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心集》一本御制钦定的皇家读物 （下）

《悦心集》是清代雍正帝辑的集，于雍正四年（1726年）正月御制序，十二年（1734年）刊刻成书。

《悦心集》是雍正帝将自己做皇帝前在藩邸读书时抄录的各种人物（官吏、隐士、释道、名士、庶人）所写的短文、诗赋、格言或社会上流传的趣事、谐语、歌诀等汇编而成的集。粗略统计下，约收入130多位有名姓者（或与之有关）的作品245篇（首、段），另有40多篇作者不详。收录作品时代为东汉末年至明代。

由序言知，《悦心集》是雍正帝将自己做皇帝前在藩邸读书时抄录的各种人物(官吏、隐士、释道、名士、庶人)所写的短文、诗赋、格言或社会上流传的趣事、谐语、歌诀等等汇编而成的一本书。《悦心集》共收录佳章好句288则，其中249则出自东汉至明的134人，另外39则为无名氏所作。

第一卷，收录东汉末仲长统到北宋程颐等46人的诗文近90篇，其中有仲长统的《乐志论》，陶渊明的《归去来辞》、《桃花源记》，王维的《山中与裴迪书》，白居易的《池上篇》、《冷泉亭记》，刘禹锡的《陋室铭》等，这些文章，抒发了作者寄情山水、悠然自得，满足于宁静的田园生活，享受天伦之乐、无复他求的思想情趣，流露出一股潇洒、飘逸之气；还有一些道家、释者的诗词、法语，传达了他们佛在心中、超凡脱俗、与世无争的处世哲学和人生态度，如释良价的《水中者见影口占》和吕岩(洞宾)的《六言》等。

第二卷，收录宋朝欧阳修、苏轼、陆游、吴澄等40多人的诗文、短语84篇(首)，内容除上文所列之外，还有论字议诗的，谈读书之法的，论为人处世的。如欧阳修的《学书为乐》，苏轼的《诗论》，黄庭坚的《书赠韩琼秀才》："读书欲精不欲博，用心欲纯不欲杂"；罗大经的《勤有三益》："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勤可以远邪辟"，"勤可以致寿考"，僧显公的《张无尽见雪窦教以惜福之说》二则，其中有："贪得者身富而心贫，知足者身贫而心富；积财可以避患，患亦生于多财。"劝勉世人勤而勿贪，也是对贪财者的直言相告。

第三卷，收录的是金、元、明各朝人物39人的诗、歌诀等63首(篇)，其内容与前两卷大体相同：既有宣扬及时行乐，不必追求财产、官职的，又有劝人勤勉节俭、直面人生的。其中，明代陈继儒的一则《警世通言》，语言诙谐，内容全面，可以说是对为人处世的全面警示。

第四卷，共收诗、文、歌诀、格言等48篇(首)，有40篇(首)为无名氏之作，其内容与前三卷一致，当是前三卷的补遗。

卷三

渔歌子二首

金代完颜寿

杨柳风前素板扉，荷花雨里绿蓑衣。红稻美，锦麟肥，渔笛间拈月下吹。

钓得鱼来卧看书，船头稳置一葫芦。烟际柳，雨中蒲，好与人间作画图。

对镜

金代完颜寿

镜中色相类吾深，吾面终难镜中寻。

明月印空空受月，是他空月本无心。

泥影寻，照见大千真法体，不关形相不关心。

春游

赵秉文

烟外丝丝风柳斜，春光也自到天涯。

太平有象村村酒，寒食无家处处花。

雨后

高汝砺

时雨雨三日，田家家万金。

有年天子庆，爱国老臣心。

题西岩

刘汲

人爱名与利，我爱水与山。人乐纷而竞，我乐静而闲。所以西岩地，千古无人看。虽看亦不爱，虽赏亦不欢。欣然会予心，卜筑于其间。有石极峭屼，有泉极清寒。流觞与祓禊，终日堪盘桓。此乐为我设，信哉居之安。

园居

周昂

五亩园连竹,三间屋向阳。气和春浩荡,心静日舒长。花鸟成相识,琴书渐两忘。陶然北窗下,吾乐自羲皇。

即事

赵孟頫

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生光。

交窗时有凉风至，闲写黄庭一两章。

幽居自适（调行香子四首）

僧明本

水竹之居，吾爱吾庐，石粼粼乱砌阶除。轩牕随意，小巧规模，却也清幽，也潇洒，也宽舒。

懒散无拘，此乐何如，俯阑干临水观鱼。风花雪月，赢得工夫，好烧些香，图些画，读些书。

净扫尘埃，护惜苍苔，任门前红绿铺排。景堪图画，趣也奇哉，有数株松，数竿竹，数枝梅。

花木栽培，几次教开，明朝事天自安排。知他富贵，到几时来，但且优游，且随分，且宽怀。

短短横墙，矮矮疏窗，一方儿小小池塘。高低叠嶂，绿水边旁，也有些风，有时月，有些香。

日用家常，竹几藤床，尽眼前水色山光。客来无酒，清话何妨，但细烘茶，净洗盏，滚烧汤。

阆苑瀛洲，人世丹邱，梅花绕屋豁迎眸。夭桃媚柳，丹桂红榴，却也宜春，也宜夏，也宜秋。

酒熟堪篘，客至须留，更无荣无辱无忧。退闲一步，着甚来由，但倦时眠，渴时饮，醉时讴。

行香子词二首

僧明本

玉殿琼楼，金锁银钩，总不如岩谷清幽。蒲团纸帐，瓦钵磁瓯，却不知春，不知夏，不知秋。

万事俱休，名利都勾，罢攀援永绝追求。溪山作伴，云月为俦，但乐清闲，乐自在，乐优游。

松嫩堪餐，竹密须删，息风尘何事相关。心超物外，身处人间，有十分清，十分澹，十分闲。

学道非艰，守道多难，结跏趺坐断尘寰。萧条僧舍，寂寞禅关，看几层云，几层水，几层山。

水调歌头 游武夷

罗庆

雨晴山泼翠，溪净水拖蓝。闲来共陪杖屦，邂逅已成三。齿齿清泉白石，步步碧桃翠竹，是处辄幽探。行到钓台下，怪树荫空潭。踏芳洲，寻别馆，履才岩。壶天日月长在，云气满东南。沽得一尊浊酒，唤取山花溪鸟，听我醉中谈。异日再过此，端为解征骖。

游览有得

张天锡喜游览，曰我的所得也，观朝荣，则敬才秀之士。习芝兰，则爱德行之臣。赌松竹，则思贞操之贤。临流水，则贵廉法之行。

汤浆歌记

张君寿浪游江湖间，八月十四夜，皎月澄空，天水一色。忽见上流一舟如雀，一老翁荡桨而歌曰：“郎提密网截江围，妾把长竿守钓矶。满载鲂鱼都换酒，轻烟细雨又空归。”君寿异之，刺舟与语。翁又歌云：“蓼香月白醒时稀，潮去潮来总不知。除却醉眠无一事，东西南北任风吹。”

草木

时子奇

草木一根荄之微，而色香臭味花实枝叶，无不具于一仁之中。及其再生，一一相肖。此造物所以显诸仁而藏诸用也。

一年歌

唐寅

一年三百六十日，春夏秋冬各九十；

冬寒夏热最难当，寒则如刀热如炙。

春三秋九号温和，天气温和风雨多；

一年细算良辰少，况又难逢美景何？

美景良辰倘遭遇，又有赏心并乐事；

不烧高烛对芳尊，也是虚生在人世。

古人有言亦达哉，劝人秉烛夜游来；

春宵一刻千金价，我道千金买不回。

一世歌

唐寅

人生七十古来稀，前除幼年后除老。

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严霜与烦恼。

过了中秋月不明，过了清明花不好。

花前月下且高歌，急须满把金樽倒。

世间钱多赚不尽，朝里官多做不了。

官大钱多心转忧，落得自家头白早。

春夏秋冬弹指间，钟送昔昏鸡报晓。

请君细点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荒草。

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

花下酌酒歌

唐寅

九十春光一掷梭，花前酌酒唱高歌；

枝上花开能几日？世上人生能几何？

昨朝花胜今朝好，今朝花落成秋草；

花前人是去年身，去年人比今年老。

今日花开又一枝，明日来看知是谁？

明年今日花开否？今日明年谁得知？

天时不测多风雨，人事难量多龃龉；

天时人事两不齐，莫把春光付流水。

好花难种不长开，少年易老不重来；

人生不向花前醉，花笑人生也是呆。

桃花歌

唐寅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笑折花枝当酒钱。

酒醒常在花边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边，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贵者比贫人，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车马比花酒，他得驰驱我得闲。

他人笑我忒风颠，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酒无花锄作田。

题渔樵问答图

唐寅

钓月樵云共白头，也无荣辱也无忧。

相逢话到投机处，山自青青水自流。

醒世词（调对玉环带清江引九首）

唐寅

乐处酣歌，时光容易过。苦处奔波，早晚偏难度。世界号婆娑，苦乐平分破。佩玉鸣珂，生辰不似他；戴笠披蓑，安闲不羡他。别人骑马我骑骡，更有徒行过。日月疾如梭，天地如旋磨，也非故意相催促。

