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力无法解决一切问题，成吉思汗靠什么开创了史上最庞大的帝国？

公元1206年，冰雪消融，大地还春之际。蒙古高原上一拨拨人在牧草竟相吐芽的一片春色中，开始不断地聚集。不久，在发源于不儿罕山的斡难河畔，就形成了一片庞大的毡包群落。

聚集的牧民们知道，这里即将召开一次重要的草原部落大会。然而，他们不会有人意识到，这场“忽里台”大会将在人类的历史上，开创出何等划时代的意义。

世界性帝国的诞生

在突厥汗国之后，蒙古高原经历了长期的分裂。12世纪末，宋光宗赵惇继位那一年，铁木真在草原上横空出世，被推举为蒙古乞颜部可汗。

用了十余年时间，铁木真完成了对蒙古高原政治的统一，在九斿大旗（即用牦牛尾装饰的九斿tuq，汉字作“纛”）旁，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即位仪式，称号为“成吉思汗”。

与此同时，面对聚集在自己麾下数量庞大的突厥和蒙古系游牧民众，铁木真选择用自己部族集团的名称赋予这个联合体一个新的含义——Yeke Mongqol Ulus，即“大蒙古国”。这是蒙古帝国作为一个国家的正式起点。

从这一刻起，众多的不同族属、不同来源的牧民开始认识到，自己将是“大蒙古国”这一“兀鲁思”中的一员。此后，蒙古帝国在成吉思汗和他的黄金家族统治下急速扩张，开创一个人类历史上最庞大帝国的神话。

历史上能征善战的游牧民族有很多，为何只有蒙古帝国建立了历史上最庞大的帝国？

到了忽必烈继位蒙古帝国第五任大汗时，蒙古帝国东起朝鲜半岛、中国北方，经中亚，西至西亚、东欧，势力范围已经非常庞大，在当时通信手段有限的情况下，蒙古帝国的统治者又是如何管理这空前绝后的庞大疆域呢？

深入那段历史，我们就会发现，其实这一切问题，都能从铁木真召开忽里台大会前后的一系列政策中找到答案。

蒙古帝国的成功，全凭其强大的军事能力吗？

每当提及成吉思汗和蒙古帝国，我们马上会脑补出一副蒙古铁骑横扫欧亚大陆、所向披靡的画面。似乎，蒙古帝国总是给人一种特别强大的印象。

然而，事实果真是如此吗？

即使强大如蒙古的骑兵军团，他们并不是超能战士，说到底还是由人构成的。他们骑的蒙古马，虽然在耐力上表现的十分出色，但它们的缺点更突出：体型矮小，也并不以速度见常。在作战方式上，虽然蒙古骑兵也有在马上使用扎枪的部队，但总体而言，他们大部分还是使用短弓短箭配上短刀，是名副其实的骑兵弓箭军团。

弓箭虽然具备一定的射程，但就破坏力而言，限度可想而知。因此，将蒙古说成前所未有强大的军事集团，明显是错误的。

这里，我们并不是想去否认蒙古骑兵的战斗力。事实上，欧亚大陆的历史中并不缺少能征善战的游牧民族，然而没有哪个部落能像蒙古帝国那样，横扫欧亚大陆，建立庞大的帝国。因此，关于蒙古帝国为何取得成功的问题，我们还是得从军事以外的因素去寻找答案。

事实上，蒙古的游牧民们非常的淳朴和勇敢，他们也严格遵守命令和纪律。关于这一点，东西方的历史记载中都存在所言一致的内容。

熟悉那段历史的朋友应该知道，当时与蒙古作战的政权，不管是在金朝，南宋或是西夏，都经常出现内讧。将帅不和、士兵哗变经常发生，即使在战场上也频频出现观望、逃兵、叛变的现象。伊斯兰史书中，中亚伊斯兰地区的情况也好不了哪去。俄罗斯地区的各个公国甚至还为了争夺蒙古的代理人而互相大打出手。而蒙古帝国在扩张过程中遇到的那些“硬骨头”，无一例外都是纪律严明的军队。

因此，我们可以看出，决定军队战斗力的强弱，除了武器装备、将军士兵的综合素质，对军队的组织和管理也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说到组织和管理，历史上的游牧政权也普遍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对于全民皆兵的游牧民族来说，一时收获的来之不易的胜利，常常因围绕战利品的分配和赏赐额引发的纷争而翻盘。将士之间的不和、妒忌和退缩，更是司空见惯。这使得不少游牧部落虽经常能在实战中取胜，最终却因为组织和管理问题迅速地衰败下去。

