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星软件园提供热门手机游戏下载,最新手机游戏攻略!

《诺亚之心》舞会邀请奇遇任务流程攻略,

时间:2023-10-05 01:12:19 来源: 浏览:

美国往事,黑人小伙表白青梅竹马的白人女孩,因种族问题惨遭拒绝

一个惬意的深秋午后,两个年轻人站在卡诺街上,正要结束一场交谈,这交谈明显是从俱乐部里开始的,他们俩刚刚从里面出来。

“那可有一大笔钱赚呐,奥夫迪恩,”年龄大一点的那个说,“如果赚不到那么多,我也不会让你碰。哎,他们跟我说派敕利已经从里面捞了十万。”

“可能吧,”奥夫迪恩一直礼貌地听着对方的话,虽然这么回答,脸上却渐渐流露出确信的神情。他把身子向后倚,靠在随身带着的粗陋手杖上,又说,“我敢说这都是真的,费奇;但这样的决定对我来说意义相当重大,告诉你,你也不会信的。那可怜兮兮的两万五已经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我还想把它枕在枕头底下,起码搂着睡几个月再拿去投资呢。”

“你只会把这钱丢到‘哈丁奥夫迪恩公司’的石磨上,可怜巴巴地磨出百分之二点五的佣金;最后你还是会这么做,老伙计——不是才怪呢。”

“我大概会那么做吧;不过多半还是不会。等我回来再谈这事,你知道的,我今天上午要去北路易斯安那——”

“别!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我有公务在身呐。”

“那,到了什里夫波特给我写封信;或者哪儿都行。”

“还去不了那么远。不过见面之前别指望我给你写信,我也不好说什么时候能见着。”

接着他们握了手,分别了。颇为富态的费奇坐车前往普利坦尼亚大街,华伦斯·奥夫迪恩先生则匆匆赶向银行,好取些钱来充实一下自己的钱包,刚才在俱乐部里,他赌运不大好,打牌也手气欠佳,钱包因此大出血单薄了不少。

年轻的奥夫迪恩是个稳重的人,只在棘手的情境下偶然栽过一次跟头。既然他已年届二十六岁,又手握遗产,他想做的就是脚踏实地,保持头脑的冷静和清醒。

早些年他便有朦胧的想法,打算明智地规划自己的人生道路。那就是他想要的;他想好好发挥自己的才华,远远不止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一点。最重要的是,据说一般的美国商人都浸淫于那肮脏的交易和麻木的快感之中,他却想洁身自好保持距离,不让灵魂因此支离破碎。

奥夫迪恩也做过上层社会的年轻人会做的事,不过颇为克制,又行事温和,品行良好。他上了大学,往返于家乡与外国之间,社交频繁,常常出入俱乐部,又在叔叔的证券公司打过工;这些事花去了他很多时间耗费了他一点精力。

不过,他仍然觉得自己还处于人生的起步阶段,以后还会更加稳健精明,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那祖传的两万五千美元到手的时候,他觉得他生命中的转折点到了——要他自己来做出选择,然后做好准备勇敢坚定地去奋斗。

哈丁奥夫迪恩公司的先生们决定派一个人去照看他们所谓的“红河那片麻烦地”,华伦斯·奥夫迪恩便自告奋勇,接受了这个作为土地检查员的特别委托。

那是一块模糊未知的土地,位于他出生州府的一个陌生地域,他希望这片土地能够给他一个隐居的空间,让他空闲下来,听听内心那个更真实的自我的声音。

那块地被哈丁奥夫迪恩称为红河地。可对于纳基托什区的人们来说,“老桑席安地”才是更常见的叫法。

吕西安·桑席安还有一百个奴隶的时候,那块土地纵横千顷,富饶无比。不过战争造成了影响,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朱尔斯·桑席安无力修复战争中的毁损,他的三个儿子甚至还不如他,难以承受拆除种植园所留下的巨额欠款;这片土地让他们肩挑重担,负债累累,因此,新奥尔良的债权人哈丁奥夫迪恩提出购买土地时,他们全都答应了下来。

桑席安三兄弟中,长兄埃克托尔和幼弟格雷瓜尔各走各路,只有普拉西德还常到这块先祖与他都曾经拥有的土地上看一看。他也会四处漂泊,不过总有一个范围,不会离得太远,以免心血来潮想回老地方看看时,走一个下午也到不了。

这一大片宽敞的土地疏于照管,不过棉花、玉米、杂草和“可可草”丛生其间,若是自然生长,这片土地可说是相当肥沃。黑人们住在土地尽头那长长一排破旧的小木屋里。木屋背后长满了茂密的树木,枝叶发出的声音与投下的阴影散发着神秘的魅力。轧棉厂早已了无踪迹,几间残破的棚子还在勉强物尽其用,冬季到来时,十几只可怜的牛会挤在里面,瑟瑟发抖。

约莫十几根红河岸边运来的杆子支撑起了这座住宅,种植园中再没有别的地方会留下如此伤感的时间印记。陡峭的黑色屋顶爬满了青苔,覆在八个宽敞的房间之上,像一顶帽子。它已经失去了作用,下雨的时候,房子里只有不到一半的的地方可以住人。也许那还多亏了周围浓密的栎树树荫。走廊长而宽敞,十分引人入胜;最好要知道,有一角的石柱已经崩毁了,另一处的栏杆也摇摇欲坠,还有一边早就有人说不够安全。不过当然了,华伦斯·奥夫迪恩到桑席安地来第二天坐过的那一角肯定不在其列,但也只是相对安全而已。这里有一株“第戎的荣耀”<1>,厚实的叶片上开着奶白色的大花,它仿佛一束强壮的葡萄藤,蔓延缠绕在柱间的铁丝上。花香袭人,沉静的气氛恰好符合了奥夫迪恩渴望休憩的心情。年迈的房东皮埃尔·曼顿是此地的管理人,他坐在一旁和他聊着天,嗓音柔和而富有节奏,只是太过单调;不过,除了玫瑰丛中嗡嗡的蜜蜂,从来没有谁打断他的话。他说:

“要是我的话,可永远都不会抱怨啥。烟囱坏了,我就带上一两个小子,想办法把它修得好好的。还得一直修篱笆,这边弄好了弄那边儿。要不是拉克鲁瓦家天杀的骡子——真要命!真不想提那些天杀的骡子,不过我呢,是永远也不会抱怨啥的。不乐意的是厄弗拉斯,她讲了些蠢话,说像哈丁奥夫迪恩这样的有钱人不该把一块地变成这个样子。”

