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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 捕（森林小说）

白色长城

北方的森林一进九月，山里的阔叶树已经逐渐呈现出五花山的容颜，只有傲然挺立的红松永葆翠绿的本色。

夏日里碧绿的榆树、青杨树、柞木的树叶，在秋风的吹拂下，逐渐开始泛黄泛红。身材笔直的兴安落叶松的叶，也在不知不觉中，伴随着阵阵秋风，似针似箭地飘落下来，飘落到林地里，也有的飘落到溪流里，流淌到安邦河里、呼兰河、松花江，独享静好的季节，开启一趟免费的旅游。

清澈的安邦河，一眼就可以窥见河底的鹅卵石，平缓浅水区域里，悠哉的柳根鱼摆动着鱼尾左右游动，泛起一道道银色的涟漪。河里泛上来的清爽凉气和针阔混交林里弥散出来的高负氧离子的温暖空气，伴着松脂淡淡的馨香。

李友良在距离安邦河有100多米的一个河叉边上，微倾着腰，紧紧抓住这半卷白塑料布，一步一步地顺着灌丛的缝隙慢慢往后退，白色塑料布立着铺过去，慢慢转动着这半卷塑料布，像放风筝线一样把塑料布一点点地放长。

儿子双喜紧跟在后面，每走几米，用榛材条子插进土里充当固定塑料布的立柱，接着拿着尖锹，用劲地把挖上来的黑土并排在塑料布的底边培上土，随后又踏上一只脚，用力压实，不留一丝缝隙，构筑起密不透风的“白色长城”。

他们爷俩这般操作有点像拍战争谍战题材的影视剧，深入敌人的后方，埋伏在交通要道处进行布雷,不时还抬头四下窥探几眼,总害怕有人看见。实际上他们爷俩心里非常清楚：“远离林场生活区20多公里的深山老林里，谁能来看啊！”

"爹啊！这一阵子风声很紧，以后这“旱量子”怕是不能让整了，林业局资源部门的人说过好几次了，要依法依规坚决惩治捕杀野生林蛙的行为，取缔河畔林间的 “旱量子”。

“道理是不该整了，这“旱量子”能把林蛙的祖孙三代一网打尽”

李友良说这话时，直了直拉满弓一样的后背，额头已经浸出沾着林间粉尘的汗珠，正要顺着黝黑脸颊上沟壑一般皱纹流淌，他抬手擦了擦，接着又说：

“唉！不让整就不让整吧！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呀！今年就整这些吧，怎么也得把花出去的钱挣回来呀！”

儿子双喜今年三十五岁了，个头1米70多，常年在外跑山，体型显得魁梧健硕，本色白净的脸颊被山里的风吹日晒地涂上黝黑的“防晒霜”。

这是林区停止商业性采伐后，李友良承包的林蛙养殖河段。每年都产生丰厚的收益。儿子双喜也算是子承父业，接管了父亲李友良承包养殖林蛙的河段，现在是父亲帮助儿子忙，精心地经营着这片林蛙养殖区域。

儿子双喜和媳妇在林业局所在的小镇开了一家山特产品商店，双喜在山上负责捕抓、收购山产品，妻子在店里销售，随着林蛙药用价值的提升，林蛙养殖的经济效益也在水涨船高，发财致富的路子越走越宽越走越亮。

“爹，不好说呀！林场管护队的人能不能巡山巡到这里呀！他们那些人那块都溜达呀！”

“那就这样，整完这段“旱量子”就不整了，咱们也别惹这麻烦。”

说是“白色长城”，老百姓俗称“旱亮子”，实际上就是用塑料布顺着小溪沿岸的灌丛、杂草，沿着坑洼的地形，蜿蜒曲折地设下一条白色防线，拦截那些在山林里吃饱喝足，养得肥胖，过完夏天，要返回河里过冬的林蛙，林蛙不论怎么蹦跶，不论怎么运蛤蟆功弹跳，也无法逾越这100多长的防线。

“爹啊！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呀！触动法律法规的后果很严重，咱们只是闷头发点财，可承担不了违法的后果。我看说不整就别整吧！整完的“旱量子”先放哪，也别破坏了。如果真有人来查的话，咱们拆下来不就完事了吗？”

