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市“双警家庭”携手并肩逆向行驶：制服是大家最佳的防护衣，

做一个温暖的护士，行有温度的事业——苏艳

往后，每一分钟的胸廓起伏与心尖搏动，都该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前言

2020年1月26日，武汉封城的第三天。上午10时，为了攒出足够的精力去熬一个完整的12小时通宵夜班，吃完早餐之后便又大字型仰卧在床上，享受着冬日里那一点点吝啬的阳光。手机屏幕突然闪出科室群的微信消息，科里需要抽调一名护理人员支援武汉。当时没有人真正了解这个可怕的病毒，只知道武汉处在很危险的境地。考虑到同事们有的新婚，有的刚刚怀孕，还有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师，家庭角色的责任与牵挂不允许他们赴险。我刚刚拿上护师证，ICU工作满打满算也4年了，又是临床组长，似乎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去武汉，便向护士长申请。当晚夜班，一如既往的繁忙。护士长打科里电话找我，反复问我想好了去武汉吗？她说要不让另一个男同事去吧，他身体好。可是这位同事的女儿还没有满月，他的妻女根本离不开他。说好了我要去，就没有回头可言。打完电话，心里确实有点难受，我真的要去疫情最严重的武汉支援了。组里男同事于心不忍，默默地说：“要不我替你去武汉吧，你一个女生，太危险了。”我问他：“难道你就不怕危险？”他腼腆微微一笑：“我是男的嘛，再怎么说身体素质比你好！”那个时候，我们只是知道前方荆棘塞途，似乎也想得过于险象环生。可是凭什么有危险就要同事去帮自己承担呢？男女平等，在危险面前，大家所分担的苦都是一样的啊。

临行前的那一夜最是短暂，就是觉着累，收拾好行李之后，匆匆便睡过去了。1月28日早上，晨光熹微，坐上前往中川机场的大巴，一路途径苍茫的枯木、荒野，满山尽是黄土。那一天是爷爷的周年祭，我原本该回老家，和爸爸去给爷爷上坟的，然而那个时候，我却朝着反方向，去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城市完成一项重要的使命。那一路悄然无声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心里无法平静，我没有害怕什么，只是单纯地不想错过那一程山水。于当日13时28分，我们顺利抵达武汉天河机场。机场冷清的氛围着实让人害怕，商铺都没来得及拉下卷闸门，橱窗里的童装模特还穿着冰雪女王的蓝色裙子，就连我们稀疏的话音都飘散了，像是灾难片中空无一人的落寞。随后机场大巴车将我们送往驻地——位于江岸区后湖大道的武汉足球协会运动员公寓。每个人依次随机领了房卡，单人单间。

1月29日中午，北京地坛医院感染科蒋荣猛教授为我们讲解了《新冠肺炎诊疗（第四版）》，使我们更进一步地了解了接下来需要共同应对的敌人。国家卫健委院感防控专家组成员也为我们更加系统而全面地培训了防护用品的用途细节。随后，大家就在一个宽敞的会议室抓紧练习穿脱防护用具。当晚，派出两批共12人进驻武汉市中心医院后湖院区九楼病房进行交接班工作。1月31日晚七时，是我在武汉的第一个夜班。那天晚饭吃了七分饱，也没敢喝水，怕上班中途上厕所，不为别的，防护物资紧缺，我们没理由去浪费。进入医院员工通道清洁区后，我们前前后后做了6次手卫生，鞋底消毒两次，防护服穿了近半个小时。到达病区后，工作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杂乱无章，但是整个人捂在隔离衣和防护衣下面，行动起来远不如平时灵活，更糟糕的是护目镜即便涂了一层碘伏，也还是在忙碌不到一个小时后起了大雾，视线模糊不堪。工作还需照常进行，扎留置针、换液体、冲封管、测生命体征、病区消毒……工作4小时后，我们3人都已经气喘吁吁，N95口罩和护目镜压得鼻子、脸颊生疼，只能忍着。过了零点，病人都睡熟了，我心里却始终放不下，仍旧一遍一遍巡视着病房，高龄病人每15分钟到床边看一看，当看到他们均匀的胸廓起伏，我便能松一口气。终于到了凌晨2点，等来大夜班同志接班，我们3个又用了半个小时按步骤脱下一层一层的防护用品，当取下护目镜的那一刻，瞬间感觉整个人像是恢复了神智，世界也变得清晰了。回到清洁区更衣间，我们仨轮流洗了30分钟热水澡，彻底清理了身体，换上便装，坐等天亮。