“厄弗拉斯?”奥夫迪恩有点惊讶地问,他还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厄弗拉斯是我的小女儿。请稍等一下,”皮埃尔加了一句,他想起自己只穿着衬衣,便起身去够旁边木桩上挂的外套。他身材矮小结实,面容温和,阳光的曝晒使他的皮肤棕黑粗糙,软檐帽戴在头上,帽下垂着灰白的长头发。他坐回来时,奥夫迪恩问道:

“你的女儿在哪儿?我还没见过她呢。”听了皮埃尔的转述,一个小女孩竟能讲出如此富有智慧的话,这使他心中大为惊异。

“她在那头儿,跟杜普兰夫人在凯恩河呢。我昨天就在这儿等着啦——跟普拉西德一块儿,”他无意中往种植园的长路上瞥了一眼,“不过杜普兰夫人可不想放厄弗拉斯走啊,奥夫迪恩先生,您知道,厄弗拉斯可怜的生母死了以后,一直都是她在带着她。她就像带妮内特一样带着那孩子。厄弗拉斯说了那些蠢话,又丢下我自个儿跟这帮天杀的黑人一起住——普拉西德也来过一阵儿——这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儿啦。她还跑到这儿来指手画脚,我的天哪!”老人笑起来,“那些天杀的信就是她写给哈丁奥夫迪恩的。要是我的话,我就——”

普拉西德刚一发现厄弗拉斯对种植园状况的关心,便似乎有了糟糕的预感。他告诉她,就算这块土地每况愈下,她也不必劳心,每当此时,那种糟糕的感觉总会出现在他的心里。“乔·杜普兰很有威信,让他主持这些事就好,厄弗拉斯,你都被宠坏了。”

如果普拉西德愿意,他可能也会自己做很多事情,让这个老地方保有整洁的外表。没有谁比还他聪明,各行各业样样精通。吹一支小曲儿的功夫他就能修好鞍子和缰绳。要是马车需要支架或者螺钉,他根本就用不着进商店,凭着精湛的铁匠手艺就能熟练地打好。不管是谁看见他拿着刨子、尺子和凿子干活,都会认定他是天生的木匠。要是说到粉刷,想要给房子或是谷仓刷上一层美观持久的漆,在县里他更是全无敌手。

他在自己的出生的教区里发挥了一下最后一项天赋。多数时间里他都住在旁边的教区,油漆匠的名头也是在那里建立起来的。那是奥维尔的一个小镇,他在镇上有一间小房子,闲暇时候,他最爱在自己的小家里修修补补,时不时新加一些漂亮或是实用的小玩意儿。很快这个家就会成为他的珍宝,因为春天他就要迎娶厄弗拉斯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天赋,也许是因为他无心用天赋赚取钱财,那些比他还节俭的人总管他叫“不中用的克里奥尔人”。但不管他是不中用的克里奥尔人,还是油漆匠、木匠、铁匠,或是其他什么角色,他总归是桑席安家人,血管里流淌着全县最高贵的血。很多人都觉得他和小厄弗拉斯订婚是自降身价,毕竟,她的父亲是老皮埃尔·曼顿,母亲又身份不明。

再说,普拉西德大概想娶谁都能娶得到;因为要一个女孩子爱上他几乎是世上最容易的事——有时也是世上最难以抗拒的事,因为他是这么优秀的一个小伙子,无忧无虑、快乐而又英俊。和他一起长大的年轻人如今有的做了律师,有的已是种植园主,有的成了镇上莎士比亚俱乐部的一员,他却似乎毫不介怀。桑席安兄弟的人生实在是平淡无奇。三兄弟小的时候都曾让老师大失所望;接下来失望的还有管束他们的家庭教师——他的计划也以失败收场。最后,他们的父亲无奈,只好放弃偏见把他们送到了大高地学院,却遭到了他们的激烈反抗,这件事纳基托什的人们现在还记得。

现在,普拉西德要娶厄弗拉斯了。他已经记不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爱上了她,有时他觉得,大概是从六岁那天开始,当时皮埃尔是他父亲手下的工头,普拉西德正在玩耍,皮埃尔叫他叫过来,让他和厄弗拉斯相识。他得到准许抱了抱她,充满着沉默与敬畏。他记得,她是自己见过的第一个白人婴儿,当时他就相信,她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他的小玩伴、小朋友。如果他爱她,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从她迈出娇美而勇敢的第一步开始,人人都爱着她。

她是生在老纳基托什教区的最温柔、最开心、最快乐的小淑女。受了伤,她也从不哭泣。普拉西德都不哭,她干嘛要哭呢?她要是哭了,那一定是因为她自己做错了事,或是普拉西德做错了事;因为她觉得哭是很懦弱的行为。她十岁丧母,于是教区的女慈善家杜普兰夫人从自家的橡树种植园专程赶到老皮埃尔家门口,接走了可爱的小姑娘,对她悉心照料。

她按照自己当年的经历培养这个孩子,厄弗拉斯很快进了女修道院,学习一切优雅的待人接物,还有礼仪和谈吐的美妙艺术,“神圣之心”的修女们非常善于教授这些知识。她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对她无比喜爱;她一贯如此。

普拉西德仍然抽空去看她,他一直爱着她。有一天,他情不自禁向她表白了;那时她站在橡树种植园的一棵大橡树下面。时值仲夏,交错的阳光照耀着,为她镶了一圈金色的轮廓。她站在那里,美丽的阳光披在身上如同荣耀一般,他看在眼中,不禁全身颤抖。他仿佛初见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想她的秀发为何如此闪耀,看那浓密的栗色波浪拂过她耳畔颈间。他曾一千次凝望过她的眼睛;是不是只有今天,她双眸之中才闪烁着那慵懒而渴望的光芒,邀请着他的爱情?从前他怎么就没有看到过呢?她的嘴唇红润,线条娇好,肌肤犹如奶油一般,从前他怎么就不知道呢?他为什么没发现她的美丽呢?“厄弗拉斯,”他握住她的手,说道,“厄弗拉斯,我爱你!”

她有点震惊地看着他。“是啊,我知道的,普拉西德。”她用克里奥尔语柔和的声调说。

“不,你不会知道的,厄弗拉斯。我都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心意。”

接下来,或许只是出于本性,他问她爱不爱他。他依然握着她的手,她却若有所思地转开了眼光,还没有准备好作出回答。

“你还有更爱的人吗?”他妒忌地问,“难道你像爱我一样爱着别人吗?”