李友良听到这个折中的办法，感觉也行：“好了，收拾工具，不干了”

这爷俩的性格挺相近，想干啥就干啥说干就干。一说不干了，真就不干了，收拾收拾工具。儿子双喜扛着铁锹，李友良抱着剩点不多的塑料布，回到前面的塑料棚里休息了。

林蛙的学名

李友良休息的地方，是一个用四根小径木当立柱，支起的一个架子，上下左右围上一层塑料布，完全可以遮风挡雨。在林间搭建起一个典型的“阳光房”。

“阳光房”里有个用旧板定做简易床，风雨烟火洗礼后的木纹早已辨不清木板的材质，没有腐烂就可以使用。床板上覆盖着几张曾经装过水果的纸壳，还有一件旧棉大衣，隔凉隔热都没问题。

李友良坐在床边，翻看着床上扔着的一本《林蛙养殖技术》书，封皮清晰地印有林蛙匍匐在草丛里觅食的照片，形象逼真的照片活灵活现地跃然纸上，突兀铮亮的眼睛，像《封神演义》里的甲子太岁杨任的神眼，能够360度敏锐观察无死角周边的环境。

这是儿子双喜没事休息时，查找资料时愿意翻看的书，李友良顺手拿起书来翻看着这本《林蛙养殖技术》，他喜欢翻看里面的插图，文字内容就不怎么看了，很多习性都装在心里，再说了，多看两眼眼皮就发沉。这第一页，第一行，清楚的印着：

东北林蛙（学名：Rana dybowskii）是蛙科、林蛙属无尾两栖动物。东北林蛙在明清时期称为蛤士蟆（Hasma），体长60～70毫米，雌蛙可达90毫米。

“这白纸黑字醒目地印着（学名：Rana dybowskii），念啥呀！是拼音啊！还是英语，有人说是拉丁文。”

李友良看着这些字，直愣神，心里犯合计，学习不好啊，从来就没学过呀！即使学过这些年也拌饭就酒喝了。

东北林蛙是食药两用的珍贵蛙种,林蛙的整体或雌蛙输卵管的干制品，均可如药，即称哈士蟆和哈士蟆油，是中国传统的名贵中药材之一。因其营养价值高,常被称为“大补品”。由于其专食昆虫类食品又称“纯绿色食品”,是延缓衰老、滋补强健、增强机体免疫力的最佳进补良药。

早些时候,林蛙油就被认为是滋补强身剂,能补虚强精壮阳,养肺滋肾益肝。林蛙油出口世界各地,广泛用于医药和保健产品,被称为“软黄金”(俗称“软金”)。伴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市场经济的发展,东北林蛙上了餐桌,成为人们强身健体的美味佳肴。

李友良在床半躺着半坐着，边翻着书浏览着插图和文字介绍边寻思着：“这还用它说吗？现在的消费者比谁都精明，没有营养，不滋补营养身体，市场需求量大，能越卖越贵吗？”

常年在林场生活的山里人都知道，东北林蛙一般生活在从近海滨的丘陵至海拔90米左右山区植被较好的湿润环境中，以陆栖为主，常在没有强烈光照、湿润凉爽的环境中生活，主要栖息于山林、沼泽、水塘、水坑和水沟等静水水域及其附近，以林间草地为多。林蛙行动敏捷，跳跃力强，能迅速避开敌害，不易捕捉。主要以多种昆虫为食，例如苍蝇、花大姐、蚊子等。林蛙的前肢短，后肢较长，趾间有蹼，背面和腹面皮肤较光滑，生活时体色像变色龙似的随环境而异。

“一个物种能够生存下来，肯定要适应当地的生活环境，躲避森林里天敌的追杀，弱小的林蛙处在食物链的最底层，什么动物是食物链的顶级杀手、、、、、、”

李友良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穿行在河谷山川，练就了一双铁脚板，翻山越岭不在话下，虽然61岁了，仍然耳聪目明。

书上那一行行小得像蝌蚪一样的文字依然看得很清楚。介绍林蛙在一年中的活动规律，分为上山入林期、森林生活期、出林下山期、冬眠期四个时期，对一个常年从事林蛙养殖、抓捕林蛙的林区人来说，早都了然于胸。

