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6“掠夺者”轰炸机，从北非到德国的壮举，在高射炮火中穿梭

历史上，有不少战机因事故率偏高而被称为“寡妇制造者”，但其中有一款轰炸机却不常被人提起，那就是美国马丁公司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末研制的B-26“掠夺者”中型螺旋桨轰炸机。这种飞机在起飞和降落阶段的操作充满了挑战性，尤其是对刚从飞行学校毕业的飞行员们来说。

在驾驶早期“短翼”版本B-26着陆的最后阶段，需要精确地保持时速150英里（241公里/小时）。这对飞行新手来说已经够吓人了，有可能比他们以往经历过的任何飞行要求都要高得多。如果在这一阶段的飞行速度低于150英里/小时，可能会导致危险的失速；而若是飞行速度超过这一速度，那么飞机就会超速降落，一般会导致机腹着地。为了改变B-26令人“闻风丧胆”的坏名声，改进版开始换装更合理的螺旋桨、更大的机翼和尾翼，通过降低翼载来使B-26的起降速度减慢。此后虽然新手们仍然对驾驶这种飞机抱有“恐惧”心理，但B-26的事故率确实得到显著改善，至二战结束时，“掠夺者”的损失率是美国空军所有轰炸机中最低的（据统计，B-26每百架次出击，损失小于1.5架）。

美国陆军航空队（美空军前身）第12航空军第320轰炸机大队，从1943年4月开始在地中海战区作战，他们的战机从位于阿尔及利亚、突尼斯、撒丁岛和科西嘉岛的基地起飞。在加入盟军1943年夏进攻西西里岛行动之前，他们的任务是在通往突尼斯的航道上攻击敌人的船只。此后，第320轰炸机大队的攻击目标和作战机会越来越多，编组场、桥梁、机场、重要公路、港口和燃料站都成为他们得心应手的打击对象。

在第320轰炸机大队的支援下，盟军占领了那不勒斯并穿越卡西诺南部的沃尔图诺河。除此之外，他们还为盟军在意大利中部进攻罗马铺平了道路。1944年5月12日，该大队的B -26轰炸机顶着猛烈的防空炮火，轰炸了聚集在“丰迪”附近的敌军，以减轻第五集团军的压力。1944年6月至11月，通过维修人员的努力，“掠夺者”得以持续飞行作战。在此期间，第320轰炸机大队展开了密集行动，他们不仅阻止了德国向波河流域增援，还支持了盟军对法国南部的进攻。当11月份第320轰炸机大队进入法国后，他们开始轰炸当地的桥梁、铁路线、炮兵阵地、军营、补给站和弹药库，作战行动持续到“欧洲胜利日”（VE-Day，1945年5月8日）。 一个月后，第320轰炸机大队的飞机与占领军一起留驻德国，直到1945年11月才返回美国本土。

每隔30秒

第320轰炸机大队飞行员查尔斯·奥莫尼中尉回忆了他对撒丁岛代齐莫曼努基地的早期印象。“怎么说呢，我们把这个基地称为‘代齐莫’，它不像我们以前遇到的任何基地。我第一次见到代齐莫是在1944年7月10日，当时我们从奥兰（阿尔及利亚第二大城市，地中海瓦赫兰湾南岸）的营地起飞，穿越地中海飞行600英里（965公里）后到达这里。代齐莫基地的平行跑道超过8000英尺（2438米）长，宽度也足够让我们并排起飞或降落6架B-26轰炸机”。奥莫尼中尉继续说到，“中队指挥官史密斯上尉在这里迎接我们，我的副驾驶罗比一直在观察新基地飞行编队的起飞情况。说实话，他完全被密集的起飞场景吓到了，代齐莫驻扎了两个轰炸机大队，第320和第319大队分享了它，每个大队有4个轰炸机中队，而每个中队装备24架B-26‘掠夺者’轰炸机，近两百架轰炸机挤在一个基地的景象，你可以想象到有多壮观。”

