净样貌。

  小路两边有与泥土长成一体的白色头骨,朝辞想了想,干脆往骷髅头里种了几簇小雏菊,嫩黄的小花从空空的眼眶里冒出来,份外可爱。

  朝辞打算明日将这两边都种满花,最好再做些灯笼。

  ·

  暮远坐在屋脊上,黑衣侍卫踩着瓦片站在他侧,头顶是一只画着胖鸟的灯笼,吱呀吱呀的在风中摇摆,落下的橘色光晕也随风流转。

  暮远看见黑衣侍卫的手臂有伤口,指尖一点,那小侍卫便哗啦倒成一堆骨头,最后头骨落地,发出了“咚”的一声。

  暮远拿起骨头,一点一点重新摆成人形,发现手臂骨头有磨损,用不成了,得换一块。

  黑衣侍卫并非真人,而是他随手用枯骨拼接而成,加些术法,让他活动自由,会按照基本的指令行事。

  他起身,打算去寻根合适的骨头,可待他走到宫殿外,却发现这一片皆被清扫过。

  他的目光停留在青石小路两边的头骨花盆上,小雏菊伸出嫩白的花,稚嫩的微微发颤。

  他站在原地,脑袋跟着小雏菊左右摇摆了一会儿。

  随后他看见远处的碎骨山堆,堆的整整齐齐,有人刚刚整理过,他原本想抽一根手骨,后来改了想法,折了一根树枝走了。

  ·

  朝辞没有心事,睡得很快,夜半时分那冷又突如其来,将她冻得一激灵,醒了。

  睁眼,暮远又来了,他坐在她床边,覆着白绫的眼望着她,没什么表情。

  说实话,很渗人。

  行,深夜困惑时刻,她能理解,她调整好情绪,拥被坐起,尽量柔和:“您有什么吩咐?”

  暮远不说话,默默望她。

  他今夜头疼略有减轻,有人死了,是她动的手,那两个对他亦不怀好意。

  他便问:“这次,也是为了我?”

  朝辞压根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但既然这样问,那答案肯定只有一个,于是她真挚点头:“当然是为了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被这迅速的真挚镇住了,姑娘不假思索,眼神纯粹。

  像是真的……

  满口胡说的朝辞保持温柔的微笑,脸都快僵了。

  暮远思考片刻,忽而伸手,轻轻掠过她的脸颊,呢喃低语。

  “你想得到我么?”

  朝辞:?

  朝辞满脑袋问号,要不是暮远表情平静,衣衫整洁,整个人神圣不可侵犯,她都要想歪了。

  直觉告诉她,这题不简单,不能胡说,她连忙摇头:“不想。”

  暮远便问:“为什么?”

  朝辞:“我们不熟。”

  暮远:……

  大概是没想到会有这个回答,暮远看上去凝固了。

  朝辞怕被掐死,被子悄悄拉上来,只露出两只黑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他。

  暮远迷茫的在她床前又坐了一夜。

  朝辞清晨醒来,发现人已不在,右边脸颊清清凉凉,那是昨天受伤的地方,她以为又开始流血,取过铜镜一照,发现上面涂抹了淡绿色的药膏。

  谁涂的?暮远?

  他大半夜的坐在她床边,鬼一样的盯着她,然后一点一点给她涂药膏……这画面朝辞光想想,就觉得可怕极了。

  ·

  朝辞扛着大扫帚,继续清理宫殿外围,落叶中混合的枯骨被她挑出来,三三两两捆在一起,支成形状不一的小型白骨框。

  她将这些框框放置在路两边,又将自己做好的小灯笼塞进去,搁进去几枚荧光石,做成两排路灯。

  朝辞扛着扫帚,开始清理落叶,数量太多,清扫的很慢。

  有人坐在高处的屋脊上,手肘支着膝,手掌撑着脸颊,远远看着。

  覆着白绫的眼瞧不出情绪。

  朝辞扫了片刻,回头瞧,发现还有大片没扫,太慢,再这样下去天都黑了,干脆丢掉扫帚,食指一点,使用术法风吹雪,试图将落叶卷成一团,可惜她学艺不精,试了几次都不成,叶子的确团在一起,但每当吹的时候,术法便会失灵,叶子又会扑腾一声跌落原地。

  也许是她学的时候打瞌睡,口诀记错了,她努力回忆,将口诀默念三遍,这才重新开始聚灵。灵力汇聚到指尖,旋即指尖所点之处开始产生小型气流,附近的落叶被吹起一小团,看上去很成功,不错,接下来只要控制风卷将落叶团移动到旁侧便可。

  屋脊上的年轻男人遥遥看着,忽而摊开右手,掌心间霎时形成一片小型龙卷风。

  在姑娘控制风卷转身的刹那,他骤然收紧手掌,小型龙卷风便被他握碎,四散而去。

  朝辞成功将落叶团移到旁侧,心头一喜,立刻撤回灵力,落叶团陡然散开。

  成了,就在这时,耳边忽而风动,枝叶沙沙声不绝。

  朝辞茫然抬头。

  便见橘色余晖下,无数落叶被风卷着铺满天际,纷纷扬扬,似一场苍茫花雨。

  ·

  远处一人隐在藏书阁后,死死盯着朝辞,手中拿着一枚小巧的八卦阵,八卦阵上光芒频闪,不断的浮现出字符,很快形成了一行字。

  【她在做什么?】

  拿着八卦阵的是个皮肤偏黑的男人,名唤关离,千行宗大师兄。

  关离看着八卦上显示的问题,又端详朝辞片刻,回道:“发疯。”

  【?】

  关离不知道要怎么回,朝辞的行为太莫名其妙,他挠挠头,对自己宗主道:“我瞧她不太正常。”

  【暮远呢?】

  关离想了想,回:“陪她发疯。”



第6章

  【什么意思?】

  对面显然看不懂,关离挠挠头,想他方才亲眼看到暮远陪朝辞玩落叶,不是发疯是什么?

  “暮远待她与旁人不同。”

  【暮远很重视她?】

  关离道:“说不好,没什么交流。”

  【我从紫微宗收到消息,钱苗儿与巫小蛮皆被她所杀,不可小觑。】

  关离惊讶:“我以为她们两是被暮远所杀,竟是被她?”

  【不错,巫小蛮宗里的分身蛊苏醒,告知了巫骨,巫骨特来通知我,叫你留意。】

  关离知道巫骨,紫微宗宗主,看来事情严重,他道:“这女人的确古怪。”

  【不要让她坏你的事儿。】

  关离听懂了,宗主是让他先解决麻烦,毕竟接近暮远事关重大不能出岔子。

  他从来是个谨慎性子,既然要做,便要万全,且使出全力。

  ·

  落叶纷乱的淹没了小径。

  朝辞回头望了一眼,高处屋脊上已空无一人。

  青石小径落叶温柔,两旁的白骨灯散发出昏黄的光。

  整理完毕,回去睡觉。

  朝辞回到庭院,里面依旧没有声息,他们大抵用了屏蔽阵法,她见不到人,也听不到声音,不知道都在忙什么。

  朝辞推开房门,反手带上。

  她坐在木桌前,将油灯拨亮,从储物袋中取出钱苗儿和巫小蛮的储物袋,巫小蛮的储物袋中有传音蛊,还有一只玉匣。朝辞打开玉匣,瞧见里面有一张金色的符篆,光晕流转,一看便非凡物,这应当是巫小蛮提过的傀儡符。

  朝辞将符篆拿起,就着油灯仔细端详,上面红砂混着金粉,汹涌着磅礴的力量,看这架势,说不定真能伤到暮远。

  她将那物收起,又从钱苗儿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玉瓶,打开瓶盖便闻到异香,这不是惑心蛊?此物极难收集,能使修士心神混乱。

  朝辞想,这应当也是给暮远准备的,他已经很不稳定,钱苗儿使用惑心蛊,让他更加混乱,巫小蛮再使用傀儡符,倒是好配合。

  朝辞将宝贝收好,吹熄烛火入睡,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忽而察觉到异样,猛然惊醒。

  她模模糊糊想,难道是暮远来了?

  可她四下观望,却并未见到黑衣青年,不是暮远……

  她心道不妙,立刻起身掐诀,却发现体内灵力无法调动,屋内灵气凝滞,仿佛被什么禁锢,是……定灵阵……

  深夜在她房外布下定灵阵,可绝非好事,而她丝毫未曾察觉,说明这人修为远在她之上,或使用了大神通的灵器。

  如今无法调动灵力的她与凡人无异,糟糕极了。

  她望向门外,淡声:“出来吧。”

  木门被人轻巧推开,关离平静的走进来,反手将门带上。

  朝辞见过这个人,但并无交集,便问:“何故如此?”

  关离凝出灵剑,只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朝辞一时哽住。

  知道的太多?她知道什么?他们的目的、计划,甚至关于暮远本身,根本一无所知。

  她试图平息他的杀意:“我知道的不多。”

  关离:“你既活到现在,定有你的手段,怎可能一无所知?”

