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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嫌我憨傻父母商量生二胎，母亲分娩那天我却等来他俩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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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是难得有这么好的日头，于一林从偏房拖出了一条长板凳，那几乎占据了门口全部的位置。

他并没有坐下，阳光仿佛在他身上流动，一点点照亮了他每个衣褶。

于一林用两根麻绳将天空割裂开。

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停下来看看自己的手掌，掌心的疤痕让他的脸颊抖了抖。

“大（dá）。”这个字是含混不清的，儿子站在门口，长凳阻碍了他的步伐。

他的脚是跛的，眼神仿佛是从深夜里涌来的，呆滞而温和。

于一林用手压了压麻绳，随后他看向儿子，他的嗓子有些嘶哑，“把被窝抱出来。”

他说得缓慢，等儿子一字一字弄明白往屋里走去，他才松了口气，灰尘掉进他的喉咙里，他用力抿紧嘴巴，把咳嗽吞了回去。

“大。”

日头变得更加热烈了，于一林看向儿子被凳腿挡住的右脚，于是他的眼睛又垂下去了。

他接过被子，熟练地搭起来，因此更多的毛絮钻进他的鼻腔，他打了个喷嚏，咳嗽便跟着来了，很久才停。

“大。”儿子的话因为着急更加变形，他努力分辨儿子说的每个音节，最终凑成了一句话。

“嗓子没事吗？”

这句话挖了他心里的伤疤，他脸上最后一丝表情都没有了，仿佛瞬间全都消逝在他的过往岁月里。

他把儿子安顿在长凳上，然后走向厨房，端出了一碗粘稠的白粥。

于一林眼睛里充满了慈祥，而在这光芒深处却透露出了一点悲哀。

他半弯着腰，一勺一勺把粥喂进儿子的嘴里。

阳光把他们剪下来，似乎是半透明幕布后的两只皮影。

大门猛地被推开了，这让儿子受了些微的惊吓，于一林都习以为常了，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顶，把最后一勺粥喂进儿子嘴里才起身。

他做了一个喝水的动作，然后用衣袖擦干净儿子嘴角溢出的白粥，“去喝点水。”

他目送着儿子歪歪扭扭地走向正屋的桌子，才放心地转过头面向来人。

来人穿了一身灰白色的长衫，他的神态要比寻常的老人更加精神，即使眼角拉耸，眼神依旧是带着利刃的。

按本家辈分，于一林该叫来人一声二哥，但他生性腼腆，是不常主动说话的。

来人毫不在意，他主动开口叫了一声林子，把手背到身后。

于一林看清楚了他这副打扮，于是心里也明白了。他回叫了一声，“二哥。”

“小青咋样？”男人扯出了话头，就好像拉开了毛线球一般源源不断。

他在男人一个接一个的话题中，看向儿子，儿子喝水的时候湿了前襟。

“林子。”男人看他走神了，不禁加重了语气。

于一林不说话，转身往侧屋走去，二哥跟在后面，脚步轻快。

木门被推开的时候，他们在那刻都有近乎朝圣似的虔诚。

风铃叮当响了，让两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屋内的皮影上。

它们的阴影，影影绰绰地落在地面上。

于一林看着二哥，就像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两个人相视一笑，旁边的箱子敞着，里面有全套的家伙什。

鼓和锣都是干净明亮的。

于一林坐在屋里的椅子上，上面摊着未完成的皮影，颜料刚刚上了一半，在岁月的催化下，显得格外陈旧。

但那些老皮影在他拙朴的手艺下，衬托得更加生动。

他盯着已经积了灰的刻刀，攥紧了掌心。

二哥早就陷进去了，他想伸手摸一摸，却又收了回去。

于一林早就对这些烂熟于心了，所以在他扫到末尾的时候，锐利地发现，少了一只。

他第一反应是看向二哥，但随即就释然了，缺少了一只，对热爱它的人来说都是莫大的羞辱。

于是，他便把怀疑转嫁到儿子身上，他想到昨天自己出门忘了锁门，许是儿子趁这个机会偷走了一只。

他有些怒火中烧，却没想到二哥也发现了皮影的失窃。

二哥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于一林。

他指了指空缺的位置，想从于一林脸上看出一点线索。

但什么也没有。

二哥每两天就到于一林家看皮影的喜悦因此被破坏了，于是在出门的时候，他动了点歪心思。

“林子，你看这东西在你这也不行，卖给我吧。”

他语气平稳，却让于一林因为这句话涨红了脸。

于一林嘭的一声摔上了门，虽然这个举动把二哥的游说斩断了，但也留了半截话在院子里。

“你守不好！”