“你知道我更爱爸爸的,普拉西德,还有,我爱杜普兰妈妈就像爱你一样。”

他请求她成为他的妻子,她看不出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在这之前几个月,厄弗拉斯就搬回来和父亲一起住了。这使她失去了所有十八岁姑娘可以享受的乐趣。要是说这让她心生悔恨,没人能猜得出来是什么。不过,她依然常去拜访杜普兰夫妇;奥夫迪恩抵达种植园的那天,普拉西德正从橡树种植园接她回来。

他们坐火车到了纳基托什,皮埃尔的无篷马车正等着他们,因为穿过松林到种植园还有五里路要走。长长的种植园道路通往房子阴面,他们沿路而上到达终点时,厄弗拉斯叫道:

“嘿,普拉西德,门廊上有个人和爸爸在一起!”

“是啊,我看见了。”

“看着像是从镇子上来的。一定是格斯·亚当斯先生;可我没看见他的马呀。”

“不是我认识的镇子上的人,大概是城里来的。”

“哦,普拉西德,是不是哈丁奥夫迪恩公司终于派人来照管这地方了呀。”她有点兴奋地喊道。

他们已经很近了,看见这位陌生来客是个外表不凡的年轻人。不知怎么,普拉西德感觉自己被一种冷冰冰的沮丧感攫住了。

“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不用操什么心,厄弗拉斯。”他对她说。

华伦斯·奥夫迪恩还记得,他曾在上次嘉年华的晚上扶一个年轻姑娘爬上他俱乐部房顶高耸的柱子,她就是厄弗拉斯。后来他想起她的美貌与魅力,有那么一两天时间都在思索她是谁。不过在皮埃尔介绍他们认识的时候,奥夫迪恩发现那一面之缘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印象,他也就没有提起之前见过面的事。

他把椅子让给她,她坐下了,简单询问了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旅途是否愉快,有没有发现纳基托什的道路十分平坦。

“奥夫迪恩先生昨天刚到,厄弗拉斯,”皮埃尔说道,“我和他,我俩聊了好多这块地的事儿。我全告诉他啦——嘿!奥夫迪恩先生,要是不介意我失陪的话,我得去帮普拉西德安置马和马车啦;”他慢慢走下台阶,驼着背懒洋洋地向棚子走去,普拉西德让厄弗拉斯下车之后就把马车赶到了那里。

“我敢说,你可能觉得奇怪,”奥夫迪恩开口说,“这里的主人居然无视这块地方这么久,就这么不体面的放着。”“不过你看,”他微笑着补充道,“管理种植园不属于代销商日常工作的范围,这个地方的开销已经超过了他们想赚的数目,他们自然不愿再把钱往里扔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她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而已,但他还是继续说道,“要是能拿到合理的价格什么的,他们就批准我把这个种植园卖掉。”厄弗拉斯笑了起来,那样子让他不太舒服,他想,现在暂时不要多说了——起码得等他再了解她一点再说。

“这个嘛,”她很坚决地说,“奥夫迪恩先生,我知道在镇上你能碰见几个人总说这块地的坏话,一直说到你不想要为止;谁要是最后从你手里把它便宜买下来,这块地就又能做抵押了。”

他们俩都笑了起来,而正走过来的普拉西德皱起了眉头。不过,还没跨上台阶,他就展现出对待陌生人的礼貌本性,没有将不悦之情形之于色。他的举止如此热诚优雅,面容又俊美不凡,肤色黝黑饱满,脸颊线条柔和,两人握手时,也曾好好打扮一番的奥夫迪恩心下有几分震惊,但更多的是钦羡。他知道自己来照管的这块土地从前是桑席安家的,自然希望普拉西德能在改造的时候合作一下,或是直接帮上些忙。但普拉西德却没有答应,对事情状况既漠不关心又一无所知,他显得很意外,有种装模作样的味道。

只要谈话涉及到奥夫迪恩来这里的公务,他就总是没有什么话说。只有说到更普通些的话题时,他才会稍稍打破沉默,晚饭过后,他直接就系好了马鞍,骑上马就走了。他不肯等到早上,因为月亮午夜时分就会升起,他又熟悉道路,走夜路和白天毫无差别。他知道溪流之中最稳妥的浅滩在哪里,也知道爬过山坡最安全的路线。他清楚自己会穿过的是谁家的种植园,又会越过谁家的篱笆。不过,这没关系,他想越过哪里就越过哪里,想穿过哪家就穿过哪家。

他去牵马,厄弗拉斯跟着他走进棚子里。他突然的决定使她十分迷惑,想听听他的解释。

“我不喜欢那个人,”他坦白承认,“我受不了他,等他走了给我捎个信儿,厄弗拉斯。”

她轻轻拍打抚摸着那匹和她十分亲近的小马。夜色浓浓,隐约可辨的只有他们模糊的轮廓。

“你真傻,普拉西德,”她用法语回答说,“你要是留下给他帮忙会更好的,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这块地方。”

“这地方不是我的,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他苦涩地回答道。他牵起她的手热情地吻了吻,又弯下了腰来,这时,她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哦!”他兴高采烈地大叫道,“厄弗拉斯,你真的爱我?”他伸出双臂抱住了她,嘴唇擦过她的头发和脸颊,满怀渴望地去吻她的唇,却吻了个空。

“我当然爱你啦,普拉西德。我不是明年春天就要嫁给你了吗?你这笨蛋!”她挣脱了他的怀抱,回答说。

他爬上马背,弯下腰说,“再见啦,厄弗拉斯,别总去找那个花——扬基佬<2>。”

“哎,普拉西德,他不是——不是什么‘花——扬基佬’,他跟你一样是南方人,是新奥尔良人。”

“哦,好吧,他长得像扬基佬。”不过普拉西德笑了,厄弗拉斯那一吻让他十分开心,他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催着马小跑起来,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厄弗拉斯双手交握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叹息,但那一定不是因为懊悔。她折回屋子之后就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留她父亲在这宁静而芬芳的夜晚中与奥夫迪恩谈天说地。