  朝辞:……

  就硬不信呗……

  她尝试引导灵力,发现依旧是锁死的状态,若是硬来,唯有碎丹一途。

  关离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他亦从未小瞧朝辞,哪怕布下定灵阵,也全力以赴,灵剑出鞘,携着劲风,直逼朝辞心脏。

  朝辞瞳孔一缩,便要碎丹。

  窗外,孤月照中天,已至夜半三更。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合上的木门陡然洞开,罡风猛烈的从大门灌入,两扇门板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一抹白绫被霜月照亮,在漆黑的夜色中一闪而逝。

  随后,关离就在朝辞眼前猛然炸开,血雾弥漫,炸掉的脑袋咕噜噜滚了好远。

  朝辞眼睫颤了颤,抬手抹掉脸上沾染的血珠,冲门口站着的人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来时,能不能打个招呼?”

  ·

  方才动静太大,想必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听到便更不敢出来,一个个蜷缩成一团,祈祷平安活到第二天。

  朝辞想,关离就是倒霉,来的不巧,撞上了暮远的夜间困惑时刻。

  不知道今夜的他又有什么想不通。

  因为关离死的惨烈,屋子里看上去格外狼藉。

  朝辞身上都是血,很难受,想清洗。

  暮远干干净净站在桌前,目光从碎掉的关离身上游移到朝辞身上,又扫向四周,神色愈来愈冷。

  朝辞琢磨,是不是得先解释一波,防止他误会她跟关离密谋,正欲开口,他却先她一步。

  “这里太脏。”

  朝辞心想,还不是赖你,但人家刚救了她,不能这样说,于是道:“打扫一下就行。”

  暮远微微拧眉。

  朝辞悟了:“是不是没地方坐?那我现在清理一块……”

  她还没说完,暮远淡声:“去我那里。”

  他说的太平静以至于朝辞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茫然看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暮远看向沾满血迹的床与被褥,重复:“去我那里。”

  这次朝辞听懂了,小脸唰的雪白,比方才关离杀她还要惨淡几分。

  她小心翼翼的拒绝:“不用不用,我打扫起来很快……”

  暮远抿唇不语,似在打量她。

  朝辞心中忐忑,他每日来一次都心惊胆战,住一起还得了,正欲再拒,便听他略带疑惑发问。

  “你不是说仰慕我已久,心心念念想来侍奉,莫不是谎言欺我?”

  啊,忘了撒过这种谎……

  造孽啊……

  朝辞内心风起云涌,面上不显,苦涩道:“怎会撒谎,都是真的。”

  暮远侧身,示意她先行。

  朝辞手指攥紧,不知他何意,想起自己一身脏污,便道:“我想先洗洗。”

  暮远顿了顿,缓声:“也好。”

  ·

  朝辞将自己埋进水潭,咕噜咕噜的吐冰凉凉的泡泡。

  朝辞忐忑,她不知道自己理解的侍奉与暮远理解的是否一样,毕竟,纯洁的少女作为祭品送给大魔王这种事,听上去并不是做侍女那么简单。

  朝辞将自己埋的更深,冰凉的潭水浸润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驱散。

  ·

  暮远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四处荒芜,黑色的风穿堂而过。

  他拆下白绫,嘈杂的人影有所减少,烦躁减轻,却依旧头痛欲裂,混乱仍在加重。

  他凝视着眼前纷至沓来的旧时碎片,神情莫测。

  殿外忽而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他微微一怔,重新将白绫覆于眼上。

  那姑娘干干净净入的殿堂来。

  纤白瘦弱,娇美动人,白色裙摆轻盈掠过黑色石砖,她行在这荒芜宫殿,如同枯骨中盛开的花。

  她有些紧张,漆黑的眼睛闪着浅浅的羞色与恐惧,她垂手立于殿下,仰脸瞧他。

  脖颈纤细修长,皮肤雪白,红唇如同汁水饱满的花瓣,盈盈弱弱,动人心魄。

  他道:“来。”

  按她的说法,她应该欢喜,可她踌躇,想逃走,又不敢,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来。

  因为恐惧,行的极慢,在离他三尺的阶前站定,强颜欢笑:“有什么吩咐?”

  那么远……

  他蓦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略一用力,将她拽到身前。

  她一时慌乱又强迫自己冷静,小小一只猝不及防被他拽进怀里,哆哆嗦嗦:“你要如何?”

  姑娘娇小,手掌扣着她腰肢,不堪一握,整个抱在怀里,伶仃轻盈,她发抖,如同寒冬的小鸟。

  软软的,很温暖,瘦小脆弱,像是一用力,就死掉了。

  他俯身低语:“你骗我。”

  她小脸煞白,垂眸躲开他,嘴硬:“没有。”

  他问:“不是倾慕我?为何不见欢喜?”

  她挤出笑容:“欢喜欢喜。”

  他不言,忽而将她抱起,她吓得惊呼一声,他俯身瞧一眼,她便飞快住嘴,将脸埋进他胸口。

  他抱着她一路去了寝宫,将她丢进柔软的床榻。

  朝辞头晕目眩,尚未爬起便被他压在身、下。

  朝辞用力推拒,被他捉住手腕压进怀里。

  白裙与黑色的衣衫交融,陷于宽大的床榻。

  他于她耳边轻语,酥酥麻麻。

  “你不吵,你比他们都安静。”

  朝辞听不懂,他身上热度传来,蒸的她面红耳赤。


第7章

  朝辞伸手遮眼,挡住渐盛的日光,她幽幽苏醒,目光落在四周轻薄的帷幔上,后知后觉想起,这是暮远的床。

  她蓦然转身,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不知他去哪了……

  昨夜……

  什么都没发生,他说她不吵,很安静之后就睡着了。

  朝辞不禁想,到底谁在吵他?

  思虑无果便算了,朝辞环顾寝宫,叹息,怎么这么破。

  木窗年久失修,盘旋着野蛮的绿草,遍布雀鸟啄出的洞孔,除了床尚算完整,其他都呈现出灰败的破落气息。

  暮远一点儿都不讲究。

  朝辞想,她多半得继续住在这里,还是好好休整一番,先将窗户换掉。

  跳下床,刚走没两步,便被绊了一跤,低头瞧,发现石砖碎裂。

  行,石砖也要换。

  ·

  朝辞扛着斧头砍树枝,叮叮当当砍了一堆,凝出灵匕一点点削成想要的形状。

  神灵谷的许婉儿从远处来,径自走到她身边,问:“要帮忙么?”

  朝辞瞥了她一眼,手里匕首不停,只道:“有事儿?”

  许婉儿摇头:“没有,就是瞧你一个人忙,想帮把手。”

  朝辞便将手里的木头往她面前一扔:“削圆润些。”

  许婉儿忙不迭的“哦”了一声,凝出灵匕学着她的样子,一点一点的削。

  朝辞握紧斧子,接着砍树。

  许婉儿削着削着,问:“你叫朝辞?灵剑宗那个朝辞么?”

  朝辞头也不抬:“嗯。”

  许婉儿手下一停,往她身边靠近些,低声:“你的事儿我略有耳闻,你上了灵剑宗的通缉令,若是离开落日峰,出去必死,灵剑宗不会放过你。”

  朝辞不回应,林子里只有斧头砍树的钝声,鸟雀不时被惊起,哗啦一片。

  许婉儿又道:“留下也是死局,你不会以为暮远待你特别,他就不会杀你吧?他喜怒无常,没人性的。”

  “血祭这么多次,你觉得会没有同你一样特别的姑娘么?可至今无一生还。”

  “他很快就会腻,腻了就是你的死期。”

  许婉儿凑得更近,几乎贴着朝辞,她神情严肃:“没活路的。”

  朝辞砍树声越发大,“砰砰砰”听的许婉儿心惊肉跳。

  许婉儿按住她的手腕,在她耳边吼:“你听没听清我在说什么?”

  朝辞将斧子“啪”一声砸进树里,头也不抬:“听清了,我死定了 ,然后呢?”

  许婉儿赶紧道:“合作吧。”

  朝辞直起身,眉心轻拢:“什么意思?”

  许婉儿道:“我是神灵谷的许婉儿,我师尊乃宗主苏妙天,神灵谷你知道吧?主修医术、药剂,我们与灵剑宗本就不对付,你若与我合作,事成之后,我宗可庇佑你,你便自由自在。”

  朝辞细品,悟出关键:“事成之后?什么事儿?”

