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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漫步游戏世界，在线上组织工作会议，用聊天软件寻找灵魂伴侣时，虚拟现实技术已经对真实生活产生实质性影响。

我们能意识到自己是否身处虚拟世界吗？虚拟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我们可以在虚拟世界中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2022年12月，《现实+：每个虚拟世界都是一个新的现实》中文版一经上市，就被国内众多高校的学者列为课程推荐书目。自出版以来，这部作品好评如潮，被誉为“技术奇点时代的必读书”。

其作者，便是人工智能领域顶级学者侯世达的高足，大卫·查默斯。

大卫·查默斯

从人生经历来看，他比自己的老师更为传奇，研究领域更是跨越心灵哲学、认知科学、物理学和技术，以及语言哲学、形而上学和认识论等多个领域。

虽然广受欢迎，但不少小伙伴还是反映：《现实+》有点烧脑，读不懂。

为此，见识城邦于2023开年，围绕“走进现实世界我们能拥有更好的虚拟人生吗？”这一主题，举行了一场关于《现实+》的新书分享会。与会嘉宾分别是华东师范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院长、长江学者、知名青年哲学家吴冠军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科学技术哲学研究室主任、科技哲学界旗帜性学者段伟文研究员， 杰出青年学者、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常务理事、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王小伟副教授。

在元宇宙、VR、AI各个科技热点轮番上场的当下，查默斯的这本《现实+》或许是帮助你进行撇去喧嚣浮尘，冷静、深入思考的最佳伴侣。

·《现实+》在国内为何关注度如此高？
众所周知，查默斯是研究意识、认知科学等领域的哲学家。但是2021年“元宇宙”概念刚兴起时，他关于虚拟现实和现实+的看法就已在国际上引起了很大轰动，也受到国内学术界和科技界关注。

《现实+》伴我们完整地经历了“元宇宙元年”，当时很多专家大呼“未来已来”。然而，一年过去，相对于年初的狂欢，将脸书改名“元”的扎克伯格，年末在大量裁员；“元”在去年10月28日发售的新一代头显尽管现已有较大改进，但戴时间长了仍然有晕眩感。

目之所及，未来仍未来。我们并没有迈到元宇宙巨头们当时所宣称的境地：“只有想象构成我们的边界”。然而，技术不到位，思想却可以继续起飞。商业资本堆起来的狂热退潮后，恰恰是我们沉下来思考的时刻。

恰在这个时刻，《现实+》中文版问世了——它正是读者们展开思考时可以借助的一本绝佳读物。

·《现实+》讨论的问题为何值得严肃对待？
说到元宇宙，一般会引出两个话题。一是比较煽情的未来愿景和商业炒作，其中也包括大量的元宇宙主题的出版物。当然，它们本身就是创新的一个环节，不存在好与坏。

另一个话题是对“元宇宙究竟是什么”相对冷静的探讨，《现实+》的主题就采用了这个视角。

这部作品的独特价值在于它虽然没有用”元宇宙“这个热词，却无处不提及”元宇宙“，以“Reality”这个概念为切入点，对元宇宙愿景所实际指涉的虚拟世界进行了前瞻性的哲学思考。

“Reality”，意为真实的、确实存在的某种事物，它对应的中文有“现实”和“实在”两种含义，普通人更常用的是“现实”，而哲学家大多喜欢说“实在”，并乐于探讨某个事物是不是”实在“。

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会将他们感知和体验到的东西称为“现实”，一般会含糊默认它们为真，而很少去深究它们到底真实与否。而随着科学和技术的发展，人们揭示和创造出的新事物是不是实在的、现实的，成为了重要的哲学问题。

在数字时代，“现实”或“实在”这一抽象概念之所以值得关注，是因为虚拟技术驱动的各种虚拟世界带来了诸多现实的新形态。由此导致的一个根本性的哲学问题是：人们在虚拟世界中所感知和体验的虚拟现实是虚假的还是真实的？

针对这一问题，查默斯在这本书中论述的核心观点是：由计算机生成的虚拟现实虽然不同于一般的物理现实，但跟物理现实一样是真正存在的现实。这种观点就是所谓的虚拟现实主义或虚拟实在论。

