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滩 杨神仙及其家族传说故事搜奇

（西部黄河文化走笔丛书·笔记小说卷）

按语

笔记小说，古已有之。历来为重要文化遗产。在文化史上占据重要地位。如干宝《搜神记》；刘义庆《世说新语》；洪迈《夷坚记》、《容斋随笔》等等……其文史功用兼备。这类作品，史料价值很高，自不必说。然，其又以“小说”名之，则所述内容不能完全当做确史也。小说特点，往往有传说、演绎、创作，甚至荒诞的成分在其中。基于此，这类作品的可读性、趣味性必然极强。故，其文化、娱乐之功用、价值，每每更胜于史料性也。为读者所喜爱……这就是笔记小说的独特之处。

兹，辑录一组糜滩名门望族杨氏家族之世传故事，以飨读者。此一组故事，具有鲜明的笔记小说特色。读后，请大家多提宝贵批评意见。

杨维忠

杨维忠先生，糜滩镇胜利村杨家巷道人。出生于1958年。笔者前不久与地方文化人刘启圣、杨廷栋、甘永平等采访了他。

杨家始祖同糜滩大多数居民一样，来自山西。家谱上明确记载：祖籍：太原。传至杨维忠，已历14世。

杨家，乃糜滩世传大户人家，人才辈出，文风盎然。闻名遐迩的甘肃教育大家苏振甲先生，即杨氏外甥也。其舅杨汝桂，民国年间为一方豪绅，积极出资、出力，襄助苏振甲于1933年，在坝滩庙建成“糜滩小学”。此，糜滩历史上第一所正规小学也。之前，糜滩地界多私塾，无正规学校也。当年，若无舅氏杨汝桂鼎力支持，苏振甲筹办糜滩小学宏源，则必落空也。杨汝桂，杨维忠族叔也。

杨维忠先生学历不高，一直务农。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生活困难期，他还出门要过饭……家里揭不开锅，奶奶一气之下，将祖先遗留的供桌，及供桌上物件甩落于院子地上……供桌上有先祖戴官帽照的相，香炉等。其太爷杨守白曾是清末五品官武官，曾威震一方。奶奶抱怨说：后人吃不饱饭，先人再荣耀，有屁用！可见，当年家境饥寒窘迫甚焉。盖，那个时候，家家如此，忍饥挨饿，时代特征也。

杨维忠近年特别爱好古董、文物之搜集、挖掘、整理，颇入迷，以致如痴如醉。此举，颇为同行所称道。显然，其家传文化遗风之影响，甚焉……我等一行，亦风闻其名，一路访问而来也。

杨维忠虽说文化程度不高，然很健谈，对于自己搜求的宝贝一一展示，并反复讲解之。笔者感觉收获不少。

杨十三顷的传说

杨十三顷之传说，事关杨维忠五世祖杨守白。

杨守白生于道光三十年（1850），卒于民国十二年（1933）。同治五年靖远城大屠杀之际，杨守白16岁，被其父杨世甡连夜促其坠城逃离，有幸躲过此难。然，糜滩四周仍然不平静，屡有逆贼扫荡乡间。居民时聚时散，生产生活受到严重影响。时，壮丁皆习武自保，杨守白亦加入之。久之，练就一身高超武艺。后，贼人平息，杨守白应试兰州省城乡试，竟然高中武举第四名，获得武举人头衔。自此，步入武官行列，征战四方。成为五品武官。最后，朝廷赏赐其十三顷地，为其俸禄。此十三顷地，大概位置就在坝滩杨家巷道一带……以笔者之见，此地，应该非朝廷赏赐。而是，杨守白做官多年，武官俸禄颇丰，家资殷实，最后考虑养老，遂出钱在糜滩家乡购置所得也。

杨守白的府邸最后也建造于此。据说，府邸门前有上马石，门口有双虎头，此只有五品官地位方才有此布局资格。可谓门第赫然也。

杨守白遗留有“武魁”匾，扳指、五品白宝石顶戴圆珠等物，以及穿官服相片一帧。

上述，杨维忠、杨廷栋所亲述。

乾隆时代太师椅及其它

杨维忠家藏几件古物，其中，就有一对古色古香的太师椅，据说为清乾隆时代之物。太师椅古朴粗拙，感觉很结实。其中一个椅子，右边扶手跌落，然，跌落扶手部件仍在，略略修复，即为完整之物也。

笔者揣测，此物若真，则价值连城也。

考据杨维忠祖上，有杨三荣者，此公出生于乾隆四十三年，即1778年，曾是朝官。殁后归葬糜滩坪，其墓碑上刻有双龙，可见品级之高。现，此碑被靖远县博物馆收藏。盖，这一对太师椅传自此祖之手也。