  许婉儿神情一凛,严肃的四处查看,最后谨慎的打下屏蔽阵。

  朝辞想,要是前几个有许婉儿这样周全,她也不用那么费劲。

  许婉儿布完屏蔽阵,重新走回她面前:“这屏蔽镇乃谷中闭关老祖所赐,即便是暮远也无法堪破,我们可以放心交谈。”

  朝辞继续砍木头。

  许婉儿道:“事关重大,你且仔细听,暮远镇在此地多年,无法灭杀,而他一直在尝试突破结界,如若被他突破成功,修真界必将面临大劫。”

  “无法灭杀,便只能拉拢招降,但血祭多年无一生还,说明暮远冷血无情,根本无法感化,于是我们改而使用第三种方式——控制。”

  朝辞想起钱苗儿的傀儡符,想来也是为了控制暮远。

  许婉儿接着道:“暮远状况一日比一日糟糕,此刻应是他最弱的时候,趁他尚未大开杀戒,你我合作,让我将如意丝打入他体内,师祖便能限制他的行动。”

  如意丝?似乎同那个傀儡符有异曲同工之效,丝线入体,控制之人便能控制受术者的身体,朝辞有些奇怪,既然个个为天下大义,为何不合作?而是四分五裂,各个都想将暮远占为己有,比起灭杀,似乎更想控制他,难道控制他有什么好处?

  见她不语,许婉儿只当她犹豫,便劝:“只要你同意,同灵剑宗那些纠葛我都可以替你挡下来,再无后顾之忧。”

  朝辞问:“为何找我?”

  许婉儿道:“你看上去比较可靠。”

  朝辞半个字都不信,指指她手中的木头,叮嘱:“天黑之前,最少削好三根,打磨光滑。”

  许婉儿有些烦,但还是用笑容掩饰:“知道了,我说的事儿你好好想想。”

  朝辞“嗯”了一声,继续打理她的木头。

  ·

  许婉儿揉揉手腕,看着朝辞扛着木头走远,神情陡然冷下来。

  怀里的通灵草隐隐发热,她取出一瞧,发现上面多了两个字。

  【如何?】

  是师尊苏妙天发来的。

  林子里渐渐日暮,四周慢下来。

  许婉儿搓搓脸,回道:“不知道,没答应也没拒绝。”

  【她同暮远究竟如何?】

  “我也不知,这几日忙于侦测,并未见到她,昨夜关离想杀她,结果被暮远杀了,动静太大,我们这才知道暮远待她如此特别。”

  “先前以为不过是偶尔的兴趣,如今看来,似乎要更深些。”

  【暮远替她杀了关离?】

  “是的,暮远似乎护着她。”

  【先前收到消息,她已经得知我们的计划,还杀了巫小蛮,原本应当灭杀,如今暮远护着,便不要碰她,尽量拉拢,同她合作,她若是多提条件,答应也无妨。】

  “师尊,我明白。”

  ·

  朝辞将打理好的木头拖进寝宫,一直拖到破损的木窗前。

  她将旧窗拆下,比划着尺寸,重新钉好新窗,窗户上镶嵌着同许婉儿讨来的月光贝,通透干净,薄如无物。

  一连将四扇窗都换好,整个寝宫焕然一新,余晖照入,空气都变成温柔的浅金色。

  朝辞站在中间琢磨,思来想去,从储物袋中取出白晶蛛网,这网纤薄剔透,水晶丝线一般,是她偶尔所得,她将蛛网扯开,用灵力一点一点祛除上面的黏性,抖开,一大片,闪着碎光。她很满意,将整理成片的蛛网纱悬在窗上。

  微风透过窗,掀起薄纱,浅金与暖橘落满堂前。

  朝辞很满意,她转头看床榻,总觉得灰扑扑的缺点什么,于是出门挖了几株铃兰,养在木编的小盆里带回寝宫。

  朝辞将花儿搁在木桌上,白色铃铛一样的花朵小巧可爱,低垂着脑袋随风摇晃。

  朝辞拨弄小巧的花朵,花朵微微颤动,饱满可爱。

  她玩的开心,身边忽而风起,她一惊,匆忙转身,便见一人近在迟尺。

  她惊呼一声往后退,手臂反撑在桌上,被那人困于身前。

  退无可退,她眼睫一颤,仰起脸,看见他尖削的下颌与覆着白绫的眼。

  苍白、英气、冰冷,又莫名执念深重。

  他伸出手,轻触她嫩、白的脸颊,她瑟缩,又被他强行打开。

  他拨弄她,如同她拨弄铃兰。

  脖颈酥麻,朝辞受不住,低语:“别碰了。”

  暮远手指停在她脖颈,轻轻扣住。

  朝辞被迫仰头,猜测:“你不喜欢我动你的房子?”

  暮远没回应。

  朝辞扒拉他的手指,劝:“你别用力,我明天给你换回来。”

  暮色浓郁,入得夜来。

  暮远立在窗前,一半月明,一半混沌。

  纱帘被风卷着与他的衣摆纠缠,铃兰的香气氤氲在夜色中。

  他松开手,转而逗弄奶白色悄悄绽放的花朵。

  “不用。”

  朝辞松了口气,她揉揉自己的脖颈,往一旁移了移,忽而想起许婉儿的话,小心翼翼的问:“从前,有过和我一样的人么?”

  暮远指尖悬在铃兰饱满的花朵上,轻触,花朵受力摇晃,他问:“什么样的?”

  朝辞一时找不出合适的措辞,【你在意的】【活下来的】【住进你寝宫的】好像都不合适,在意不在意,她根本不知道,顿时卡住了。

  暮远却像是听懂了,他直起身,缓声道:“是像你一样,从火海中活下来的么?”

  朝辞不知道灵火有什么用,但仔细一想,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待她特殊些,便也觉得贴切,于是点头:“嗯,有过么?”

  暮远道:“有的。”

  朝辞有些紧张,便问:“后来呢?”

  暮远覆着白绫的眼望着她,似笑非笑:“后来,被你种了花。”

  种了花?朝辞蓦然想起自己在大殿外种花的骷髅,喉头一紧:“死了?”

  暮远:“不然呢?”

  朝辞猜到这个结果,但还是有些不太舒服,她左思右想,试探的问:“是腻了么?”

  暮远没有立刻回答,他仔细想了片刻,让这个答案看起来像是深思熟虑过。

  片刻后他开口:“是的。”

  朝辞脸色发白。

  暮远凑近,低语:“在想什么?”

  朝辞认认真真:“如果你腻了,那……脑壳里种的花,我想挑一束喜欢的。”




第8章

  “如果你腻了,那……脑壳里种的花,我想挑一束喜欢的。”

  暮远从未听过这样的回答,一时愣住。

  朝辞则想,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那能怎么办?只能死的漂亮些了。

  她看不到他的眼睛,猜测不出他的情绪,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又死机了。

  ·

  第二日一早,朝辞决定继续房子改造计划,她觉得暮远是喜欢的,他特别偏爱那株铃兰,时不时便拨弄一番。

  今日修补石砖,还得去后山,朝辞到的时候,许婉儿正靠着石壁出神,瞧见她,笑:“今日来做什么?”

  朝辞环顾一圈,双手一握,比划了一个圆:“找这么大的石块。”找到了,用灵火烧制,把原先那破砖石换下就行。

  许婉儿直起身:“我帮你找。”

  朝辞:“行。”

  两人沿着后山一路翻找,许婉儿拨开挡路的枝叶,低声:“昨日我同你说的的事儿,考虑的如何?”

  朝辞不语,拿着一根干枯的树枝,慢悠悠的剥开地面的落叶,寻找碎石。

  许婉儿见她不语,又道:“你放心,我已经落了屏蔽阵。”

  朝辞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在掌心里掂了掂,垂眸问:“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许婉儿冲她笑:“我说过了,你比较可靠……”

  朝辞将掌心的石头随手一丢,发出“砰”的一声。

  许婉儿知道她不信,干脆直接道:“因为他对你特别,只有你能近他身。”她很快又补充道,“你可别糊涂,特别也没用,生死全看他心情。”

  朝辞不回应,低头找石头,树枝在地面敲敲打打。

  许婉儿道:“你要是担心我背叛,我可以立血誓,以我们神灵谷灵脉起誓,绝不违背诺言。”她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浓黑色羊皮纸,上面有浓郁的血腥味儿,散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危险之感。

  许婉儿取出金砂,以手蘸沙,没有一丝儿停顿的开始书写,内容为以神灵谷灵脉起誓,只要朝辞愿意合作控制暮远,若事成,出谷后,将在灵剑宗手上保下她,最后,她还取出神灵谷令牌融进血契中,用以印证身份。

  许婉儿写好后将契约拿给她看,指着空白处:“你只要摁上手印,契约便成,够有诚意了吧?”

  许婉儿如此,也是得到自家宗主旨意,时间紧迫,朝辞如此特殊,剩余几人也虎视眈眈,她自然想要快速得到朝辞的承诺。

  朝辞有些措手不及,但她转念一想也明白,那夜暮远替她杀关离,她知道是凑巧撞上,可别人不知道,以为暮远待她不同,再加上暮远要她与他同住,更让众人猜测纷纷。

  她看着那张血契,忽而笑了:“在灵剑宗手上保下我,我就能活了?”