覆辙翻舟，哪个曾回首？大剑长矛，哪个曾丢手？无数世间愁，凭着人承受。拜将封侯，是英雄钓钩。按簿扶筹，是愚夫枷锁。休提能向死前休，更算千年后。步步使机谋，也要天公凑，行年五十曾参透？

皂帽丝绦，一第犹难料。紫绶绯袍，一品犹嫌小。量尺海波涛，人心难忖着。翠养翎毛，为谁头上好？豕养脂膏，为谁肠内饱？千寻鸟道上云霄，何处多经到。平地好逍摇，高处多颠倒，世人只是回头少。

画栋雕梁，推收纸半张。绿鬓红妆，消除泪几行。此事本寻常，慢说多磨障。百草芬芳，须防秋霜降。万木萎黄，须思春再阳。假如傀儡一登场，多少悲欢状。旁人费忖量，兀自生惆怅，不知刊定传奇上。

南阳东畴，是儿孙马牛，赵舞秦讴，是欢喜冤仇。万事总悠悠，劳生何苦求。一簇眉头，算前又算后。三寸舌头，说强又说丑。饶君一日可千秋，落得多孱愁。青山暗里游，玄牝空中求，羲皇一梦君知否？

麋鹿山边，终日防弦箭。鹦鹉檐前，终岁愁猫犬。身在畏途间，顷刻忧机变。恩爱缠绵，多成仇恨缘。涕泪流涟，多因欢喜缘。白驹过隙难留转，何苦又加鞭？灵台一寸间，簇起冰和炭，任教世事如电闪。

铁锁重关，财宝终须散。玉液金丹，迟速难违限。但放此心宽，万事从天断。不坐蒲团，西方掉臂还。不戴儒冠，南华合眼看。人间苦海黑漫漫，送尽聪明汉。饥来粥与■，睡要床和簟，此外有须多缱绻。

百瓮黄齑，须了今生事。一缕红丝，须是前生系。人事有推移，总是天安置。智似灵龟，何尝脱死期。巧似蜘蛛，何尝不忍饥？命若在四更时，夜半犹憔悴。千年荐福碑，九日滕王记，劝君且待时辰至。

你会使乖，别人也不呆。你要钱财，前生须带来。我命非我排，自有天公在。时该运该，人来还你债；时衰运衰，你被他人卖。尝言作善可消灾，怕没福难担戴。对镜且开怀，见怪何须怪，一任桑田变沧海。

又 （调对四首 玉环带清江引）

唐寅

春去春来，白头空自挨。花落花开，红颜容易衰。世事等浮埃，光阴如过客。休慕云台，功名安在哉！休想蓬莱，神仙真浪猜。清闲两字钱难买。苦把身拘碍；人生过百年，便是超三界，此外更无别计策。

极品随朝，谁知倪宫保？百万缠腰，谁似挑三老？富贵不坚牢，达人须自晓。兰蕙蓬蒿，看来都是草，鸾凤鸱鸮，算来都是鸟，北邙路儿人怎逃？及早寻欢乐，痛饮百万觞，唱三千套，无常到来犹恨少。

礼拜弥陀，也难凭信他。惧怕阎罗，也难回避他。枉自受奔波，回头才是可。口若悬河，不如牢闭呵。手若挥戈，也须牢袖呵。越不聪明越快活，省了些闲灾祸。家私挪用多，官职何须大？我笑别人人笑我。

暮鼓晨钟，听得咱耳聋。春燕秋鸿，看得咱眼朦。犹记做孩童，俄然成老翁。休逞姿容，难逃青镜中。休使英雄，都堆黄土中。算来不如闲打哄，枉自把机关弄。跳出面糊盆，打破酸齑瓮，谁是惺惺谁懵懂？

刘南坦以脱粟讽门生

明尚书刘南坦请老家居，有直指使以饮食苛求属吏有司患之，公曰，此我门生，当晓谕之，俟其来留款之曰，老夫欲设席，恐妨公务，家常便饭，能对食乎，使有敢辞，自朝过午，连进苦敬，饥甚，比食至，惟脱粟饭腐一盂而已，各食三碗，使已过饱，少顷，佳肴美

俭约名言

章懋

贫者入一钱，出不及一钱，虽贫亦富也；富者入千钱，出浮于千钱，虽富必贫也。故强取不如节用。百日省，一日不省，则一日之失，与百日不省同；百事节，一事不节，则一事之耗，与百事不节同。

座右铭

聂大年

短不可护，护则终短。长不可矝，矝则不长。尤人不如尤己，如圆不如好方。用晦则天下莫与汝争智，谦则天下莫与汝争强。多言者老氏所戒，欲纳者仲尼所臧。妄动有悔，何如静而勿动？太刚则折，何如柔而勿刚。吾见进而不己者败，未见退而自足者亡。为善则游君子之域，为恶则入小人之乡。吾侪书绅带以自警刻盘盂而若伤。惟常存于座右庶夙夜之不忘。

云局记

杨慎

点苍山之麓，有玉局观焉。四时有云气带其间，于夏尤著，故状其景曰玉局夏云。張子九言有書舍在其下，予題之曰，雲局精舍。一日坐予于堂，曰請問學，予曰，子知夫雲乎，知雲則知學矣，夫雲者，為雨乎，雨者為雲乎，無雲則無以為雨矣，猶之地產植物花者為實乎，實者為花乎，無花則無以為實也。夫學何以異是，慱我以文，約我以禮，無文則何以為禮，無慱則何以為約，今之語學者，吾惑焉，厭慱而徑約，屏文而徑禮，曰六經吾注腳也，諸子皆糟粕也，是猶问天曰，何不徑為雨，奚為雲之擾擾也，問地曰，何不徑為實，奚為花之紛紛也，是在天地不能捨慱而徑約。况于人乎。雲，天之文也。花，地之文也。六經諸子人之文也，見天人而合之。斯可以會慱約而一之，此學之極也，張子避席曰，夫子命貫矣，請終身誦之。

为善最乐

杨慎

《书》云：“民讫自若是多盘。”注云：“民之行已尽用善道，是多乐也。”东平王苍曰：“为善最乐。”周公曰：“心逸日休。”《内典》云：“为善若熟，种种快乐。”亦是此意。

与仲弟

唐顺之

汝兄在山中，若不能谢遣世缘，澄澈此心，或只游玩山水，笑傲度日，是以有限日期，作无益之费，即与在家何异？汝在家，亦能忍节嗜欲，痛割俗情，振起数十年懒散气习，将精神归并一路，使读书务为心得，则与在山中何异？

庆清朝

文征明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胜游何似山阴，春光自来堪恋，一刻千金，兰舟初泛，画桥春水一篙深，烟霏处，离离浅草，冉冉遥岑，且此傍花随柳，柳阴系马，花外啭幽禽，扰扰蜂黏柳絮，蝶绕花心，为问往来车马，何如我啸傲园林，新月上，竹枝风动，环佩清音。

本箴

王锡爵

孝弟为立身之本，忠恕为存心之本，

立志为进修之本，读书为起家之本，

严肃为正家之本，勤俭为保家之本，

寡欲为养身之本，慎言为远害之本，

节欲为却病之本，清谨为当官之本，

谨厚为待人之本，择友为取益之本，

虚心为受教之本，自修为止谤之本，

凝重为受福之本，一经为教子之本，

积善为裕后之本，方便为处事之本，

权宜为应变之本，胆略为任事之本，

实胜为得名之本，圣贤以心地为本，

君子专力于务本。

天仙子

吴子孝

四面山光如泼黛，麦陇连村千万态。

海东红日上层霄，烟靉靆，叢林外，

山北高人應我待　竹繞茅堂長好在。

白石清泉仙境界，入門雙鶴便相迎。

穿藋艾，尋松檜，陰陰空谷鳴清籟。

选冠子 （春日光禄内直拜敕）

吴子孝

鶯語初嬌，栁條漸緑，玉殿乍長春昼，鳳沼雲飛，龍樓日暖，風弄御溝波皺。調鼎方和鹽梅，欲進髙閣，報傳清漏，望丹霄萬樹宫花何處，簫韶正奏。念誰是供奉多才，挥毫对御，顷刻新诗题就，宝辔玲珑，锦袍灿烂，风月东华领受，运际升平，才非经济，惭愧鸾笺荣绶，但徘徊琼宇瑶阶，稽首君王恩厚。

更斋三璧

张贵胜

事者,闲之反也,人若有事,便此身便不安闲.随尔风雨疾病,不得不奔驰料理.不能上无公逋,下无私负.和羹淡菜,胜似珍馐;曲肱安寝,赛如高枕.古人云:"富则多事",又云:"无事为福",深有味乎斯言.以此一譬,则有事可化为无事,而况本无所事,何幸如之.

病者,健之反也,人若有病,则此躯怎能安健?随尔饮食起居,不由不呼号困顿.苟能四体兼强,五官并适,步履优游,可当车马.举动便利,无异神仙.古云:"愁能致病",又云:"病足伤生",深有会于斯言.以此一譬,则有病可几于无病,而况实无所病,何乐如之.

