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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集两三分钟的戏怎么拉满存在感？丨国剧60讲第二季（60）

大家好，欢迎来到国剧60讲第二季，我是主讲人李星文。这一季，从编剧高满堂起笔，到演员陈道明收官，今天是最后一讲。

第一季讲解经典剧目，第二季讲解标志性创作者，不变的是我们对中国电视剧的一往情深。第三季暂时不会有了。因应短视频和长视频交融的新态势，接下来我们将推出中视频节目《剧能聊——国剧应用学》。

新节目的基本形式还是演播室讲述加成片片段。但主讲人不只是我了，另有新鲜血液出镜。讲述的内容也不像我这般刻板，而是加强了趣味性。

所谓“应用学”，或为有用之学，比如从电视剧中看职场兵法和处世之道；或为无用之学，只为茶余饭后，博君一笑。

就先不作过多剧透了，总之无缝衔接，下周就到，您擎好吧。今天这一期，我们接着聊陈道明老师的表演生涯。上文书说到，陈道明在新世纪之初再次爆发，现实题材和历史题材两线飘红。

先说革命历史剧《长征》。《长征》由王朝柱编剧，金韬和唐国强执导，唐国强、刘劲、王伍福扮演了毛泽东、周恩来、朱德。

陈道明扮演了蒋介石。他说，“在我的演艺生涯中，配角比主角多。我也不在意正派、反派之分，只要天时地利人和，这个戏我就可以演。”

陈道明迄今两次扮演蒋介石。《长征》中的蒋介石处于一生中的高光时刻，名义上实现了中国的统一，军事实力上占有绝对优势。虽然九一八事变已然发生，但卢沟桥事变还未上演，他得以调兵遣将意图扑灭红军。

而他在电影《一九四二》中扮演的蒋介石，已然处在内忧外患的艰难时刻。中国大半壁江山被日军占领，河南大饥荒饿死人以百万计，中国远征军在缅甸吃了败仗被迫撤退。《长征》中的老蒋霸气侧漏，《一九四二》中的老蒋神色困苦。

《长征》的故事人尽皆知，中央红军从江西转移，一路突破围追堵截到达陕北。国共两军的士兵见天刀兵相见，但高层指挥员并不会当面碰撞。

这部剧以两党的高层博弈为主线，双组拍摄，A组是红军，B组是国军，两个组基本没怎么见面。陈道明在“国军”组里拉拉杂杂拍了近一个月。

在开机之前，他让台湾的朋友寄了很多蒋介石的书籍、资料、图片，但是看得越多，越觉得有距离，不是很像。但已经应了的事情，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陈道明的创作习惯是，拿到剧本之后做功课，从内心到外形，已经看到了这个人并形成影像，甚至在脑海里已经把戏演完了。但这次的创作底气是虚的，蒋介石的影像并不是很清晰。

之前扮演蒋介石的主要是孙飞虎、赵恒多这样的特型演员，表现蒋介石权诈、多疑、色厉内荏的一面多，而表现他风光、霸气、睥睨天下的一面少。陈道明演出了后一种感觉，令人耳目一新。

新世纪前后，陈道明的历史剧代表作是《康熙王朝》。这部剧改编自二月河的小说。

二月河一生最大的成就是“落霞三部曲”：《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这三部小说印数惊人，前两部改编成电视剧的影响力也很惊人。

《雍正王朝》在1999年率先出炉，一举把“清宫戏”和“帝王戏”带上高位。《康熙王朝》在2001年播出，也引发了收视和讨论的热潮。

《康熙王朝》编剧朱苏进，导演陈家林和刘大印。康熙在位61年，中间无数大事件，小说可以不避庞杂进行记录和演义，但电视剧还是需要情节的集中度和戏剧性。因而，朱苏进对原小说大删大改，诸多发挥。

陈道明说，“朱苏进老师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写了自己的历史观和帝王观。他俯视历史，从历史中摘取他所需要的东西，来完成对于权力和天下的解释。”