  许婉儿一怔,想起她还杀了巫小蛮与钱苗儿,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她略一思量,回道:“待我回去与师祖商榷。”

  许婉儿走的匆忙,朝辞若有所思,看来他们的确知道她杀了人,得罪的宗门太多,便更不可能出谷。

  既然如此,当务之急,便是找一块漂亮的石砖,把住处打理的舒适些。

  午后时分,朝辞终于寻得一块色泽相近的石砖,用灵火粗糙的烧制一个时辰,这便抱着回了寝宫。

  浓烈光线透过窗,微风卷薄纱。

  朝辞撸起袖子,用斧头撬起破损的石块,将新烧好的填进去,正合适。

  她踩着石砖走来走去,没有凸起凹陷,不会再绊倒,又扛着扫帚,将地面清理干净,终于满意。

  接下来,她想给自己做张床,不知道暮远能不能同意,先斩后奏吧。

  她扛着斧头去了密林深处,正欲砍树之际,许婉儿出现了。

  她见朝辞又来砍树,拧眉,但没做评价,而是直入主题:“我带你见个人。”

  朝辞直起腰。

  许婉儿冲林中道:“出来吧。”

  一个高大粗壮的男人从林中走出,朝辞隐约有印象,是玄天宗的易长霖。

  许婉儿指向易长霖:“玄天宗与我宗交情匪浅,两位师祖经过商榷,愿一道完成契约内容,我们会在契约上加入紫微宗与问心宗。”

  朝辞神色微变。

  许婉儿直接道:“我们知道你杀了朱机,钱苗儿和巫小蛮,再加上灵剑宗,虽然麻烦,但两位祖师若联手保你,其他宗门也会给几分薄面,这点你尽可放心。”

  她不待朝辞回应,直接取出契约,添加新的内容,并叫易长霖取出宗门信物融进血契中,血契飞快的吞噬契约之物,随后血腥气大盛。

  许婉儿将血契递到朝辞面前,严肃:“这下你放心了?你道如何?”

  朝辞手指下意识的攥紧。

  血契气息危险浓郁,显然是真货,两宗以宗内灵脉起誓,自然不会违约,她原先躲在谷中不出去,是因为灵剑宗的追杀,如果出谷无忧的话,以暮远的脾性,躲在里面反而更加危险……

  许婉儿察觉到她的松动,将血契往她面前送了送:“一线生机,如何,签不签?”

  朝辞抿了抿唇,慢声:“再说。”

  ·

  暮色降临,青蓝混橘的云层浮在半空,像是落日时的海面。

  朝辞终于将木床的各个部件处理好,又用灵火烧的圆润,这便一件一件往宫殿拖,组件很多,要跑好几趟。

  她将几条床腿丢在寝宫外的废弃花坛边,正欲走,瞧见一人迎面走来,走的近了,她认出是留下的十人之一,合欢宗的连翘。

  姑娘身材曼妙,容貌美艳,由远及近,摇曳生姿,一路走过废弃花坛,也不同朝辞打招呼,径自往大殿里去了。

  朝辞没在意,继续去拖自己的木床,天快黑了,她要在天黑之前把自己的床装好,不然晚上还得跟暮远……主要压力太大,她睡不好。

  朝辞跑了四趟后,终于将部件拖的七七八八,她将木头全推在花坛边,堆成小山丘,再跑一次就行,她离开时,看见连翘皱眉从大殿里走出来,她走到朝辞身边,问:“暮远呢?”

  朝辞道:“我不知道。”

  连翘冷笑:“他不是对你很特别?你怎会不知?”

  朝辞慢悠悠:“特别?你信?”

  连翘当然不信,他们都说暮远对朝辞特别,她不觉得,她觉得这女人不过是走运,天天做些奇怪的事儿,意外引起了暮远的好奇。

  就比如今天,她就奇奇怪怪的做了这些破木头,堆成一堆看着就烦人,那女人不再理她,转身走了,大概又去拖她的破木头,这是打算做个什么?

  宗主传讯,暮远很快会将混乱压制,她需要抓紧时间完成宗门任务,如今成功活下来,下一步便是接近暮远,合欢宗所修功法本就招人亲近,能令对方放松警惕,宗主还给了她一枚合欢香,只要能引起暮远的好奇,从而接近他,她便能依靠那香令他心神失控。

  连翘围着木头转了几圈,这就是令暮远好奇的事儿?木头她可做不来,她打量四周,发现花坛里都是杂草,她想起朝辞先前也清理过杂草,干脆拿起摆在一旁的破扫帚,学着朝辞的样子整理起来。

  ·

  朝辞拖着最后一个木床组件往寝宫走,远远便瞧见连翘忙碌的背影,她正撸起袖子整理花坛,脚下层层叠叠堆着拔除的杂草。

  朝辞想,还挺能干,干脆明天约她一起,她也省点力气。

  她想着便到了花坛边,正想出声叫连翘,眼前忽而闪过一抹白,白绫的颜色。

  她一怔,便瞧见暮远出现在大殿前,他一身黑衣,眼覆白绫,神色冷漠。

  在花坛忙碌的连翘亦察觉到气息,转身便看见暮远,心头一喜,便试探的往他身边去。

  暮远正要往殿内去。

  连翘走了一小段,发现他并未阻止,觉得有戏,更大胆的往前走,穿过废弃花坛,只要再几步便到暮远身边,她正欲说话,身体却骤然崩碎,惊骇与惨叫只一瞬,整个人便彻底炸开,血雾与残肢四散。

  血腥气弥漫。

  朝辞离得近,猝不及防溅了一脸。

  这家伙怎么说杀人就杀人,连个缓冲都没有……

  她眨眨眼,有血珠落下,血色雾气中,她看见自己好不容易拖过来的木床组件全部沾满了血。

  ·

  天黑的通透,月色透过窗,铺在朝辞修好的石砖上。

  朝辞被迫跟暮远睡在一张床上,她睡不着,睁着眼望向窗外。

  窗外灯笼被风吹动,发出细微的吱嘎声。

  朝辞难以入眠,小心翼翼侧过脸,打量身旁的暮远,他侧身面朝她,眼覆白绫,呼吸平稳。

  他睡着的时候像个正常人。

  漆黑的夜里,朝辞看的正认真,男人却忽而开口。

  “不睡?”

  朝辞吓得寒毛直竖,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结结巴巴:“你、你没睡?”

  他淡声:“没有。”

  朝辞崩溃:“一直没睡?”

  暮远:“嗯。”

  朝辞脸色煞白,那意思是她在看他的时候,他也在隔着白绫看她……

  光想想这个画面,她就毛骨悚然。

  漆黑的夜里,他问:“睡不着?”

  朝辞悄悄拉薄毯,往里缩了缩,低声回:“嗯。”

  对面的姑娘已经辗转反侧很久,也许是今日场面太过血腥,让她有了阴影。他默了默,还是解释:“她想杀我。”

  朝辞愣了一下:“谁?”

  她很快反应过来,语气不甚在意:“你是说连翘?哦,她的确不怀好意。”她不在乎连翘的生死,连翘也是在牢里逼死她的人之一。

  暮远困惑:“你不是因为这个睡不着?”

  朝辞:“不是啊。”

  “那是为什么?”

  朝辞现在想起还是心痛,她道:“我的木床,我做了一下午,结果沾了血不能用,我明天一大早还得再去……”

  暮远:……

  堆在花坛边的一大堆木头,是她给自己做的床?床这里不是有么?她不想同他一起?

  空气陡然冷下来。

  男人气息低沉:“你不是倾慕我,如今同床共枕……不欢喜么?”

  朝辞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的谎言,立刻圆:“我是想为咱俩换个更舒适的。”

  他没有回应,朝辞也不知他信不信,正忐忑,一只手蓦然伸来,扣着她的腰将她压进怀里。

  朝辞惊呼一声,缩成一团不敢动。

  他手指上移,扣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迫使她仰起脸。

  朝辞离他太近,稍稍动弹便会碰到他,她只好蜷缩手脚,脸上努力笑的甜美。

  覆着白绫的眼审视般望着她,直到她微微发抖。

  他终于放过她,重新搂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压进怀里。

  “好,明日去做。”



第9章

  朝辞一夜没睡好,醒来溜达到溪边,蹲下照照,发觉眼底有青色。

  她打个呵欠,蔫蔫的想,今日还得做个木床,可做了也不能自己睡,努力没有意义,便有些有气无力。

  晨时的阳光浮在水面,粼粼金光,像是碎掉的晶体。

  一尾鱼儿倏的从水底窜过,溅了她一脸水,冰凉凉的。

  朝辞抹了一把脸,想起已经好几日没正经吃饭,干脆抓几条鱼烤了吃。

  说干就干,她撸起袖子,将裤腿挽高,去了鞋袜,痛快的踩进水里,手里握着灵剑,聚精会神的盯着水下。

  屏气凝神片刻,脚下悄无声息的游来一条小鱼,她紧张的等待小鱼游到身边,就是这个时候,她手中灵剑刚要落,岸上忽而有人叫:“朝辞。”

  鱼儿受惊,瞬间掉头,朝辞的灵剑便落了空。

  她直起腰,瞧清了来人——许婉儿。

  许婉儿走到溪边,问:“要不要帮忙?”