往后的日子里，按部就班4班倒。也终于经验得出结论：护目镜防雾用肥皂水涂抹待干之后的效果远比碘伏好，洗完脸常规进行护肤步骤后外加一层凡士林，可以有效减轻被口罩护目镜磨出的皮损和压痕。我们每日安抚病人、做床旁治疗、采集咽拭子、发放三餐、清洁消毒病区环境、分类收拾各种垃圾。在分管的发热十六病区38个病人之中，有3位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所以我们不仅要完成基本的治疗任务，还必须耐心地喂饭、喂水喂药、换衣服、清理大小便、更换床单元。好几次低头给病人喂饭的时候，颈椎疼得头晕目眩。只能在病人咀嚼饭菜的间隙，匆匆转动脖子，以缓解疼痛。每个病人静脉滴注和皮下注射的药也不少，上班6个小时的时间里，至少5个小时是和病人近距离接触的。换液体的功夫，不自觉与病人互相鼓励，学医的人，见多了受病痛折磨的人，也最见不得被病痛折磨的人。都藏着一颗悲悯之心，心里容不下别人的苦难。一次夜班，凌晨3点钟，巡查完病房后坐在办公区查对各种记录单，不曾想34床阿姨起夜后悄悄来到我们身后，拍下了一张我们安静工作的照片，天亮之后，她找到我，一遍一遍诉说着感激的话语，她的手机相册里有好多我们的照片。她说：“护士，你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我住院这些日子，都是你们全心全意在照料，你们放弃了和家人团聚的春节假期，这么远来这危险的地方帮助我们，多少感谢的话都不够啊。咱俩说话你离我远一点，千万不要传染给你，你们必须要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回去啊！”十九病区6床病人更是让我感动到红了眼，她是一位癌症患者，才三十多岁，这次感染了新冠病毒，累及肺部。虽然经过有效的治疗之后，肺部CT结果明显好转，但考虑到她免疫力较低，住院时长达两三个月，这位“老病号” 在我们采集咽拭子的时候，主动要求自己采集，原因竟是她通过新闻得知护士的这项操作是感染高风险的，她怕我们因为多采集一份标本而被感染……当然，我们谢绝了她的好意。她们所做的种种，都是无言地致谢。那个时候，我真正明白武汉是英雄的城市，武汉人民是英雄的人民！无论自己承受多大痛苦，都不忘感恩他人。

3月17日，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竟然是在武汉的最后一个夜班。凌晨1:40进了病区，小夜班同事交班说43床下午发生病情变化，胸闷气短、意识模糊抢救过，到现在一直不舒服。主诉恶心，医生开了胃复安，必要时给药。接完班，梁老师和王老师巡视一二组病房，我巡视三组，包含43床。凌晨两点，43床病房的电视机还开着。我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他看见我，缓缓将身子向我这边挪动一下，我问他恶心是否缓解，得到肯定的回答，暂时不需用药。一般而言，看到病人病情平稳，各项生命体征平稳，大都会安心离开。可是我明显感觉到那个病人说话语气不同于别的病人，有落寞，还有极度的孤独。便多问了一句：“叔叔，您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吧，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像今天下午那样太危险了。”却没想到他真的打开了话匣，告诉我那天是他妻子因此次新冠肺炎去世第八周祭日，妻子十九岁就嫁给他，跟着他过苦日子，生了儿子坐月子，全家都没有吃的，他就在大冷天去偷别人家地里的莲藕给妻子炖了吃。她跟着他受了一辈子苦，眼看着日子好了，却先他而去，因为太过于思念，他说是急火攻心，所以在下午，他不知道自己发生了生命危险。夜里，他不敢关灯，不敢关掉电视，怕耳旁没有人说话，怕一睁眼没了光亮。他不敢睡，却拒绝使用助眠药。他的心结，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只是从下午4点一直到次日凌晨2点，人们忙于对他生理上的治疗，却疏忽了心理上的疏导。护理是有温度的职业，不同于冰冷的医疗器械，不同于机械的十年如一日的动手操作，它是良言一语三冬暖，它需要有温度的护理。南丁格尔将一生奉献给护理事业，致力于救死扶伤，她是有温度的护士。她是名副其实的暖护，温暖了多少被病痛折磨的患者，温暖着我们一代代护理工作者，踏着前辈的征途继续前进。矗立在病床旁，口罩下的关切，轻轻地问候，静静的聆听，认真回答他提出的每一个小问题，逐渐消除他的紧张、陌生感，让病人从内心体会到自己受重视的程度。我们学会克制和忍耐，以最美丽的笑容、最和蔼的的眼神、最体贴的语言，让患者感受到温暖。末了，他握住我的手说：“姑娘谢谢你，你是第一个听我说出心里话的，说出来了，我心里就没有那么憋了，谢谢你！耽误你这么长时间，打开了我的心结，我会好好休息的。”我替他掖好被角，告诉他过一会儿还会来看他。1个小时后，再次轻轻推开门，他已经睡熟，呼吸匀称。

