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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车站的聚会》往左，《白日焰火》往右，刁亦男终于了了心结

本文作者：李啸天 杜一无二

中国的文人总是有些小心思，故作姿态。在电影片名上，《南方车站的聚会》明明按英文名称直接叫“野鹅塘”更短小精悍，更易记一些，却非要搞个逼格更高，让人不知所谓的名字。类似的还有《平原上的夏洛克》，也是明明叫“乡村侦探”概况性更好，但偏偏整个逼格高的。似乎这样，段位就会提升不少，其实没有太大必要。

“野鹅塘”，是《南方车站的聚会》里的核心故事发生地，在片中也多次提起，直接叫片名挺好。何况，这个片的原名本来就是《野鹅塘》，不知为何一定要改成现在的名字。大概就是导演刁亦男的小心思吧。

说到刁亦男的心思，的确很深、很多。要想好好理解《南方车站的聚会》，还得先了解下他真正的成名作《白日焰火》。犹如一枚钱币的两面，《白日焰火》与《南方车站的聚会》就是刁亦男手中钱币的一体两面。

一个A面，一个B面。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刁亦男在《白日焰火》里没有讲完的故事，终于在《南方车站的聚会》里讲了完整。

《白日焰火》之前，刁亦男已是著名编剧，由他编剧的《洗澡》《爱情麻辣烫》都是质量在水准线之上的作品。身为导演，经过《制服》与《夜车》两部小成本制作之后，终于通过《白日焰火》大放异彩。

《白日焰火》在柏林电影节上，不仅影片进入金熊奖竞赛单元，还一举将主演廖凡送上了柏林影帝的宝座。这也是中国电影暌违国际电影节奖项多年之后的又一个大奖，非常不容易，也非常解气。为后来的《地久天长》里王景春、咏梅双双拿下影帝影后做好了铺垫。

廖凡当然演得好，他将一个窝窝囊囊的警察，为了压在心窝上的案子，委屈多年而气不能展，由型男变成胖子，佝偻着腰身，执着又闹心的模样，被他完美地呈现了出来，影帝没有白拿。

但对于刁亦男来说，当时写作《白日焰火》的故事时，最初的剧本与后来上映的剧本，相差万里。廖凡自然演得好，但起初的故事里的核心，其实不是廖凡，而是王学兵。刁亦男，最初想写的故事，为围绕王学兵来的。

上映多年，现在探讨《白日焰火》的剧情，算不上什么剧透了。就来好好掰扯下。

《白日焰火》现有的故事里，核心是廖凡饰演的警察张自力，围绕一件5年前的碎尸案而苦苦思索、不得要领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警察。其实，案件并不复杂，杀人者就是洗衣店里的帮工吴志贞（桂纶镁饰），而且她杀的人还不止一个。身为南方姑娘，在东北定居，她遇到不少骚扰者，而对于这些流氓，吴志贞的做法就是杀掉，然后碎尸。吴志贞有自己的丈夫，及梁志军（王学兵）。梁志军切实地在爱着自己的老婆，也在保护着自己的老婆，当自己的老婆杀人后，他做了精心的策划，努力为自己老婆扫清一切障碍，安然地生活下去。为此，梁志军在另外一起碎尸杀人案中，让自己变成了死者，把自己的身份证放在死者其中的一块尸块上，伪造自己被杀且被碎尸的模样。梁志军从此名义上就在这个世界上失了。实际上他始终跟在自己的老婆左右，在时时保护着她。

所以，《白日焰火》真正要歌颂的人，其实是梁志军，他没有杀人，却承担起责任，甚至不惜成为不存在的黑人，变成影子去守护着自己的女人。但是，这样写，剧本肯定不会过审，也很难被拍出来，拍出来也很难上映。于是，刁亦男将这个故事的核心进行了调换，变成了以警察为核心。廖凡饰演的张自力，很长时间里，一直被假象带着走，并陷入其中，当局者迷，当然无从破案，这使得他格外纠结。廖凡就把这种纠结的心态完美地表演了出来。这个影帝是歪打正着，算是意外之喜，而且是天降鸿禧。