跟老皮埃尔和他的女儿相处了两个星期后,奥夫迪恩已经觉得宾至如归,他还发现自己到乡下来办的这件公务非常有趣,让他把那些本想来这里解决的个人问题都抛到了脑后。

老皮埃尔驾着无篷马车领他四处转悠,给他看拆除的篱笆和谷仓。这房子一直威胁住户的生命安全,这是他亲眼所见。晚上,三个人会坐在外面的门廊上,聊起这块土地,聊起它的优点、它的缺点,最后,他已经对这块地了如指掌。

他和厄弗拉斯几乎每天都骑着马,经过那片破旧的黑人木屋到树林里去,因此,那里的人都注意起他来。周围游荡的黑人看见他俩的相貌,总免不了要评头品足一番。

勒莎特是个粗俗的黑种女人,总裹着脱了线的羊毛太阳巾,有一天,她叉着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中,接着便转过头,对屋门口坐着的一个年轻女人说:

“那个年轻人,要我看,他不应该再这样跟厄弗拉斯小姐一起玩闹啦。”

坐在门口的年轻女人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又甩甩头,摸了摸挂在颈间的蓝色珠子,像是说她对献殷勤这回事不管怎么都衷心赞成。

“哎!勒莎特,绅士看上年轻姑娘你不能拦着呀,人家自己愿意。”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勒莎特懒洋洋一屁股坐到门阶上,回答道,“谁能比我更了解桑席安家的哥儿几个,难道不是我把他们带大的?要不是普拉西德那些事,我的头发哪能白成这个样儿?”

“他咋会让你的头发白了呢,勒莎特?”

“魔鬼啊,他真是魔鬼,萝斯。有一天他到这屋来,摆着一副跟总统平起平坐的架子,明明平常都能看见他从路上过,肩膀上还扛着旧棉花麻袋呢。他进来坐在门口,就你现在坐的这个三腿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把枪说:‘勒莎特,我要点心,而且要快。’我就抱怨说:‘别闹了,孩子,你没看见我在给你妈妈熨裙子吗?’他说:‘勒莎特,把那衣服和熨斗都放下。’然后就拿那把枪指着我脑袋,‘面粉桶在那儿,’他说,‘把面粉拿出来,还有黄油和鸡蛋;快干活,老女人。我会一直拿枪指着你脑袋,一直到你把点心端上桌,铺上白桌布,再配一杯咖啡。’我去舀面粉,枪还是指着,我到炉子边,枪还是指着,我去揉面团,枪还是指着,从头到尾他一个字儿都没说过,我抖得跟诺亚大叔犯病时候似的。”

“天哪!那城里来的年轻绅士要是惹他生了气,你想他会干出什么来啊!”

“啥也不用想,我知道他会干啥——跟他爹干一样的事儿呗。”

“他爹干过什么啊,勒莎特?”

“管好你自己吧;你问太多了。”勒莎特慢慢起身,到参差不齐的坏篱笆旁边,去收她晾在那里的五颜六色的衣服。

不过,黑人们猜奥夫迪恩看上了厄弗拉斯可是猜错了。那树林中的小小旅行完全是公务所需。奥夫迪恩和旁边的工厂签了一笔栅栏材料的合同,换来一堆未经加工的木材。在厄弗拉斯的帮助下,他指定了自己想要的树,做好了标记,好等伐木工砍下来。

若是说有时候他们会忘记了到树林里来的目的,那是因为他们有说有笑忘了形。通常,奥夫迪恩会拿出挂在前鞍上的锋利短斧,在树皮上刻下印记,再说一句“好木头”,表示他完成了自己的职责。他们会坐在砍伐留下的腐烂树干上,有时听听知更鸟的歌唱,有时互相倾吐秘密,就像年轻人们常做的那样。

厄弗拉斯觉得,她从没见过谁的谈吐像奥夫迪恩这样讨人喜欢。她想不清这是因为他的教养,他的音调,还是因为他那双深邃的深蓝色眼睛将所有的言语都赋予了意义;她发现自己之后会回味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一天下午暴雨倾盆,萝斯只得把桶和浴盆拖进奥夫迪安的房间,好接住漏进来的雨水,免得淹了房子。厄弗拉斯说她很高兴,现在他能亲眼看看这景象了。

当他想亲眼看时,便去门廊角落找她,她正裹着披风靠着墙站在那里。他也靠在了墙上,于是他们并肩而立,凝视着这意料之中的荒凉景象。

透过倾泻的大雨望出去,整个天地都是灰蒙蒙的。远处沉闷的木屋似乎悲惨地下沉着,一直沉到地里。头顶上的栎树枝桠击打着暗淡下来的屋顶,发出悲戚单调的声音。废弃的院子里积了满满一池水;黑人孩子奔回了他们的木屋,狗也跑进了窝里,母鸡都躲在一块掉下来的马车零件下面,可那东西不够遮风挡雨,它们只能发出可怜的咯咯声。

如果一个年轻人习惯了每天在卡诺街上走走,再在俱乐部里过一个惬意的下午的话,这里的环境当然是令人厌烦的。可奥夫迪恩却乐在其中。他只想着为什么自己以前不知道,也没听别人说过,在雨中,这样一个被拆除的老种植园竟是如此魅力非凡。然而,就算他喜欢这里,也不能永远逗留。他要回新奥尔良去处理公务,几天过后他就离开这里了。

不过,他对改善种植园的兴趣完全是出于衷心,也总记挂着这件事。他不知道树木是不是已经全部砍伐完毕,也不知道栅栏修得怎么样了。他热切地想知道这些事的进展,便常和厄弗拉斯通信。他等待着这些信的到来,告诉他木匠、砖匠和搬运工是怎样让她大伤脑筋。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奥夫迪恩突然就对改造种植园的进程失去了兴趣。具体点说,就是在收到厄弗拉斯那封信的时候,她在信里写了一段简短的附言,说她会跟杜普兰一家一起到城里参加嘉年华会。

听说厄弗拉斯要来新奥尔良,奥夫迪恩愉快地想,这下他就有机会报答她父亲的热情款待了。他立刻就决定什么都要带她去看:白天的列队,晚上的游行,舞会和舞台演出,还有歌剧和话剧。他要统统安排妥当,还到俱乐部去苦苦恳求,推掉了派给他的好几项工作,这样,领着厄弗拉斯参观的时候他就会非常自由了。

那天晚上厄弗拉斯一到,奥夫迪恩便急匆匆去艾斯普兰德街和她见面。她和杜普兰一家在那里,同杜普兰夫人的母亲卡兰特尔老夫人住在一起。卡兰特尔夫人是一位可爱又保守的老年女士,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穿过卡诺街了。