此外，杨维忠手里还存有1953年，靖远县政府糜滩五区所颁发的：“杨氏土地证”。尚有县长欧化远、魏仰峰等大印之印章。

另外，还有民国时期各类地契，民间俗称：约。林林总总，大概十数件。此地契，皆于薄如蝉翼般宣纸上写就，稍稍不甚，即撕裂损坏也。此物能存之今日，实属不易。可见，杨维忠绝对有心人也。别人，则早将其当垃圾处理了。唯其将此等琐碎物当宝贝。基本常识，这些东西都是重要文物，珍藏愈久，愈珍贵。

杨氏，大户人家，旧社会土地买卖频繁，故遗留此地契多多也。笔者之家族，此地契则无片纸。可知，祖上土地买卖成交几为零也。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家族昔日之盛衰状况……

杨神仙的离奇故事

杨神仙为杨维忠五世祖，也就是其曾祖父之父也。名讳：杨世甡。查阅家谱，其生卒年为：嘉庆十八年（1813），同治五年（1866）。

杨世甡学问高深，尤其擅长医学，曾在县城开药铺，为城乡居民售药、医病。渐渐声名鹊起，成为靖远当时一代名医。据杨维忠先生回忆，祖传之说，杨世甡曾给某县官做外科手术，去掉一瘤……至此，名声大噪。于是，县官赠其一匾，曰：华佗在世。题字者，为大名家。或曰范振绪。笔者对此持异议，范振绪乃后世之人也。杨世甡卒年1866年，范振绪生年1872年。由此看，范振绪为其题字，绝不可能。当是讹传。题匾，当另有其人。此人，必然为靖远当时大书法家也。

笔者同时疑其手术一事，那时，能做手术，即为神医也。杨维忠先生说，祖传之说如此……笔者以为，其医好县官疑难杂症的可能性较大，以此，遂被县官奉为神明。而其能做外科手术，甚至去瘤，似不大可能。那时候，若做手术，肯定也是简单的割破扁桃体放脓，或是，去除脓疮之类小术而已……扁桃体炎，常见病。糜滩民间俗称之曰：胡胡肿了。

杨世甡因医术高超，故得神仙之名。外，其人行迹亦极其古怪离谱。据说，酷暑之日，其穿羊皮袄出没，完全不惧暑热。而数九寒天，其则穿夏日单衣，往来城乡之间……同时，以此装束每每出诊看病。反季节之穿着打扮，真是神奇、怪异之极也。此等行为，似乎只有神仙方可做得到，而凡人则绝对做不到。故，时人皆视之奇人、神人也，感觉不可理喻。还传说，其赶路前来之时，必有神风伴之……真是神乎其神。杨神仙之名，由此得之，并名震遐迩也。

同治五年，即1866年，成千上万的反贼围攻靖远县城，城池危矣。城内居民汹汹然。杨神仙闻之，从糜滩乡下急返城邑。因其家眷老小多口俱住在城内也。城破危急之时，杨神仙将长子杨守白用老土布从北城门吊下来，让其星夜渡河返回糜滩杨家巷道故地……至此，居城之家人悉数被屠，独活杨守白一人。杨守白时年16周岁。

同治五年靖远城屠戮之惨，世人皆知之。不再赘述。

笔者奇怪，既然杨神仙有神仙之名，似可预知避难也，何至如此哉？杨维忠等，莫可答焉。故，笔者臆测，神仙之名，盖民间以其行举怪诞，或医术高超而名之。然，未卜先知，趋利避祸之预测神术，杨神仙则不具备也。不具备此术，神仙之名，则减损多矣。似乎有点名不副实。

此为乡间传说有趣故事，真假参半，然，颇有可读性。其史料价值不足，然文化娱乐价值不菲。故，记录于此，有意义。

下滩村黄、万不分之说

糜滩镇下滩村之万氏家族，乃一方望族也。其祖万世勋，明代万历年间曾协助巩昌府监收厅同知吕恒修凿永固渠，由中卫来到靖远……至此，其家族遂落户于糜滩、三滩等地。万氏祖籍，据说为南京某某巷。

民国时期，万氏家族出名人有：万廷栋。此公曾任靖远县国民党党部书记长。1948年还曾被选为伪“国大代表”，前往南京选举蒋介石为总统……解放后居家务农。其为进步民主人士。还有，万民和，解放前曾任宁夏马鸿逵部下副军长，少将军衔。解放后曾长期任宁夏自治区政府参事室副主任，民革主委等职。

黄家，祖籍福建，后迁山西，明朝大移民时，又从山西迁徙至靖远。分居糜滩、陡城等地。糜滩黄家，也是名门望族，历代人才辈出。笔者的曾祖母，娘家就是黄堡黄家。糜滩人世传：金公筑拜（加土旁），黄公开渠。黄公，黄堡黄氏某祖先，曾在开凿糜滩永固渠工程中，有殊勋。故有此传说也。