死者,生之反也,人若将死,则此心更不由我做主.随尔妻孥田宅,锦花世界,不怕不尽行抛撇.苟能色空空色,水月镜花;尘缘不扰,参破迷关;爱恨荡涤,扫除障碍,古云:"随尔宦情浓,归时带不来;由你生趣重,死时装不去".深有悟于斯言.以此一譬,则贪嗔渐断,烦恼减除,宽既可解,恩亦可释,自然忿怒遽息,情欲顿消.不求生而转可生,常忆死而反不死,何快如之!

与友人书

张贵胜

余以丙寅夏月，抱疴闲居。曾柬友曰：溽暑灼人，大地如炉，病躯当此，如毁似炙。全赖青萍之末，—少浣之，忽得熏风和畅，洗却炎威，顿觉神清骨爽。尤可喜者，家无一客，胸无一事。似见清香绕砌，秋色盈庭。清芬可以解渴，浊酒可以消愁。香不佳而有烟可馨，花不丽而有色可娱。短琴高挂而无弦，残编久束而尘满。四壁萧然，八牖洞开。坐倦无聊，则企脚北牖，忽觉好睡。凭尔烈焰烧天，似不减于清凉台飞雪矣。少焉月上疏帘，又添出一种幽况。因朗吟袁中郎句云：‘世情贫自少，岁月病偏多；倚阑看明月，盈盈上石坡。’此实因病得闲之一乐也。

又

甚矣天下不负人也，人可负天哉？假若一年中，食物则按时而生，花卉则应期而发。他如和风霁月，胜水名山，无不毕备，以供人之玩赏，务须忙里偷闲，苦中寻乐。或小分附宾朋之末，或杖头挈知己之俦。散步遣兴，随寓而安，毋失良辰，有辜佳会。倘居常兀坐，闲极无聊，则听檐前啼鸟数声，亦足当鼓吹四部。抚几上瓶花几种，尤堪寓物外品题。

笔畴一则

陈世宝

信步行将去，从天分付来。此古人之名言也，然余尝改之曰，顺理行将去，从天分付来。如此则理正而辞顺，为无弊矣。谓之信步，则有荒唐不检之患。何所不为哉。

三似辨

徐官

谦者，有而不居之意，而卑屈之可羞者，则谓之谄。俭者，止而不过之意，而鄙啬之可耻者，则谓之吝。英气者，道义所发不容掩者也。而客气，则用罔用壮气质之偏而难近者也。虽然英气尚害事而况客气乎？是数者理实相悬而迹若相似焉者。故有陨节以谀人则曰吾尚谦也嗜利以废礼则曰吾尚俭也矜己而傲物则曰英气不可无也。呜呼！不有以辨之则借口圣贤之教以恣其私者曷有极哉。

书屏语

王道焜

人于一日间,或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行一善事，此日方不虚过。

人一日不知非,则一日安于自是。日日知非,日日改过。则此身为义理再造之身,可以立命。

气象要高旷,不可疏狂；心思要缜密,不可琐屑；趣味要冲澹,不可枯寂；操守要严明,不可激烈。

读书不独能变化气质,且能养人精神,盖义理收摄故也。

收拾身心,渐令向里,处世酬物,自然安稳。

求志篇

王文禄

有官守者，时时求阜民之利，除民之害，不可须臾放过。盖人心好逸乐而易怠荒，况居官又便于骄纵，必念人之望我者众，而不可不勤，且光景易过，急及时立功，尤恐迟也。

云涛诗评

江盈科

唐伯虎放浪丹青山水间,以此自娱。尝题所画小景云: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兴来只写溪山卖,不受人间作孽钱。又题一钓翁画云：直插渔竿斜系艇，夜深月上当竿顶。老渔酣睡唤不醒，满船霜印荷衣冷。此等语皆大有天趣。

雪涛闲说

江盈科

蜀中一耆儒题《张果倒跨蹇驴图》云：“世间多少人，谁似这老汉？不是倒骑驴，凡是回头看。”语虽浅，然其喻世切矣。噫，人心膻慕，非名即利，名利之途，逾趋逾永，趋而不已，害及厥躬，然后悔之，其不为贪得之王婆，能回头之果老者，几何人哉？

自乐词 调一剪梅四首

李廷机

小门深巷巧安排，没有尘埃，却有莓苔。

自然潇洒胜蓬莱，山也幽哉，水也幽哉。

东风昨夜送春来，才见梅开，又见桃开。

十分相称主人怀，诗是生涯，酒是生涯。

一生风月且随缘，穷也悠然，达也悠然。

日高三丈我犹眠，不是神仙，谁是神仙？

绿杨深处昼鸣蝉，卷起湘帘，放出炉烟。

荷花池馆晚凉天，正好谈禅，又好谈玄。

扶舆清气属吾曹，莫怪粗豪，莫笑风骚。

算来名利也徒劳，何处为高，闲处为高。

一庭疏竹间芭蕉，风也潇潇，雨也潇潇。

木樨香里卧吹箫，且度今朝，谁管明朝。

于今挥手谢浮生，非不闲争，是不闲争。

扁舟湖上放歌行，渔也知名，牧也知名。

归来风景逼心情，雪满中庭，日满中庭。

一炉松火暖腾腾，看罢医经，又看丹经。

清净斋铭

林洪

半间屋，六尺地，虽不庄严，却也精微；蒲作团，布作被，日间可坐，夜间可睡；灯一盏，香一炷，石磐数声，木鱼几击；龛尝关，门尝闭，好人放参，恶人逥避；发不剃，肉不忌，道人心肠，儒家服制；上无师，下无弟，不传衣钵，不立文字；不参禅，不说偈，但无妄想，亦无妄意；不贪荣，不贪利，无罣碍，无拘系，了清净缘，作解脱计；闲便来，忙便去，省闲非，省闲气；也非庵，也非寺，在家出家，在世出世，此即上乘。即此三味，日复日，岁复岁，毕我这生，任我后裔。

千秋岁 西庄

顾孔昭

浮瓜雪藕，正值凉生后。江浩荡，山明秀，蝉鸣高树荫，燕蹴晴波皱，书画舫，鼓琴垂钓娱清昼。门巷渊明柳，老稚欢相候，酒酿熟，鱼烹就，醉怜风入户，吟爱云生岫。新月吐，冰轮又为先生寿。

画舫约

汪汝谦

偶得木兰一本，断而为舟。四越月乃成。计长六丈二尺，广五之一。入门数武，堪贮百壶；次进方丈，足布两席；曲藏斗室，可供卧吟；侧掩壁厨，俾收醉墨。出转为廊，廊升为台；台上张幔，花晨月夕，如乘彩霞而登碧落，若遇惊飙蹴浪。欹树平桥，则卸拦卷幔，犹然一蜻蜓艇耳。中置家僮二三檀红木牙者，俾佐黄头以司茶酒。客来斯舟，可以御风，可以永夕，远追先辈之风流，近寓太平之清赏。陈眉公先生题曰不系园。佳名胜事，传异日西湖一段佳话。岂必垒石凿沼，圈丘壑而私之曰，我园我园也哉。

渔歌子

吴兖

千顷蒹葭一钓翁，家居南浦小桥东。

桃花水，鲤鱼风，短笛横吹细雨中。

望江南 夜泊汉江口

张大烈

吟眺處，江雨正霏霏。九疉雲華蒼巘秀，一川煙浪白鷗飛。此景十分奇。

吟眺罷，客思正依依。拄杖尋詩雙屐履，扁舟垂釣一蓑衣。此趣幾人知。

四时欢

程羽文

春时

晨起点梅花汤，课奚奴洒扫护阶苔。禺中〖将近午时〗，取蔷薇露浣手，薰玉蕤香，读赤文绿字书。晌午，采笋蕨，供胡麻饭，汲泉试新茗。午后，乘款段马，执剪水鞭，携斗酒双柑，往听黄鹂。日晡，坐柳风前，裂五色笺，集锦囊佳句。薄暮，绕径灌花、种鱼。

　　夏时

晨起芰荷为衣，傍花枝吸露润肺。禺中，披古图画，展法帖临池。晌午，脱巾石壁，据匡床，谈《齐谐》、《山海》，倦则取左宫枕，烂游华胥国。午后，刳椰子杯，浮瓜沉李，捣莲花饮碧芳酒。日晡，浴罢朱砂温泉，擢小舟，垂钓于古藤曲水边。薄暮，箨冠蒲扇，立层冈，看火云变现。

　　秋时

晨起下帷，检牙签，挹露研珠点校。禺中，操琴调鹤，玩金石鼎彝。晌午，用莲房洗砚，理茶具，拭梧竹。午后，戴白接■，著隐士衫，望红树叶落，得句题其上。日晡，持蟹螯鲈脍，酌海川螺，试新酿，醉弄洞箫数声。薄暮，倚柴扉，听樵歌牧唱，焚伴月香壅菊。

　　冬时

晨起饮醇醪，负暄盥栉。禺中，置毡褥，市鸟薪，会名士作黑金社。晌午，挟筴理旧稿，看晷形移阶濯足。午后，携都统笼，向古松悬崖间，敲冰煮建茗。日晡，布衣皮帽，装嘶风镫，策蹇驴，问寒梅消息。薄暮，围炉促膝煨芋魁，说无上妙偈，谈剑术。