《白日焰火》原本投入也不大，但擒获了柏林影帝之后，再到电影院里，就沾了不少便宜，最终票房还不错。作为文艺片，在当年拿下过亿票房，实属不易。

因为获奖，刁亦男也算长舒了一口气，有了更大的自信，也拥有了更多话语权与谈判权。于是，再写《南方车站的聚会》时，就没有再藏着搂着，终于以大反派为主角将故事呈现了出来。

《白日焰火》不敢以王学兵饰演的梁志军为主，刁亦男大概是窝了一口气，留下了心结。而有了谈判权之后，在《南方车站的聚会》里的表现效果上，明显从容了很多。

《白日焰火》里王学兵，尽管是一名悍匪，但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甘愿付出一切。《南方车站的聚会》里的胡歌，同样如此。

《白日焰火》算得上侦探片，或者说是警匪片，《南方车站的聚会》终于变成了刁亦男想要表达的犯罪片。当然，《南方车站的聚会》里也有警察，但只是配角，甚至连配角都不算。在演员表里，同样由廖凡饰演的警察，连个名字都没有，就叫刘队。而且，廖凡在演员表里只是友情演出，类似友情客串那种。这一点，真的是与《白日焰火》翻了过来。那里面，王学兵真人露出的机会没几个镜头，从戏份上来说，算得上友情演出。而这里面，则变成了廖凡友情演出。翻了过来，很有意思。

刁亦男，这次把《白日焰火》里没有讲明白的故事，终于在《南方车站的聚会》讲明白了。只是，没有翻拍，而是另外讲了一个故事，故事背景也从北方换到了南方，但核心并没有变。这一次，他要歌颂的，依旧是一名悍匪，也即胡歌饰演的周泽农。

一个悍匪，不小心杀了人，而且杀的还是警察，那他必将命不久矣，何况他还持有枪支。果然，警察迅速将其列为重犯，集中各区警察缉拿之，甚至还请来特警进行围剿。并为其列为通缉犯，凡发现线索者，奖励现金30万。

《南方车站的聚会》，所讲述的故事，是周泽农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他没想着要逃。自己的命价值30万，这笔钱该给谁，是他主要考虑的问题。他想到的是自己的媳妇杨淑俊（万茜），一心想要把这笔钱留给她。

他想找到杨淑俊，好让杨淑俊来举报自己，然后被警察抓住，这样钱自然就归杨了。但直接接触到杨淑俊是不可能的，杨早就被警察盯上。怎么抵达目的，是周泽农需要思考的问题。何况，其他黑帮势力也在找他，他们也许冒充普通市民，好拿到这30万赏金。

整个影片的故事，一句话来说，就是悍匪周泽农如何将缉拿自己的30万赏金如何让自己媳妇拿到的故事。

具体细节不再剧透，只要了解了这么一个框架就好了。理解到刁亦男真正要歌颂的男人究竟是什么就好了。

虽然我是匪，但我有情有义。从这个意义上，《南方车站的聚会》可以理解成是中国版的《小丑》。刁亦男，歌颂了一个非正常的人类。但是，他又不能明说，毕竟说透了，审查就会遇到大麻烦。毕竟，与周泽农相对于的，正常人里也没有几个是好人。华华是好人吗？闫哥是好人吗？显然不是，而是人渣。至于马哥，还有猫耳猫眼两兄弟，更是人渣中的人渣，无情无义。至于女主刘爱爱（桂纶镁），她算好人吗？其实，她是个妓女。野鹅塘上，船震那一段，怎么说？

毕竟，作为中国电影，我们需要这样的影片。这样的作品，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太少了。何况，《南方车站的聚会》还是不错的，它所呈现出来的暴力美学，还有独特的刁式风格，都很值得一看。

可能，《南方车站的聚会》需要吐槽的一点，是胡歌作为悍匪，尽管身手很不错，但他浓眉大眼的模样，娇柔无力的身躯，总是不太像，有些出戏，如果他与廖凡换个个，由廖凡来演周泽农，胡歌演刘队，大概就符合大众的审美了。说是唯一值得吐槽的点，但是身为主角，这个槽点就会被无限制地放大。最后会怎么样，还是以观后效吧。