林蛙上山入林期：于5月上旬开始至5月末或6月初结束，即成蛙生殖休眠之后（包括幼蛙登陆后），一般从山下沿沟谷林缘或植物带向山上森林地带迁移。

森林生活期：一般在5月中旬至8月末，林蛙主要栖息在郁闭潮湿的阔叶林或针阔叶混交林中，林下灌木草从繁茂及丰厚的枯枝落叶层，在纯针叶林中的栖息者却很少。多以河流、山溪等水体为中心约1千米的幅射范围内活动。

出林下山期：于9月上旬至10月初，该蛙陆续从较高的山林出来，沿着沟谷流溪等相对固定的路线，逐渐向低地迁移至河流附近，等待越冬。

冬眠期：当气温下降至10℃以下，该蛙陆续进入以河流为主的越冬场所内，在一般水深2-5米、严冬时水底也不至于结冰的河湾、较大的溪润深潭、泉水坑等水体中越冬，林蛙有几十只至上千只地集中到深水处，头部向下，四肢卷缩地相互拥挤在一起。此外，亦有少数个体在林下较厚的枯枝落叶层、疏松土壤或洞穴中冬眠、、、、、、、

李友良翻着书，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树上不时有觅食野鸡的鸣叫，偶尔忽闪着翅膀掠过“阳光房”的上空，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阳光房的窗里窗外的角落里，挤满了身穿红色的外套，上面儿点缀着七颗醒目的黑色斑点的七星瓢虫，当地人俗称或者是亲热地称呼“花大姐”。花大姐短小精悍，有黄豆粒大小， 3对细脚的关节上有一种化学武器，当遇到其它生物侵袭时，脚关节能分泌出一种极难闻的黄色液体，像生化武器一样，让敌人受到攻击而逃走。“花大姐” 还有个妙招装死当遇到危险时，一个跟斗昏死过去。装死不成的时候，花大姐身后的外套秒变成一把鲜艳漂亮的小花伞，在空中飞舞起来，再见吧！逃离是非之地。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缝透过毫无阻拦“阳光房”，照射到这位在树林里行走、穿越、抓捕都不显得笨拙的老人身上，此时他淡忘了周边的一切，也可能周游列国，银色的发丝和黝黑的脸颊，在阳光的折射下形成强烈的反差，“两鬓苍苍十指黑”是不是也在诉说养蛙人的辛苦。就在这时，透明剔透的口水像蛤蟆尿一样从他嘴角淌了出来。

抓 捕

林区的秋天，天气渐渐凉爽起来。森林里的林蛙陆续从山林出来，沿着沟谷等相对固定的路线，逐渐向低地迁移至河流附近，准备躲过北方寒冷的冬天。

这些奇特的物种，整个夏天都呆在森林里，喝着甘露，吃着野味，享受着阳光雨露，肥吃肥喝，造一个脑满肠肥。在回家迁徙的路上，它们成群结队，晓行夜宿，躲过了数轮黄鼠狼、蛇、老鼠、长腿鸟的伏击，可谓历经艰险、九死一生。

一对林蛙伴侣相互搀扶，卿卿我我，陶醉爱河，雌蛙已经身怀六甲，大腹便便，挺着大肚子正孕育着新的生命，行动有些笨拙。雄蛙用短短的上肢，紧紧扣住雌蛙后背，有一种非你不娶的真情。它们正要翻下前边的那个陡坡，猛然看见一条身上长着花纹的长蛇，张着血盆大口，从草丛里窜了出来。这大长家伙平时净用肚皮走路了，可凶猛追杀捕食的时候肚皮上像长了腿一样，能在草尖上飞奔。

突发的险情，惊得这对林蛙情侣目瞪口呆，都吓傻吓蒙了，骨软筋麻，不知所措。刹那间，那条长蛇的嘴里，伸出的两条长须就像红外线的定位系统，准确无误地瞄准目标，只是一个探头，一大口，就把前面正忙着返乡的一只林蛙吞在口中，瞬间把林蛙活生生地变成了午后的餐点。

这对林蛙伴侣一惊吓，本能反应，顺势滚下了山坡。到了坡底也顾不了满身的伤痛，后面四条腿一起用力，一蹬一窜，不停地向山下狂奔，一窜好远，真真实实的蛤蟆功，毕竟生命只有一次，逃命要紧啊！