小蓬莱

程羽文

门内有径，径欲曲；

径转有屏，屏欲小；

屏进有阶，阶欲平；

阶畔有花，花欲鲜；

花外有墙，墙欲低；

墙内有松，松欲古；

松底有石，石欲怪；

石面有亭，亭欲朴；

亭后有竹，竹欲疏；

竹尽有室，室欲幽；

室旁有路，路欲分；

路合有桥，桥欲危；

桥边有树，树欲高；

树阴有草，草欲青；

草上有渠，渠欲细；

渠引有泉，泉欲瀑；

泉去有山，山欲深；

山下有屋，屋欲方；

屋角有圃，圃欲宽；

圃中有鹤，鹤欲舞；

鹤报有客，客不俗；

客至有酒，酒欲不却；

酒行有醉，醉欲不归。

山居幽趣

郑宣

山深幽境真趣颇多。当残春初夏之时步入林峦松竹交映。遐观远眺曲径通幽。野花隐隐生香而嗅味恬淡非檀麝之香浓山禽关关弄舌而清韵闲雅非笙簧之声巧。此皆造化机局娱目悦心静赏无厌。时抱焦桐向松阴石上抚一二雅调萧然景会幻身是即画中人物。远听山村茅屋傍午鸣鸡伐木丁丁樵歌相答。经丘寻壑更出世外几层。此景无竞无争足力所到何地非我传舍？

湖山佳胜

苏钲

湖山之佳，无如清晓。春时，尝乘月至馆，景生残夜，水映岑楼，而翠黛临阶，吹流衣袂，莺声鸟韵，催起哄然。披衣步林中，则曙光薄户，明霞射几，轻风微散，海旭乍来，岚光清气，舒卷不一，大是奇观！

武夷行

苏钲

忆到名山二十年，重游风景尚依然。

三三秀水清如玉，六六奇峰翠插天。

幔亭诸峰总奇绝，信哉天造而地设。

兰舟穿破水中云，金鸡叫起山头月。

扪罗直一天柱峰，碧嶂丹崖深几重。

蜿蜒磅礴郁佳气，闻之古昔多仙踪。

游一曲，止止庵中绝尘俗，

游二曲，玉女峰高倚云绿。

游三曲，三杯石上倾醽醁。

游四曲，钓鱼台上依林麓。

游五曲，中有文公读书屋。

游六曲，仙掌天游胜天竺。

游七曲，彷佛桃源入仙谷。

游八曲，鼓楼岩洞留云宿。

游九曲，一带平川清可掬。

青鞋布袜喜追游，一线天中景最幽。

几年有约不可到，今日素愿方可酬。

清课

费元禄

倚岫带流，枕皋筑舍，席丰草以为茵，纫幽兰而作佩。仰睇飞鸿，俯视泳鳞。寻方外之交，赏邱中之彦。扬扢古今，剧谈稼穑。贝叶编经，桐阴得句。陶琴无弦，桓笛三弄。志愿未有不适也。

清言

屠隆

楼前梧叶，散为一院清阴。枕上鸟声，唤起半窗红日。一泓濠上，便同庄叟之观。片石林间，堪下米颠之拜。醇醪百斛，不如一味太和汤。良药千包，不如一服清凉散。

天下无难处之事，只要两个如之何；天下无难处之人，只须三个必自反。

无求于人，寡欲于已，可以养德；淡泊明志，清虚毓神，可以养志；刻苦自励，节用少求，可以养廉；忍不足于前，留有余于后。可以养福。

病从口入。能节饮食，病何从入？祸自口出。能寡言语，祸何从出？

时过无心求富贵，身闲不梦见公卿。

消闲清史

屠隆

三径竹间，日落澹澹，固野客之良辰，一编窗下，风雨潇潇，亦幽人之好景。

鄙吝一消，白云亦可赠客，渣滓尽化，明月洎来照人。

坐沈红烛，即迩室若有遐思，看遍青山，虽熟肠亦多冷意。

山静昼亦夜，山淡春亦秋，山空暖亦寒，山深晴亦雨。

花关曲折，云来不认湾头，草径幽深，叶落但敲门扇。

只愁名字有人闻，涧边青柳，若问清盟谁可托，沙上闲鸥。

午夜无人知处，明月催诗，三春有客来时，香风散酒。

高客流连，花木添清疏之致，幽人剥啄，莓苔生淡冶之容。

雪后寻梅，霜前访菊，雨际护兰，风外听竹，固野客之闲情，实文人之深趣。

红润凝脂花上，才过微雨翠匀浅黛柳边乍指轻风。

问妇索酿，瓮有新刍；呼童煮茶，门临好客。

据床嗒尔，听豪士之谈锋；把盏惺然，看酒人之醉态。

阅人世海阔天空，足半生得闲日月，见吾性鸢飞鱼跃，竟一笑可老乾坤。

脂粉不来梅帐底，清梦恬然，是非不到草庐中，幽居足矣。

口中不设雌黄，眉端不挂烦恼，可称烟火神仙，随宜而栽花竹，适性以养禽鱼，此是山林经济。

何以消天上之清风明月，酒盏诗简，何以谢人世之覆云翻雨，闭门高枕。

窗中隐见江帆，家在半村半郭，松下时闻清梵，人称非俗非僧。

登华子冈，月下犬声如豹，游赤壁矶，秋江鹤影如人。

天下奇观，看尽不如书卷好，世间滋味，尝来无过菜根长。

世事无穷，总是江湖浮泡，人生有分不如花鸟怡情。

自乐辞

屠隆

蓬门掩兮

井径荒，青苔满兮履迹绝。园种邵平之瓜，门栽先生之柳。晓起呼童子，问山桃落乎？辛夷开未？手瓮灌花，除去虫丝蛛网。于是不巾不履，坐北窗，披凉风，焚好香，烹苦茗，忽见异鸟来鸣村间。少倦即竹床藤枕。一觉美睡，肃然无梦。即梦亦不离竹径花坞之旁。醒而起，徐行数十步，则霞光凌乱，月在高梧，妻孥来告：‘诘朝厨中无米。’”笑而答之：“明日之事有明日在，且无负梧桐月色也。”妇亦颇领此意，相对怡然。