对了，作为国内难得犯罪片，即将上映的《误杀》，楼主已看过点映场，也相当不错，值得与《南方车站的聚会》一起推荐。

接下来，再来聊一聊《南方车站的聚会》的影像风格方面的话题。

本片是自《白日焰火》五年后，刁亦男再一次祭出了自己的法宝。通过本片，刁亦男应该确立了自己黑色电影大师的地位。

刁亦男的风格将纪录片元素与霓虹灯的印象派相结合，个人猜想，他的主要影响来自杜琪峰和迈克曼，大师们都能巧妙地运用长镜头，重点转移和相关剪辑，使观众沉浸在一种迷蒙世界的感官体验中。尽管《南方车站的聚会》始终以粗粝和一种浪漫主义气氛为主导，但当暴力实施时却沉重而虐心，精心编排的“动力学”打斗场面相当令人振奋，尤其那把雨伞带来的视觉冲击太过于震撼。

本片主要由很多追踪镜头组成，敏捷的摄影机优雅地穿越城市空间，同时从此处的细节平移到另一处细节，毫不费力地建立了叙事、人物和主题等重要元素之间的关系。刁亦男的新作充满活力和生动，展现了大环境下各个层次人的生活状态，通过描述现代高层建筑与边缘化的贫民窟之间的对比，来体现男女主角面临的困境。而在宾馆地下、动物园和野鹅塘等环境中以富有想象力的阶段性场景，为视觉诗歌增添了醒目的瞬间。

影片故事情节错综复杂，情节繁多，但其实这并不重要。无论如何，这并不是导演关注的最重要元素。他最擅长的就是创造出黑色的氛围。影片中充满了摄影师董劲松那带有标志性的影像。他用阴影和霓虹灯照亮了地下幽灵般的地下世界，宾馆地下，车站暗角，错乱街道等，都在董劲松镜中显得困境重重，而男女主角始终冲不出去这种屏障。

最令人击节赞叹的是两处情节：一是跟踪周泽农妻子的过程中，一处跳广场舞的人，都是穿着LED发光的运动鞋，而在抓捕嫌疑人的时候，所有穿LED鞋的便衣警察，成了唯一的光源；二是在廖凡饰演的刑警队长在夜间对当地动物园的搜索，变成了令人惊叹的动物眼睛和脸部被手电筒捕捉的画面，其色彩和想象力令人瞠目结舌。

本片最大的特色来自自带的黑色元素，导演将男主周泽农从始至终处于无法挣脱的困境。周刚刚出狱，被猫氏兄弟帮派抢夺地盘，因为盗窃运动会而误杀警察，被全面通缉。周不仅受了伤，也实在不愿意再逃避了，而只能想尽办法给妻儿做点贡献。陪泳女刘爱爱想脱离自身生存环境，本以为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扭转，但依然逃脱不了环境的左右。宿命感充斥着整部电影。

影片通过几个主要场景，宾馆地下、贫民危楼、小摊小铺等，迷宫般的街道、建筑物让人有四面楚歌的感受，险恶的阴影笼罩在黑暗中。当角色与自己的状况发生冲突时，几乎每时每刻都尽其所能摆脱黑暗，但都没有成功。

而没有什么能比在船上周和刘的关键场景更完美地封装了黑色的本质。她向他滑下去，然后将头向船边扑去，将他的精液吐入湖中的黑暗水域。

夜与性：这就是黑色。

胡歌饰演的周泽农是主演，在本片中也贡献了相当惊人的爆发力。但桂纶镁饰演刘爱爱无疑是电影的亮点。这位陪侍女与一般黑色电影中的蛇蝎美人不同，她在一个混蛋男人的世界中左右衡量，寻找自己的最佳受益点。就像周泽农一样，她陷入了一个地狱般的陷阱，她看到了改变生活并抓住它的机会。

野鹅塘确实是一个由改变忠诚度和出乎意料的背叛所定义的混乱的地方。当周的妻子无法与周汇合后，刘提出自己举报周，获得奖金后转给周的妻子，这意味着他们将需要彼此信任，但刘依然胆怯于她所处的恶势力，将周推给了猫氏兄弟。但刘在被工厂恶霸侵犯、被周解救后，她选择了报警，并最终信守诺言，为周的妻儿迈向更美好的未来奠定了经济基础。结尾的镜头，两个女人摆脱了创伤重重地手挽着手，也给这部霓虹灯下黑色寓言，画上了圆满的句点。

最后的最后，来几张胡歌本人的剧透照，送给舔狗们。

（图片来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