  朝辞:“要。”

  许婉儿便卷起裤腿下了水,她站在朝辞的不远处,看见朝辞认真的盯着水下,也转过身,试图抓鱼。

  她今晨得知,连翘昨日接近暮远,没靠近便死了,便对朝辞更加好奇,这女人到底凭什么得到暮远的另眼相待,甚至同塌而眠?

  许婉儿与连翘以同样的理由存活,连翘做不到,她自然也做不到,那么更验证了朝辞的特殊,师祖说的没错,想要控制暮远,必须同朝辞合作。

  ·

  溪边升起篝火,朝辞坐在石板上,用树枝插着鱼在上翻烤,袅袅青烟升起,香气逐渐浓郁。

  许婉儿虽然辟谷,但谁能拒绝口腹之欲,她叹息:“要是有盐就好了。”

  朝辞从储物袋中取出几只罐罐,将香料与盐洒在烤的金黄的鱼上。

  许婉儿惊讶:“你怎么随身带这种东西。”

  带斧子、调味料,乱七八糟的布料,这是修仙之人应该带的东西么?

  朝辞咬了一口鱼肉,焦香可口,她很满意,将鱼肉咽进肚中,她问:“不然要带什么?”

  许婉儿道:“符篆、灵石之类,用来保命的东西啊。”

  朝辞:“没钱。”

  许婉儿一时愕然,她向来宗内培养,储物袋中都是宗主给的宝贝,把这茬忘了,她看着啃鱼的朝辞,忽而想起什么,道:“你若是与我们合作,往后这些都不缺你,灵石管够,灵宝任选,灵脉随时用。”

  朝辞吃鱼的手一顿。

  许婉儿又道:“易长霖宗门也可,我们两家你都可以去。”她说完便取出契约,将方才说的加上去。

  许婉儿倒是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此时那契约看上去格外诱人,朝辞嘴里的鱼都香不过。

  许婉儿写完又将契约递到她面前,目光炯炯:“签么?”

  朝辞咽了一口口水,咬了一口鱼肉,慢声:“再说。”

  朝辞起身走了,许婉儿叉着鱼在她背后喊:“你不签的话,以后调味料都没得用。”

  ·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婉儿每天都往契约上添新的筹码,比如替她安排专属医修,免费让宗主替他诊治三次等,个个都是修真界抢破头想要的待遇。

  朝辞也看出来许婉儿一天比一

  天急,她猜想时间不多了,也许是暮远的状态快要发生变化。

  这日她打算把自己洗澡的地方清理一下,刚将水潭四周的碎石清理干净,许婉儿便又出现,单刀直入:“想好了么?”

  朝辞用手指搅弄冰凉的潭水:“还没。”

  许婉儿从储物袋中取出血契,直接丢进朝辞怀里:“这些条件够丰厚了,再多也没有,你自己考虑清楚,血契就放在你这儿,你想签随时可以签。”

  她又在储物袋中摸了片刻,摸出一支香,她将香递给朝辞。

  “这是引魔香,只消燃起,便可加重暮远的心魔,使他混乱。”

  “你的任务便是在他身边点燃这根香,剩下的交给我们,无需你动手。”

  许婉儿看向契约,一字一句:“你只要在暮远身边点燃这根香,随后离开,只要我们成功,你便能得到契约上的所有好处,危险度不高,很简单。你要是害怕,我还可以给你一张瞬移符。”

  她说完便从兜里取出一张金色的符篆,这玩意儿金贵,她也肉痛,但她还是塞给朝辞。

  朝辞大脑有些空白。

  许婉儿:“你好好考虑清楚,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便是生死。”

  朝辞知道她说的都对,给的东西也都是真的,手中羊皮卷温凉,她低头打开,一个字一个字的读。

  十分诱人。

  许婉儿再三叮嘱:“你一定要考虑清楚。”

  朝辞抿唇不语。

  许婉儿起身离去,临行前道:“即便我们这次失败,还有下一次,各大宗门可以不断的送人进来,可暮远始终困在这里不得出,你这次不帮我,下次他还能活?你又能苟活几日?”

  天色阴沉,云层厚实,像是要下雨。

  许婉儿深深看她一眼:“朝辞,别走错路。”

  ·

  朝辞将血契揣进储物袋,开始清理水潭附近。

  天欲要落雨,她动作很快,拿着大扫帚将杂草与碎石清理到一边,又开始整理纠缠在一起的藤蔓。

  藤蔓如瀑般缠绕,间或开出细小的花,风吹过,摇摇晃晃。

  她取出荧光石,塞进藤萝的间隙,权做小小路灯。

  正忙碌,忽而听见大殿方向传来轰然巨响,像是有什么坍塌。

  她略一犹豫,还是往大殿跑去,临到大殿前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灵压,大殿像是被巨大的灵力包裹,逐渐往内压缩。

  墙壁、地砖、廊柱,所有的有形之物都被一寸寸压断,轰然坠落。

  是斩魔阵。

  朝辞一瞬间便想起十人中剩下的两人,宗门不详,是一男一女,这两人应当是趁最后的机会向暮远动手了。

  斩魔阵声势浩大,绝非寻常弟子可以催动,大抵又是宗门师祖授予的宝物。

  人人觊觎暮远,人人都想摧毁他,人人亦想……得到他。

  大殿深处传来打斗声,四处尘土飞扬。

  朝辞略一思量,往大殿深处去。

  这路她熟,正通往暮远的寝宫,她循着打斗声,很快便找到几人。

  那两人握着灵剑正同暮远斗的激烈,也不知哪里来的灵力,竟能短暂的同暮远打个平手。

  朝辞站在碎石瓦砾中,看见自己刚装修好的房子毁于一旦,难免心痛。

  暮远侧目,瞧见是她,并未在意。

  那两人见有人来,更加焦急,匆忙催动法宝,斩魔阵威力陡然加强,万千尖刺扎向暮远,暮远眉心一紧,竟未能避开,尖刺瞬间没入他身体,将他扎的鲜血淋漓。

  两人大喜,斩魔阵乃几位师祖联手炼制,能短暂的使暮远灵力凝滞,显然有效,两人立刻上前,攻势更加猛烈。

  朝辞站在原地没动,她也插不上手。

  雾蒙蒙间,她瞧见不远处藏匿着两道身影,正是许婉儿和易长霖。

  她眉心一拧,想起了储物袋中的血契。

  ·

  即便那两人做了万全的准备,却终究不是暮远的对手,阵破人亡,双双在殿前炸成血雾。

  但暮远也不好受,灵气受损,神志不清的状况愈加严重,他全身是血的坐在废墟的台阶上,一动不动。

  朝辞离他最近。

  就在这时,耳边“嗡”的一声,又响起了阵法启动的声响,朝辞抬头,瞧见斩魔阵重新被激活,头顶上又覆盖了厚厚一层灵力罩。

  许婉儿和易长霖从藏身处冲出来,二话不说攻向暮远。

  这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暮远踉跄起身,黑靴踩进血泊,他冷然抬头,掌心凝出新的灵剑。

  许婉儿的长剑已经率先刺来。

  ·

  殿前打的格外凶险。

  没人管朝辞,许婉儿偶尔瞥过一眼,提醒的意味很明显。

  朝辞知道她在想什么,手指下意识的伸进储物袋,攥住了那支引魔香。

  战斗激烈,斩魔阵威能巨大,多次使暮远灵力凝滞,尖刺闪电般刺入暮远体内,让他步履不稳。

  他状态更差,神智似乎混乱不清,地上鲜血蜿蜒。

  这已经是最好的机会。

  许婉儿多次暗示朝辞,她都不为所动,许婉儿急了,终于大喊出声:“就是现在,朝辞,快。”

  朝辞握香的手紧了紧,却并未行动。

  许婉儿一边限制暮远的行动一边喊道:“他已是强弩之末,就差最后一击,只要你做了,我答应你的事情全部翻倍。”

  全部翻倍?

  朝辞看向战场,暮远满身浴血,许婉儿与易长霖也已使出全力,灵力接近枯竭。

  引魔香可以左右战局。

  朝辞眨眨眼,没动。

  许婉儿气急败坏:“朝辞,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终究会后悔。”

  朝辞没来得及回应,她便炸成了血雾。

  没有朝辞的帮助,许婉儿和易长霖根本不是暮远的对手,即便他身负重伤,也能在缓过来的间隙将两人杀死。

  很快,易长霖也步了几人后尘,在一声惨叫中身死。

  大殿一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卷起枝叶与血沫。

  ·

  暮远全身染血,就连白绫都变得血红,他失去气力,跌坐在地上。

  朝辞透过灰尘与血雾看向他,他偏着头,在一片废墟中冲她招手。

  “来。”

  朝辞忐忑的朝他走去,他身上血腥味儿很重,脸上也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苍白。

  朝辞跪坐在他面前,问:“你还好么?”

