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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老怪带歪了《奇门遁甲》，是观众“变”了

《奇门遁甲》的导演是袁和平，但更像是徐克对怪力乱神的又一次另类尝试。

也许你还能从开场酒家天井里的牵引腾挪、李治廷追鱼的飘逸身形嗅到一丝八爷的味道。然而，袁家班的功夫与杂学自始至终都不是此片的关键，密不通风的特效才是。

这两段戏很有袁和平的风格

论起当今华语影坛最有想象力的导演，很多人都会将手中的票投给徐克。这个一手掀起“新式武侠”浪潮的老怪，用太多天马行空的想象与瑰丽雄峻的奇观惊艳了世人。

《奇门遁甲》的前期手稿

不过这一次，大家却失望了。许多看完《奇门遁甲》的观众都给出了差评，觉得徐克的特效是在糊弄大家，“中国的武侠为什么掺杂那么多西方元素”，“老怪是漫威电影看太多了吗？”——诸如此类的疑问，似乎成了本片的最大“槽点”。

可，这就是老怪啊。

尽管徐克的作品大多数都是扎根于中国传统文化，但他的创作思维与特效技术，都深受西方电影工业的影响。而这种“拿来主义”的制片方式，也不是他创作生涯里的第一次。

上世纪70年代末，在美国学完电影的徐克回到香港。1979年，他以一部武侠片《蝶变》正式闯入香港电影圈，同时也与许鞍华、严浩等海归派电影人一起开启了“香港新浪潮电影”的序幕。

《蝶变》当年的票房虽然不高，但怪异的画风却震惊了整个香港电影圈

对于这种“新”，徐克的理解是靠技术革新。他曾说：“每隔一段时间，武侠片就要有分水岭。转变的因素很多，一个是将武侠世界另一种表现手法推动出来的新风格，另一个是做到技术上的超越。就会产生新的武侠世界。”

所以，你才能理解他的处女作《蝶变》竟会那样大胆妄为，完全不按传统武侠的套路出牌，另辟蹊径地用“悬疑”、“惊悚”这些当时只会在好莱坞的类型体系中才能看到的标签来重塑武侠。

所以，你一定也能理解为什么旧派武侠的代表人物胡金铨大师，会在与他共同创作时产生分歧了。

胡金铨的创作理念，在后辈徐克眼里有些“老派”了

用西方的电影技术甚至元素，来包装东方的传统武侠，似乎成了老怪一生都在摸索的创作模式以及个人风格。最直观也是最经典的案例，便是1983年香港奇幻经典《新蜀山剑侠》。

上世纪80年代初的香港电影势态一片大好。当时，有两件大事为老怪的横空出世奠定了基础。

1983年的《新蜀山剑侠》是很多港片迷心中的经典

一是好莱坞的特效大片时代到来了，《星球大战》、《异型》、《第三类接触》等一系列科幻电影不仅在令海外的观众大开眼界，在香港也是异常卖座，无论是观众还是电影人，都为这些工业与想象力结合的奇妙产物所折服。这其中一定有头顶灵光一闪的老怪。

另一件利好的事情便是“新艺城”的崛起，这支年轻的电影团队凭借旺盛的创作力与符合时代气息的风格，很快便在香港影坛站稳脚跟。不过，对于徐克来说的好事倒不是这家新兴的公司，尽管他也是当年的“新艺城七怪”之一。反而是行业里的传统影业“嘉禾”，给了老怪一次“为所欲为”的机会。

之所以成为“怪”，是因为徐克年幼时就乐于研究各类稀奇古怪的戏法。这也是他电影中奇幻诡异的情结由来

为了对抗以喜剧为市场卖点的新艺城，当时的嘉禾居然破天荒地与老板的前东家“邵氏”联手，挽救日渐衰落的武侠电影，求新的方式便是借鉴好莱坞的科幻类型，毕竟这样的新花样在本土也吃得开。人才辈出的邵氏首先发招，于1982年拍摄了奇幻武侠片《如来神掌》，处于盟友关系的嘉禾也不甘示弱，到处寻找优秀的题材。