他看见有着高高天花板的客厅里聚集着很多人——有年轻人,也有老人,都在讲法语,有些人说话的声音实在响亮,要不是卡兰特尔夫人耳背,他们也不用这么大声。

奥夫迪恩进来的时候,老夫人正和他前面进来的一个人寒暄。那是普拉西德,她却管他叫格雷瓜尔,还问他红河的庄稼收成如何。只要是乡下来的人,她都要把这番套话问上一遍,这样,她就能立刻找到一个轻松愉快的立足点,正合她的心意。

不知怎么,奥夫迪恩没想到厄弗拉斯在这样的娱乐场合中会这样如鱼得水,他花了大半个晚上劝服自己,说这个事实本身还是令人高兴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普拉西德要跟着她,又总是坐在她的身边,杜普兰夫人弹奏钢琴的时候,普拉西德三番五次地和她跳舞。而且,他看不出这些年轻的克里奥尔人有什么资格来安排这场普罗透斯<3>舞会,他觉得他们也没资格包办所有其他的娱乐项目,这些都是他专门给她预备的。

他离开了舞会,没等跟厄弗拉斯私下说上一句话。他本是专门来看她的。这绝对是个失败的夜晚。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到俱乐部去,而是回了自己房间,此刻的心情让他想读上几页禁欲主义哲学家的作品,有时他会受到那些书的影响。

这些智慧的话语往日曾帮助他摆脱不快,今晚却毫无作用,既无力将那双棕色的眼眸逐出他的思绪,也不能淹没他灵魂中那女孩未曾间断的歌声。

普拉西德对这个城市还不熟悉;不过只要能陪在厄弗拉斯身边,熟不熟悉对他来说都没有分别。他的哥哥埃克托尔就住在镇上一个隐蔽的角落,很愿意对他知无不言,但普拉西德却没有接受埃克托尔准备教给他的东西。他什么也没问,就这样和厄弗拉斯一起走在街上,为她把阳伞撑在一个合适的角度,遮住她漂亮的头,又或是晚间看戏时坐在她身边,分享她流露出的喜悦。

嘉年华舞会那天晚上到了,在被迫离开她身边的那几个小时里,普拉西德感到失魂落魄。他站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抬起头凝望着她,她就在俱乐部的阳台上,和一群盛装打扮的女子坐在一起。想要认出她来并不容易,不过,在他心中,再没有比站在楼下街上寻找她的身影更惬意的事了。在这一整段愉快的时光里,她似乎都是完全属于他的。因此,一想到她有可能并不完全属于他,他就变得暴躁起来。但不管怎么想,他都没有这样的理由。最近,她开始思虑慎重地面对他还有他们的关系,她常常反思自问,然后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个订婚的姑娘面对未婚夫时应有的仪态。但她和普拉西德一起走在街上时,总会在过路人的脸孔中热切地搜寻着,棕色的眼睛里有时会露出失落却又向往的目光。

奥夫迪恩写了一张便条给她,下笔刻意而正式,提出想要在某一天的几点来拜访她,询问种植园的一些事情,他说自己收不到她的消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希望不会冒犯她。

这对于厄弗拉斯来说似乎再好不过了。她同意在一个下午和他见面——就在离开镇子的前一天——他们约在那间长长的庄重客厅,两个人单独相见。

天气温暖得不似这个季节,令人恹恹欲睡。潮湿的风懒洋洋地刮过长廊,把半掩的绿色百叶窗上的板条吹得卡嗒作响,又从庭院中带来宜人的气息,那里,老夏洛特正浇灌着舒展的棕榈和美丽的花坛。一群小孩子站在窗下吵闹了一会儿,不过随后就跑到了街上,于是周围又归于宁静了。

奥夫迪恩没等多久,厄弗拉斯就来了。初见时她举止中特有的无拘无束已经消失了一些。现在,她坐在他的对面,表现出开门见山的意思,想直接谈他的来意。他也很希望这个话题能发挥点什么作用,毕竟这是他登门的托词;不过很快他就抛开了这件事,连带将自己一直以来的克制也丢到了脑后。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那凝视的目光令她微微颤抖,随即他抱怨起来,因为她明天就要走了,他却没能看她几眼;因为她来的时候他本来有那么多的事情想为她做,她那时候为什么又不让?

“你忘了,我对这里也不算陌生,”她对他说,“我认识很多人,经常和杜普兰夫人一起过来,我本来想多见你几面,奥夫迪恩先生——”

“那你就应该计划一下啊;你本该这么做的。这——这让一个男人恼火,”他用异常苦涩的声音声音说,“如果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准备。”

“但这也不是很重要的事呀,”她说;两人都笑了起来,安全度过了一场困境,要不是这样,过会儿就算不是不欢而散,也会闹得气氛紧张。

在这样一个困倦的下午,小姑娘坐在心上人身边,幸福的浪潮席卷了她的灵魂和身体。他们聊了什么,或是他们有没有聊天都无关紧要,因为感情已碰撞出了火花。如果奥夫迪恩把厄弗拉斯的手握在掌心,倾身亲吻她的双唇的话,这对两人来说大概都是发之于情的合理结果。但他却没有这样做。他知道,此刻他已被汹涌的激情主宰。他不能再火上浇油;恰恰相反,是时候悬崖勒马了,他是年轻的绅士,在必要的时候还是能做到这一点的。

然而,告别的时候,他还是多握了一会儿她的手。当时他正费力地解释着为什么他应该回种植园去,看看事情的进展,一直到这漫无边际的交谈结束,他才放下了她的手。

他离开了,留她坐在窗边宽大的织锦扶手椅里。她拉开蕾丝窗帘,看着他从街上走过。他一看见了她,就举帽微笑致意。她认识的其他人也许也会做同样的事,但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她的血液涌上了脸颊。她放下窗帘,坐在那里如入梦中。她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眼神从镇静变为空洞,双唇一直张着,似笑非笑,仿佛刚才的笑容舍不得离开似的。

又过了一会儿,普拉西德匆匆忙忙进屋来,口袋里塞着昨晚剧院的票。他看见了她。她站起身,热切地迎到他身边。

“你去哪儿了,普拉西德?”她用不安的声音问,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种自由对他来说既崭新又怪异。

突然之间,他就成了她躲避什么东西的庇护所,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把火热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这让他发了疯,他捧起她的脸,热情地吻上了她的唇。

一吻之后,她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把自己锁进了房间里。她可怜的、未经人事的小小灵魂被撕裂了,如此疼痛。她跪在床边,抽泣了一会儿,又祈祷了一会儿。她感到自己已背负了罪孽,但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纯洁的天性警示她说,那罪孽来自普拉西德的吻。

奥维尔的春天很早,脚步又是如此悄然,谁也说不清它到来的时间。然而一天早上,普拉西德家阳光灿烂的花坛中突然开满了娇艳的蔷薇,整整齐齐的蔬菜地里,豌豆、菜豆和草莓也茂密繁盛,这让他精神十足。沉静的布朗法官恰好骑着灰马缓缓路过,普拉西德便冲着他喊道,“法官!冬天过完啦!”