奥莫尼称：“在常规任务中，第320轰炸机大队下属中队每30秒一次性起飞3架轰炸机；另一组作战中队则每隔一分钟一次性起飞6架。当第一批轰炸机起飞后，机场扬起的灰尘就滚滚而来，看着那些随后的轰炸机接连不断地从云层中呼啸而出，真是一番令人敬畏的景象。到达代齐莫基地面临首次飞行任务机会时，我与负责安排飞行任务的家伙进行了交谈。当时我的名字并不在任务名单上，但那天早上一个9机编队还有空缺。经过交谈，他把我的名字填在名单上，我将和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哈伯德中尉一起驾驶16号机，我们被安排在飞行编队的左翼。”

第二天早上，航空任务团队对奥莫尼中尉他们做了任务简报，第443轰炸机中队将前往打击意大利“玛扎博多”南部的铁路桥。每架轰炸机会带着4枚1000磅的炸弹，可能会遇到敌方轻到中度的高射炮防御，但他们没有战斗机。简报会后，飞行员们被分发了降落伞、防弹头盔、B-3救生背心（绰号Mae West，当时一位著名的美国女影星）和价值40美元的意大利里拉。他们还得到了一个帆布工具袋，其中包括丝绸围巾、目标区域地图，带火柴的逃生工具箱和其他一些东西。

准备妥当以后，奥莫尼中尉带着约50磅的装备登上一辆运送他们到飞机边上的卡车，当时他竭尽全力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 因为哈伯德中尉已经执行了61次类似任务，而奥莫尼不想让他对自己的新手副驾驶产生疑虑。大部分人都走开去抽烟，然后在发动机启动前五分钟走到机尾处小便。

呼吸困难

这是奥莫尼与哈伯德第一次搭档飞行，在中队指挥官的飞机滑过之后，他们紧随其后。他们滑行到罗宾斯机长左翼排好队形，并落后半个身位。当罗宾斯摇摆副翼回头看时，哈伯德开始增加推力，并点头示意他已经准备就绪。随后塔台下达可以起飞的指令，监视飞机发动机状态是奥莫尼中尉的工作。他回答到：“好的，转速2700rpm，进气歧管压力太高（但这是该机的标准操作程序），机油压力正常，所有指示灯为绿色。”哈伯德则紧盯领航飞机，他们迅猛而出，哈伯德向奥莫尼竖起大拇指，示意他抬起变速杆。片刻之后，哈伯德开始慢慢恢复动力，将发动机转速回升至2400rpm进行爬升。

为了节省燃料，飞机编队在撒丁岛以北、科西嘉岛以东沿线以松散队形爬升。当他们抵达拉斯佩齐亚海岸时，飞行高度达到12000英尺（3650米）。哈伯德吃力地穿戴防弹背心和头盔并且呼吸困难。他示意奥莫尼开始接管飞机，因为B-26轰炸机没有制氧设备，在这个高度飞行，即使是稍微动作也会让人喘不过气。当机队穿过地方防空阵地时，领航机做了一个小小的航向修正。紧张感随即开始加剧，然后他们跟随领航机突然飞入左侧陡峭的堤岸边。

弹舱开启

当飞机恢复水平飞行时，投弹手汇报：“我们位于轰炸航路起点（initial point），炸弹舱门打开”。一阵大风涌进，寒意席卷了驾驶舱，但哈伯德的额头上布满汗水，他正在努力稳住油门以保持飞行稳定。飞机在剧烈抖动，他们尽一切可能保持距离并紧紧跟随领航飞机。飞行高度稍微下降了一些，在飞机下面和左边，一团团的黑烟开始出现，但更多的黑色爆炸烟雾出现飞机前方。轰炸机编队必须在轰炸航路上直线飞行，他们唯一可做的规避动作就是以不规则的阶梯飞行降低高度，直到达到11200英尺（3400米）的投弹高度。机组成员能听到到高射炮的“轰鸣”声，弹片像雨点一样落在飞机上，但哈伯德中尉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领航机。