不知跑了多远的路，它们渐渐地嗅到了溪水潮湿凉爽的空气，终点就在眼前，幸福的彼岸就在前方河里，那里是温暖的港湾，躲避北方严寒的最佳栖息地。

前面有一层白雾，朦胧依稀可见的丁香树、臭李子、一丛一丛的河柳，隐约听到了湍急的流水声。溪水不分春夏，总是哼唱着那首永恒的曲调“哗啦啦、哗啦啦”。

坚定必胜的信念，勇敢克服一切困难，是获得幸福最有效的手段。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对林蛙伴侣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运足了蛤蟆功，一头撞了过去。

什么感觉，如同一道白色的屏障，束缚着功力的发挥，更像是武侠传说的吸功大法，不论怎么冲击，不论功力几成，都化为乌有，并反弹回来。

这对林蛙情侣作了无数次痛苦的尝试，终究没有改变残酷的现实。它俩只好慢慢去适应。可为了生存，又不能坐以待毙，只好顺着这道白色屏障向下走，尽快寻找逃生的出路，

前面有片婀娜多姿的白桦林，林间草丛中摇曳的野花，吸引来采撷杂花蜜的蜜蜂。正是生死存亡之秋，哪有心思去欣赏周边的风景。哪有心思去寻找诗和远方。强烈的求生欲望，为了种族的繁衍，要生存下来，这对林蛙伴侣在裸露出黑土的“长城”脚下一路狂奔。

李友良是一线林业工人，55周岁就退休了，但虽然退休了仍然没有停下发展养殖林蛙的热情。

前两天李友良就哈儿子双喜商量好了，他要在林蛙迁徙期间到承包的河段值守，抓捕下山的林蛙。

这天下午，李友良拎着一个塑料桶沿着 “白色长城”，缓步搜寻着草丛里的林蛙，睁大了平常好打瞌睡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敏锐的眼神，不时地放下桶，弓腰向前抓捕跃跃欲试上蹿下跳要逃过这道“白色长城”的林蛙。

大黑狗摇头摆尾地跑在主人的前面，沿着 “白色长城”的路径，用鼻子左右前后嗅着林蛙的气味，充当抓捕林蛙的排头兵。

林蛙这小东西嗅觉也非常机灵，一旦感觉有生物危险临近，它都像躲猫猫似的蛰伏在树叶底下不动弹，经过一夏天在树林里的摸爬滚打，外皮也练就了一身变色龙的本事，不仔细看真分辨不出混在枯枝杂草中的林蛙。

李友良看到一只林蛙蹦跳着窜向“白色长城”， 窜了几下，都被这道屏障弹回来了。

李友良急忙弯腰上前用手一抓，林蛙顺势往前一窜，让李友良抓个空。紧接着他改变了抓捕方式，双眼紧盯着一蹦一跳的林蛙，按照林蛙腾跳落地的弧度，张开五指大网，像拍苍蝇那样拍了过去，一下拍住了这只林蛙，顺势五指合拢收网，钳住了林蛙的后腰，林蛙浑身冰凉粘滑得像鲶鱼一样光滑，李友良紧攥五指，控制住了伺机逃跑的林蛙，并把这只妄想逃脱抓捕的林蛙，扔到塑料桶里先实行拘留管制。

一只又一只，李友良连续抓捕着林蛙，不知不觉中脊背的汗水已经浸透身上的迷彩服，形成了地图一样的湿地。可能过于专注，李友良丝毫没有感觉到疲惫。

又一只，抓在手中一看，是个小崽，孙子辈的林蛙，还需生长个一年两年才能达到成年的标准。

李友良顺便把手腕一甩，把林蛙幼崽扔过了这道白色屏障，放生掉的林蛙幼崽在空中还像划水一样，飞过藤条灌丛的叶片，一头扎在略显发黄的草丛里逃生了。

李友良今天下午的收获没有预想的那么大，可能还没到林蛙大量迁徙的最佳时期。他抬头看看“旱量子”，再走几米就到头了，那一定是今年秋天构筑的 “旱量子”没有足够的长。

李友良正想着的时候，一眼就瞟见了正在长途跋涉的那对林蛙伴侣。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友良望着这对身心疲惫的林蛙伴侣，大腹便便的体型，强健发达的肱三头肌和下肢肌，正是要挑选的好宝贝。于是，很正常地伸出手去抓。