这不可避免地引发了历史学家和历史粉对剧中细节的质疑和讨论，“历史剧究竟是否要还原历史”的老问题再度浮出水面。

陈家林是演员出身，当导演先拍电影，再拍电视剧。他专注于历史剧的创作，汉代剧拍过《汉武帝》和《王昭君》，唐代剧拍过《唐明皇》和《武则天》，宋代剧拍过《贺兰雪》和《大敦煌》（上部），明代剧拍过《江山风雨情》和《袁崇焕》，清代剧的成就尤其高，《努尔哈赤》《康熙王朝》《太平天国》都极有影响力。

《康熙王朝》的投资预算是1800万元，后来追加到2400万元，与《雍正王朝》的造价相当。这部剧去了山西、河北、福建等地拍摄，主场景设在北京大兴的一个摄影棚里。

陈道明说，“陈家林是优秀的、情感丰富的、讲义气的导演，是我非常敬仰的老派导演。这个戏的拍摄很愉快，不知不觉就拍完了，我很喜欢历史，经常跟陈家林导演探讨历史问题。”

现在网上仍流传的“康熙怒斥群臣”的5分钟名场面，是编剧朱苏进在拍摄前一天晚上写的飞页。导演拿给陈道明后，他只准备了10分钟就开拍了。

他跟导演还打了个赌，如果能一条过，导演给全组200多个演职员一人买一瓶可乐。结果第一次实拍，刚到三分之一，主机没电了，只能停下。换上电池重新开始，陈道明一气呵成一条过，全组人员集体鼓掌。

在这部剧的拍摄中，陈道明还经历了生死考验。当时是冬天，陈道明一行三人开车去坝上外景地。那会儿还没有高速路，快到坝上的时候全是山路。

山的阳面和阴面完全是两个世界，阴面的地面上全是冰，从阳面到阴面车没减速，一拐弯就开上了刀切一样的冰面，车失控之后在空中疯狂旋转，掉到了山沟里。

幸运的是，车是平着趴在了山沟里，没有翻滚。车旁边1米远的地方有一块特别尖的石头，如果车掉到石头上，就危险了。

在这部剧里，陈道明演的康熙并不总是“宝相庄严”，他经常懒散随性地歪在炕上，临朝理政也并不总是训斥群臣。他用个性化的声台形表，塑造了一个复合的人物：心思复杂的帝王和七情六欲的常人。

在中国电视剧史上，有四部帝王戏不能不提：《雍正王朝》写出了帝王作为历史囚徒的困境和勤勉，《康熙王朝》写出了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对疆域的拓展和守护，《大明王朝1566》写出了帝王术的精深和有限，《汉武大帝》写出了中华民族青少年时期的奋发和强悍。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陈道明演了两部改编剧：《一江春水向东流》和《沙家浜》，整体比较平淡。他还在当代剧《浪淘沙》中扮演了一个总编辑，因为对报业陌生，演得也不甚切骨。

他在历史剧《卧薪尝胆》中演勾践，进行了大胆的尝试。他把莎士比亚戏剧风格用在了历史剧中，超越了对历史人物的亦步亦趋，也超越了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

所谓一剧一命，这部剧在2007年1月在中央八套首播，没能取得《康熙王朝》般的大热效应。聊可安慰的是，《卧薪尝胆》在当年的首尔电视节上夺得了“最佳长篇剧”的大奖。

时间进入2008年，陈道明唯一挂名监制的《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来了。秦雯参与编剧，沈严执导，陈道明台前幕后注入了很多心力。导演沈严想用胶片拍摄，陈道明说服了投资人董朝晖，支持沈严用35mm全胶片拍。

陈道明说，“这个片子特别像一杯温暖的茶，一首温暖的诗，从色调到叙事方式都是温柔的，是我的内心风景，因为我喜欢温和、独处。”