这句话带来的羞愤让他不知所措，他身体里的失落迅速地滋长，逃窜。

在看到儿子的时候，他的失落像被拔掉了塞子，整个人就只剩下了恼火。

“过来！”

他从来没有出现的怒气，让儿子本能地害怕。

儿子的衣襟上的水渍已经透进去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父亲，不肯往前半步。

“我说过多少遍！不许动，不许动！”他的话变得急促，丝毫没有在意儿子是不是完全能听明白。

“快拿出来，不然我拍死你！”

儿子眼泪落了出来，即使哭腔也是含糊而急促的，他还是狠心地踢了儿子一脚，他甚至有些失控，“给我拿出来！拿出来！”

儿子被踹倒，这让于一林的手都是抖的，他想伸手把孩子拉起来，却看到儿子眼里的畏惧，这下，连心都是抖的。

儿子还在哭，这种问询对儿子来说，太过于苛刻了。

他重新走到偏屋落锁，坐在太阳地的儿子，面容是歪斜的，即使阳光给他镶了一圈温暖的边。

他的儿子，和普通人是不同的。

他后悔了。

他想，自己是可以慢慢找到那只皮影的，于是他从衣橱里捡出一件天蓝色的棉衣，这是儿子最喜欢的衣服。

儿子已经十二岁了，于一林抱不动他了，他只好牵着儿子的手，往屋里走。

儿子还在小声抽泣，但随着父亲给自己换好衣服，又逐渐露出笑容了。

“大大刚刚着急了，别怕啊。”

说完这句话，于一林又恢复了沉默不语的模样。

他把从地窖里取出的菜大剌剌地摆在炕上，“想吃什么？”

儿子犹豫了很久，他把一个土豆高高举给于一林看，然后又怯生生地低下了头。

于一林的语气因为后悔而更加温柔，“大给你烙土豆饼吃。”

他去厨房忙活了，心思却不由自主地放在那只丢失的皮影上。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皮影的样子，皮影在不停地飞舞，所有的故事都藏在那块幕布后面。

那里只有一个人，把故事变成了大海，让于一林在里面舒服地睡着了。

那年他才八岁，天刚擦黑，父亲递给他一个苹果说，“村里有唱人子戏的，去看吧。”

他不知道什么是人子戏，只是跟着隔壁的哥哥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表演皮影的人不紧不慢地准备着，一切声音都摒弃在三尺戏台之外。

搭幕布，挑灯，准备锣鼓。

一切都停当了，农人也默契地不说话了。

唱戏的老先生心里有数，在观众被困倦裹住之前，戏就停了。

农人都拎着小板凳回家了， 唱戏的老先生也被主家请回去休息了。

月光撒下来，担子在老先生肩膀上，吱哟吱哟地响。

人都走光了，只有于一林还呆呆地站在院场里发愣。

“你干啥呢？”

父亲披着一件外套，脸上的焦急在看到于一林的身影后变成了一点无可奈何的怒气。

他拽着于一林的胳膊往家里走，于一林沉默地走回家，直到月光在屋檐前戛然而止，他才开口对父亲说，“大，我想学人子戏。”

父亲把外套扔在炕头，和母亲对视了一眼说，“这是叫人子戏把魂勾了？我就说这不是些正经玩意。”

“这个岁数，啥不稀罕？”母亲数落了父亲一句，就催促于一林赶紧脱衣服睡觉。

“娘，你咋不去看人子戏？”

于一林脱掉自己的小褂，露出光溜溜的脊背。

母亲被问到这个话题显然愣住了片刻，于是父亲解了围。

他说，“一林，以后你就有个弟弟了。”

皮影被突如其来的弟弟冲淡了，“大，那弟弟叫什么？”

“叫二林，以后的叫三林，四林。”

父亲没有再等于一林讲话，就啪的一声拉灭了灯。

于一林在夜里辗转反侧，他的脑袋里全是皮影和弟弟交错。

天刚微微亮，母亲已经起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点了灶火。

过了一夜的炕重新聚拢了热气，于一林舒服地翻了个身，蹬开了一角被子。

大饼在铁锅里翻了几个面，父亲也起来了。

他看见儿子露出的脚，便笑了，“这臭小子。”

他伸手把被子给儿子掖严实，下炕了。

透过隔开厨房和火炕的玻璃窗，他看见了在热气中忙碌的妻子。

他不禁想到昨晚上那一幕，打开了房门，凑近妻子身边问，“燕，你说怀上了吗？”

妻子仿佛新婚的小媳妇一般，羞涩地推了他一把，“哪有那么快。”

他的笑意跟着爽快了起来，“我今天早点去赶集，捎点啥？”

“没啥，你问问你儿子。”