在古代，军队出现组织和管理的问题，其根本原因通常与征兵制度有关。众所周知，南宋施行的是募兵制，这种制度下，将军经常对士兵蔑视、歧视和不信任，而官兵上下往往内心更忠诚于金钱。在中亚和中东地区情况更为复杂，统治者经常雇用出身、来源和种族完全不同的雇佣军。

因此，有钱能使鬼推磨，叛变成为常态也就令人无可奈何了。

以上的问题，在欧亚大陆上是常态。然而，深入蒙古帝国崛起的历史会发现，相比于被征服的政权，成吉思汗及其家族率领的蒙古军，在组织和管理方面却是极其出色，这才是蒙古帝国横扫欧亚大陆更深层次的原因所在。

从1206年举行忽里台大会，成吉思汗就在“大蒙古国”推行国家体制和军事组织的改革。

成吉思汗用“大蒙古国”的概念，将草原上不同民族、不同语言、不同文化的首脑层联系起来。成吉思汗以“共享富贵”为口号并付诸于实践，团结了接受了“蒙古”概念的人们。首脑层下达作战的指令，出征时所需的马匹、武器、装备和食物，则都由个人负担。

蒙古的强，在于其组织力和团结力。成吉思汗时期的北方游牧民族，可以说已经基本上是“蒙古共同体”了。

蒙古帝国还提出了“īl”的概念，īl一词原本为突厥语，后来被引入了蒙古语，原本指“人的集团”，蒙古帝国由此将其扩展为“同集团、同族、同类”的意思，再引申为“伙伴”。“成为īl”，可以吸收敌方的人口、部落、部族、城市，乃至国家。

原为突厥语的īl，是与蒙古语之兀鲁思（ulus）完全相当的同义词。人们的聚合体、部落即“国”，的确是游牧民式的认识，而这里隐含着蒙古扩张的又一关键。所谓“成为īl”，即“成为伙伴”。以前，这个词语被错误的译为“征服”、“使服属”等意，这根本没有考虑到īl的本义，而是根据自己的想象按“近代概念”随意创作出的译语。

说道“兀鲁思”，这里有必要解释一下。它是蒙古语单词的音译，是指游牧民建立的政治实体，我们历史中把它翻译为“汗国”。

然而，兀鲁思强调的并不是领土或者领地，并不能简单理解为“国家”，它指的是游牧人的关系，相当于一种联盟。“汗”是兀鲁思的最高统治者，众汗之上是“大汗”（或称为“合罕”）。庞大的蒙古帝国，其实就是由黄金家族内部多个兀鲁思组成的联邦。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成为兀鲁思、“伙伴”，就再也不分敌我。同一īl或兀鲁思，就是一个草原政治聚合体，也是一个国家。蒙古帝国之所以能够如此快速扩张的核心原因之一，就在于这种真正融通无碍的国家观和胸襟无限开阔的集团概念。

另外，尽管蒙古帝国在扩张中制造过很多屠城惨案，但蒙古极其重视自己人的生命。蒙古帝国的统治者清楚地知道，如果他们轻视“蒙古”人的生命，组织就会瓦解。因此，每个“兀鲁思”中的个体都被视为国家的支柱，这也解释了蒙古的统治下死刑极少的现象。

总之，蒙古帝国是一个各种族、各文化的人们所共生的“开放性帝国”。蒙古帝国内基本上没有出现过明显的种族歧视。只要具有动力、智慧、能力、实力、技术、见识、人脉、文才等方面的过人长处，就会受到任用。从这个意义上讲，那时确实是一个交流顺畅的好时代。

蒙古帝国如何长期统治如此庞大的疆域？

我们现代人对于“蒙古人”、“蒙古民族”等说法已经司空见惯，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长期存在的人种和民族。也难怪，我国的北方也确实存在内蒙古自治区，以及一个叫“蒙古国”的国家。而且，包括俄罗斯在内，欧亚大陆很多地区都分布着蒙古人及其后裔。

这一切，难免让人认为，自古以来蒙古这一人种和民族就是俨然存在的。但事实上，这其实是一种错觉或误解。

不用说，现在的蒙古人，至少是过去蒙古帝国时代的后裔。但是，我们有没有想过，蒙古帝国时代所谓的“蒙古人”是如何定义的？

在成吉思汗之前，蒙古高原上存在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部落，比如，克烈、乃蛮，还有塔塔儿、蔑儿乞、弘吉剌、汪古等。虽然在唐代的文献里已出现过“蒙古”一词，不过它长时期鲜有引人注目的事情发生。蒙古部发达起来，只是12世纪以后的事情。