他在剧中扮演的女主人公周蒙的父亲周德明，在第10集去世。失去父亲，又失去了男友，周蒙被推入命运的漩涡之中，不得不成长成熟。

这部剧是电视剧市场中的小清新，推出了很多新人：扮演周蒙的江一燕开启了清纯戏路，扮演周蒙情敌杜晓彬的张歆艺显示了花旦的特征，而扮演刘漪的莫小奇后来走上了性感之路。

这部剧之后，陈道明放慢了接戏的频次。电视剧《手机》的编剧是宋方金，剧本从2008年开始，写了一年半的时间。导演依然是沈严，王志文、陈道明、于明加、梅婷、刘蓓等人主演。等到播出时，已然是2010年5月。

《手机》电影版可以说是娱乐圈速写，说的是欲望之门洞开后的沉沦和醒悟。电视剧版野心更大，可以说是力透纸背的城乡浮世绘。

电影里的费墨几乎是个漫画人物，剧里的费墨有一定游戏感，本质上还是现实主义的。电影里的费墨是有贼心没贼胆，临时由开房变成了“咖啡馆里坐而论道”，而剧里的费墨并没有出轨的动机和动作，主要是被家里的河东狮子误会和冤枉。

他的失落更多来源于知识分子的边缘化，人际关系的交易化，幕后的思想输出者被台前的口舌表演者僭越的现实。他什么都想明白了，只是有时斗不过人性偏私的一闪念。严守一是个没有开悟但厚道的人，费墨是个智慧但有杂念的人。电视剧比电影深刻，电影比电视剧口味重。

陈道明说，“费墨家的藤椅以及和段大可的对手戏，我都有参与设计。只要是在剧中跟我发生联系的，我都很关心。如果这个空间是我的家，这必须是我的家，而不是道具老师帮我布置好的一个场景。我拍完戏回酒店休息，也穿着戏服，我要把戏服穿成我自己的衣服，我要把生活常态个体化，把客观环境变成主观环境，这也是代入人物的一个重要方法。”

这部剧是强强组合，完成度也比较高，奈何同期打擂的是新《三国》。“三国”这个超级大IP加上编导演注入时代特色，在收视上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手机》的光芒被遮蔽了。

此后，陈道明与《三国》导演高希希合作，在《楚汉传奇》里出演刘邦。无奈，电视剧创作乱象横生，这部剧的整体成色并不高。加上观众审美趣味的变化，《楚汉传奇》之后历史剧的产出变得稀薄。

陈道明说，“我有三年的时间没有出来演戏，就是在反省这个时代的变化。表演的评判标准在这5年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我想存活，不被时代淘汰，就要观察年轻演员怎么演，现在的观众喜欢看什么样的表演方式。”

在《我的前半生》片场，没有他的戏他也会到现场观摩。他发现，年轻演员很多表演是直给的，也就是演结果，这在上一代演员那里是不能允许的。但是现在的观众不愿意耽误时间也不愿意过多思考，他们先要的是生理刺激，然后才是更高层次的心理震撼，这跟过去是不一样的。

悟到了这一层，陈道明在《庆余年》里调整了表演节奏，放弃了“老腔老调”，努力融入新的时代。他演的庆帝每集平均下来也就两三分钟的戏，但这个永远穿着睡衣的帝王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陈道明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体系是一切从人物出发，演员把自己化到人物里。而现在要求演员本身的魅力+人物的魅力。美国从70年代末80年代初开始，以达斯汀·霍夫曼、阿尔·帕西诺为代表，演员的个人魅力就变成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实际上，这跟表演空间和技术呈现有关系。斯坦尼的表演体系建立在舞台表演的基础之上，演员可以变换各种造型，因为观众看不太清楚演员的脸。但是在影视传播中，演员的脸被观众看得清清楚楚，没有多少角度可以改变。因此，好的演员需要把人物魅力和个人魅力融于一炉。

在最新的《流金岁月》中，陈道明扮演了地产大鳄“叶谨言”。而在未来的出演清单上，也许还有为大明王朝续命的首辅张居正。还真是挺想看他拉开架势再演一次大男主戏呢。

主讲人 | 李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