  暮远不答,只问:“你怎么不动手?”

  朝辞将储物袋往后藏藏:“我为什么要动手?我跟他们没关系,你别信,他们都是胡说。”

  暮远伸手,将她脸颊上的黑发轻柔的别在耳后。

  苍白指尖有血滴落。

  他温声问:“入谷以来,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杀我?”



第10章 第 10 章

  ◎水潭◎

  “入谷以来,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杀我?”

  他指尖冰冷,冻的她发抖。

  朝辞心头一跳,有些慌乱。

  暮远瞧了她片刻,伸手摸向她腰间,从她身后摸出一只储物袋。

  朝辞想护,最终还是缩回手,眼巴巴的看着他拿走。

  暮远随手抹掉朝辞的印记,轻易便打开储物袋,他将储物袋掉转,里面的东西便噼里啪啦掉下来。

  一枚傀儡符,一瓶惑心蛊,一支引魔香,还有一张血契,只是与她签订血契的许婉儿与易长霖身死,血契已经失去灵力,变回普通的羊皮卷,不过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

  暮远看着她不说话。

  朝辞很尴尬,她沉默片刻后道:“你听我解释……”

  暮远手掌撑着地面,摇晃起身,朝辞仓皇抬头,腰肢忽而被他揽住,他俯下身,蓦然将她打横抱起。

  朝辞惊呼:“做什么?”

  暮远不语,抱着她往大殿后去。

  朝辞知道那地方,正是初来时的断崖,崖下便是暮远魂魄所化灵火。

  暮远在崖前停下,朝辞身体悬空,下方便是火海。

  朝辞惊恐,这家伙不是要烧死她吧……

  暮远垂眸,再次问道:“入谷以来,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想杀我?”

  他垂首瞧她,白绫覆目,看不出表情。

  朝辞略一迟疑,回道:“没有。”

  暮远松了手。

  朝辞陡然坠落,小脸因为惊吓骤然惨白,她压根不知道这火有什么用,这次死定了。

  她满脑子胡思乱想,下落时间短暂,很快她便跌入火海,她闭上眼,可预想中的灼热却没来,她诧异中睁开,只见火海如第一次般,温柔的环绕在她身边。

  她仰起脸,看见暮远正俯身瞧他。

  素来平静的他僵在那里,像是受到了冲击。

  ·

  朝辞并未在火海中待很久,她很快就被暮远捞了上去,两人站在崖边吹猎猎罡风,暮远全身是血,又一路抱着她,弄的她也都是血。

  这场面委实凄惨,朝辞死里逃生,问:“这火到底是做什么的?”

  暮远不说话,像是在走神,是每逢夜半到她房里,那副困惑的模样。

  不回答便算了,血腥味儿让她难受,她便又问:“我能不能去洗洗?”

  他依旧不语。

  朝辞觉得真怪,她没死他比她还冲击,这到底是希望她死还是不是啊……

  他没反应,朝辞不等了,转身便往水潭走,刚走没两步,手腕便被他攥住,她尚未回头,那人已出现在身后,俯身将她抱起,不过几个起落,便到了潭水边。

  水潭附近她上次打理过,如今入夜,荧光石从藤蔓间透出来,发出碎银般的光,像是落下的星子。

  这里比上次来还安静,整个落日峰只剩他们两人,瀑布从高处坠落,哗啦啦的声响格外空旷。

  暮远放下朝辞,朝辞便往水潭边走,手指落在腰带上,刚打算解外衫,忽而觉得不对,一转身,暮远仍在原地。

  黑衣青年一丝儿回避的意思都没有,笔直的站在藤蔓与冷月之间。

  她虽与他同床共枕,但也仅此而已,多的是一步没有,朝辞为难道:“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他纹丝不动。

  朝辞叹口气,洗肯定要洗的,再不洗他改变主意更麻烦,大不了到水里再想办法,她手按着潭壁,轻巧的跳进去,激起一片水花。

  潭水冰冷,她稍稍适应,便往远处游,躲在枝影摇晃处。悄悄的解外衫,刚拉开外衫的系带,正要褪下之际,忽闻水声,有人也进水潭了,她来不及细想,眼前便划过一抹黑,腰陡然被人扣住,朝辞慌乱的想逃走,却被那人抱着,用力按在身后的潭壁上。

  水声混乱又归于平静。

  朝辞头发和眼睫都在滴水,湿哒哒的,看上去可怜兮兮。

  她吸吸鼻子,睁着湿漉漉的眼,问暮远:“你做什么?”

  他该不会要起什么歹念吧……

  暮远不语,他亦湿了水,黑色的衣衫贴在身上,隐约能瞧见结实匀称的肌肉,他扣着她的腰,将她笼在怀里,发梢与脸颊上水珠滚落。

  他气压低沉,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朝辞有些害怕,外衫在挣扎时散开,她没有安全感,不安的动了动。

  暮远哑声:“别动。”

  明明是冰冷的潭水,他掌心的热度还是不断透过湿透的布料传来,朝辞慌乱,便听话的不动了。

  一切安静下来,围绕耳畔的只有瀑布的水流声。

  荧光石灵力耗尽,陡然熄灭,四周暗下来,只有薄薄的月光。

  青年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困惑:“为什么没死?”

  这问题把朝辞问恼了:“你扔下去的,你问我?就那么希望我死么?那你杀了我好了。”

  暮远却道:“既处处受制于我,又恐惧,为何不杀我?”

  朝辞瞪着他,水洗过的眸子清凉又倔强:“为何要杀你?你救过我。”

  黑暗中,暮远嗤笑:“救过又如何?也不是诚心要救。”

  朝辞软下来:“那也是救了。”

  她浑身湿透,瑟缩在潭壁与他的手臂之间,态度软下来,看上去便有几分可怜。

  天真无邪的少女,那双眼睛永远真挚。

  暮远蓦然有些烦躁。

  他抬手挡住她的眼睛,轻声道:“我救过很多人,他们我也救过。”

  朝辞听懂了,那留下的十人他也救过,救过还是要杀他。

  他挡着她的眼睛,她看不清,只道:“我不一样。”

  说完之后四周很安静,只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和暮远浅浅的呼吸。

  片刻后他的声音响起,低低的重复:“你不一样。”

  ·

  冷月当空,枝影婆娑。

  暮远又陷入沉默。

  潭水冰冷,他的手却滚烫,时辰一久,朝辞便难受,她终于忍不住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没有的话,能不能放开我?”

  暮远恍然回神,他重新看向少女,才发现她有些发抖。

  她外衫凌乱,里衣在挣扎中微微扯开,露出一小片嫩、白的皮肤,乌发沾湿,垂落肩颈,更显得小脸精致漂亮。

  冷水浸过的皮肤白的透明,小巧的嘴唇花瓣一样鲜红,那双漆黑的眼睛,因为带着微微的怯意,便美得更惑人。

  他下意识的靠近她,低声问:“你是不是很冷?”



第11章

  四下无人,枝叶沙沙作响,瀑布坠落,溅起珠玉般的水花。

  静谧的夜里只有虫鸣与两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朝辞压下心慌,悄悄退后,却发现退无可退,双手推拒他的胸膛,强作镇定:“我不冷。”

  暮远被那柔软的小手一推,明明没什么力道,却当真停下。

  她在水里发抖,不知道是冷还是别的什么,头发湿哒哒的还在滴水,水珠滚落脸颊,眼圈微微发红,看上去仿佛在哭。

  他忽而不忍心。

  伸手将她捞进怀里,她蓦然尖叫,他伸手捂住她的唇,盯着她的眼睛。

  “别怕,只是抱你回去。”

  她软下来,乖乖巧巧,像一只颤抖的猫崽儿。

  ·

  战斗过后的大殿一片荒芜。

  云虚确定暮远已经离开,这才从藏身处走出,没走两步便看见躺倒在地的尸体,他上前检查,发现一切灵物法宝皆已毁损。

  他自然知道许婉儿、易长霖与朝辞的交易,因为师祖给了他一枚灵宝,名曰水镜,可勉强破除屏障,他原本打算等许婉儿等人困住暮远,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朝辞最终没出手,结果许婉儿与易长霖身死,他没把握打过暮远,便不敢现身。

  没想到这么多人加上这么多灵宝,在暮远最混乱的时候都无法近身,看来这次的任务铁定完不成了。

  他挫败的踢开脚下碎石,其实只差一步,当时朝辞离暮远十分近,若是肯点燃引魔香,胜负还未可知,可这个女人竟然没有动手,浪费大好时机。

  不过暮远确实待她特殊,竟然在战斗中允许她站在身侧,暮远难道真的……喜欢她?