于一林被父亲的大手摇醒，他迷瞪着眼睛看着父亲脸上东倒西歪的胡子问，“大，什么事？”

“我今天去集上，你要点啥？”

于一林一咕噜爬了起来，他眼睛亮晶晶的，“大，我要一个人子戏的小人。”

父亲没答应，他把大饼塞进小布袋里，挑着担子走进铺天盖地的暗沉里。

“妈，几点了？”

母亲利落地把米粥盛了出来，“不早啦，今儿天不好。”

母亲想起了什么，往墙角张望了一下，冲于一林说，“你给你大大送伞去。”

于一林圾拉着鞋在村口追上了父亲，“大，大！”

“穿好鞋，冻着再拉肚子。”父亲接过他手里的伞，又训了他一句。

于一林点点头，他看着父亲坚实的背影喊，“大，我的小人。”

他提起鞋帮的功夫，正好遇上了二哥。

昨天的皮影艺人就是他家请的，于是于一林开口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迫不及待地问，“二哥，今晚上还有人子戏吗？”

“有，俺爷爷爱看。”二哥说完，又补了一句，“俺也爱看，所以俺大说再多请两天。”

言语里骄傲让于一林有些羡慕，他点点头，往家里跑。

“娘，我今晚上能去看人子戏吗？”

母亲招呼他坐下，有点犹豫地说，“等问问你大。”

半晌午的时候，父亲回家了。

于一林翻遍了担子，没有他想要的小人。

他有些赌气似的不理父亲，但父亲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糖。

“我上哪给你买去？”他拍了拍儿子的头顶，接着说，“我给你问了，今晚上还有人子戏。”

他掏出了10块钱塞进于一林的衣兜里，“你问问人家卖不卖。”

于一林把钱紧紧地往衣兜里挤，他的那点快乐都压在这10块钱身上了。

天刚黑，于一林就嘴角粘着饭粒跑去院场了。

他这回看得扭捏，不知道怎么把买小人的话说出口。

直到老先生挑好担子，他才撵上去问，“那个小人多少钱？”

老先生一愣，然后眉头迅速拧起来了，他对这个男孩的无礼很不愉快。

“这个，卖不得。”

老先生摆摆手，脚步愈发快了。

于一林捏着10块钱，晚上的风吹凉了他因为紧张冒出的汗水。

后面几天的皮影，他没好意思挤在最前面。

因为他总回忆起老先生那天的神色，严肃而庄重。

在六月末的时候，母亲孕吐了。

于一林不能明白为什么母亲吐了，父亲却喜形于色地举起他。

不过他没有纠结太久，又把全部心思放回皮影身上。

母亲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父亲留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在冬季就彻底放弃了劳作，每天都在给火炕添柴火，等待着孩子的出生。

“一林，来帮我做饭。”

父亲在母亲的孕期一直很柔和，他往日的不耐仿佛都消失了，即使于一林日复一日地提起皮影。

“我和你说，你娘就喜欢这口。”

“净一股糊味。”于一林撇撇嘴，他把父亲煎出的土豆饼端到炕上。

在母亲吃着的时候，于一林把视线盯在母亲隆起的腹部，他又提起了皮影的话题，“娘，俺想学人子戏。”

话刚说完，于一林就发现父亲在背后笑吟吟地看着他。

父亲紧接着说话了，“二林，都是因为你，让你哥哥魔怔了。”

于一林琢磨不懂父亲的话，他也看着母亲的肚子问，“弟弟啥时候出来？”

“过几天吧。”父亲望着外面的积雪，他倒希望儿子能在天气转暖时出生。

这种天气，路上总不安全。

于一林去贴近母亲的肚子，他握握母亲的手，想听听弟弟的声响。

弟弟还是在积雪融化之前来了，母亲的阵痛让于一林怕极了。

父亲只叮嘱了于一林关好门，就借了车往医院里赶。

他坐在炕沿，双腿不断地摆动，踢得炕砰砰响。

他又站起来，扒着窗台往外看。

直到中午，他才找到了点活干，他抱来一捆柴火，把剩下的饭都热了。

他想，父母同弟弟回来，可以吃上热饭，睡个热炕。

等到天黑，大门才被扣响。

于一林在朦胧的睡意中惊醒，“大！你们回来了！”

八岁的于一林第一次见到皮影，也第一次见到警察。

旁边还陪着村里的村长。

于一林扒着半扇门，都不肯站直身子。

“你家里的大人呢？”

还没等于一林讲话，村长就抢着说，“他家就剩他了。”

隔壁家的大婶把于一林揽在怀里，她不断抚摸着于一林的肩头，似乎在为他接受噩耗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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