这对林蛙伴侣正惊慌失措的往前路，逐渐听到身后枯枝落叶被践踏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明显地感觉到危险越来越近。它们转动360度的眼睛。扫描周围的环境，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个庞大的生物正一步一步地向他们逼近，还摆出进攻的架势，不是鸟，没有翅膀，没有羽毛，不是毒蛇，他有四肢。这两脚兽手里拎着的红色塑料桶，桶里里边无数只林蛙，嘈杂着用爪在抓搔、并不时发出“救命、救命”的呼救。它们使出浑身的解数寻求自救，可怎么跳怎么窜怎么个功法都逃不出周边光滑的峭壁。如同孙悟空怎么翻筋头云，也没有跳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一样。

这对林蛙伴侣这一个夏天、这迁徙的路上，经历了太多的艰难险阻，多少次危险经过它俩机智地应对总能化险为夷。可此时此刻遭遇到食物链的顶级杀手，恐怕凶多吉少在劫难逃。它俩别无他法，只能继续拼命向前狂奔。

李友良信步地走上前，捕了几次，都扑了空，自然自语地说：“真怪了，邪门了，还抓不到你这个小东西，要成精啊！”

今天明显感觉这对林蛙伴侣不同寻常，好像比别的林蛙跳得远，蹦的快，在草丛林间跳跃躲闪得灵活自如。

李友良估摸着那只大肚子林蛙能够上“十个头”（每市斤十只林蛙），市值能达到人民币20多元，这不就是在捡钱吗？用点冠冕堂皇的话说创造财富。财富在何方就在眼前就在脚下。

李友良这回可瞄准了这对林蛙伴侣所处的位置，屏住呼吸，脊背已经弓上90度，慢慢凑上前去，就差一点匍匐前进了。千万不要弄出什么动静，以免打草惊蛇，别碰着树枝草叶惊跑了林蛙。

李友良下蹲，迅速一捕，就在要快抓住的一瞬间，这对嗅觉灵敏的小精灵，往前凌空一跳，跃出了半米远的距离。李友良就蹲在草丛中迈步抓捕。这对林蛙伴侣也不示弱，来个三连跳。李友良也跟着来个三大步，不知这次抓捕怎么了，好像出手的速度总是比林蛙慢半拍。

煮熟的鸭子怎么可能让它飞了。李友良紧上前窜了两步，抓捕这对林蛙情侣来了提前量，判断好它俩要向前窜跃的向向，猛地扑了过去，分毫不差计算，但纰漏出在横在脚下的榛材条子上。

李友良的手快要触摸到林蛙时，脚下让那根榛材一拌，身子一下就失去了中心。他可没有练过什么蛤蟆功，跌倒了还能弹跳起来，他是实实在在地摔到了地上，左膝盖骨一下就撞到了树墩上，一股痛彻心扉的感觉像遭受电击一样穿透他的脑门，冷汗直接就浸透出来，钻心地疼，什么都顾不了，就是有块金子也不要了。

这对林蛙继续往前跳跃，终于赶到白色屏障的尽头，那道白色屏障到头了没有了不见了，什么活都别说了，它俩头都没回一下，窜几窜，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最佳的蛙泳选手，安全了回到家里。

李友良眼巴巴地看着这对林蛙情侣逃进河里的，心里不是滋味，到手的钱还是没有捡到，是自己岁数大了吗，手脚笨拙。还是 “旱量子”太短，应该是《森林法》救了它们。

李友良随身坐在旁边一棵风倒树干上，卷起了迷色服的裤脚，他抬起左腿，前后摆动一下小腿，活动活动膝关节，并用手捏一捏膝盖骨，没有感觉专心刺骨地疼。

心里想着：“看样子骨头没有伤着，应该没什么事。”