“不知道的人还多的是呢,桑席安,”法官回答,这话对于溪边某些欠债的主顾来说可能意味深长,他们连土都还没有翻。

十分钟过后,法官走到邮局门前,对正等待开门的一群人开口说道:“我看见桑席安新刷了篱笆,活儿做得相当漂亮。”他沉思着,又加了一句,“看样子普拉西德不光要刷篱笆。”机灵鬼爱德华伶俐地窃笑道,他身材消瘦,居无定所。“昨天我可亲眼见他又刷这又刷那,烦心得很呢。”

“我知道他不光要刷篱笆,”阿伯纳大叔用很有把握的语气强调道,“整个房子他都要刷;那就是他要干的。卢克·威廉姆斯老爷不是定好了要他刷房子吗?结果这活儿还不都让我自己揽过来了?”

法官见人们对这件好事纷纷附和,便沉着地换了话题,说起卢克·威廉姆斯家的德拉姆牛昨晚跌进卢克新挖的沟渠里,弄断了一条腿——这个消息似乎有麻痹作用,很快在他的听众中间传开了。

然而多数人都想亲眼看看普拉西德正在做的那些惊人之事。镇上的年轻姑娘们会在午后成双结队出门,挽着手臂并肩漫步。如果普拉西德碰巧看见她们,他就会放下手头的工作,隔着耀眼的白色篱笆为她们送上一朵美丽的玫瑰,或是一束可爱的天竺葵。不过如果来的是机灵鬼爱德华或是卢克·威廉姆斯,又或是奥维尔镇其他的年轻男人,他就会假装没看见他们,或是没听见他们讨好的咳嗽声和相伴而来的脚步声。

普拉西德急于把他的小家装饰得甜美迷人,好迎接厄弗拉斯的到来,所以,他去纳基托什远不如以前频繁了。他会一边吹着口哨、哼着小调干活,直到无法抑制对她的思念;于是等到夕阳西下,他便收起工具翻身上马,穿过溪流、山坡和田野到达她的身边。在普拉西德眼中,她比任何时候都惹人怜爱。她变得更有女人味了,也更加深思熟虑。她的双颊失色了许多,眼眸也不那么闪亮了。但面对情人时,仪态中却多了些怜悯的温柔,让他神魂颠倒。他迫不及待地等着四月初的那一天,到那时,他终身的愿望就会变作现实。

厄弗拉斯离开新奥尔良之后,奥夫迪恩诚实地告诉自己,他爱这个姑娘。但在生活安顿下来之前,他觉得自己没有时间考虑婚姻,而且,作为一个精于世故的年轻人,他决心忘记这个纳基托什的女孩。他知道这件事可能颇有难处,但并不是不可能,因此他开始努力忘记她。

这样的努力让他变得极其暴躁易怒。在办公室,他阴郁沉默;在俱乐部,他蛮横无理。他生活的态度突然变得如此愤世嫉俗,让见到他的年轻姑娘们又震惊又伤心。

这样的心情折磨着他,又影响到了其他人,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他突然又改变了策略。他决定不再对抗自己对厄弗拉斯的爱。他是不会娶她的——当然不会;但他可以由着自己的真心去爱她,让这份爱自然消亡,而不是像他之前打算的那样,将它残暴地扼杀。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激情之中,对那个女孩朝思暮想。那个下雨天,他们靠在一起站在走廊上,那时她的秀发多么芳香,呼吸多么温暖,身躯多么贴近!他回忆着她坦诚美丽的双眸,那轻轻一瞥所诉说的情意,如今想起仍能让他心跳不已。还有她的声音!她的笑声,还有说话的嗓音,难道不是独一无二的吗?这世上还能有另一个女人像他的心上人一样,拥有这样迷人的魅力吗?

如今他不再暴躁了,甜蜜的思绪充满了他的脑海,又在他血液中奔涌流动;但他却深深地叹息着,工作没精打采,玩的时候也心不在焉。

一天,他坐在房间里,满怀忧愁地吞云吐雾,这时,一个想法突然跃进他的脑海——那是灵感,是天赐的讯息,他因此迸出了喜悦的泪水。他透过窗户把雪茄丢到街道的石板上,双臂交叠着趴在桌上,把头埋进手臂里。

在不抱一丝希望的时候,恼人的问题却会突然出现答案,这种事发生在很多人身上,如今也在他身上得到印证。他乐观地大笑出声,兴奋得有点过了头。一瞬间他看到了仁慈的命运为他绘出的一整片光明的未来:红河边那富饶的土地在他手中,他用遗产买下了它,又精心修整;还有他挚爱的厄弗拉斯,她成了他的妻子,一生都陪在他的身旁。如今他知道自己渴望的一生是什么样子了——是利用体力劳动,在心灵的平静中获得希望的生活。

华伦斯·奥夫迪恩仿佛被神明点醒了命中的天职一般——确实与神明不相上下,因为点醒他的是爱情。就算他为厄弗拉斯是否会答应而疑虑,这疑虑也会很快打消。他们不是已经用那沉默微妙的爱语交谈过无数次了吗?——就在森林的树荫之下,还有种植园中星光灿烂的静谧之夜里。从没有哪次会像在艾斯普兰德街豪华的旧客厅里那次一样平淡无奇。所以,他们自然不需要再谈什么,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哦,他知道她爱他;他万分确定!这让他更加渴望见到她,告诉她,他想要她成为自己的爱人。