1982年的《如来神掌》影响了后世许多电影人，包括了周星驰

所以，当徐克向嘉禾提出《新蜀山剑侠》的拍摄计划时，后者是近乎无条件的支持。

有时候，拍电影就是这样“天时地利人和”。仗着有大影业在背后支撑，老怪壮起了胆子请来了一支好莱坞的特效团队来做这个项目——《星球大战》的特技师罗伯特·布拉拉克，善于绘制“电”、“火”的特效大师克里斯·卡萨迪，以及《银翼杀手》的模型特效师高桥玉……

《新蜀山剑侠》中场景、美术，的确很有好莱坞的风范

这样的配置，对于当时一间摄影棚能用十年的香港电影圈来说，绝对是一次既奢华又大胆的壮举。

于是，如虎添翼的老怪将他脑袋里那些奇绝癫狂的想象尽数实现，飘渺如仙境的蜀山之景，阴暗凶险的地府幽冥，再加上韦陀庙灭尸妖、轩辕殿大战血魔这些人魔之战，光怪陆离的仙剑世界活灵活现地出现于银幕之上，令无数观众为之倾倒。

要知道，电影中的那些光剑、血鸦、血魔全部是通过好莱坞的特效技术得以实现，细节之处多少都带着些西方的魔幻元素。只不过，当时很多连科幻概念都不太懂的观众，哪里分得清“中西魔幻”之间的差别。

《新蜀山剑侠》中的特效画面

有趣的是，当年邵氏为了复刻《新蜀山剑侠》的成功，也特地组建了一支特效团队，制作了一部科幻大片《星际钝胎》。但粗糙的特效与山寨人物，使其沦为了一部Clut风的恶搞片，远远不能与《新蜀山》的艺术性相提并论。

哇，达斯维德！恶搞好莱坞，其实从那时就开始了

再说回到新版《奇门遁甲》，真的和当年的《新蜀山剑侠》很像。依然是中国传统武侠的里子，西方特效技术的面子；依然是老怪的美学风格，好莱坞桥段的恶搞，但服务的观众却再也不是原来那批观众了。

现在的这批观众嘴太刁了。

就拿文章开头写的两段戏来说，无论是小空间的格斗擒拿，还是闹市追逐的流水调度，都是袁和平与徐克早年拍武侠片时安家立命的不二法宝。如今再拿出这些来，未免有些过时了。仔细一想，《黑客帝国》与《卧虎藏龙》都已经过去17年了，这种“能飞绝不跑”的写意招式，真的有些跟不上时代了。

而特效更是让年轻一代的观众尴尬。那个长得像红色海胆的妖人，不是跟《哈利波特》里的“金色飞贼”一个样嘛；黑翼魔王好像DOTA（美国玩家开发的网游）里的暗夜魔王，九天冰凤好像LOL（腾讯网游）里的冰晶凤凰啊；李治廷的假肢是钢铁侠打造的吗？倪妮拿三根筷子是在模仿金刚狼吗？

左图为《奇门遁甲》中的妖人“赤目”，右图为《哈利波特》系列中的金色飞贼

左图为《奇门遁甲》中的妖人“白虎”，右图为“DOTA2”里的英雄暗夜魔王

左图为《奇门遁甲》中的神兽“九天冰凤”，图右为“LOL”里的冰晶凤凰

他们或许不知道，徐克这一代电影人对于“新武侠”的理解，有时候就是混搭。这样的创作理念在老版的《奇门遁甲》里也是随处可见。由于背景不同，袁和平可能不懂西方的技术，但他的袁家班精通各类民间的古怪法门，玄学、魔术、道学、占卜、通灵、杂耍……统统被融进了电影之中，还自成一派。

老版《奇门遁甲》也是很多影迷心中的神作

娱乐不分国界，不能因为向西方的技术取经，就不能算作中国的魔幻电影。

徐克曾说：“电影绝对是一种商业的行为，但在商业里面也应该牵涉到一些个人创作的手法。”料想老怪穷极一生的心愿，或者说个人风格所努力的方向，大概就是用西方的先进技术去展现东方神话的浪漫主义情怀。

老怪的新武侠像是场革命，虽然一直都不够成熟，但我们要给予宽容

不过，说到“情怀”难免会与“老土”二字挂钩。未来电影市场的主力都要成00后了，他们崇尚的是快餐文化与极客精神，谁还会整天谈论情怀、主义与传统。

天呐，难道就像徐克所说的“武侠片的分水岭”又将到来？没想到，一直以想象力而闻名的老怪，都快成了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