  云虚觉得不可能,可事实摆在眼前,那女人确实漂亮,柔弱的时候很能唬人。

  暮远为了她甚至杀了关离……那天响动那般大,所有人都听见了,暮远绝对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警告他们,别碰朝辞。

  暮远为朝辞杀了关离……

  等等,云虚脸色一白,暮远杀了关离?

  师祖说过,关离同他们一样,都与暮远有旧,似是曾同窗入学过,暮远之所以留他们下来,是因为走火入魔,回忆起过去的情意,一时无法动手。

  那他为何会杀了关离?

  暮远一开始的确无法对他们动手,不然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允许他们活着,大抵是杀关离的时候,混乱减轻了,那同样也可以对他们动手,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他们就不会开启斩魔阵,他也不至于伤的那么重。

  云虚来回踱步,拼命思考,除非……除非他是故意的……

  云虚脚步一停,忽而明悟,他是为了朝辞,他的确是为了朝辞……

  朝辞从铸剑灵火中存活,表示她对暮远没有恶念,暮远便对她另眼相待,但暮远疑心如此之重,岂会轻易相信他人。

  不背叛并不代表忠诚,也可能是知道的线索不够,或是筹码太少。

  于是他刻意待她特别,引起众人注意,又替她杀了关离,叫她与自己同住,警告众人不能碰她,碰了会死,这样一来,众人便彻底察觉到她的特殊,想要与她合作,合作便要提条件,在不能杀她只能拉拢的情况下,筹码便一天比一天丰厚。

  丰厚到无法不心动。

  暮远还杀了接近他的连翘,意在告诉众人,只有朝辞可以接近他,那筹码便陡然翻倍,许婉儿也是在得知连翘身死后,拿出了能提供的所有。

  这些还不止……

  他还故意露出破绽,逼着那两人动手,甚至不惜重伤,引诱出许婉儿与易长霖。

  最后,他站在大殿前,等她的选择。

  他给了她一堆克制自己的宝物,给了最亲近方便动手的位置,给了丰厚的奖品,给了重伤无法反抗的自己……

  在这过程中,凡有一丝意动,最后都无法克制不出手。

  他们不过是暮远用来试探朝辞的棋子,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游戏。

  那朝辞呢?朝辞也不过是他信不过的玩物。

  云虚理清一切,冷汗直冒,若他是朝辞,绝无可能从这场试探中活下来。

  他转念一想,朝辞活下来又如何?暮远这样的人,能信的过谁?这次活下来,下次呢?

  他刚想明白,便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抬眼便瞧见暮远抱着朝辞,正往大殿来。

  朝辞湿漉漉的窝在暮远怀里,娇小柔弱,一双眼睛清澈见底。

  她总是这样,看上去很天真。

  云虚知道自己躲不过,待两人到了近前,干脆冷笑道:“朝辞,你以为他真的待你特别么?他不过在玩一场游……”

  他话还没说完,便陡然炸成了一片血雾。

  朝辞拧起眉:“他说什么?”

  暮远淡声:“没什么。”

  朝辞嘀嘀咕咕:“他说什么一场游……什么?”

  暮远抱着她往前走:“胡说的。”

  朝辞不再多言,再往前走了一段,便看见地上铺了好几样东西,引魔香、傀儡符之类的,正是方才朝辞储物袋掉出来的东西。

  瞧见这些,朝辞依然觉得尴尬,她是没用,但看上去很不合理,于是她小声道:“我可以解释。”

  暮远放下朝辞,俯身将东西捡起,一一装回储物袋,递还给她:“不用。”

  朝辞抓着储物袋,觉得烫手,便道:“我丢掉好了。”

  暮远淡声道:“你可以留着。”

  留着,在你想用的时候用。

  后半句他没说。

  ·

  因为打斗,整个宫殿毁于一旦,好在暮远的寝宫偏后,勉强保留。

  暮远对于毁损毫不在意,他只要有个地儿可以入睡便行,要不然也不会住在杂草蔓延且荒芜的寝宫里。

  朝辞不行,第二天她便开始打扫整理,可宫殿这般大,她一个人不知道要扫到什么时候。

  暮远瞧见,便独自一人去了遍布枯骨的后山,掐诀凝出黑色丝线,细致精巧的将枯骨缝在一起,很快,一个摇摇晃晃的骷髅便站在他面前,他丢给骷髅一件衣服,那骷髅捡起来,很快便穿好。

  暮远依样做了二十多个,最后掐个幻术诀,那些骷髅便瞧上去与真人无异。

  ·

  朝辞扫着扫着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停下一瞧,竟看到二十多个黑衣侍卫从远处来,他们不与她交谈,而是进入废墟开始整理重建。

  朝辞没想到一时间跑出这么多人,有些发愣。

  暮远走过来,从她手中取走扫帚丢在一旁:“你不用做这个,让他们做。”

  朝辞问:“哪来的这些人?是你的手下?”

  暮远:“嗯。”

  朝辞很困惑:“先前都在哪里?”

  暮远指指密林深处:“在里面看守。”

  朝辞想起先前的黑衣侍卫,也是第一日出现过,随后便消失不见,大概正是藏在密林深处。

  这是暮远的秘密,朝辞不再过问。

  废墟有人休整,朝辞便往林中去,走到深处掏出自个儿的斧子开始砍树。

  暮远在后面看,问:“做什么?”

  朝辞道:“大殿毁了,我的那些灯笼也毁了,夜里黑,我喜欢光亮。”

  暮远抿抿唇,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道:“嗯。”

  朝辞抡起斧子砍树,不一会儿,便砍了一堆,劈成细小的木条,她抱着木条走到溪边,盘膝坐在地上,开始做灯笼。

  暮色降临,余晖在溪水上落下细碎暖光,鱼儿“嗖”的游过,溅起一蓬水花。

  暮远盘膝坐在朝辞身侧,垂眸看她做灯笼,她很细致,卷翘的眼睫浓密,眨动间,像是有蝶在飞。

  暮远忽而道:“你的灯笼……”

  朝辞头也不抬:“怎么了,哪里做的不对?”

  暮远摇头:“没事儿。”

  夕阳坠落,照在暮远身后的储物袋上。

  储物袋深处,并排放着几只画着胖鸟的灯笼,整整齐齐,一个都没少。

  她的灯笼没坏,他在大战之前取下来收好了。

  可他不能告诉她。

  因为他无法解释,他怎么会在大战开始前,未卜先知将灯笼收起来,除非他告诉她,他策划了这一切。

  那怎么能说。

  他那些浓重的、卑劣的、黑暗的想法都不可告人。



第12章 第 12 章

  ◎礼物◎

  有了众多小侍卫后,朝辞清闲很多,他们几乎包揽了所有需要做的事务。

  朝辞只能作为监工四处瞧瞧,在不满意的地方指指点点,他们看着很冷漠,可每当她停下来指点的时候,他们都会改而听从她的意见。

  三番几次后,只要她经过,他们便会主动停下,等她的指示。

  很怪,但很听话。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衣衫,样式简单,同暮远的衣服一模一样,都不讲究,而且个个沉默寡言,那冷漠劲儿也同暮远很像。

  朝辞正监工的起劲,暮远忽而出现在她身边,走路没声,吓了她一跳。

  如今谷内只剩他们两人,那祭品一事便落在她一个人头上,危机感陡然加重。

  暮远站在她身侧,只道:“跟我来。”

  朝辞心里忐忑,却也只能随他去,两人一路往外走,很快到了外围的青石小径前。

  朝辞自然知道这里,她清理的干干净净,还在枯骨里种了花,做了路灯。

  正值午后,路两旁的骷髅头里,小雏菊正随风摇曳。

  暮远便停在这里。

  朝辞不明白:“怎么了?”

  暮远道:“你再看看。”

  朝辞又看回去,没什么特别的变化……等等……她忽而察觉到不对,路两旁的骷髅脑壳是不是多了几个?

  看上去还很新鲜……

  她心头一跳,走近了看,发现的确很新鲜……

  新鲜的脑壳,新鲜的小雏菊,随着风摇摇又摆摆。

  朝辞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想,她咽了一口口水,问:“这些是……”

  暮远站的笔直:“我做的,你不是喜欢?”

  朝辞指向其中一个骷髅头,艰难的道:“我的意思是,这个该不会是许婉儿吧?”

  暮远道:“不是。”

  朝辞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能想到这一层,多少也有些变态,但暮远紧跟着道:“旁边那个才是,你指的那个,是关离。”

  朝辞:……

  暮远站在风中,脸颊微红,音调是刻意压抑的平淡:“喜欢么?”