如果奥夫迪恩去种植园时能在纳基托什停一下,他就能听到一些起码能让他震惊的消息;因为整个小城都在议论着厄弗拉斯几天后的婚礼。但他并没有在那里逗留。确定马没有问题之后,他一路快马加鞭全力奔腾,只有这样才能与他渴望的心情相配。

种植园十分安静,宽阔整洁的土地让鸟儿无处筑巢歌唱,四周寂然无声。干活的黑人们分散在田野上,握着锄头和犁,顶着大太阳,老皮埃尔骑在马上,远远地立在他们中间。

普拉西德赶了一夜的路,早上到了,接着去房间休息了一两个小时。他把长沙发挪到窗边,好透过掩着的百叶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刚刚打起瞌睡,就听见厄弗拉斯轻柔的脚步声到了窗外。她停下脚步,坐下来,一窗之隔如此之近,只要他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她。身边的她驱走了他所有的睡意,他满足地躺在那里,舒展着四肢,心里只想着她。

厄弗拉斯坐在面向河流的那段门廊上,背对着奥夫迪恩到房子来走的那条路。奥夫迪恩拴好了马,登上台阶,穿过横贯房子的宽阔大厅,门敞开着。他看见厄弗拉斯正忙着缝衣服。她几乎没注意到他的到来,直到他坐在她身边。她说不出话,只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是个虚无的灵魂。

“我来了,你不高兴吗?”他问她,“我来的不对吗?”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努力想读懂她眼中那陌生而奇怪的神情是什么含义。

“我高兴吗?”她颤抖着说,“我不知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是来检查活儿的,当然了。活——活儿才完成一半,奥夫迪恩先生。他们不听我和爸爸的话,你好像也不在乎。”

“我不是来检查活儿的,”他说,露出满怀爱意和自信的微笑,“我是专程来看你的——来跟你说我有多想要你,有多需要你——来告诉你我爱你。”

她霍地起身,几乎被说不出口的话哽住。但他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这种植园是我的,厄弗拉斯——应该说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妻子,我就把它买下来,”他兴奋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爱我——”

“我没有!”她失控地大叫道。“你什么意思?你怎么敢,”她喘着气说,“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你知道再过两天我就要嫁给普拉西德了!”最后一句成了轻声低语,像是一声悲叹。

“嫁给普拉西德!”他重复着,好像在努力理解——努力领悟他自己是何等愚蠢盲目。“我一点都不知道,”他嘶哑地说,“嫁给普拉西德!要是我事先知道,绝不会对你说刚才那些话。相信我好吗?求你原谅我吧。”

他每说完一句,就沉默良久。

“哦,没什么可原谅的。你不过就是犯了个错误。请离开我,奥夫迪恩先生。你要是找爸爸有事的话,我想他在外边地里呢。普拉西德就在这边。”

“我应该骑上马去看看什么活儿已经完工了,”奥夫迪恩说着站起身。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嘴唇绷着,强自抑制着痛苦。“我必须做些有用的工作,好取代这件蠢事,”他强颜欢笑着加了一句,没有再多说什么,快步走开了。

她听见他离开了。接着,过去几个月里她所有的惨痛与这一刻的的悲伤都融在一起,凝成一声呜咽:“上帝呀——哦,上帝呀,救救我吧!”

但她不能就这样待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不速之客看到她未经掩饰的悲伤。

普拉西德听到她起身回了房间,他听见钥匙在锁中转动的声音后便坐起身来,安静从容地准备出门。他蹬上靴子,穿上大衣,从衣帽间拿出之前放在那里的手枪,小心检查过弹匣后插进口袋里。天黑之前,他要用这件武器做一件事。要不是厄弗拉斯在场,他绝对在刚才就会这么做,就在那走狗——他就这么叫他——站在他窗外的时候。他不希望她知道一分一毫,于是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上了马背,就像奥夫迪恩一样。

“勒莎特,”普拉西德对正在自己院子里洗衣服的老女人喊道,“那个男人从哪条路走了?”

“啥男人?我一个男人也没看见,一直在这儿洗衣服呐。老天在上,我没见着你说的啥男人——”

“勒莎特,那个男人从那条路走了?快说!”他故意用上了自己常拿来吓唬她的声调和眼神。

“要是你说的是那个新奥尔良人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走那条路到种可可的田地那边去啦。”她把黝黑的手臂伸进盆里,使出过了头儿的力气搅来搅去。

“这就够了。现在我知道他到树林里去啦。勒莎特,你就爱扯谎。”

“那是人家自己的事,你这油嘴滑舌的无赖,”过了一会儿,她自言自语道,“我就说他不应该一声不吭就跑来绕着厄弗拉斯小姐转嘛。”

普拉西德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也可以说是欲望——就是干掉这个在他和心上人之间横插一脚的男人。当他看见所爱之人的身体被另一个人抓住时,心中那残忍的怒火让他兽性大发。

他听见厄弗拉斯对那个人说了她不爱他,但那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没有听见她的哭泣,没有猜测她为何悲伤吗?不需要多灵活的头脑也能猜出答案,因为早有一百种迹象当做佐证,那些迹象从前被他忽视,这一刻却如潮水一般纷纷涌入脑海。嫉妒、愤怒和绝望占据了他的全身。

心灰意冷的奥夫迪恩骑着马走过树下,这时他听见背后有人策马而来,就靠到旁边,在这狭窄的小径上让出路来。

这可不是谨慎犹豫的时候,但普拉西德并没有在对手背后射出子弹。他没有动手,因为他必须让奥夫迪恩知道他为什么该当一死。

“奥夫迪恩先生,”普拉西德说,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光明正大地举着手枪,“刚才我在自己房间里,听见了你对厄弗拉斯说的话。要不是她在旁边,我当时就会杀了你。刚刚我赶上你,我也能杀了你。”

“好吧,那你刚才怎么不开枪呢?”奥夫迪恩问道,一边搜肠刮肚想着对付这个疯子最好的办法。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是谁下的手,为什么要下手。”

“桑席安先生,我猜对于你这样脑子的人来说,就算知道我手无寸铁也会无动于衷。不过如果你要想夺走我的生命,我一定会倾尽全力保卫我自己。”

“那就保卫你自己啊。”

“你一定是疯了,”奥夫迪恩飞快地说着,直直看向普拉西德的眼睛,“竟然想用杀人来玷污你自己的幸福。我还以为克里奥尔人更懂得怎样爱女人呢。”

“什么——!你是想教导我怎么爱女人吗?!”