3月21日，春分后的第一天，早早起床，用8年前军校生活的记忆将被子叠成“豆腐块”，所有物品摆放到来时的位置，蹲在地上用抹布将地板反复擦洗干净。没办法停下来，来回忖度，心情极度复杂，看着阳台外那一片金黄的油菜花，还有更远的清冷高楼，一想到突然就要离开这座拿命赌过53个日夜的城市，这座让137人成为生死之交的城市，眼泪不觉已流出眼眶。其实，春分的夜里，我已经哭过了，那一夜，137人集体失眠，多少人像我一样哭泣！不舍，满满的不舍，来时夹道绿意，历经春雪压梅，感念结香之情，嗅了樱花，也走过狂风雷雨的凌晨。这座城市包含了太多永生难忘的记忆，突然间就要抽离，仿佛灵魂被冰丝缠绕。他们庄严的夹道欢送，我们藏着泪地笑，挥舞着五星红旗，高唱《长江之歌》。别人问我：“就要回家了，心情如何？”我竟词穷了，只有口罩下面紧紧咬着牙的“激动”二字。对于家乡的想念，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但是，武汉还有未治愈的病例呐！我们完成了任务，休整隔离，以后回归正常的工作生活。可是这些病人的担子还在，武汉的战友们还要坚持。如果可以，能不能先不回兰州？都说是武汉人民感谢我们，我们又何尝不应该感谢武汉人民？抛开民族大义不说，至少在这儿的日子里，武汉人民将我们照顾得非常好，让我们健健康康地生活。我们感激司机师傅不厌其烦来回接送，他却鞠躬感谢我们的到来，就是这样平凡的日常，充满了感恩的心，虽然有过累，也身处危险之中，却是真正的快乐。

当飞机停落在金城的土地上，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还夹杂着落叶归根的安全感。到了隔离的宾馆，迫不及待地和家人视频。表哥将我们回来的新闻给外公看了，他才终于知道我去过武汉。面对满脸岁月沟壑的老人，想着自己瞒着他这么久也没敢打电话，反而是他一直担心我在兰州上班会面临病毒危机，又怕打电话会干扰我工作，就每天打电话问我妈我的情况。现在真相大白，我满心愧疚，从小就无比听话，跟他老人家先斩后奏，这是头一回。他说，幸好我瞒了他，即便我没有去支援武汉，他每日对着电视新闻看着武汉的灾难，看着那不断上升的黑色数字，他都要抹泪。他不怪我的“先斩后奏”，他说：“以前发洪水，解放军救了无数人的生命，是最可爱的人，现在，你们白衣天使也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抢人，也是最可爱的人，我为你骄傲！”他眼里又闪着泪花，我多想替他擦掉啊！回过头一想，我又是何等地狠心。当时报了名只告诉了弟弟，离开兰州去往武汉那一路，竟也一滴眼泪都没掉。我是何等地乐观，即便是在最困难的二月，人心惶惶，我依旧平静，没有哭。有害怕过，但是踏进病区之后，就没有了恐惧。在那些失眠的夜，将所有灯关掉，骗自己天黑就顺其自然地入梦。我要把泪水留在了离别武汉的那一天，是喜悦，是不舍，是感动。

来时风动，也曾彷徨，进入白色隔离区却只有原始的悲悯。江河同源，感念14亿中华儿女的家国情怀，在这里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的含义。履行职责，无惧艰险，生命至上！做一个温暖的护士，行有温度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