终于奥莫尼中尉听到了投弹完毕的消息，然后他们突然急转弯并迅速降低高度。轰炸机编队成功消灭了预定目标，但在广播中，他们听到“06号机被击中，左侧机翼掉落，而且没有降落伞”。哈伯德示意他的副驾驶再次掌控飞机，然后他“躺倒”在座位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虽然轰炸机编队返回基地时，只损失了06号机，但我们的飞机上布满了飞越防守严密的高炮阵地时留下的弹孔。

穿越云层

1944年9月15日，是美军第320轰炸机大队的幸运日。这一天，他们的B-26轰炸机将前往打击意大利东海岸里米尼西南部的德军防御区。机队将从岛屿基地出发，穿越意大利到达亚得里亚海沿岸。这次任务将是项重大挑战，总共需要45架作战飞机，其中第441中队将提供12架B-26轰炸机和2架备用飞机。一般来说，你在轰炸机编队中的飞行位置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显然这次不是一个普通任务。

此次奥莫尼总尉担任机长，他的副驾驶是爱德华·托隆戈。根据任务规划，奥莫尼中尉将与一架右翼僚机飞行统一航线，他们位于整个编队的最高位置，与其他飞机分开。当他们穿越意大利西海岸时，一切顺利，45架飞机依照预定航线飞行。他们飞越7000英尺（2130米）高空，继续向阴沉的云层底部爬升。由于云层底部的光线并不是很暗，所以他们判断云层可能不会太厚。史密斯上尉是这次任务的指挥官，所以由他决定是现在就穿入云层，还是在下面飞行等待前方的云层缺口。最终，史密斯上尉决定机队穿越云层向上爬升。

“穿进去，伙计们，我们飞上去，收紧编队”，史密斯命令到。突然间，奥莫尼他们飞入了密布的阴云之中，黑暗坚如磐石。他甚至看不到另一侧僚机。奥莫尼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全神贯注地控制飞机并尽可能近的向僚机靠拢，飞的很近但却互相看不见是一种很糟糕的情况。副驾驶托隆戈大声喊道:“看着空速。”奥莫尼不需要看，他感觉到手里的摇杆像浆糊一样迟滞，因此他们正在接近失速。他不能再冒险处去寻找僚机了，他们是编队中飞行高度最高的飞机。于是，奥莫尼决定保持那个位置，他把油门推到最大位置，并轻微向左转向。

奥莫尼几乎迷失了方向并与眩晕作斗争，驾驶舱里的光线开始逐渐变亮，他们在9000英尺（2750米）高度从乌云中穿出。奥莫尼看了看副驾驶会心一笑，45架B -26轰炸机以密集的队形飞进了云层，又全部飞了出来，但是没有任何两架飞机是一起飞出来的。在开始投弹之前，45架轰炸机终于又集结在了一起，但领航“掠夺者”的炸弹舱门依然该关闭着。其他飞机呼叫了它的飞行员，轰炸机编队开始投掷炸弹。奥莫尼后来说：“相信我，我们此行耗费了巨大的精力和体力。我们中的一些人命中了目标，而另一些人则偏离了目标。在穿越阴云之后，没有一个飞行员关心他们是否错过了目标，总之那天我们很幸运。”

捅马蜂窝

1944年12月23日，莱茵河上的布赖萨赫桥成为第320轰炸机大队的目标。德军需要这个过境点来为莱茵兰（莱茵河左岸）的那部分地区提供补给，并将其作为撤退时的逃生路线。关于该任务的中队简报会气氛压抑，长度1000英尺的桥梁目前受到大约160门高射炮保护。几周之前，“自由法国”的军队在试图摧毁这座桥梁时损失了4架轰炸机，而当时只有27个炮位保护它。