在他看来，人们在虚拟世界中感知和体验的虚拟现实并不是虚假的，而是真实的，由此所呈现的虚拟现实与日常世界所呈现的现实一样真实，不仅是名副其实的现实，甚至可以产生胜过现实的“现实+”。

耐人寻味的是，这本书以“现实+”为题，抓住了技术驱动的现实的开放性。

从技术的角度来讲，扎克伯格提出“元宇宙”概念之后，查默斯从虚拟世界这个角度来探讨元宇宙，他们思考和论述的技术背景主要是虚拟现实、增强现实、扩展现实等虚拟技术。

而现在讨论这个现实的新形态，已经不完全是计算机模拟、计算机视觉等虚拟技术及其迭代升级，而越来越关注人工智能驱动的虚拟技术对现实的新挑战。

当前，有两个方面的发展趋势尤其值得关注。
一是深度合成/深度伪造等网络视频、音频媒介中各种通过人工智能合成的媒介化的现实。
二是最近非常火的ChatGPT、DALLE2等生成式人工智能（AIGC），不仅可以与人进行几乎以假乱真的谈话、根据主题撰写文章，还能根据人的创意将各种素材转换为艺术作品。

要讨论这些具有现实性、时代性和面向未来的东西，关键是要抓住那些相对来说不变的、可以解释的、有规律性的东西，而这就需要提出有关世界和现实的实质的假说并展开论述。所以当查默斯设法论证虚拟世界是名副其实的现实，甚至可能胜日常现实一筹时，他谈到了因果关系的重要性，谈到我们这个世界不会是玻尔兹曼大脑之类完全没有规律的东西。

在这本书中，他通过深入浅出的论述，透过他独特的现实观念，对虚拟世界进行了一番形而上学的思考，包括模拟假设等多少有些烧脑的东西。在阅读本书时，可能很多人都有一个最大的感受，就是似乎查默斯认同我们的物理现实未必是唯一的现实，而虚拟现实未必不现实，这一点也极富争议。

许多读者在阅读前都会有一个共同的问题：为什么用《现实+》这个题目来命名这本书？

要解答这个问题，我们先要走进查默斯其人，他的研究领域十分广泛，本身就可谓一个“哲学家+”。他从研究数学和物理学开始，在研究“意识的难题”（hard problem of consciousness）时一路走到了哲学。此外，他还是摇滚乐队“蓝调僵尸”的主唱。称他为“身上承载着‘加号’的哲学家”名副其实。

查默斯认为每一个虚拟世界，甚至很多VR游戏都是真实的。但所谓VR（virtual reality）在字面意义上并不能认定是”reality“，仅是能给人真实体验，具有”reality“的效用或素质。所以，查默斯把“real”重新做了一个界定，立论极具刺激性与挑战性。

读罢这本书也许会细思恐极：它意味着我们的世界在本体论层面上，与我们今天所体验的虚拟现实游戏没有差别，甚至同二维电脑屏幕上的游戏也没有本体论差别。我们总觉得自己进入元宇宙后，遇到的只是一个虚拟世界，一切都是虚幻，那么元宇宙中的爱是real love，还是一个illusion？这其实很值得思考。

查默斯的论旨真正精彩的地方在于，无论商业化的元宇宙存在与否，我们都能借助它提供的可能性，来思考我们身处的这个宇宙的本体论状态，去探索”我们是否也活在类似游戏的世界里面，仅仅因为帧数足够高、刷新足够快，被我们认定为真实？“

·《现实+》中认为的真实，究竟是什么？
查默斯的写作立场令人震撼，他认为虚拟的现实未必是现实，而物理的现实未必是唯一的现实。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科学技术哲学研究室主任段伟文研究员认为，可以从两个层面判定”一个事物为真“这个命题：