“不是,普拉西德,”奥夫迪恩急切地说,此刻两个人骑着马慢慢向前走着;“你自己的荣辱之心会告诉你怎么做的。爱一个女人就是把她的幸福放在第一位。如果你爱厄弗拉斯,你就应该清清白白地到她身边去。我很爱她,以至于也希望你能这么做。我明天就离开这里;如果有用的话,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我了。这对你还不够吗?我要在这儿掉头走了,你要是想的话,就在我背后开枪;但我知道你不会的。”接着,奥夫迪恩伸出了手。

“我不想跟你握手,”普拉西德不悦地说,“别让我看见你。”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奥夫迪恩骑马远去。他瞧着手里的枪,慢慢把它放回了口袋里,接着摘下了头上的宽檐毡帽,擦掉了前额上密布的汗水。

奥夫迪恩的话触动了他的心弦,让他震动不已;但即便如此,他对那个人的厌恶也没有丝毫减退。“爱一个女人就是把她的幸福放在第一位,”普拉西德轻声低语,陷入了沉思,他认为克里奥尔人更懂得爱女人,”他难道想教导一个克里奥尔人怎么去爱吗?”此刻他脸色苍白,充满了绝望。他骑着马进了树林深处,怒火已全然消失不见。

奥夫迪恩早早起了床,想赶早班车去城里。但厄弗拉斯比他起得还早,他看见她在宽敞的大厅里,正为早餐布置桌子。老皮埃尔也在,背着手垂着头慢慢踱着步子。他们都克制着自己,厄弗拉斯转向她的父亲,问普拉西德起床了没有,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老人重重倒在椅子里,用无比悲伤的眼神凝视着她。

“哦,我可怜的小厄弗拉斯!我可怜的小女儿!奥夫迪恩先生,您也不是外人啦。”

“天哪!<4>爸爸!”小姑娘尖声叫起来,隐约的恐惧笼上心头。她丢下桌边的工作,又紧张又恐惧地站着,听父亲接着说。

“我听人说普拉西德是个‘不中用的克里奥尔人’,我从来都不愿相信,真的。现在我知道那是真的了。奥夫迪恩先生,您不是外人了。”

奥夫迪恩惊愕地看着老人。

“昨晚,”皮埃尔继续道,“我听见窗户上有响声。我去开了窗户,普拉西德穿着长靴站在外面,用马鞭敲着窗户,马的鞍子也上好了。哦,我可怜的小女儿!他说:‘皮埃尔,我听说卢克·威廉姆斯想刷一刷他在奥维尔的房子,我想抢在别人前头去拿下这个活儿。’我说:‘你干完活就会直接回来吧,普拉西德?’他说:‘别找我啦。’我问他要怎么跟我女儿说,他说:‘告诉厄弗拉斯,普拉西德比谁都清楚什么才能让她幸福。’说完他就走了,然后又回过头说:‘告诉那个人’——我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呀——‘告诉他休想教导一个克里奥尔人做什么事。’我的天哪!我的天哪!<5>我一点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厄弗拉斯快要昏过去了,他把她搂在怀里,抚着她的头发。

“我总听人说他是个不中用的克里奥尔人,我从来都不愿相信。”

“别——别再说了,爸爸,”她用法语轻声恳求道,“是普拉西德救了我!”

“他救了你什么,厄弗拉斯?”她父亲茫然而震惊地问道。

“让我免于罪孽。”她低声回答。

“我一点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老人迷惑地咕哝道,他站起身来,走出了门廊。

奥夫迪恩在房里喝了咖啡,不打算等到早餐时间了。他去向厄弗拉斯告别时,她正坐在桌边,把头埋在手臂里。

他牵起她的手向她告别,但她却没有抬头。

“厄弗拉斯,”他急切地问道,“我可以回来吧?告诉我可以,告诉我过一阵子就可以。”

她没有回答他,他俯下身把脸颊贴在她浓密柔软的头发上,动作温柔,带着乞求的意味。

“我可以吗,厄弗拉斯?”他恳求道,“只要你不说不行,我就会回来的,我最亲爱的。”

她仍然没有回答他,但也没有说不行。

于是他吻了她的手和脸颊——从她弯曲的手臂旁露出来、他能够触碰到的那一小片脸颊——然后就离开了。

一小时过后,奥夫迪恩穿过纳基托什时,古老的小城里已经传遍了这个惊人的消息,说普拉西德被他的未婚妻抛弃,婚礼也取消了,那位年轻的克里奥尔人不辞辛苦散布了这个消息,他走到哪里,消息就传到哪里。

<1> 第戎的荣耀(Gloire de Dijon),植物名,欧洲品种爬藤月季。(译注)

<2> 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南方人对北方人的蔑称。(译注)

<3> 普罗透斯是希腊神话中的海神,他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但他经常变化外形使人无法捉到他,他只向逮到他的人预言未来。(译注)

<4> 原文为法语。(译注)

<5> 原文为法语。(译注)

标题:《诺亚之心》舞会邀请奇遇任务流程攻略,
链接:https://www.miaoshengapp.cn/yxgl/114658.html
版权:文章转载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资讯推荐
《崩坏星穹铁道》五星毁灭系刃的组队阵容推荐
《崩坏星穹铁道》五星毁灭系刃的组队阵容推荐

小编认为有刃的队伍不一定很强,但一定不弱,如

2023-05-10
《王者荣耀》新英雄莱西奥技能强度介绍
《王者荣耀》新英雄莱西奥技能强度介绍

《王者荣耀》游戏当中爆料的新英雄莱西奥的

2022-12-25
《新征战》1月27日周四上午11点辞旧迎新新服,
《新征战》1月27日周四上午11点辞旧迎新新服,

年度盘点|山东男篮的2021:辉煌、动荡、创造历

2023-10-04
《原神》2.7新增名片获得方法介绍,
《原神》2.7新增名片获得方法介绍,

原神新版本城市声望系统解析,可获得多种道具

2023-10-04
《异界事务所》强袭战舰选哪一个好,异界事务所强袭舰和特种舰选什么
《异界事务所》强袭战舰选哪一个好,异界事务所强袭舰和特种舰选什么

《异界事务所》第二章3-2怎么通关《异界事

2023-10-04
《小缇娜的奇幻之地》女王之门全收集品点位说明,
《小缇娜的奇幻之地》女王之门全收集品点位说明,

老佛爷走后,大英还能撑过三年吗文章作者:每日

2023-10-04