杨廷栋言，自己乃万廷栋外甥，万、黄两姓为下滩村两大家族，彼此几百年通婚、联姻，甚至“借子还孙”，彼此顶门，互换房头，是故，有“黄万不分”之说。

笔者所知，陈家拜有“陈杨不分”之说，碾子湾有“缪武不分”之说。此外，还有“乔武不分”之说。甚至还有“史王不分”之说。等等。糜滩各地在过去岁月里，不同姓氏之间过继、顶门事屡屡发生，乃是常见现象，故，此说完全可信。反映了一种旧时代异性顶门、过继的历史民俗现象。

糜滩坪“黄河精密水准点”疑云

糜滩西坪，有一神秘地标，埋在地下，不知何年何月，以及何人所为也。亦不知其具体功用何在。然，此物亦重要之物也，必是有关组织测量土地，甚或黄河之用物。

杨维忠先生说，数年前，自己受雇于人，在此打磨土地，用翻耕机耕作，蓦然，发现机器下面有石块硬物……遂辍耕查看之，竟看到一神秘之“潘喜坪黄河精密水准点”坐标。其上署名是：丁型黄委会第27号。杨维忠大疑之。遂报告文物、水利部门。有关人员拍照、填报资料、数据后，又封土再埋之。杨维忠言，坐标上倒扣两只碗，似古物，碗下面烧过冥币纸灰。有一回民，时在侧，颇大胆，乘人不备，将其中一碗拿去，后，竟然交易买卖，获得数百元人民币……另一碗，则仍埋地下。

该坐标何用？揣测，可能与测量黄河方位、长度等有关。笔者初以为可能系康熙时代产物，康熙朝曾花费巨资、人力探秘黄河源头，及丈量黄河长度……然，有“黄委会”字样，则否定之也。

笔者查阅资料，黄委会乃近、现代产物。最早建立于1946年。最初叫做：冀鲁豫解放区治河委员会。解放后改称：黄河水利委员会。简称：黄委会。这是全国性质的“黄委会”。

笔者近日曾采访过黄湾中村的91岁的万得明先生，旧社会，他曾是黄河筏子客、水手，在黄湾摆渡为生。后，被甘肃省水利厅“黄委会”招募去，曾在永登水文站工作10几年。1962年，下放城镇人口，其借故回归故里……万得明所说的“黄委会”，则是甘肃地方性的。这说明，在民国时期，甘肃地方当局就曾有设立过这样的组织。

据上述资料，可以认为，此坐标乃是民国甘肃当局的“黄委会”所设置。其具体功用何在？暂时无法探明。

然，值得一提的是，该坐标将西坪的地名称为：潘喜坪。此何意耶？有点耐人寻味，未知其意。难道糜滩西坪，在官方水利资料中，其名称是潘喜坪？此，一谜也。留待后世解读之。

杨维忠根据记忆，绘制了形状图。笔者查阅，此图颇形象。此，真有心人也。

粮台故地

杨廷栋者，杨维忠族侄也。时年70岁，亦富有地方文化情怀之人，热心地方人文资料的搜集。凡闻有古迹者，辄跃跃欲试前往考察、探究之。精神可嘉。

杨廷栋言，据自己所知，自己家乡祖上住地，即坝滩杨家巷道一带，清代曾有粮台设立于此。粮台，盖类今日粮库也。曾有马车运输队，通往平凉等地。说明，此粮台储备粮，与平凉、关中有关。然后，粮台之粮，又辗转远走河西、新疆，资以保卫边疆军需之用……似乎，此为大清粮道转运中继站也。当然，此粮台也可视之战备、储备粮之总库。靖远周边若是有战争军需，则供应之。若是发生大饥荒，亦以此粮赈济灾民……

真如此乎？未可确知。然，大抵如此吧。可谓八九不离十。

近日，笔者与碾子湾村民闲谈中，也获悉此处粮台的诸多信息。谈起话题，碾子湾老人中熟知粮台者，甚众。令笔者诧异。说明，此粮台，影响颇大，知名度颇高。其中有中共地下党地下联络员詹学信后人，说及粮台，言，1932年春夏水泉起义时，詹学信作为糜滩本地人，给起义军通风报信，说粮台看守兵丁仅四五人，义军遂旋风般袭来，将粮食抢夺一空，转移他方……国民党当局侦知此信，开始在碾子湾老家捉拿詹学信……