  和风暖阳,花枝摇曳,明明是温和的午后,朝辞却觉得冷汗直冒,她小心的斟酌措辞:“喜欢是……喜欢的,但我觉得还是埋了好,毕竟认识,经过的时候,多少尴尬……”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闻“砰砰”几声,那几颗骷髅脑壳顷刻间炸为粉末,又飞快的被风卷走。

  她惊骇的去看暮远,后者冷冰冰的道:“没事儿,不喜欢便算了。”

  朝辞不敢多说,轻轻回了一个“哦”。

  ·

  夜色浓郁,朝辞始终难以入睡,她小心的侧过身,去看暮远的脸。

  他覆着白绫,总是淡漠,委实猜不出模样,那白绫仿佛能隔绝探测,让他的脸愈发模糊。

  朝辞忍不住想,暮远的眼睛该是什么样?她在脑中猜测,配上了一双细小如豆的眼,想着想着,忍不住笑。

  暮远忽而开口:“在想什么?”

  朝辞一怔,她根本没动也没发出声音,她头皮一麻:“你没睡?”

  暮远:“没睡。”

  朝辞:“那你……”

  暮远:“一直在看你。”

  这画面光想想就很可怕,朝辞微恼:“那你为什么不出声?”

  暮远默了默:“怕吓到你。”

  现在这样就不吓了么?

  朝辞闷声:“你带着白绫我看不清,下次没睡告诉我,行么?”

  ·

  第二日清晨。

  宫殿在黑衣侍卫们的努力下已经完成不少,暮远挑了最高处,盘膝坐在裸露的石砖上。

  姑娘做了根鱼竿,跑去溪边钓鱼,她临行时还说钓到了分他一些,他坐在这里,隐约能瞧见她的背影。

  他伸手轻触白绫,想着她说害怕,略一用力,将白绫扯下。

  黑宝石般的眼睛便裸露在晨时的金色光线下。

  只是安神绫一消失,脑海中便开始出现尖叫和吵闹,头痛欲裂。

  先前那十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可混乱之感仍未减轻,甚至有愈演愈烈的倾向。

  先前进来的人说他杀孽太重,才会受心魔困扰,一派胡言,他觉得是那封印的缘故,那东西总试图让他想起过去。

  他们总是胡说,什么血祭,他从未要人进来,明明是他们硬送进来折磨他,没一个好东西。

  也不是,有一个……

  他眺望远处,看见一尾鱼儿被鱼线扯着跃出水面,姑娘很欢喜,拎着鱼兴奋的转了好几圈。

  脑海里画面太多,吵得他欲要发狂,视线开始模糊不清。

  他想起她说的那句话【你带着白绫我看不清】。

  他攥紧安神绫,模糊的视线看向溪边。

  再忍忍,看看是否可以不用安神绫。

  ·

  朝辞望着桶里肥美的两尾大鱼,心情很好。

  她一条,暮远一条,她思量好便打算在溪边烤鱼,捡来树枝正准备引火,忽而听见“砰”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从高处坠落。

  如今谷里只有她、暮远和黑衣小侍卫,该不会暮远又杀人了吧?

  她匆忙忙跑到殿前,便见殿前果然躺着一人,隐约看去,的确是小侍卫无疑。

  不知道又哪里惹到暮远,黑衣小侍卫虽然不同她交流,但个个很乖,很听她的话,她很喜欢。

  她跑到近前,瞧见一个年轻男人躺倒在地,满身灰尘,但身上没血,她小心的推推他。

  “你醒醒,你醒醒。”

  男人拧眉,缓缓睁开眼睛。

  漆黑透亮的眼睛宝石一般,让他整张脸都明动起来。

  小侍卫竟这般好看,朝辞声音软下来:“你怎么样?还好么?”

  暮远刚刚捡回一些理智,他方才在高处扯下安神绫,原本想尝试可否脱离安神绫,却不慎彻底混乱,最终失去意识,从高处坠落。

  如今脑海中那些声音依旧在吵,他只是勉力支撑。

  可眼前的姑娘叫他有些困惑。

  她扶着他,一双漂亮的眸子满是关切。

  她从不曾对自己这样,在他面前,她虽嘴上说欢喜,但甚少如此亲近。

  现在她怎么了?

  她轻柔的扶着他,温声细语:“你怎么从上面摔下来了,是不小心还是惹怒了他?”

  他?

  他一时思索不清,问:“什么他?”

  姑娘低声道:“暮远呀,你是不是做的不合他心意,惹怒了他?”

  即便头痛欲裂,他也理解了她的意思,她没认出自己,她以为自己是那些侍卫,也是,安神绫本就有模糊面容的作用。

  他不想解释过多,便道:“我不小心。”

  每多停留一分,脑中的混乱便加剧一分,他想离开,重新戴上安神绫,可姑娘却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回事?

  她平时待他也温柔有礼,可总是待不久,像是有忙不完的事情,今天怎么回事?

  可他即便想深究,身体的状况却不允许,他已经无法支撑,就在他打算先行离开的时候,姑娘眨着大眼睛看向他。

  “你身上、脸上都很脏,我带你去洗洗,好么?”

  ·

  他应该说不好的,可他拒绝不了,鬼使神差的点了头,浑浑噩噩被她扶到溪边,他无力控制身躯,疲惫跌坐,她扶着他靠在树干,独自去了溪边。

  日光透过树枝,斑驳的落在地面,耳边是风吹过树枝的沙沙声,他勉力睁开眼,听见远处溪水哗哗流过。

  姑娘很快回来,她拿着濡湿的手帕擦拭他的脸,冰凉凉的。

  他透过手帕的间隙望着她,她认真仔细,偶尔对上他的眼,还会对他笑一下。

  ·

  朝辞没想到脏兮兮的小哥哥不但眼睛漂亮,擦干净后更是惊为天人,他似是被疼痛困扰,又带着些许迷茫,杂糅着少年的清澈,格外动人。

  “你叫什么名字?”

  他动了动唇,随后道:“阿暮。”他觉得不妥,又补充,“木头的木。”

  朝辞便道:“阿木,你饿么?”

  阿木迷茫的看着她。

  朝辞指着自己的一桶鱼:“我烤鱼给你吃。”

  阿木愣了愣,回道:“好。”

  ·

  袅袅灰烟升起,鱼上刷了油在粗壮的树枝上翻滚,很快便变得焦黄,香味扑鼻。

  日光坠落,层林尽染。

  暮远意识已经混乱不堪,视线中只有模糊的光影。

  烤鱼的香气蓦然窜进鼻端。

  “阿木,别睡,吃些东西再睡。”

  一只小手揽着他的腰背,将要滑落的他扶起,烤鱼被撕成小条喂到嘴边。

  他张口,吞之入腹。

  焦脆鲜香,有炭火的香气。

  他早已辟谷,也想不起来吃些凡物,如今由得她手送来,却又勾起了他的欲、念。

  她跪坐在他身边,直起腰,细致且温柔的照料他,鱼肉不断的送进口中,他模模糊糊不知道吃了多少。

  姑娘喂完了,拍拍手,凑近了问:“你好些了么?”

  没有,不但没好,更糟糕了,他连眼前的景都有些分不清,但他答:“好些了。”

  姑娘问:“喝水么?”

  他点头。

  可等朝辞鞠了一捧水送来,他已陷入昏迷。

  朝辞便在他身边坐下。

  这么好看,不能被狼叼走,总要守一守。

  ·

  月上中天的时候,阿木才醒,他挣扎着离开,朝辞目送他远去,直到看不见,才往寝宫回。

  暮远虽然阴晴不定,让她猜不透,但他对她多有放任,不太过问她的事儿,回去晚也并无不可。

  朝辞想的很明白,先前没选择同许婉儿合作,那生死存亡便在暮远一念之间。

  她反正不能离开落日峰,唯一念想便是活的久一些。

  她喜不喜欢不重要,真不真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捡些暮远爱听的词儿哄好他。

  唯一让她发怵的是,他夜夜与她同塌而眠,好在他也没碰过她。

  朝辞穿过长廊到了门前,这个时辰,他该睡了,她只要别吵醒他悄悄上床就好,她推开门,正想反手关上,却见暮远悄无声息坐在木桌前。

  她吓了一跳,尴尬问道:“你还没睡啊?”

  桌上一豆浅灯,照亮了堂内。

  暮远眼覆白绫,看不出表情。

  朝辞走上前,勉强微笑:“在等我么?我下次回来早些……”

  暮远并非责怪她,他等在这里,只是想同她说她烤的鱼很好吃,可一时不知要如何开口,思量片刻,道:“你的鱼……”

  话还没说完,就见姑娘歉疚的笑笑:“哦,答应钓一条给你的,但是今日风大,没钓到,明日可以么?”

  他一怔:“没钓到?”

  朝辞想,他的鱼儿给别人吃了,他一定生气,搞不好自己小命也不保,于是肯定的重复:“没钓到。”

  不是明明钓到,给了……

  暮远忽而想起她不知道那人是他,薄唇一抿,骗子!

如侵立删

标题:灵域修仙之剑气风云什么时候出 公测上线时间预告,灵域修仙之剑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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