考磐余事

屠隆

鼓琴偏宜于松风涧响之间，三者皆自然之声，正合类聚。或对轩窗池沼，荷香扑人，或水边莲下，清漪芳芷，微风洒然，游鱼出听，此乐何极。

题香祖庵

陈继儒

古人以兰为香祖，余欲结茅亭，四面皆种兰惠，匾曰：香祖庵。有柱联云：异人常在渔樵里，老鹤多眠兰惠中。

藏异书

陈继儒

余每欲藏万卷异书，袭以异锦，熏以异香，茅屋芦帘，纸窗土壁，而终身布衣，啸咏其中。客笑曰：“此亦天壤一异人。

警世通语

陈继儒

一生都是命安排，求什么！

今日不知明日事，愁什么！

不礼爹娘礼鬼神，敬什么！

弟兄姊妹皆同气，争什么！

儿孙自有儿孙福，忧什么！

奴僕也是父娘生，凌什么！

当官若不行方便，做什么！

公门裡面好修行，凶什么！

刀笔杀人终自杀，刁什么！

举头三尺有神明，欺什么！

文章自古无凭据，夸什么！

荣华富贵眼前花，傲什么！

他家富贵前生定，妒什么！

前世不修今受苦，怨什么！

岂可人无得运时，急什么！

人世难逢开口笑，苦什么！

补破遮寒煖即休，摆什么！

纔过三寸成何物，馋什么！

死后一文装不去，悭什么！

前人田地后人收，占什么！

得便宜处失便宜，贪什么！

聪明反被聪明误，巧什么！

虚言折尽平生福，讲什么！

是非到底自分明，辩什么！

暗里催君骨髓枯，淫什么！

嫖赌之人没下梢，耍什么！

治家勤俭胜求人，奢什么！

人争闲气一场空，恼什么！

恶人自有恶人磨，憎什么！

冤冤相报几时休，结什么！

人生何处不相逢，狠什么！

世事真如一局棋，算什么！

谁人保得常无事，诮什么！

穴在人心不在山，谋什么！

欺人是祸饶人福，卜什么！

一旦无常万事休，忙什么！

岩栖幽事

陈继儒

香令人幽；石令人隽；琴令人寂；茶令人爽；竹令人冷；月令人清；棋令人闲；杖令人轻；水令人澹；雪令人旷；剑令人壮；蒲团令人静；花令人韵；金石鼎彝令人古。

格言

陈继儒

隐不得谈仕者事，老不可干少者事，穷不宜随富者事，愚不必闻慧者事，乃吾人受用不尽处。

格言

陈继儒

过去事已过去了，未来不悸预思量，只今只说只今话，一枕黄粱午梦长。

不会谋生不读书，数竿修竹是吾庐，近来学得长生诀，卖尽呆 又卖痴。

隐居词

陈继儒

背山临水，门在松阴里，茅屋数间而已。土泥墙，窗糊纸，曲床木几，四壁摊书史。若问主人谁姓？灌园者陈眉子。

不衫不履，短发垂双耳，携得钓竿筐莒。九寸鲈，一尺鲤，菱香美酒，醉倒芙蓉底。旁有儿童大笑，唤先生看月起。

卷四

安命歌六首

赵灿英

安命歌，安命歌，人生有命待如何？也有画栋连云汗，也有蓬门施薜萝。

石崇昔日繁华谷，邵子当年安乐窝。他的雕甍强似我，我的幽斋胜似他。安命歌，歌也么歌！

安命歌，安命歌，人生有命待如何？也有贵客飘朱绂，也有田翁披绿蓑。

苏秦锦绣千纯有，卜子悬鹑百结多。他的轻裘强似我，我的粗衣胜似他。安命歌，歌也么歌！

安命歌，安命歌，人生有命待如何？也有筵开玳瑁列，也有尘封釜甑无。

何曾下箸千钱少，范子齑盐一味疏。他的珍肴强似我，我的藜羹胜似他。安命歌，歌也么歌！

安命歌，安命歌，人生有命待如何？也有早岁登黄甲，也有晚年钓碧波。

终军射策年方富，梁灏成名鬓已皤。他的春华强似我，我的秋荣胜似他。安命歌，歌也么歌！

安命歌，安命歌，人生有命待如何？也有村汉盈千贯，也有才人浸一蚨。

陶朱致富花添锦，蒙正扶贫灰拨炉。他的朱提强似我，我的青灯胜似他。安命歌，歌也么歌！

安命歌，安命歌，人生有命待如何？也有壮岁生麟趾，也有衰龄产凤雏。

燕山丹桂先秋发，合浦明珠老蚌多。他的龙驹强似我，我的宁息胜似他。安命歌，歌也么歌！

书斋遣愠二首

赵灿英

著书非是为穷愁，豪旷应偕造物游。

落笔漫惊风助阵，抛竿一任月盈舟。

午餐动并朝餐膳，夏日常披冬日裘。

何幸清贫无俗事，饱观经史乐斋头。

愁境时侵总不愁，何妨物外任优游。

世途成败残枰子，人事高低急水舟。

箪食幸无陈蔡厄，温袍宁却子方裘。

营名营利终何益，赢得斑斑白上头。

论白乐天诗

赵灿英

白乐天诗云：“亲故欢娱僮仆饱，始知官爵为他人。”予谓岂惟官爵，凡多积而不善为我用者，徒为他人造孽，于己惟招怨报耳。

按白氏《长庆集》题作自感，全诗附录于下：

宴游寝食渐无味，杯酒管弦徒绕身。

宾客欢娱童仆饱，始知官爵为他人。

知足歌六首

冯其源

知足歌，知足歌，栋垣何必要嵯峨！茆屋数（木缘）蔽风雨，颇堪容膝且由他。君不见世间还有无家者，露处沙眠可奈何？请看破，莫求过，竹篱茅舍心常足，便是神仙安乐窝。（咏居室）

知足歌，知足歌，田园何必苦谋多！只用平畴十数亩，或禾或菽自耕锄。君不见世间还有无田者，籽粒艰难可奈何？请看破，莫求过。一犁春雨常知足，身伴闲云挂绿蓑。（咏田产）

知足歌，知足歌，衣裳何必用绫罗！布衣亦足遮身体，破衲胸中寓太和。君不见世间还有无衣者，霜雪侵肌可奈何？请看破，莫求过。鹑衣百结常知足，胜佩朝臣待漏珂。（咏衣服）

知足歌，知足歌，盘 飧（sun，第一声，晚饭）何必羡鱼鹅！蔬食菜羹聊适口，欣然一饱便吟哦。君不见世间还有无粮者，爨（cuan，第四声，灶台）冷烟消可奈何？请看破，莫求过。粗茶淡饭常知足，鼓腹遨游仿太和。（咏饮食）

知足歌，知足歌，娶妻何必定娇娥！荆钗裙布知勤俭，黾勉同心乐更多。君不见世间还有无妻者，独宿孤眠可奈何？请看破，莫求过。妻房丑陋常知足，白手谐欢赛翠娥。（咏妻房）

知足歌，知足歌，养儿何必尽登科！当知有子万事足，虽然顽钝可磋磨。君不见世间还有无子着，只影单形可奈何？请看破，莫求过。有儿绕膝常知足，切莫劳形坐马骡。

题布袋和尚

冯其源

笑呵呵，呵呵笑，笑世人，笑不了！笑他田地置方圆，笑他房屋嫌低小；笑他饮食羡膏梁，笑他衣服求精好；笑他妻妾恋如花，笑他性命轻如草；笑他名利认真求，笑他贪得生烦恼。不如看破笑呵呵！肚皮藏世界，布袋括山河。日月轮回眼，乾坤自在窝。开口笑时空色相，安心坐下念弥陀。世间真宝贝，此袋尽包罗。紧捏着，不为过，若还宽放些儿也。贫者无人富者多，呵呵复笑笑，笑笑复呵呵！

布袋和尚笑呵呵 （未写明作者）

你道我终日里笑呵呵！笑着的是谁？我也不笑那过去的骷髅，我也不笑那眼前的蝼蚁。第一笑那牛头的伏羲，你画什么卦，惹是招非，把一个囫囵囵的太极儿弄得粉花碎。我笑那吃草的神农，你尝什么药，无事寻事，把那千万般病根儿都提起。我笑那尧与舜，你让天子。我笑那汤与武，你夺天子。你道没有个旁人儿觑，觑破了这意儿，也不过十字街头小经纪。逞有什么龙逄（pang，第二声），比干，伊和吕。也有什么巢父，许由，夷与齐。只这般唧唧哝哝的，我也那里工夫笑着你。我笑那李老聃（dan，第一声），五千言的道德；我笑那释迦佛，五千卷的文字；干惹得那些道士们去打云锣，和尚们去敲木鱼，生出无穷活计。又笑那孔子的老头儿，你絮絮叨叨，说什么道学文章，也平白地把好些活人都弄死。

住！住！住！还有一笑，我笑那天上的玉皇，地下的阎王，与那古往今来的帝王。你戴着平天冠，穿着衮龙袍，适俗套儿生出什么好意思，你自去想一想？苦也么苦，痴也么痴。着什么来由？干碌碌大家喧喧嚷嚷的无休息。

去！去！去！这一笑，笑得那天也愁，地也愁，神也愁，鬼也愁，那管他灯笼儿缺了半边的嘴。呵！呵！呵！这一笑，你道是毕竟的笑着谁？罢！罢！罢！说明了，我也不笑那张三李四，我也不笑那七东八西，呀！笑杀了他的咱，却原来就是我的你。

布袋和尚笑笑歌 （未写明作者）

和尚不痴又不颠，恁地里这般好笑。莫不是笑太虚氤氲，万古徒纷扰；莫不是笑日月来往，驱驰弄昏晓；莫不是笑人生贤愚贵贱，同是一般老；莫不是笑著书的，将妄言杂语呈啰唣（zao，第四声，吵闹）；莫不是笑儒生学者残唇剥舌，费精神千腾万倒；莫不是笑坐禅入定的，哪里晓得本来面目这般好；莫不是笑炼药烧丹的，费劲工夫向炉灶；莫不是笑茫茫宇宙总机关；多少英雄磨灭了。真可笑！真可笑！和尚原来识孔窍。且住笑，且住笑，我也借君笑一笑。你朝不歇，夜不歇，笑口笑开三尺阔。世间笑事总然多，何苦劳君笑不竭。越好笑，越好笑，君若笑时我也笑。不须说，不须说，说破机关笑欲歇，万事堪共笑一场，纷纷说话皆饶舌。

咏白发

朱桂英

白发新添数百茎，几番拨尽白还生。

不如不拔由他白，那得功夫与白争。

翠微山居吟

冲邈

闲来石上卧长松，百衲袈裟破又缝。今日不愁明日饭，生涯只在钵杯中。

临溪草草结茅堂，静坐安然一炷香。不是息心除妄想，都缘无事可思量。

清言

张一中

宿雨初晴，小溪新涨。泛米家船，载杨子酒。浩歌一声，好风送响。素琴三弄，澹月偏宜。洵为烟水幽人，不作风波险客。

座右铭

张敬堂

多事为读书第一病。多愁为养生第一病。多言为出世第一病。多智为立心第一病。多费为作家第一病。

多少箴

少饮酒，多饭粥。多茹菜，少食肉。少开口，多闭目。多梳头，少洗浴。少群居，多独宿。多收书，少积玉。少取名，多忍辱。多行善，少干禄。

溶溪杂记 一则

无名氏

刘文靖教人常以收放心为主，尝语诸子侄曰：“吾荣贵已极，寿跻耄耋，此心犹日兢兢不敢放。尔曹生膏梁中，易流侈肆，少弗知检，将损身坏家，可不慎欤！”

清言

无名氏

月到梧桐上，风来杨柳边，大丈夫不可无此襟怀；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大丈夫不可无此度量。珠藏川自媚，玉韫山含辉，大丈夫不可无此蕴藉。玄酒味方淡，太音声正希，大丈夫不可无此风致。秋月扬明辉，冬岭秀孤松，大丈夫不可无此节操。两仪常在手，万化不关心，大丈夫不可无此作用。