在研究目标地图时，本·韦斯特中尉考虑了所有卡在其中的红色图钉位置，每个图钉代表一门高炮。当时，莱茵河地区到处都布满了防空阵地，成千上万的防御工事保护着这里，使其成为高度危险的飞行地区。他记得当时在想:“在轰炸高度约12000英尺的情况下，谁会以采摘棉花的心态飞进马蜂窝呢?”从垂直于桥面的进场角度来看，轰炸机中队至少需要对付117门高射炮。一旦他们们进入敌人的射程，许多高炮就会跟踪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会跟随我们的阵型，我们将受到炮弹的冲击，炽热的弹片从四面八方袭来，这是一个可怕的场景。”本·韦斯特接着说，“几天过去了，当然，天气开始放晴了。”

地狱挣扎

事实证明，韦斯特接下来的筹划将十分危险：“我计划率领9架“掠夺者”轰炸机作为诱饵，在主力轰炸编队进入高射炮射程之前，率先越过目标。诱饵编队将携带软杀伤破片炸弹，以打击德国的高炮阵位为主。这些炸弹将使用定时引信，以便它们在主力B-26飞临目标空域时爆炸。这可能会迫使德国炮手暂时躲在掩体中，直到轰炸机编队飞过。”

当美军战机进入布满高射炮弹的天空时，情况就是这样，黑色的蘑菇状的烟雾爆发、开花，然后消失。炮弹距离飞机越来越近，然后剧烈震动，穿透他们的飞机。作为轰炸编队的飞行员，奥莫尼中尉与其他飞机在目标前方数英里处排好队形开始轰炸行动。投弹手操纵着他的诺顿瞄准器注意着情况。与此同时，在到达投弹高度之前，飞行员们开始以一种难以预测且无规律的方式降低高度。

奥莫尼中尉回忆到：“敌人的高射炮猛烈射击，我看到前方诱饵编队的一架B-26轰炸机被击中，它在空中像玩具一样解体。与此同时，我们也在密布的高射炮弹中感同身受，就像在地狱里挣扎，实际上编队中的每一架B-26都或多或少的被破片击伤。感谢命运和坚不可摧的B-26轰炸机，我们完成了投弹并打击了指定区域；当然我们吸收了德国人扔给我们的所有破片，然后猛烈挣脱战场，匆匆返回，然后在第二天再次战斗。”银星勋章被授予主要轰炸编队的领航机，以表彰他们带领受创的B-26打击敌方目标的英勇行为。最后，美国人的炸弹并没有完全炸毁布赖萨赫大桥，只是暂时破坏了它的桥道，短暂降低了德军的通行效率。后来，德国后撤部队在越过莱茵河后，自己摧毁了这座桥梁。

喷气机威胁

奥莫尼回忆了1945年4月，欧洲战争接近尾声时的任务。他当时遇到了德国梅塞施密特Me 262喷气式战斗机，这种德国飞机的最高速度为540英里/小时（869公里/小时），快到B-26轰炸机的炮塔根本无法追踪它。他说：“我们的B-26被这些优秀的德国空军战斗机飞行员攻击，而且至少有一次德国空军战斗机部队司令阿道夫·加兰德将军亲自驾驶一架战斗机攻击我们。4月17日，Me 262战斗机用30mm Mk108机炮攻击了我的飞机。当我驾驶飞机返回基地时，机翼上有个破洞，大得可以塞进一个西瓜。”

4月18日，第320轰炸机大队派出63架飞机突袭舒森里德附近的一个飞机疏散区，试图将一些德国喷气战机摧毁在地面上，伍尔里奇上校担当任务指挥官。他们面临的高射炮火也十分猛烈，其中7架“掠夺者”的机组成员获得了紫心勋章。其中受打击最严重的是第441中队的“林恩夫人”号。飞行员沃尔特·巴雷特中尉在操纵油门时手被弹片撕裂，副驾驶接管了飞机控制。

副驾驶控制着残破的飞机摇摇晃晃地飞回法国，降落在一个废弃的机场跑道上，右引擎和机尾着火，飞机依靠机腹滑行停了下来。这是第320轰炸机大队在战争中损失的最后一架“掠夺者”。这位副驾驶后来对人讲述：“在那次飞行任务中，我离灾难只有一步之遥，就像我第一次飞行和其间无数次飞行时一样，危险随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