第一，人们可以根据日常感知作出判断。这种判断依据是人们的常识、经验和一般的知识背景。
第二，人与世界的交互，其中也包括人与人之间的交互。如果我们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跟世界和世界中的他人交互，而且整个过程是自洽的话，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其间所遇到的事物和发生的事情就是真实的现实。
对于这一问题，查默斯的观点是：我们对于真和不真并没有一个绝对的认知。也即，一旦将对真假的认识等同于对真假的绝对认知，就意味着人们必须找到绝对充分的理由才能论证世界的真实性，而这种过于较真的论证很容易引向笛卡尔式的普遍怀疑论。
为了避免陷入笛卡尔式怀疑论的万能论证的陷阱，查默斯转而指出，模拟系统所构建的虚拟世界或虚拟现实是真实的，虚拟现实设备不是通常所认为的假象制造机，而是现实制造机。

查默斯将模拟假设当作一个形而上学假设，用来解释物理世界和虚拟世界从何而来：假设我们所处的每个世界是由更为基础的模拟系统创造出来的，因而可以从基础和来源的意义上，运用模拟假设说明虚拟世界的真实性。

这样一来，即便我们无法知道是否生活在模拟系统构建的虚拟世界之中，虚拟世界中的事物对我们来说依然是真实的，我们仍然可以知道外部世界的大量信息，获得关于世界的知识。

根据这一思路，查默斯对笛卡尔式的普遍怀疑论进行了反击。他在书中花了大量的篇幅设法论证我们对世界的信念在很大程度上是真实的，我们所体验的物理现实和虚拟现实的表象在很大程度上是真实而不是虚幻的。

为了论证虚拟现实是真实的，查默斯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构想，他将我们生活在计算机模拟系统中的模拟假设视为物理学中“万物源于比特”假设的一个变体版本——万物源于比特，就是信息物理学和量子信息论中惠勒提出的It from bits（大千来自比特）。

这一假设假定在终极的物理层次结构（夸克）的下面还有一个数字层，也就是说，夸克是由比特（位元）构成的，在终极物理现实（实在）的表面下隐藏着我们尚不了解的更深、更基础的层次。

在书中，查默斯还谈到了万物源于比特的一个拓展版本：It-from-bits-from-It，即不仅大千来自比特（位元），比特也可以来自大千。

这种物位相生论假定不论是物理的（physical）还是数字的（digital），比特还是原子，都是相互生成的。

显然，作为哲学家，查默斯讨论万物源于比特和物位相生论的目的是为了指出，任何现实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还存在着更深层次的基础，至于这个基础究竟为何物并不重要。

《现实+》带给我们的是一场在科技海洋中的哲学奥德赛，它在一定程度上是当代科技哲学，或者是百科全书式的认知科学哲学，讲述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尽管它提出了一个非常刺激的论题，却是用一种论据性与分析性的方式来展开谈论，甚至穷尽所有角度，将每一种可能纳入讨论，完全从证据出发，极其严谨。

很多人觉得哲学很复杂，只得高山仰止，但查默斯这本书，会让人觉得错过哲学悔终身。这本书没有阅读门槛。即使没有读过哲学著作，同样可以津津有味地读下去。这本书同有些长篇累牍的哲学作品不同，有些作品乍读很艰深，但仔细分析却发现什么都不可靠。《现实+》是烧脑的，但不会真的“烧坏大脑”，而恰恰能帮诸位读者锻炼出良好的思考能力。

这是一本非常好读的哲学书，你肯定能读懂。

最后，我们来说说哲学与生活。是哲学把简单问题复杂化了吗？
且不谈“庄周梦蝶”的古典寓言，在日常生活中同样有很多刺激我们思考这个问题的现象。

比如，查默斯举了一个日常例子：照镜子。我们在开车的时候会抬头看反光镜，正是这个动作提醒我们，看到的事物并不是在前方，而是在身后。这个过程是我们脑海里面自发的一个转换，告诉我们看到的车在背后。
但如果我们事先不存在这个认识呢？
再往下思考。我们很多“确信的事物”，都来自于身边人的经验和经历，用这些作为坐标来判断世界的真实，这些参考系本身是不是可靠的？

所以，有人会问，为什么我们要看《现实+》这么深奥的一本书？

事实上，我们可以把书籍看成生活的一面镜子，我们常说“投入生活”，但大部分人不是投入，而是沉沦。
原因就在于我们没有醒悟，没有办法透过另一个视角来看自己的生活。
如果我们偶尔来翻一翻看似有些玄思的书，对于观照我们的当下，拓展我们的生活意义，可能很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