芦居浅语

无名氏

节饮医醉，独宿医淫，衣布医艳，苑蔬医腥，输粮医累，偿逋医羞，慎言医祸，敏事医慵，反求医侮，无辩医谤，安分医贫，卑己医骄，省费医贫，勤学医贱，静坐医烦，清淡医寂，种花医思，啜茗医睡，弹琴医躁，索句医愁，研理医俗，达观医滞，去非医过，矫性医偏。

雨窗随喜

无名氏

夜者日之余；雨者晴之余；冬者岁之余。当此三余，人事稍与疏阔，吾可一意问学。何也？良宵燕坐，篝灯煮茗。万籁俱寂，疏钟时闻。当此情景，对编简而忘疲，彻衾枕而不御，一乐也。至如风雨蔽途，掩关却扫，绝人往还，图史满前，随兴抽检。潺湲（yuan，第四声，流水声）在耳，檐花拂砚。如此幽寂，二乐也。又若空林岁晏，微霰（xian，第四声，一种降水现象）密雪。枯条振风，寒禽号野。一室拥炉，茗香酒熟。陈编讽诵，宛对良友。顾此景象，三乐也。

五言绝句

无名氏

身安茅屋稳，性定菜根香。

世事静方见，人情淡始长。

仿康节先生诗

无名氏

每日清晨一炷香，谢天谢地谢三光。

所求处处田禾熟，惟愿人人寿命长。

国有贤臣安社稷，家无逆子恼爹娘。

四方平静干戈息，我若贫时也不妨。

题严子陵钓台

无名氏

生涯千顷水云宽，舒卷乾坤一钓竿。

梦里偶然伸只脚，渠知天子是何官。

绝句

无名氏

山斋雨过漫焚香，几净窗明竹树凉。

午睡起来无别事，自磨新墨写潇湘。

几叠云山是我家，一筇（qiong，第四声，一种竹子）明月到天涯。

春风恋酒不归去，老却碧桃无限花。

高人自咏 二首

无名氏

茅屋蓬门不用关，书斋散步暂偷闲。

客来自有童儿报，只在山间与水间。

懒视门前长者车，有山堪采水堪渔。

是非不入东风耳，花落花开只读书。

清闲安乐词

无名氏

清清，诗韵琴声。金茎露，玉壶冰。清风水面，皓月天心。芝兰为契合，松柏是同盟。幽馆竹床纸帐，小牕黄卷青灯。老菊一枝霜后操，寒梅数点雪中真。

闲闲，性逸情宽。倚竹枕，坐蒲团。无些混扰，有甚摧残。功名非我愿，富贵任渠攀、醉卧绿茵一榻，觉来红日三竿。散诞逍遥忘岁月，是非荣辱不相关。

安安，心广体胖。无妄忿，勿迂谈。饮不致醉，食不加餐。步能行稳地，事不用机关。但守百余忍字，全无半点愁烦。寤寐不惊忘嗜欲，何须采药炼金丹。

乐乐，朝耕暮学。处林邱，胜台阁。翠柳黄鹂，青松白鹤。棋子任纵横，觥筹且交错。访风月于濂溪，散襟怀乎伊洛。诗翁琴友不时来，共歌共舞还共酌。

仿康节先生诗

无名氏

万事由天莫强求，何须苦苦用机谋。

饱三餐饭常知足，得一帆风便可收。

生事事生何日了，害人人害几时休。

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头看后头。

堪叹人心毒似蛇，谁知天眼转如车。

去年妄取东邻物，今日归还西舍家。

无义钱财汤泼雪，倘来天地水推沙。

若将狡猾为生计，恰像朝开暮落花。

老景诗

无名氏

今日残花昨日开，为思年少坐成呆。

一头白发催将去，万两黄金买不回。

有药驻颜都是妄，无绳系日重堪哀。

此情莫向儿曹说，直待儿曹自老来。

咏怀诗 五首

无名氏

我身原自空中来，我身终向空中回。纵有，黄金千百斗，到底丝毫非我有。与其身后求虚名，不若花前醉村酒。凡物有盈必有亏，便是天地也要朽。十二万年如梦里，况乎百岁能有几？君乎君乎听我歌，慎勿平地生风波。

到处为家到处眠，何分朝市与江烟。行行坐坐春风里，兄兄弟弟樽酒边。玉石异形同大地，莺花无语共天长。愿君此际求经济，倏尔唐虞在目前。

茅堂小构东山麓，一榻萧然万虑忘。幽鸟日来非有约，野花不种自生香。隔溪牧笛元声在，度岁田芹真味长。此景愿同天地老，安车休遣到山阳。

欲将舟楫度迷川，讵意迷川万壑连。姑向酒边存混沌，不从纸上觅言诠。我中求我非真我，天外观天自识天。借曰读书须万卷，唐虞曾读几多篇。

不才何幸生同世，也列冠裳江汉东。不抗不随公亦我，能舒能卷我犹公。千松岭上清风外，双柏阶前玉雪中。此际愿言何所似，虚怀端与太虚同。

山居 调行香子二首

无名氏

地僻无喧，十室幽闲，杜门兀坐，俗事休缠。

安贫乐道，志趣萧然，也不分外，不骄谗，不私偏。

听天由命，守此心田，荣辱事与我何干。

盈庭花卉，满案书篇，尽可消闲，可适意，可图安。

竹篱茅舍，只要心宽，布衣得暖，不破不鲜、

日常时蔬饭三餐，不求金玉贵，但愿子孙贤。

我也不聋，也不哑，也不颠。

看穿世事，成败眼前，且模糊消遣流年。

胸中潇洒，有堪腌臜,但喜时歌，畅时饮水倦时眠。

四时乐景

无名氏

春景融和，切莫闲过。

遨游芳草地，玩赏富山坡。

宝篆还将一撮烬，瑶台漫把七弦和。

夏热难当，推启书窗，

昼引清风入，夜招明月光。

一握蒲团才寂静，满盘棋局又仓忙。

秋风萧森，触目观情，雨洒蕉窗细，蛩吟草砌深。

折莲顿觉尘心净，对菊频将薄酿倾。

冬日严威，寒逼重帏。

推窗观积雪，吹管识飞灰。

披裘独拥红炉坐，把盏还邀明月来。

春夏秋冬四季

无名氏

春风花草香，游赏过池塘，

踏花归去马蹄忙。

邀嘉客，醉壶觞，一曲满庭芳。

初夏正清和，鱼戏动新荷，

西湖十里好烟波。

银浪里，掷金梭，人唱采莲歌。秋景入郊墟，简编可卷舒，

十年读尽五车书。

出白屋，步云衢，潭潭府中居。

冬岭秀孤松，六出舞回风。

乌鹊争栖飞上桐。

梅影瘦，月朦胧，人在广寒宫。

风花雪月吟 黄莺儿四首

无名氏

无影又无踪，卷杨花，西复东，

江湖常把扁舟送。

飘黄叶舞空，推白云出峰，

过园林乱摆花枝动。

吼青松穿帘入户，银烛影摇红。（咏风）

落尽又重开，逞娇姿，妆嫩腮，

千红万紫人人爱。

娇滴滴满台，翠嵬嵬满阶，

佳人笑倚栏杆外。

解愁怀王孙公子，斜插帽檐歪。（咏花）

遍地撒琼瑶，舞长空，蝶翅飘，

白茫茫占断蓝关道。

银铺小桥，玉妆破窑，

望江天满目梨花耀。

翦鹅毛，山童来报，压折老梅梢。（咏雪）

疏影落银河，漾清光，映碧波，

玉钩斜挂冰轮堕。

到黄昏望他，到中秋赏他，

江湖常伴渔翁卧，

问嫦娥分明似镜，谁下苦工磨。（咏月）

山居自乐 春夏秋冬四首

爱山居，春色佳，有桃花有杏花；绿杨深处莺儿啼，天阴草色连云暖，夜静花荫带月斜。兴来时，醉倒荼靡下，这是俺山中和气，岂念他金谷繁华?（春）

爱山居，夏日长，抚苍松坐翠篁；南风不用蒲葵扇，放开短发迎朝爽，洗涤尘襟纳晚凉。竹方休，一枕清无汗；这是俺山中潇洒，岂念他束带矜妆?（夏）

爱山居，秋月清，白苹洲红蓼汀；芳菲黄花开三径，风前倚石吹长笛，月下焚香抚玉琴。木兰花，坠露朝堪饮；这是俺山中雅淡，岂念他人世红尘?（秋）

爱山居，冬景余，掩柴门著道书；红炉骨拙煨山芋，开窗积雪千峰白，绕屋梅花几树疏。兴来时，驴背闲寻句；这是俺山中冷趣，岂恋他车马驰驱?（冬）

结交行

无名氏

古人结交惟结心，此心堪比石与金。金石易消心不易，百年契合共于今。今人结交惟结口，往来欢娱等着酒。只因小事失相酬，从此生嗔便分手。嗟乎！大丈夫贪财忘义非吾徒，陈**鲍莫再得。结交轻薄不如无。水底鱼，天边雁，高可射兮低可钓。万丈深渊终有底，只有人心不可料。虎孰不堪骑，人心隔肚皮。休将心腹事，说与结交知。自后无情日，反成大是非。