可是在膝关节处已经卡出了一块树叶大小的青斑。

夜 巡

到来傍晚， 李友良斜坐在阳光房里的平板床上，把那条受伤的左腿伸直放在床沿上，另一条腿搭在地上，拿着一瓶拧开瓶盖的矿泉水来了一口。

秋日的天空，繁星点点，不停地眨着眼，一钩柳叶细眉般的弯月，悬在山顶上的红松树梢上，洒落下来柔和的银光清晰勾画出周边山林的轮廓。

阳光房里的平板床上有一个啤酒瓶子口上沾着一根白蜡烛，烛光晚宴已经开始，床里边摆着一个个塑料食品袋，像盛开的莲花，花蕊有大葱大酱干豆腐，黄瓜猪爪和鸡脖子。伙食丰盛的程度是这几年养殖林蛙的获得经济效益的硕果。那瓶矿泉水实际上足足装了一斤50度的散装白酒，李友良一仰脖喝了一大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口渴了，在喝矿泉水，但从惬意享受的表情能看出来这是一个男人在野外生活的快感。

喝一口酒，来一口干豆腐卷大葱大酱，再来一口煮熟的猪爪，油光可鉴的肉皮富含胶原蛋白胶原蛋白，他的每一个喝酒吃肉的动作，都让在门口趴着的大黑狗目不转睛地看，馋得大黑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李友良也没让大黑失望，顺手把啃完肉的骨头抛给了大黑，半寸多长的骨棒像纺锤一样翻着空翻翻到了大黑的口里，大黑马上来个嘎嘣脆，当餐前点心似的还没品尝出猪爪的咸淡就吞咽到肚里。

大黑吃完后，继续抬头看着供养自己衣食住行的主人。

都说狗眼看人低，那是没有足够分量的骨头诱惑。

李友良没觉得喝了多长时间，这瓶白酒就进肚了。这些猪爪、鸡脖子什么的真像小品里说的那样：“人狗平分”。他吃饱了，好像大黑也吃饱了正打瞌睡呢。

“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酒是红伤药，活血化瘀止痛好。”这话说的真贴切。

李友良站起身来打扫一下衣服裤子，感觉膝盖骨没事了，活动活动，真的不疼了。酒精的作用下涨红着李友良的脸，他寻思着，等一会就到河边上看看去。

三更天的时候， 李友良拿着手电来到了小河边，他用手电棒向河里横扫几下，一个小型微弱的探照灯，看看有没有人来偷盗拦河地笼里的林蛙。同时也要收回地笼里的林蛙，明天早上儿子双喜进山来能把林蛙拉回去加工销售。

流淌的河水被突出的鹅卵石阻挡起簇簇浪花，发出哗哗地流淌声像有人在趟水行走。

河边的灌木杂草中，秋虫沙哑地鸣叫着，似乎少去了盛夏的底气，山林里不时传来飞禽走兽呼叫同伴的鸣叫。

潮湿的雾气从河道里升腾起来，团团簇簇，时浓时淡，变幻莫测，波光粼粼的河水有时被雾遮盖住，有时又从雾中显出来。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从山巅已经跃上了空中，银色的光辉更加明亮地笼罩着整个山林。

李友良的腿浸在凉爽的水中，缓缓流淌的水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腿，他感到无比地舒服。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块石头上。

离地笼本来只有几步路，但夜晚走过去却显得特别漫长。 他注视着天天哗哗流淌的河水，手电光来回晃动，在夜晚的林间形成了一道道飘忽不定的光柱。

这时，三五成群的林蛙从山林里涌了出来，像奥运会运动员入场时的那种洒脱，毕竟经历了像西天取经一样的磨难，今晚终究要修成正果，来到了日思夜想的家园。

那对林蛙情侣也过来了，看着晃动的光柱，转过了高傲的头颅，仍然圆睁着机灵的双眼，蔑视周围可能发生的一切苦难危险，践行着不离不弃终生相守白头偕老的爱情。

李友良现在的心处于一种幸福的麻醉状态，他并不想抓捕这些林蛙，他希望永远保持着这种接受检阅的高光时刻，在注视中留下终身难忘的幸福体验。
午夜的月光，放射出的银光照亮了整个河道。他的强光手电都黯然失色，那些林蛙井然有序地从岸上纷纷跳下。身体重重地打在水面上，转瞬间消逝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中，化成了水的波纹……
他不知不觉中眼睛里流淌出滚滚的热泪，心里充满异样的感觉。人生如此短暂，能有几次这样高光的时刻。眼前发生的一切，宛若一个美丽的梦境。林蛙虽然潜入了河里，但这跳水运动健将的身影依然在晃动，零散的树叶、树枝在水面上漂漾过来，淡淡的薄雾、灰暗的山林、清冽的月光、凄婉的虫鸣、哗哗的流水、辽阔的苍穹缀满繁星，情景交融，声情并茂都融为一个生活体……