上述信息表明，粮台在民国早年，还曾在此存在着。其具体消失年代，暂不可知也。推测，可能于解放前夕废止。所以，年老者，尽知之。而解放后出生者，少有知之者也。

顶戴宝珠与扳指、药秤等

杨维忠家族祖传遗物颇丰，有些遗物不在他手，在别的亲房本家手里。然，此等遗物却被其拍录照片、视频等，存在手机里。此际，其给笔者等一一演示之。

扳指。有一枚扳指，为黄色、肉色相间的玉石制物。这枚扳指的主人，乃是杨维忠的曾祖父杨守白。此物套在大拇指，用来搬射弓箭……杨守白为清末五品武官，武举出身，一生从事行伍战事。故，遗留此物，正常也。

顶戴。有一颗白宝石顶戴，圆圆一颗珠子，为杨守白官帽顶戴。后人曾给其提坟，发现官袍等物完好。尤其官袍格外结实，竟撕扯不烂。杨维忠如是说。而其顶戴珠子，则被某后人拿走……笔者考察清朝顶戴官制，白宝石顶戴，品级在五、六品之间。官位不大不小，按今天论之，地、市、厅级也。杨维忠说，早年，家藏还有“帽盒”一物，四四方方，刚刚能放下官帽。近年则不见也。帽盒一说，碾子湾武学林后人，亦常说之。武学林亦清末武官，抗击同治贼乱有功，获授五品顶戴。顶戴珠子与杨守白如出一辙。不过，杨守白外出他乡做官多年。武学林则居守乡间，未曾远涉也。武学林年龄也长杨守白一、二十岁，可视为大辈也。因为，1866年，反贼攻打靖远东城门甚急，武学林一枪命中贼首，以此获功名也。此时，武学林当是三十四五岁年纪，正值盛年。而杨守白此时，十六岁……

总之，“帽盒”之说，可见，在糜滩、碾子湾民间流传甚广。见之者，多也。

匾额。杨维忠说，曾祖父杨守白还遗留一块匾额，上书：“武魁”二字。近日，笔者六世远祖武学林之直系后人武连怀先生，也证实此说。因为，他与杨维忠系表兄弟，其母，为杨家姑娘。武连怀幼时转姥姥家，亲睹过此匾。此匾曾高悬大门之上……因为他年幼，最初不认识“魁”字，与同伴皆呼为之为鬼字。疑惑，“武鬼”何意耶？以为不吉利。此，识字不多，所闹笑话也。

话说这匾额上“武魁”二字，却是有来历，有讲究的。据说，杨守白在同治贼乱平息后，曾在省城兰州考中乡试第四名举人。因其名次超前，故，敢以“武魁”居之。此匾究竟由谁所题赠耶？现已不可详考。这块巨大匾额于文革破四旧期间，一直由族人摘下来私藏秘置之，躲过了文革破坏。近年，所藏某族人由于打水泥根基，要盖新房子，一时缺料，竟将此匾当做“壳子板”使用，遂毁之。殊胜可惜。

药秤。杨维忠五世祖，名讳曰：杨世甡，乃杨三荣之子，杨守白之父。主要活动于清道光、咸丰年间。为靖远当时名医，家里开设大药铺。其声名远播，生意兴隆。民间称其为：杨神仙。其遗留一药秤，装在一琵琶状盒子里，堪称精致。笔者在视频里亲睹之。

上述等物，皆重要文物也。事关糜滩地方人文之盛事，兹录于此，期冀传之后世也。

2021年6月6日辑录于平川陋斋

作者简介

武永宝，1963年出生，甘肃靖远人，1985年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历史系。获历史学学士学位。大学毕业后曾在新疆乌鲁木齐市财会学校教书5年。后，调回甘肃白银工作，曾长期从事白银市平川区的基层档案、宣传、文化等工作。分别担任各部门的负责人。现为甘肃省白银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白银市民间民俗文化研究会副会长。

著有网络长篇小说《独石记》，在起点中文网推出。长篇小说《黄河远上》，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中篇小说《虎豹口》《西部国风》等，发表于《飞天》《大家》等杂志。创作取向以反映靖远、平川区域内的黄河文化、黄河人生为主。其中，中篇小说《虎豹口》为其巅峰代表作，曾被某中国作协会员、某地作协主席抄袭重复发表于《红岩》杂志1998年6期，以及收录进其2005年出版的中篇小说集《无羽之鸟》。网络上关于该作者抄袭《虎豹口》的词条信息有几十万条之多。另外，反映黄河筏子客生存状态的中篇小说《西部国风》，获甘肃省第二届黄河文学奖、白银市凤凰文艺奖一等奖。北京等方面有关文化公司曾多次筹划将《西部国风》拍成影视剧……总之，《黄河远上》《虎豹口》《西部国风》被媒体誉为西部黄河文化三部曲。

近年，创作了二三百万字的西部黄河文化题材的散文、随笔，以及纪实文学等。为西部黄河文化的弘扬、传播作出了一定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