村居足歌

无名氏

村居足，村居足，富贵荣华心不欲。

茅檐草舍土墙垣，瓦盂木杓酸齑粉。

不堆金，不积玉，瓶常剩得粮和粟。

乘车骑马便癫狂，扶犁牵犊无拘束。

诗也吟，书也读，言谈举动自不俗。

聪明伶俐惹非灾，蠢汉愚痴享平福。

莫操戈，莫调曲，市井狂人笑我浊。

纯良村叟少更易，虚浮伪士多反复。

厌华堂，喜茅屋，布衾草席无茵褥。

春来无视约邻翁，幽窗镇日敲棋局。

篱笋透，杨花扑，双双语燕梁间宿。

又添杜宇啭乔林，频听莺声啼晓谷。

子孙勤，农务熟，高种棉花低种谷。

密密桑，森森竹，蓝靛红花齐簇簇。

交加千本树头青，参差数亩秧针绿。

泥腌蛋，火醺肉，虾米干鱼堪过伏。

芒鞋蒲扇葛巾披，清溪柳荫频频浴。

暑期消，金风逐，月下敲砧声断续。

老妻勤俭会持家，无争无竞常和睦。

碧树头，云满目，耳畔丁丁风戛木。

桂花落尽菊花开，豆曲收罢禾苗熟。

命儿孙，遣童仆，整顿牵拢干晒谷。

汝等切莫惮勤劳，早办皇家粮数斛。

避风处，朝阳谷，山松斫来多积蓄。

终朝无可却寒威，热汤暖酝壮心腹。

残岁尽，新年续，岭畔梅花将破玉。

野童遇节自追欢，山翁增寿人称福。

布衣安，胜锦服，清平何必沾王禄。

妻贤子孝一身闲，雨顺风调万事足。

田家乐歌

无名氏

田家快乐没嗟吁，数橼茆屋尽安居。春养花蚕供衣服，冬舂白米有赢余。田家快乐真不俗，沈醉高歌自鼓腹。门前鸡犬乱纷纷，地上桑麻花碌碌。虽无柏叶珍珠酒，也有清醪三五斗。虽无猪羊大荤肴，也有鱼虾堪适口。虽无圆眼与荔枝，也有荸荠共菱藕。虽无异供好菜蔬，也有乌菘并嫩韭。虽无歌唱美女娘，也有村姬伴相守。米自舂，酒自做。纺棉花，织大布。不愿小小贫，不愿大大富。没头船，尽可渡。牛自有，不须雇。且吃荤，莫吃素。黄脚鸡，锅里煮。添些盐，用些醋。煨芋艿，煎豆腐，沉沉迟到日将暮。深缸汤，软草铺，且留一宿到明朝，这般快活真千古。

醒世歌

无名氏

南来北往走东西，看得浮生总是空。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杳杳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来来往往有何功。田也空，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大藏经中空是色，般若经中色是空。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恰是采花蜂。采得百花成蜜糖后，到头辛苦一场空。夜深听得三更鼓，翻身不觉五更钟。从头仔细思量看，便是南柯一梦中。

养心歌

无名氏

得岁月，延岁月。得欢悦，且欢悦。万事乘除总在天，何必愁肠千万结。放心宽，莫胆怯，古今兴废如眉列。金谷繁华眼底尘，淮阴事业锋头血。陶潜篱畔菊花黄，范蠡湖边芦絮白。临潼会上胆气雄，丹阳县里箫声绝。时来顽铁有光辉，运退良金无艳色。逍遥且学圣贤心，到此方知滋味别。粗衣淡饭足家常，养得浮生一世拙。

知足箴

无名氏

人生尽享福，人苦不知足。思量事累苦，闲着便是福。思量疾厄苦，无病便是福。思量患难苦，平安便是福。思量死来苦，活着便是福。也不必高官禄厚，也不必堆金积玉。看起来一日三餐，有许多自然之福。我劝世间人，不可不知足。

戒贪花酒歌

无名氏

戒汝休贪酒与花，才贪花酒便亡家。只因酒引花心动，自是花迷酒性邪。酒后看花情不厌，花前酌酒兴无涯。酒残花谢黄金尽，花不留人酒不赊。

不知足诗

无名氏

终日奔波只为饥，才方一饱便思衣服。衣食两般皆具足，又想娇容美貌妻。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买得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槽头结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县丞主簿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若要世人心里足，除是南柯一梦西。

大梦词 下山虎带峦神合一首

孤衾独拥，睡思转浓。梦见登科第，圣恩优宠。霎时间官居极品，父母褒封。锦衣归故里，拜瞻邱陇。须臾惊醒，依然纸帐枕焦桐，只有窗外残蟾挂古松。世人碌碌，都在梦中。也梦为寒士，也梦做庄农；也梦陶朱富，也梦范丹穷。也梦见文章显达，也梦见商贾经营：也梦见位登台鼎，也梦见职掌元戎。悲欢与离合，寿夭与穷通，到头来都付与喔喔晨鸡，汪汪晓钟。方信道父母与夫妻，儿孙和弟兄，也都是梦里来相共。纵然衣紫与腰金，出拥花骢，也都是南柯一梦成何用？和著二乔八红，鱼水同连理，也都是梦绕巫山十二峰。

急忙忙，西复东；乱丛丛，辱与荣。虚飘飘，一齐化作五更风。百年浑被梦牢笼。梦醒人何在，只落得后来做梦的话遗踪。贤愚大梦古今同。说什么来仪凤，说什么入云龙。说什么三王业，说什么五霸功。说什么苏秦口辩，说什么项羽英雄。醒眼看，都是些醉汉扶筇，我这里却睡魔驱卧虫。灵光炯炯，睁开巨眼运双瞳。看破了本来面，看破了自在容；看破了红尘滚滚，看破了世态匆匆；看破了鬼神机妙，看破了天地始终。 只见到五蕴皆空，一性纵横，这其间方免得人笑道咱在梦中说梦。大家都在黄粱梦，难道是我这里惺惺他懵懂。必须凿破乾坤缝，方信区区夺化工。

归隐歌

无名氏

归来未晚，两扇门儿虽设常关；无萦无绊，直睡到晓日三竿。情知广寒无桂攀，倒不如向绿野桥边学种兰。凭人笑，贫似丹，黄金难买此身闲。村庄下，一味懒，清风明月不须钱。

携筇傍水边，叹人生反复一似波澜。不贪不爱，只守着暗中流年。齑盐岁月，一日吃两餐。茅舍疏篱三四间，田园少，心地宽，平生不会皱眉端。居颜巷，人到罕，闭门终日枕书眠。

叹人生，总成虚幻，又何须苦自煎熬。今朝快乐今朝限，明日事自有天管。无心老翁，一任蓬松两鬓斑，直吃到绿酒床头磁瓮干。妻随唱，子戏斑，弟酬兄劝共团栾。兴和废，长和短，梅花窗外冷相看。

叹目前机关汉，声色臭味任他瞒，长笑一声天地宽。

杂录古今名言

自足以当富；不役以当贵；无辱以当荣；无灾以当福；无事以当仙。只如此以为过分，更如何方谓称心。

人能受一命荣，窃升斗禄，便当谓足于功名。敝裘短褐，粝食菜羹，便当谓足于衣食。竹篱茅舍，圭窦绳枢，便当谓足于居处。藤杖芒鞋，蹇驴短棹，便当谓足于游行。有山可采，有水可渔，便当谓足于田园。笔砚精良，琴书静雅，便当谓足于珍宝。门无剥啄，心有余闲，便当谓足于荣华。布衾六尺，高枕三竿，便当谓足于安享。看花酌酒，对月当歌，便当谓足于欢娱。礼义悦心，诗画充腹，便当谓足于丰瞻。

闲居事业与达官无异，观圣贤书如对君父，观史如观公案，观小说如观优伶，观诗如听歌曲。

修竹名香，清福已具。若无福者，定生他想。若有福者，佐以读书。

凡焚香、试茶、洗砚、鼓琴、校书、候月、听雨、浇花、高卧、勘方、经行、负暄、钓鱼、对画、漱泉、支杖、礼佛、尝酒、晏坐、看山、临帖、刻竹、喂鹤，皆一人独享之乐。

清闲一日便受用一日，奔忙一日便虚度一日。

月影穿阶，雪片飞帘，此光景不可不赏。瓶花窈窕，盆石精莹此品物不可不蓄。松径巉岩，竹坞幽爽，此境界不可不游。活火烹茗，淡水炊羹，此风味不可不识。韵士谈诗，名人讲道，此侪侣不可不接。林村鸟唤，野疃鹿奔，此品汇不可不谐。古籍展几，奇书寓笔，此工夫不可不尽。

室中有十客:瓶花，韵客。焦桐，谈客。剑，侠客。石，隽客。砚，方正客。香，臭味客。铁如意，禅客。竹，雅客。枕，直率客。茶，清客。置我于其中作主人。

咏寒暑晦明，可作时令记;咏山川郡国，可作风土谣;咏穷通离合，可作逸史;咏百物变态，可作鸟兽虫鱼疏。

勤俭名言

入其家闻读书声，纺织声，俱是兴隆气象。

富不在他求，惟使天无遗时，地无遗利，人无遗力耳！

杂录格言

凡亲友有欲言不言之意，此必有不得已事欲求我而难于启齿者，便当揣其意而先问之，力所能为，不可推诿。

见人有得意事，便当生欢喜心；见人有失意事，便当生怜悯心。忌人之成，乐人之败，何损于人，何益于己。徒自坏心术耳！

进一步想，有此则失彼，缺东而补西，时刻过去不得。退一步想，只吃这碗饭，只穿这件衣，俯仰宽然有余。一时劝人以口，百世劝人以书。盖口之劝人有尽，书之劝人无尽，此立言之所以不朽也。处富贵之地，要知贫贱的痛痒；当少壮之时，须念衰老的辛酸。