等到李友良醒来时，已是旭日冉冉升起的时候，河水和山林都被辉煌的阳光笼罩着，周边茂密的针阔混交林还像昨天那样静候着秋风的吹拂。旁边要装蛤蟆的编织袋空瘪地趴在沙滩上，那只强光手电筒扔在编织袋边上，像一条钓上岸的细鳞鱼，白白胖胖静静地躺在沙滩上，看样子能量已经耗尽，失去昨晚耀眼的光芒。

大黑围着主人来回转圈圈东闻闻西嗅嗅，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这时，他听到儿子双喜的呼唤。

“爹、爹啊！”

“你怎么到河边沙滩上睡觉呢？是不是自己喝多了。你看看怎么还把脚泡在水里，这不凉出病来吗？”

儿子双喜说这话时真生气了。

李友良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早上进山来取林蛙的儿子双喜，自己也犯糊涂了：不对呀！我是来看看地笼这块有没有偷取林蛙不法之徒，怎么自己还就睡着了。

大黑好像也来精神了，看到少主人的到来，摇头摆尾地哼哼着扑上前去，就差一点来一个俄罗斯式的拥抱。

双喜疾步地走过来，搀扶起躺着沙滩上睡觉的父亲，李友良也觉得躺在沙滩上睡觉有失雅观，解释说：

“没喝多少，昨天下午来回抓蛤蟆累着了。”

李友良刚一站起来“唉呀”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摸着自己的左膝盖。

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又疼了”

儿子双喜问：“怎么弄的啊。”

李友良说：“昨天只顾盯着蛤蟆了，正要上前抓捕的时候，让一根榛材给拌倒了，膝盖骨正好磕在一棵树墩上了。”

双喜问：“骨头伤没伤着呀！”

李友良十分肯定地说：“没伤着，昨晚我还在这河边走呢，要是骨折的话，这条腿就不敢吃硬了。”

李友良又接着说：“昨天蛤蟆从山上回来的少，没几个呀！”

双喜说：“还是没到时候，再等几天，下几场霜后，就都跑回来了”

李友良看看没有几只林蛙的编织袋，拎起来的时候显得那么轻飘空瘪。顺手又捡起沙滩上的手电筒装进了随身携带的黄色挎包里，没走几步略显地踉跄，没有了往日的敏捷，左膝盖骨还是显得疼。

双喜看着自己的父亲，心疼地说：“爹呀！往家走吧！面包车在防火路上停着呢，我先给你送山下去，上医院拍个片，让医生看看到底伤没伤着骨头，伤筋动骨100天啊！”

李友良说：“还用上医院看吗？”

双喜说：“爹呀！还是让医生看看吧！再开点药，我也放心了。”

双喜叹了一口气又说：“爹呀！你真该退休了，别在山上看河了，该在家里好好养身体吧！”

李友良很不情愿地往回走，他感觉家里也没什么事，完全有能力帮孩子大力发展林蛙的养殖事业。60多岁人就老了吗？这河边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亲切。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山形走势、林相都是那么熟悉。要不是昨天跌倒、、、、、、一想到昨天的事，膝盖立马就疼起来了，真是人老不以筋骨为能。

李友良穿过河边那片灌木丛，走着走着，看见了儿子双喜在防火道上停放的面包车,像隐藏在树丛间的碉堡，防范着偷猎者的滥捕滥杀。他一踏上黄色砂石修垫的路基，草丛间窸窣地翻滚出数只蚂蚱弹跳腾飞，玻璃碎屑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惊恐光泽，头上对称的纤细触须愈频繁摆动。这种“三季生物”是林蛙最佳的美食，它们在道两边干爽的杂草间上下翻飞，已经预感到秋天的来临，可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这时李友良感觉脸颊直痒，原来一只飞行的蚂蚱撞在了脸上，气得李友良用力一拍，一下就把那只不知死活的蚂蚱拍成了肉饼，他的脸颊和手掌沾满了绿色的血迹

作者：白宝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