因此，最初的成吉思汗时期，“蒙古”是作为一个聚合体存在的，应该说是一个新兴的草原势力。

成吉思汗对高原完成了统一，使得蒙古成为了高原的总体名称。当时所谓的“蒙古”，其实是指在成吉思汗麾下结成的政治组织体。也就是说，“蒙古”是国家的名称，而非人种和民族的名称。不同相貌、语言、习惯的人们，在一时间被囊括在“蒙古”之下。

在成吉思汗为大蒙古国命名以后，随着国土的扩张“蒙古”也不断扩大，“蒙古人”出现在欧亚大陆各地，他们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第一群人，是原来蒙古部以成吉思汗王室为中心的人们，可以说是“蒙古人”中的“蒙古人”。大家会说，这不就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吗？其实，这部分人也不全是他的嫡系，也包括在他崭露头角时围绕部族内权力与他相争的人。迈向权力巅峰的路上，铁木真用开放的胸襟超越了个人主从关系。

第二人群，是1206年忽里台大会时，被视为“蒙古兀鲁思”成员的众多牧民。包括了弘吉剌、八邻、札剌亦儿、阿鲁剌、八鲁剌思等部，他们各自保留原部族集团之名的同时，又对“蒙古”抱有二重归属意识。

《蒙古秘史》中记载，成吉思汗将这两批人分成了九十五个千户。千户制度是从匈奴时期传承下来的，一直以来被突厥系、蒙古系、吐蕃系等游牧政权采用。在十户、百户、千户、万户的十进制体系的军事、行政、社会组织当中，千户是日常发挥作用的最大单位。我们可以将千户看作几百人至一千人左右的骑兵，或者可以提供这些人的家族集团。

一般来说，在13、14世纪说到“蒙古”、“蒙古人”、“蒙古军”时，首先以第一人群和第二人群的人类集团为前提。而随着蒙古帝国在欧亚大陆上不断地扩张，在征服过程中，越来越多的“伙伴”也被当作“蒙古人”吸收进去，比如中亚的突厥系游牧民族、女真人、汉人，甚至西方穆斯林地区、东欧地区归顺蒙古的人，都被纳入进了“蒙古”这个系统。

在1206年后，成吉思汗结合千户的编制，将全蒙古的军队分为左翼和右翼两部分，在中央，分别将由直属自己的牧民和畜群组成的帐包群、斡耳朵安置于四地。蒙古高原，拥有东部的兴安岭和西部的阿尔泰山这两大天然边境线。在高原中央面南而立，则东为左、西为右。成吉思汗依这种地势建构了国家。

在最外侧，东边是三个弟弟（哈撒儿、斡赤斤、哈赤温）的兀鲁思，西边是三个儿子（术赤、窝阔台、察合台）的兀鲁思。而成吉思汗移动的宫廷和政府，则作为中央兀鲁思统辖左右两翼军队。

此后，这种左、中、右的三大分割体制贯串了蒙古世界帝国的统治的各个地区，而且从实际的战斗队形到幕营的设置乃至宫廷内部的仪式，也都是照此形式进行的。这就像是打造了一套军政一体的可移植式的统治模式，所以，随着蒙古帝国的扩大而发展，成吉思汗“分封”的一族兀鲁思，马上就能将中央兀鲁思的制度移植过来，成为蒙古大汗直属中央兀鲁思下面的一个独立性兀鲁思组织。

总之，“蒙古”是一个聚合体，就像我们现代的联邦制国家。它不仅是多重结构，而且作为系统的帝国，还是由大汗的中央兀鲁思和其他一族兀鲁思共同构成的多元复合体。

因此，各个族群在欧亚大陆各地建立的兀鲁思，也都分别拥有仿照帝国建立的结构。各个兀鲁思在族群、文化、信仰方面可以完全不同，这一切在形成多元多重结构的过程中又不断扩大，最终就是作为世界性的蒙古帝国。

我们在提及蒙古帝国历史的时候会说，“后来蒙古帝国分裂出了四大汗国”。但是，如果按照蒙古帝国是“多个兀鲁思组成的世界联邦”的视角来看的话，用“分裂”二字并不妥当，因为蒙古的各个“兀鲁思”本来从一开始就是独立运作的，它们分别拥有完整的管理系统。

成吉思汗最初的设想，就是建立一个由“黄金家族”世世代代有序管理的稳定世界。而这一切，在成吉思汗一代之内已经基本成型。这就是为何说成吉思汗是一个超越时代的存在，也是他不断被众多传说所渲染，并且仍然活在今天的历史根源。

参考资料：

1、《蒙古帝国与其漫长的后世》——杉山正明，2020-1 北京日报出版社

2、《游牧民的世界史》—— 杉山正明，2020-1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3、《草原帝国》勒内•格鲁塞 2011-3 江苏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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