知足便足，待足何时足；偷闲便闲，求闲何日闲。

以爱妻子之心事亲则孝；以保富贵之心事君则忠。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寡过；以恕己之心恕人则全交。

珍惜五谷

五谷天赐，乃养命之源也。

人能珍惜五谷，得免饥寒业报。

集句

东望望春春可怜，江蓠漠漠荇田田。

绕篱野菜飞黄蝶，糁径杨花铺白毡。

云近蓬莱长五色，鹤归华表已千年。

梦回明月生南浦，泪血染成红杜鹃。

万紫千红总是春，登临一度一思君。

舞低杨柳楼心月，香湿梨花梦里云。

风景苍苍多少恨，阴虫切切不堪闻。

思君今夜肠应断，书破羊欣白练裙。

零落残魂倍黯然，一身憔悴对花眠。

南园绿草飞蝴蝶，落日空山怨杜鹃。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此声肠断非今日，风景依稀似往年。

旅馆寒窗夜不眠，湘波冷浸一枝莲。

何时最是思君处，月落乌啼霜满天。

林英引致年致仕

林英引致年致仕，身如壮者。或问何术致此？对曰“但生平不会烦恼，明日无饭吃亦不忧。事至则遣之，适然不留胸中。”

录占梦书一则

宋王有疾，梦河中水干，谓“君乃龙象，无水则死，恐不能活矣”。卜于宰辅，对曰：“河无水是可字，陛下之疾其可痊矣！”王悦，果即愈。

捷悟

解学士缙侍文皇，尝谓曰：“有一书句甚难其对。曰：色难。”解即应曰：“容易。”文皇不省：“即云易矣，何久不对？”解答曰：“臣适已对矣！”上始悟，不觉大笑！

尧舜至今尚在

昔有一名僧，被召见驾，叩首呼万岁。

上曰：“人生百年且不可得，何云万岁？”

僧曰：“尧舜至今尚在。”

上大悦。一日同御便殿，复问曰：“京师有多少人？”

僧云：“只有两个人。”

上曰：“何谓？”

僧曰：“一个为名，一个为利。”上点头称善。

卷五

秋潭月藻

圆明居士缉

十方三际，不动道场，穷诸元辩，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失其旨，甘露乃蒺藜之园，得之心，伊兰作旃檀之料。六尘皆是真宗，万法无非真相。云雾净时天体现，识情尽处本心明。青青修竹尽佛身，点点苍苔皆般若。春至花开，秋来落叶，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入本住之道场，证无为之妙智。冲开碧落松千尺，截断红尘水一溪。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得初而即得末，尤圆珠无闲阁之方；了一而遍了余，似海滴总江湖之味。寒则普天寒，热则普天热。嫩柳条条绿，桃花树树红。如随色之牟尼，似应声之虚谷。揽草无非妙叶，执砾尽成真金。似鸟飞空，何东何西而不空；如鱼在水，何顺何逆而非水。惺惺不昧，了了无亏。廓彻虚空，谁分彼此。圆通法界，岂别纤毫。一雨无私，群木自分甘苦；太虚绝量，众器各现方圆。大地无偏，荣枯自异。犀因玩月纹生角，象被雷惊花入牙。毫毛之端，现出金身；琉璃之内，含纳宝月。柳絮随风，葵花向日。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心偏一切处，一切处偏心。理因事显，事假理融。无边而不中，无小而不大。一轮明月照，万影碧潭空。东涧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起北山云。前台花发后台见，上届钟声下届闻。万别千差，靡非清虚之性，尊卑高下，难出平等之津。俱号昆仑遮那，同居常寂光土。截琼脂寸寸是玉。折旃檀片片皆香。证了唯心，空有双泯，不坏空而常有；染净之法，宛然不碍，有而常空。一真之道如尔。风为花笑语，云作石衣裳。水底七星十四点，江心孤雁一双飞。竹影扫阶尘不起，月穿潭底水无痕。白鹭下田千点雪，黄鹂上树一枝花。杜鹃枝上杜鹃啼，蝴蝶梦中蝴蝶舞。菡萏花开菩萨面，芭蕉叶现夜叉身。东谷笑言西谷响，上方云雨下方晴。类秋江万影交罗，状寒室千灯互映。自心转变不动，而远近俄分；一念包容无碍，而大小相入。若了虚空，方达真实。外无可知，内无可守。莫向言中取则，直须句下明宗。若朗月之观众星，若妙高之超群岫。心行处灭，言语道泯。悟寂无寂，真知无知。以知技不二之一心，契空有双融之中道。一堂风冷淡，千古月分明。大湖三万六千顷，月在波心说向谁？雪覆孤峰峰不白，雨滴石笋笋不生。空界影中空界月，再三捞掳始应知。藏身处里没踪迹，没踪迹处莫藏身。来从何处来，去向何方去？来来实无方，来雁过长天；去去实无处，去影沉寒水。始从芳草去，又逐落花回。须将大海来，注取大海去。无情水任方圆器，不系舟随去住风。梦宅虚无，化源寂灭。太虚作室，夜月为灯。无明树头，觉华顿发；入苦海内，一味恒清。以虚空心，现真实相，住忘忧馆，成快活人。闲为水竹云山主，静得风花雪月权。一池荷叶衣无尽，满地松花食有余。梧叶落、已知秋到，葭灰飞、便觉春回。雁字排空，写出一天秋思；莺梭穿柳，织成三月春光。柳窥白日，堤边翠影满娑；梅笑清风，云外暗香浮动。花开碧岫山妆面，月映寒潭水画眉。非异非同，盈刹而坦然平现；不大不小，遍空而法尔圆成。草木有真香，轩牕无俗韵。高阁清香生静境，夜堂疏磬发禅心。月到上方诸品静，心持半偈万缘空。引泉通绝涧，放鹤入孤云。晨香常自在，夜磬满山闻。山钟夜渡空江水，汀月寒生古石楼。月明两岸芦花白，古渡无人不系船。卷帘见天地之心，对水得江湖之性。一纵一横，彻见万家春象，一收一放，悉彰大地风光。眼空海岳尘中小，心与乾坤分外宽。情田除蔓草，心月印澄江。是非一以遣，动静百无妨。智慧之果，秋结无漏之林；静妙之花，春发总持之苑。水鸟时时谈妙义，山花处处演真常。听风柯而正念成，饱香饭而三昧显。庭前古柏穿云秀，溪后泉声入海流。分明宣祖意，何处有凡心。无边刹海，自他不隔于毫端；十世古今，终始不离于当念。常照常现，偏界偏空，无作无为，非石非木。但寻芳草绿，莫问白云深。当下无心，立彻本法。虚空有相，法性无身。结水为冰，释冰成水。如流依水，如火传薪。续续无知，新新不滞。乾坤大聚落，今古小朝昏。十方世界，擎在掌中。四海波澜，摄归毛孔。只手接四天之雨，藕丝悬须弥之山。一尘起而翳天，一芥堕而覆地。空中生树，火里栽莲。解则十方一心中，迷则方寸千里外。故知演广非多，标略非一。口藏空传十二部，心台照耀百千灯。若是将心比心，何异以指喻指。无旨外之文可执，无文外之旨可尊。前灯后灯，谁起谁作。观指非知月，忘筌是得鱼。营求岂了义，执着背真宗。一片白云横谷口，几多归鸟尽迷巢。若有证有知，则慧日沉沦于有地；若无照无悟，则昏云掩蔽于空门。诸佛不证，涅槃门悟时无得；异生非堕，三涂地迷处全空。不见一法可断，无解脱所出之门；不见一法可成，无菩提能入之地。分外不加毫末事，意中常满十分春。更随流水去，每趁白云飞。云起动兼静，水流忙更闲。野色更无山隔断，天光之与水相通。性至圆融，事理交彻。空华三界，如风卷烟；幻影六尘，犹汤沃雪。须知诸相皆非相，若住无余却有余。满室清光满几月，一溪流水一溪云。天共白云晓，水和明月流。万绿丛中藏不得，清风影里露全身。示真宝珠，倾袐密藏，藏非藏，珠非珠。无云生岭上，有月落波心。念念证真，尘尘合体。一心法界，法界一心。被大乘衣而坐正觉床，饮菩提浆而餐甘露味。但显金色之世界，唯开薝卜之园林。不生心内心外之歧思，不起有情无情之忘解。今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荫法云于六合，扬慧日于九天。舒卷太清之云，浮沉秋潭之月。了生灭之因缘，破自他之缘本。戒珠心地印，云霞体上衣。如上数句非数句，莫道无言与有言。不作野千鸣，岂为师子吼。若然若然，如是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